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林走在眾人的最前頭.蘭德一心想著該如何應對奈妮薇,所以直到明捉住他的手臂,將他拖到一旁,他才如同夢醒般打了個愣怔.其他人繼續往前走了幾步,看見蘭德停下來,也都停了下來,有些不耐煩地等著蘭德,同時也並不大情願往前走.
"我們沒有時間了,男孩,"湯姆口氣生硬地說.
明沖那名白發的走唱人瞪了一眼."去演雜耍吧."她說了這麼一句,又把蘭德拖到更遠的地方.
"我真的沒時間,"蘭德對明說,"不要再和我說什麼逃不掉之類的蠢話了."他想要從明的手中掙脫出來,但每次他甩掉明的手,明又會重新將他抓住.
"我也沒有時間看你犯傻.你能不能安靜一下!"她又飛快地看了其他人一眼,然後貼近蘭德,壓低了聲音."一個年輕女人剛才到了這里.她的個子比我矮,眼睛和頭發都是黑色的,長辮子一直垂到腰上.她是你們的一部分."
片刻之間,蘭德只是盯著明.奈妮薇?她怎麼也被卷進來了?光明啊,我又是怎麼被卷進來的?"那……不可能."
"你認識她?"明悄聲說.
"是的,她不可能是……您所說的……那里面."
"那些光點,蘭德.她進來時恰巧遇到阿莉絲夫人.她們兩個的身上都圍繞著光點.昨天,你們至少要有三個或四個人聚在一起,我才能看到你們的光點,但今天,那些光點變得更明亮,舞動得更激烈了."她看著蘭德不耐煩的朋友們,哆嗦了一下,才又將頭轉向蘭德."我幾乎以為這家旅店都要因此而燃燒起來了.今天她來之後,你們的處境比昨天更危險了."
蘭德也瞥了一眼朋友們.湯姆緊皺起眉頭,仿佛在催他趕快結束這次談話."她絕對不會傷害我們,"蘭德對明說,"現在我必須走了."他終于抽回了胳膊.
蘭德不再理會明的抱怨,跟隨其他人繼續向走廊深處走去.他又回頭看了一眼.明正跺著腳,向他揮舞著拳頭.
"她要說什麼?"麥特問.
"奈妮薇是這其中的一部分,"蘭德想也不想就答道.然後他狠狠地瞪了麥特一眼,讓麥特干張著嘴卻沒有說出半個字來.但理解的表情逐漸出現在麥特的臉上.
"什麼的一部分?"湯姆輕聲問."那個女孩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當蘭德還在努力思考該怎樣答複走唱人的時候,麥特已經說道,"她當然是這其中的一部分,"他的聲音里帶著十足的火氣,"我們從冬日告別夜開始就染上的厄運的一部分.也許鄉賢出現對你來說不算什麼,但我甯願到這里找我們的是白袍眾."
"她看見過奈妮薇,"蘭德說"她看到奈妮薇和阿莉絲夫人談話.她覺得奈妮薇也許和我們有某種關系."湯姆側目看了他一眼,用鼻息吹了一下胡子.不過其他人似乎都接受了蘭德的解釋.蘭德不喜歡向朋友隱瞞秘密,但明的秘密對明自己和他們都是危險的.
佩林忽然停在一扇門前.這名身材魁梧的大漢現在竟也猶豫起來.他深吸了一口氣,回頭看著他的同伴們,然後又吸了一口氣,才緩緩地打開門,走了進去.其他人一個接一個地跟在他身後,蘭德走在最後一個.他極端不情願地關上了房門.
這是他們昨天晚餐的那個房間.壁爐中傳來"噼噼啵啵"的輕微爆裂聲,房屋中間的桌子上放著一只拋光的銀托盤,托盤里有一只光亮的銀酒罐和幾只銀杯.沐瑞和奈妮薇坐在桌子兩端相對的位置上,一動不動地互相對視.其它的椅子都空著.沐瑞的手放在桌子上,如同她的面容一樣平靜.奈妮薇的辮子被甩在身前,一只拳頭攥著辮梢,不時微微拽一下辮子,就像她和村議會發生對抗時一樣.佩林是對的.盡管屋里生著火,卻讓人感覺到寒冷得如同置身冰窖.所有的寒氣都來自于桌旁的這兩個女人.
嵐正靠在壁爐旁邊,眼睛看著爐火,雙手伸在火苗上取暖.艾雯的後背緊貼著牆壁,用斗篷裹住身體,就連兜帽都戴上了.湯姆,麥特和佩林都帶著猶疑的表情停在房門附近.
蘭德不舒服地打個哆嗦,向桌邊走去.有時候你只能伸手去抓住狼的耳朵,他這樣提醒自己.但他也還記得另一個老諺語.抓住狼耳朵的時候,放手也難,抓緊也難.他感覺到沐瑞和奈妮薇都在看他,不由得臉上發熱.但他還是坐到了桌子一側靠中間的位置.
片刻間,屋子里陷入了雕塑般的寂靜.隨後,艾雯和佩林不情願地坐到了蘭德身邊.最終麥特也加入到他們之中.艾雯把兜帽拽得更低,足足遮住了她的半張臉.他們全都盡量避免去看彼此.
"嗯,"仍然站在門邊的湯姆哼了一聲."至少現在可以開始了."
"既然所有人都到了,"嵐說著離開了壁爐,在一只銀杯子里倒滿了葡萄酒."也許您可以先解解渴."他將那只杯子送到奈妮薇面前.奈妮薇卻只是懷疑地看著那只杯子."不需要害怕,"嵐耐心地說,"您親眼看見旅店老板將酒送過來.我們都沒有機會在酒里放任何東西.這很安全."
鄉賢聽到護法說她害怕的時候,氣憤地抿緊了嘴唇,但她還是低聲說了一句"謝謝你"才拿過杯子.
"我很想知道您是怎樣找到我們的."嵐說.
"我也是."沐瑞向前傾過身子."也許您在看到艾雯和這些男孩之後願意說話了."
奈妮薇吮了一口酒才回答了兩儀師的問題."除了巴爾倫,你們沒地方可去.但為了以防萬一,我一直在追蹤你們留下的痕跡.你們故意繞了不少路,我想.大概是不願意在半路上遇到正派人吧."
"您……跟隨我們留下的痕跡?"嵐問道.在蘭德的記憶里,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護法露出驚訝的表情."我一定是太過大意了."
"你們留下的痕跡非常少,但在兩河,追蹤能力比我更好的也許只有譚姆•亞瑟而已."她猶豫一下,又說道,"我父親去世前,打獵的時候總是帶著我,將他的技藝傾囊相授——那些技藝本應該是由他從未有過的兒子繼承的."她挑戰一般地看著嵐.但嵐只是贊許地點了點頭.
"如果您能跟蹤由我著力隱藏的痕跡,那麼他對您的教導確實很成功.即使是在邊境國,能做到這樣的人也很少."
奈妮薇忽然用喝酒的動作遮住了自己的臉.蘭德驚訝得連眼睛都睜大了.奈妮薇臉紅了.奈妮薇從不曾有過任何一點失態.當然,她會憤怒,而且經常是暴怒,但她絕對不應該有這種樣子.而現在,她面頰上肯定有兩團紅暈,不管怎樣用酒杯掩飾.
"也許,"沐瑞平靜地說,"現在您可以回答我的幾個問題.我已經給了您許多答案."
"那些全都是走唱人的故事,"奈妮薇反駁說,"我能看到的事實只有四名年輕人被一名兩儀師拐走了,天知道這個兩儀師是為了什麼."
"您已經被告知過,有些資訊不能在這個地方隨意泄露,"嵐厲聲說道,"您必須學會管住自己的舌頭."
"為什麼我要這樣?"奈妮薇問."為什麼我應該幫你們隱瞞身份,掩飾行蹤?我來這里是為了帶艾雯和男孩們回伊蒙村,而不是幫助你們把他們騙走的."
湯姆用輕蔑的語氣插嘴說,"如果您想讓他們和您自己再看見您們的村子,您最好小心一些.巴爾倫有人會殺了她……"他向沐瑞一擺頭,"……還有他,只是因為他們特殊的身份."他又向嵐看了一眼,然後走唱人突然移動到桌子旁邊,將雙拳杵在桌上,俯視著奈妮薇.他的長胡子和濃重的眉毛霎那間充滿了威脅的氣勢.
奈妮薇睜大眼睛,向後靠去.但她很快又強硬地挺直了身子.湯姆仿佛沒有注意到她一樣,只是充滿脅迫感地低聲說,"只要一個謠言,一個耳語,他們就會湧進這間旅店里,像食人蟻群一樣.他們的憎恨是強大的,他們渴望著殺死或捕獲任何像這兩個人一樣的人.到那時,這個女孩呢?這些男孩呢?您呢?對于白袍眾而言,你們和他們已經是一丘之貉了.你們不會喜歡他們提問的方式,特別是當他們想要從你們的口中掏出關于白塔的資訊時.白袍眾的裁判者從一開始就為你們定下了罪行.他們對于這樣的罪行只有一個判決.他們其實並不在意事實,他們認為事實就在他們的掌握之中.他們使用烙鐵和鼇鉗只是為了得到囚犯的供認.你們最好記住,大聲說出某些秘密是危險的,即使在你們以為你們知道是誰在聽的時候."走唱人站直身體,喃喃地說道,"最近我似乎經常這樣告誡別人."
"說得好,走唱人,"嵐說道.他的眼睛似乎在重新用估量走唱人."承蒙你這樣關心,我很驚訝."
湯姆聳聳肩,"我也是和你們一起到這里的.這誰都知道.我可不想讓拿著烙鐵的裁判者命令我懺悔罪行,走在光明之中."
"那麼,"奈妮薇突然用強硬的語氣說,"我又多了一條帶他們回家的理由.明天早晨我們就要出發,或者就在今天下午.我們越早離開你們,踏上返回伊蒙村的路就越好."
"我們不能."蘭德說道.他很高興地聽到朋友們和他同時對奈妮薇表示了異議.奈妮薇用嚴厲的目光瞪視他們,一個都沒有漏下.畢竟這些人里是蘭德最先開的口,而且現在他的朋友們全都在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就連沐瑞也坐回到椅子里,將十指搭在一起,靜靜地看著他.蘭德費了很大力氣才強迫自己直視鄉賢的眼睛."如果我們回到伊蒙村,獸魔人也會回來.它們在……獵殺我們.我不知道是為什麼,但它們是這樣做的.也許我們能在塔瓦隆找出其中的原因.也許我們能找到結束這場災難的辦法.這是我們唯一能做的."
奈妮薇攤開雙手,"你說的話跟譚姆一樣.他讓人把他抬到村民大會上,竭力要說服每一個人,在那以前,他已經在努力說服村議會了.只有光明知道……阿莉絲夫人……"她用極端不屑的語氣說出這個名字,"……是怎樣讓他相信這種鬼話的.比起大多數男人來,譚姆通常還是更理智一些.無論如何,盡管大多數時候村議會成員都只是一群傻瓜,但他們還沒有傻到會相信譚姆的話,甚至任何其他男人也沒有一個相信的.他們一直贊同必須找到你們.那時譚姆又想成為前來尋找你們的人,但他甚至還沒辦法只依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你們的家族血脈里一定有一部分是非常愚蠢的."
麥特清清嗓子,然後悄聲說道,"我爸爸呢?他是怎麼說的."
"他擔心你是在和外鄉人玩你的那些把戲,而且非常害怕你會因此而碰爛自己的腦袋.和……阿莉絲夫人相比,他似乎更害怕這一點.當然,他也並不比你們更聰明許多."
麥特似乎不確定該如何接受鄉賢的話,該如何回答,他似乎根本不知道是否該回答.
"我想,"佩林猶豫地說道,"我是說,我想盧漢師傅應該也不喜歡我離開村子."
"你希望他能高興嗎?"奈妮薇厭煩地搖搖頭,看著艾雯."也許我不應該因為你們三個的魯莽和白癡感到驚訝,但我本以為其他人會更有判斷力的."
艾雯又向後坐了坐,讓佩林擋住自己."我留下紙條了,"她虛弱地說道.她又拽了一下斗篷的兜帽,似乎是要遮住松開的頭發."我已經對一切都做了解釋."奈妮薇的面色更加陰沉了.
蘭德歎了口氣.鄉賢就要用叱罵的霹靂轟擊他們了.而且看起來這將是一場強度最大的雷電.如果她胸中的怒火已經完全燃燒起來,如果她說要帶他們回到伊蒙村去,任何人再說些什麼可都不管用了,她將是不可動搖的.他于是張開了嘴.
"紙條!"奈妮薇剛剛開口,沐瑞說道,"您和我必須平靜地交談,鄉賢."
蘭德希望能阻止自己,但一連串的話語已經脫口而出,仿佛他打開的不是自己的嘴,而是一道泄洪閘."您說的也許都有道理,但這依然不能改變什麼.我們不能回去.我們必須繼續."他說話的速度越來越慢,聲音也越來越低.等他說到最後的時候,幾乎仿佛是在耳語了.鄉賢和兩儀師的目光都轉移到他身上.蘭德覺得自己仿佛正在婦議團面前為自己的罪行辯白,他坐回到椅子里,心中希望自己能呆在別的什麼地方.
"鄉賢,"沐瑞說,"您必須相信,他們和我在一起比回到兩河更安全."
"安全!"奈妮薇輕蔑地一擺頭."是您帶他們來到了這個有白袍眾的地方.如果走唱人說的是實話.這里的白袍眾會因為您而傷害他們.告訴我他們怎麼可能會更安全,兩儀師."
"有許多危險是我無法為他們抵擋的,"沐瑞對奈妮薇的質問表示同意."比如他們可能被雷劈死.即使他們回到家鄉,您也沒辦法阻止這樣的危險.但他們現在必須擔心的並非是閃電,也不是白袍眾,而是暗帝,還有他的仆從們.我可以在這方面保護他們.碰觸無極真源,碰觸陰極力讓我有這樣的保護.對于每一名兩儀師都是這樣."奈妮薇懷疑地抿緊了嘴唇.沐瑞也隱隱顯出了怒意.她還是在繼續說著,但她的聲音幾乎已經到了耐心的邊緣."即使是那些碰觸到無極真源的可憐男人,在他們能夠使用至上力的短暫時間里,也能獲得這樣的保護.只是在有些時候,他們碰觸陽極力的汙染讓他們變得比常人更加脆弱.但我,或者任何一名兩儀師,都能將我們本身的保護擴展到我們身邊的人身上.只要他們像現在這樣靠近我,隱妖就無法傷害他們.任何獸魔人只要靠近到四分之一里的范圍內,它們的邪惡就會被嵐察覺.如果他們回到伊蒙村,您能提供一半這樣的保護麼?"
"您這個稻草人,"奈妮薇說,"我們兩河有一句諺語.'無論是熊咬了狼,還是狼咬了熊,兔子總是能逃走.’帶著您的理由到別的地方去吧,不要把伊蒙村的人也卷進來."
"艾雯,"過了一會兒,沐瑞說道,"帶其他人走,讓鄉賢和我獨處一會兒."她的表情漠然如常.奈妮薇則氣勢洶洶,仿佛准備要進行一場全力以赴的爭斗.
艾雯立刻跳起腳.她顯然想要維持住自己的尊嚴,但又非常害怕鄉賢會看到她松開的頭發.她向三個男孩掃了一眼,毫無困難地將他們召集起來.麥特和佩林用最快的速度推開椅子站起身,低聲做禮貌性的道別,竭力壓抑著拔腿就跑的沖動.就連嵐在看到沐瑞給他的手勢之後,也向門口走去,一只手還拽著湯姆.
蘭德跟在他們身後.護法最後關上了屋門,守在走廊里.在嵐的注視下,其他人走到了和那扇門有一定距離的地方.護法不允許他們有任何偷聽的機會.當嵐認為他們已經到了合適的位置上之後,便靠在了牆上.即使沒有穿那件變色斗篷,他紋絲不動的狀態也讓別人很容易就將他忽略掉,除非直接撞在他身上.
走唱人嘟囔了幾句"應該好好利用自己的時間"之類的話,便轉身離開了.臨走時他又回頭對男孩們嚴厲地叮嚀了一句,"記住我說的話."除了他之外,再沒有人打算離開了.
"他是什麼意思?"艾雯不經意地問.她的眼睛一直盯在擋住沐瑞和奈妮薇的門板上,不斷撫弄自己的頭發,仿佛正在繼續隱藏自己的頭發和摘下兜帽之間猶豫不決.
"他給了我們一些建議."麥特說.
佩林瞪了麥特一眼,"他說過,在我們確定要說什麼之前不要開口."
"這聽起來是個好建議,"艾雯說.但她現在對此並無興趣.
蘭德則陷在自己的思緒里.奈妮薇怎麼可能是其中的一部分?他們怎麼會和獸魔人,隱妖攪在一起?巴爾阿煞蒙怎麼會出現在他們的夢中?這太瘋狂了.他想知道明是否已經將她對奈妮薇的觀察告訴了沐瑞.她們在屋里到底說了些什麼?
當屋門終于打開的時候,蘭德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門口站了多久.奈妮薇走了出來.看到嵐的時候,她愣了一下.護法低聲說了些什麼,讓她氣憤地揚起頭.隨後護法便擦過她的身邊,走進屋里.
奈妮薇轉向蘭德,而蘭德此時才發現,其他人都已經悄無聲息地消失了.他不想單獨面對鄉賢,但他也不能在鄉賢的目光中就這樣溜走.他感到鄉賢此刻的眼神里充滿了困惑,或者說,正在努力搜尋著答案.她們說了些什麼?當奈妮薇一步步走近的時候,他努力站直了身子.
奈妮薇指著譚姆的劍,"這看起來很適合你.但如果它和你不配的話,我倒是會更高興.你已經長大了,蘭德."
"在一個星期里?"蘭德笑著說.只是他的笑聲聽起來很勉強.奈妮薇搖搖頭,仿佛蘭德完全不理解她的苦心."她說服您了?"蘭德繼續問道,"我們真的只有這一條路."他停了一下,想了想明所說的光點."您要和我們一起走麼?"
奈妮薇的眼睛立刻睜大了."和你們一起!為什麼我會這樣做?我不在的時候,瑪夫拉•馬倫會從戴文騎來村里照顧一切,但她很快就會要回去的.我仍希望你們能看清事實,和我一起回家."
"我們不能."蘭德覺得有什麼東西在仍然開著的門口動了一下.但走廊里確實只有他們這幾個人.
"你這樣對我說,她也這樣說."奈妮薇皺起眉."如果這不是她編造的……兩儀師是不能信任的,蘭德."
"聽您說話的語氣,您其實已經開始相信我們了,"他緩緩地說,"村民大會上出了什麼事?"
在回答之前,奈妮薇回頭看了一眼那扇屋門.現在那里已經沒有任何動靜了."那真是一場混亂,但不需要讓她知道我們如何處理我們自己的事務.而我只相信一件事:你們和她在一起就是處在危險之中."
"肯定有事情發生了,"蘭德堅持說,"為什麼您這麼堅決地想讓我們回去?難道您完全不考慮一下我們哪怕有一分一毫的可能性是正確的?而為什麼來找我們的是鄉賢,卻不是村長?"
"你已經長大了,"奈妮薇露出微笑.而鄉賢愉快的表情卻讓蘭德不由得挪動了一下腳步."我早知道,總會有一天,你會自己選擇去什麼地方,做什麼事情,不再征求我的建議.僅僅在一個星期之前,你還不會對我采取的任何行為產生疑問."
蘭德清清喉嚨,倔強地昂起頭."這些話沒有用.為什麼您會來這里?"
奈妮薇又瞥了一眼空無一人的屋門口,然後抓住蘭德的手臂,"讓我們邊走邊談."蘭德被奈妮薇牽著,一直走到距離那扇門很遠的地方.這時,奈妮薇才重新說道,"就像我說過的那樣.村民大會完全是一團混亂.所有人都同意必須派人來找你們,但村民們分裂成兩派.其中一派想要援救你們,但他們一直在爭論該如何對你們進行援救,畢竟你們和……她在一起."
蘭德很高興奈妮薇記得要警惕自己的言辭.他問道,"其他人相信譚姆?"
"嚴格來說算不上,但他們也認為不應該把你們留在陌生人中間,特別是還有一個她那樣的人.不管怎樣,幾乎所有人都想要親自來找你們.譚姆,有一堆火燒眉毛的事情要處理的布朗•艾威爾,哈蘭•盧漢直到被奧波特按在座位上才安靜下來.就連森布也要來.願光明將我從這些只會用胸毛思考的男人中間拯救出來吧.男人根本就不是能擁有大腦的生物."她重重地嗤了一聲,用責難的眼神瞥著蘭德."不管怎樣,我看得出他們要到第二天才能得出結論,也許還要拖得更久,而且……而且我們絕對不能耽擱那麼久.所以我將婦議團召集到一起,告訴她們有什麼是必須做的.我不能說她們喜歡這樣,但她們明白我是對的.所以我在這里,因為伊蒙村的男人們都是些頑固的羊毛腦袋.我留下了一封信,告訴他們我會處理好一切,但他們也許還在爭論該派誰過來."
奈妮薇解釋了她為什麼會在這里,但這並不能讓蘭德滿意.她仍然決定帶他們回去.
"她在屋里都和您說了些什麼,"蘭德問.沐瑞能夠平息任何一種激烈的爭論,但蘭德想知道她和奈妮薇之間是否會出現例外的狀況.
"還是那些話,"奈妮薇答道,"不過她想對你們這些男孩有更多的了解.她想要查清為什麼你們……會引起……她所說的那種注意."她停了一下,從眼角看著蘭德."她最想知道的一件事是你們之中是否有人出生于兩河以外,但她一直在極力隱瞞對這一點的關注."
蘭德的臉突然像鼓皮一樣繃緊了.他努力用沙啞的聲音笑了笑."她的確有一些古怪的想法.您應該讓她知道了我們都是出生在伊蒙村的吧?"
"當然,"奈妮薇答道.鄉賢在說話之前有一個極為短暫的停頓.如果蘭德不是在集中精力注意鄉賢的反應,他肯定會忽略掉這個停頓.
蘭德竭力想找個話題出來,但他的舌頭仿佛變成了一塊皮子.奈妮薇知道.奈妮薇是鄉賢,鄉賢知道村里所有人的每一件事.如果奈妮薇知道,那就不是高燒中的夢魘.哦,光明拯救我,爸爸!
"你還好嗎?"奈妮薇問.
"他說……說我……是他的兒子.那時他發了高燒……神志昏迷.他說他找到了我.我本以為那只是……"蘭德的喉嚨火燒火燎般干澀,他不得不停了下來.
"哦,蘭德."奈妮薇用雙手捧起蘭德的面龐,她必須踮起腳尖才能做到這樣."任何人在發燒的時候都會說出奇怪的話,不正常的話,不真實的話.聽我說.譚姆•亞瑟在比你還小的時候就跑出去尋求冒險.我第一次看見他是他回到伊蒙村的時候.那時他已經是一名成年人,帶著一位紅頭發的外鄉妻子和一個仍然在繈褓中的嬰兒.我記得凱麗•亞瑟將那個小寶寶抱在她的懷里,像所有其她母親一樣,全身散發著愛與喜悅的光輝.蘭德,你是她的孩子.現在,你要堅強起來,停止那種愚蠢的想法."
"當然,"蘭德說.我是出生在兩河以外的."當然,"也許譚姆只是做了一個高燒的昏夢,也許他真的在戰場上找到了一個嬰兒."為什麼您不告訴她?"
"這與外人無關."
"還有其他人是出生在外鄉的嗎?"這個問題一出口,蘭德立刻搖了搖頭."不,不要回答.這與我無關."但如果沐瑞只對他有興趣,而不是對他們所有人,應該會更好一些.真的是這樣嗎?
"這確實與你無關,"奈妮薇表示同意,"這也許沒有任何意義.她可能只是在盲目地想要找到一個理由,以便解釋為什麼你們會出這樣的事.這絕不只是你一個人的事情."
蘭德努力笑了笑."那麼您真的相信它們是在追殺我們了."
奈妮薇帶著挖苦的神情搖搖頭."你在遇到她以後的確是學會如何曲解他人的意思了."
"您打算怎樣做."蘭德問.
奈妮薇審視著蘭德.蘭德堅定地看著她的眼睛."今天,我要洗個澡.至于其它事情,我們走著瞧,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