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德已經沖出了門。他緊握住劍柄，以免劍鞘絆到腿。他沒時間把劍卸下。跑下樓梯的時候，他也絲毫沒有放慢步伐。他徹底忘記疲倦。救活譚姆的機會，無論多麼渺茫，也足以讓沒有睡眠的一夜奔波無法再影響他的身體。至于這個機會是與兩儀師有關，以及要為此付出什麼代價，他現在不想去思考。他真的要面對一位兩儀師了……他深吸一口氣，竭力想要跑得更快一些。
營火堆位于村子以北相當遠的地方，西林和通向望山的大道之間。風將濃黑的油煙朝遠離村子的方向吹去，即使這樣，空氣中仍然飄散著一股帶著甜味的臭氣，就好像烤肉在肉叉上被燒了幾個小時。蘭德因為這種氣味而感到窒息。當他發現這種氣味是什麼時，不禁用力吞了口口水。立春節的營火竟然變成這種作用。在火堆旁忙碌的男人都用浸過醋的布包住口鼻，但他們嚴峻的面容說明這樣的防護並不夠。他們仍然知道臭氣的存在，仍然知道他們在做什麼。
兩個男人正在解下一匹杜蘭馬拖來的獸魔人。嵐蹲到這些尸體旁邊，掀開毯子，露出獸魔人的肩膀和獸頭。蘭德跑過來的時候，護法正從一具尸體肩頭的黑甲上摘下一枚金屬徽章。它的樣子是一柄三叉戟，上面鍍了血紅色的釉。
“寇拔，”護法將徽章扔到空中，伸手一把將它抓住。“已經有七個部落了。”
沐瑞盤腿坐在距離嵐不遠的地上，疲倦地搖了搖頭。她的膝上放著一根行路的杖，杖上覆滿藤蔓和花朵雕刻。她的衣裙顯出一副凌亂的樣子。“七個部落。自從獸魔人戰爭以來，還沒有過這麼多部落合作的事情。恐怕，壞消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嵐。我本以為我們走在了前面，但也許我們比我們以為的要落後許多。”
蘭德盯著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位兩儀師。他一直在努力讓自己能以和昨天一樣的目光去看待她……而讓他驚訝的是，沐瑞的確看起來還是那個樣子。她卷曲的發絲有一些從額角處披散下來，一道淡淡的煙灰橫抹在她的鼻梁上，但仔細看去，她仿佛又沒有任何真正的變化。她是兩儀師，她一定有什麼與眾不同的地方。不過，如果真有相由心生這回事，如果那些故事是真的，她的樣子一定應該更像獸魔人，而不是坐在地上仍能保持高貴儀態的俊雅女子。她能救活譚姆。無論要付出什麼代價，這點是最重要的。蘭德深吸一口氣。
“沐瑞女士……我是說，兩儀師沐瑞。”沐瑞和嵐同時轉頭看著他。她的注視使蘭德一時愣住。那不是蘭德記憶中初次在草地時看到的平和微笑的凝視。她的面容透出倦色，但一雙黑眸如同鷹一般犀利。兩儀師，讓世界破滅的人。諸國只是一些被系在絲線上的木偶，而操縱這些絲線的手段只有塔瓦隆的女人才知道。
“在黑暗中總算還有一點光明。”那位兩儀師喃喃地說了這樣一句話，才提高聲音，“你的夢如何，蘭德·亞瑟？”
蘭德盯著她，“我的夢？”
“這樣的一個夜晚會讓人有可怕的夢，蘭德。如果你做了噩夢，你一定要告訴我。有時候，我能幫助別人解決夢魘。”
“我的夢沒什麼……需要幫助的是我的父親。他受傷了。本來只是一道割傷，但他在發高燒。鄉賢沒有采取措施。她說她無能為力。但在傳說里……”沐瑞抬起一側眉弓。蘭德立刻停下來，用力吞了口口水。光明啊，有沒有哪個故事是贊揚兩儀師，而不是將她們描述為惡徒？蘭德的視線轉向護法，但嵐似乎只對獸魔人的尸體有興趣。在沐瑞的注視下，蘭德只能繼續局促不安地說，“我……嗯……據說兩儀師能治療傷病。如果你能救他……無論您能對他做什麼……無論什麼代價……我是說……”他再次深吸一口氣，以最快的速度說道，“如果您能救活他，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什麼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