第一部分 第5節:陌生人 第一章(3)

何開來說,不可能,我不會。

父親說,不會?你就當不了秘書。

何開來說,那就不當。

不當?不當你回家來干什麼?

父親的聲音很響,近乎惱怒了,何開來見他這樣,就不說話了,讓他一個人說。

父親又說,你不想聽我說話?

何開來說,沒有。

父親說,你不想聽,你就走吧。

何開來說,那我走了。

何開來真的走了,父親大概是很生氣的,但第二天,他還是讓他陪著散步,還是不厭其煩地教導,當秘書就該如何如何。

我不知道何開來對秘書的厭惡是否就是從父親這樣教導開始的,這樣的秘書,確實有點像是奴才干的,不是人干的,當秘書讓人想到太監。上班的第一天,何開來就像被閹了似的,一點精神也沒有,都快八點了,還賴在床上。父親見狀,忍不住大聲地叫,何開來,何開來。何開來懶洋洋應了一聲,父親說,你不是今天上班嗎?何開來說,是的。父親說,還不快起來,都幾點了?何開來說,沒關系,不就是上班嗎。父親見他這麼不把上班當回事,覺著不教訓一頓是不行了。等他起來,父親擺出訓斥的姿態,說了一通准時上班如何如何重要,尤其是對剛剛踏進社會大門的年輕人如何如何重要。應該說,父親說得沒錯。但何開來根本不想聽,不耐煩說,重要?重要什麼啊,上班不就是喝茶、看報,准時喝茶,准時看報,就那麼重要?

何開來說的好像也是事實,父親又不知怎麼回答了。父親沒上過大學,面對剛剛畢業的南京大學曆史系學士,明顯的底氣不足。父親搓搓手,又看看左腕上的手表,時間已過了八點,父親就放棄了教訓,忙著上班去了。

何開來吃完我為他准備的早餐,兩個包子和一碗豆漿,干脆把上班的事給忘了。他的牙齒長得不太整齊,容易塞牙,大概是包子屑塞著了牙隙。他在房間里探頭探腦找了好一會兒,終于找到了牙簽,然後站到鏡子前,咧著嘴,很是仔細地剔了許久。剔完牙,他依舊站在鏡子前,手指捏著牙簽,面無表情地看著鏡中的自己,也不知道他是自我觀賞,還是自我審判。

我說,哥,你別那麼臭美了。

何開來一驚,說,不敢,跟你比差遠了。

我說,跟我比,我才不敢,你的臭美都可以跟何雨來比了。

我這樣說,何開來有點不高興。何雨來是我們的妹妹,可這個妹妹,不僅搔首弄姿,還盡干些丟人的事,讓家人難堪。最難堪的自然是我,因為我們兩個是雙胞胎,長得幾乎一模一樣。我上街稍不留神就會碰上她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悄沒聲兒走來拍我的肩膀。等我又羞又惱,怒目而視,他們才裝出認錯人的樣子,啊,對不起,你不是何雨來?我聽何雨來說過,她有個雙胞胎姐姐,長得一模一樣,確實一模一樣,對不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