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軍在無人的田野上自由奔馳,確實沒人來干擾他們,但也沒有人為他們提供糧食。
鄭成功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為了穩定部下的士氣,主帥應當讓大家看到自己十分振奮。
其實鄭成功是相當冷靜的。
統云經常跟在他的身邊,對這一點是很清楚的。
“那個還不使用嗎?”統云問道。
所謂“那個”是指從琉球弄來的刀槍彈藥。統云第一批采購的那些武器彈藥早已貯藏在鼓浪嶼的倉庫里。
“還早著哩!”鄭成功朝四周看了看,瞅准了沒有人之後,才微微地笑了一笑。在目前的時刻,他是不能向部下露出笑容的。
“什麼時候用呢?”
“打算在壯大了之後才用。我們要多多地儲存物資。路程遠著哩!”鄭成功回答說。
“要遠征嗎?”
“那恐怕是多年之後的事啰!”
統云沒有問遠征的目的地。他早就明白是什麼地方。溯長江而上,可以直搗南京;只要能保住南京,就可以控制南半部中國。
“很懷念紫金山吧?”統云說出了南京的地名。鄭成功輕輕地笑了笑說:
“懷念是懷念,可是兵力不足啊。武器、糧食可以慢慢地儲存,軍隊不能不訓練啊。”
“像現在這樣在福建南部風馳電掣地奔跑,不也就是訓練嗎?”統云問道。鄭成功苦笑著點了點頭。
1648年是反清勢力相當有希望的一年。
在清軍陣營中不斷地發生兵變。前面已經說過,滿族本身人口很少,要統治中國就不能不使用漢族的將軍和部隊。
清軍中的漢族軍官都是投降過來的。這些人可以大致分為兩大部分:一部分是明軍中的軍官,一部分是李自成等軍隊中的軍官。
這兩大部分人過去互相打過仗。現在雖然都投降了,同屬于清軍,但互相憎恨的情緒並未消除。另外舊明軍中還有各種派系,投降後派系的隔閡也未消除。所以大分是兩大派,細分起來應當說存在著許多派系。
關于投降後的待遇也不是沒有問題。
在江西省,總兵金聲桓反了清朝,倒向明朝。副總兵王得仁也和他共同行動。金聲桓原來是明朝的總兵,投降後地位未變。但他的上司江西巡撫章于天飛揚跋扈,態度驕橫,使他大為不滿。
章于天稱王得仁為“王把總”。“把總”是下級軍官的軍銜。章于天這樣來稱呼他,使他十分惱怒。王得仁曾在李自成的農民起義軍中待過,有一次章于天還取笑王得仁說:“怎麼樣?還想造反嗎?”
金聲桓和王得仁終于下了決心,打起反清的旗幟,活捉了章于天,占領了九江。江西省就這樣又變為明朝所有。
在廣東,那位曾經攻打過唐王紹武帝的清軍提督李成棟,也突然倒戈轉向明朝。
這個人物的許多行動往往出人意表。前面已經說過,攻打廣州時,李成棟曾親自帶領少數部下,化裝潛入廣州城。
他轉向明朝可能也是由于待遇不公平。
他投降清軍時的地位是明朝的徐州總兵。投降後隨統帥博洛打下福建,接著又幾乎兵不血刃地把廣東收入清朝的手中。
他自以為建立了卓越的功勳,可是清廷只給了他一個提督官,在他的上面卻任命了一個叫佟養甲的人為總督。這位總督開始在廣東隨意地任命官職。李成棟大為不滿。
江西的情況是金聲桓和王得仁活捉了上司章于天倒戈。廣東的李成棟的情況有點不一樣。他裹脅上司佟養甲一塊兒倒戈。
要投降清朝,就必須留辮子。辮子是歸順清朝的標志。剪掉辮子就意味著反抗清朝。
李成棟抓住他的上司佟養甲,盡管佟養甲不願意,李成棟“咔嚓”一下剪掉了他的辮子,然後笑嘻嘻地說:“這一下子你就再也沒有指望了。沒有了辮子,只能再回到明朝的馬上去。”
這對明朝來說,真是意想不到的收獲:一度放棄了的廣東,未動一兵一卒,又原封不動地全部送了回來。
明朝的永樂帝先前已從桂林逃到南甯,這時總算又回到了最初的都城肇慶。
在鄭成功收複同安城的過程中,江西與廣東就連續發生了這些重大事件。
可是明王朝這段有希望的時期並沒有持續多久。
第二年——1649年,鄭成功攻陷漳浦,足跡遠涉到廣東邊境,攻克了潮州。
肇慶的永曆帝派來了使者,封鄭成功為“漳國公”。過去鄭成功是“忠孝伯”,這次由“伯”升為“公”了。
但是明王朝在前一年輕易得到的江西和廣東,在這一年又接連失掉了。
圍攻南昌的金聲桓被清朝的援軍打敗,投水而死。王得仁當了俘虜。
廣東的李成棟想援救南昌的金聲桓,揮軍北上,在贛州與清軍遭遇,一敗塗地,往回敗逃。在南昌打敗了金聲桓的清軍這時又來追擊李成棟,把李成棟趕到信豐。
信豐在江西的南端,靠近廣東邊境,有一條名叫桃江的河流。
李成棟就死在這條河里。他的那種死法很符合他的為人。
陰曆二月,連天陰雨,河水猛漲。李成棟在河邊,命令部下給他備酒。他痛飲了半天,喝得酩酊大醉,連腳都站不穩。
“喂,把老子送到馬上去!”李成棟口齒不清,語音含糊地命令他的馬弁說。馬弁們只好從兩邊把他抬坐在馬背上。
“好!走!”李成棟在馬上把腰杆挺得筆直,在馬屁股上抽了幾鞭。那馬濺起了地上的泥濘,直奔河邊而去。馬很快沖進了波浪翻滾的桃江,不一會兒,連人帶馬都沉沒到水中了。據說幾天之後,河水退去,人們發現了他的尸體。
好不容易回到肇慶的永曆帝,又不得不向南甯流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