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第42節:長夜(2)

正如東子所說,他們的性生活並非發自愛情,而是在盡義務。

“出于那種目的,不管是抱著他也好,被他摟在懷中也罷,相互之間都沒有一點快感。只有總算盡到義務的疲憊感,躺在背朝我睡著了的丈夫身邊,呆呆地望著,心想這樣真的就能有孩子了?”

又談起了頗為直露的話題,秀樹掃視了一下四周,鄰座的客人和站在吧台里的酒保好像沒人在側耳旁聽。

“那是地獄呀,真的是實驗動物的地獄!”

秀樹請酒保再給東子和自己加一份酒。

“不過,他待我很好。我曾明確地跟他說,讓他忍耐忍耐,和我一起努力三年。這種事情放棄算了,再這樣反反複複按著他人的指示,像上班一樣地做愛,我們自身也會變得越來越不正常。如果為了生孩子把自己弄得不正常,那就毫無意義了。”

“那麼,他呢?”

“他當然能理解我。他對我說,沒孩子也沒什麼大不了,剛開始就沒怎麼想要孩子,如果勉勉強強有個孩子反倒夠嗆。要把他養大成人別提有多辛苦,就是長大之後也得不斷為他操心。想到這些,索性沒有孩子說不定還快活些。”

“倒是個通情達理的人。”

“不過,他越是通情達理,我就越難受。他說是這麼跟我說,可真的就不想要孩子了?嘴上說不想要,心里就真的不覺得寂寞了?都是因為和我在一起,他這一輩子都跟自己的孩子無緣了。假如是和別的女人結婚,他就能抱上孩子,跟他一起玩投球游戲,偏偏和我結了婚,就得斷了享受這種天倫之樂的念頭。”

“你最好別那麼想。”

“我當然也不願那麼去想。可一到休息天,看到他獨自一人面露寂寞的表情,而隔壁一家帶著孩子,坐上休閑旅行車出去兜風,我就覺得實在對不起自己的丈夫……”

酒保又送來一杯瑪格麗特,東子迫不及待地猛喝了一口,接著說:

“不過,我決定不再去想那些事了。丈夫的事、親戚的事、朋友的事,統統不再去想。不能生孩子也沒關系。這種事情不應該對別人去說,但也沒必要隱瞞。如果有人問,就大大方方地說。‘我不能生孩子的’,就這麼爽爽快快、明明白白地告訴別人。如果這就是我們的命,那就老老實實地認了。”

東子微微垂下雙眼,繼續說道:

“我絕對不會因為沒法生孩子這點事就泄氣,也不會看輕自己、委曲求全。可這世界上真是什麼樣的人都有,有人會說那去某某醫院看看吧,也有人說吃些中藥試試,結果,有人還會說什麼‘你不會不知道生孩子的方法吧?’”

“這種話是當著你的面說的?”

“當然是了,大概是喝醉了想開個玩笑。我身為女人尚且如此,想必我丈夫在外面不知道怎麼被人說三道四呢。有些話實在難聽,也許還會說他‘沒種’……”

“怎麼會……”

“以前有一次,有人就一邊笑著這麼說來著。”

“不過,如果是個明智的人,不會說出那種話。”

“雖然不太明白,可因為坦率地表明自己不能生孩子,人家就說得很難聽。”

“說什麼?”

“說我是‘石女’。”

秀樹禁不住在嘴里又念叨了一遍。將不能生育的女性稱作“石女”,這聽上去實在非常冷酷。

“那種事情,最好把它忘掉。”

“當然忘掉啦。可是,偶爾還是會想起……”

突然,東子掐斷話頭,目光像是在搜尋著什麼:“男人,還是喜歡有孩子的女人吧?”

“為什麼?”

“說起來不怕害臊,有人說,生過孩子的女人做愛的時候更容易興奮,男人也更加歡喜。”

“那種事情……”

秀樹剛想說絕對沒有,東子又插言道:“還說女人浪一點好……”

“那又是另一碼事……”

“不用回避,這我知道。”

東子說到這里,剛想再喝一口瑪格麗特,卻慌忙把酒杯放了回去:“已經不行了,再喝下去,就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不過,最好把心里話全都說出來。”秀樹像是在煽動東子似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