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你渴望,力量麼?

換了衣服,又將臉上的那些粘乎乎的東西洗掉後,鄭凡就跟著風四娘又往回走去.

從後面進的客棧,走到院子里時,瞎子北就已經站在那里等著了,在瞎子北身側站著矮小的薛三,他應該是剛偷完東西回來.

瞎子北很鄭重地對鄭凡道:

"主上,那根舌頭,還得請主上您去審問."

薛三在旁邊補充道:"主上,那家伙估摸著也不是什麼硬骨頭,如果稍微磕牙的話,三兒我這里可有的是法子."

似乎是太久沒有折磨人了,薛三顯得有些迫不及待.

"額……還是你去審訊吧,我等著結果就好了."鄭凡推讓道.

他確實沒這方面的經驗,而且今晚的事情很多,大家的時間也有限,自己就算是想學,也不急于在今天.

得到了預料之中的回複,瞎子北依舊很恭敬地彎腰應了一聲:

"那就等屬下把消息都彙總整理好之後,再向主上您彙報."

"嗯,好,辛苦你了."

"主上客氣了,這是屬下應該做的."緊接著,瞎子北又看向四娘,道:"薛三拿來的文件,四娘幫忙也整理抄錄一下."

風四娘點點頭,"知道了."

瞎子北轉身離開,身後跟著薛三.

四娘准備去謄抄從官府那里偷來的文件,不過在去做事之前,還是很貼心地問鄭凡:

"主上,我現在吩咐云丫頭給您准備洗澡水?"

第一次見到殺人,第一次見到人腸子流淌了一地,鄭凡覺得自己也確實需要好好放松放松.

所以在聽到四娘的安排後鄭凡也同意了.

等回到自己房間時,發現那大浴桶已經准備就緒了,云丫頭正在從後廚那邊一桶一桶地提水過來.

見鄭凡進來後,她主動過來幫鄭凡脫衣服,鄭凡也沒拒絕,褪去衣服後進了浴桶里.

當即,身體上的舒適也正在不斷驅散著心中的疲憊.

云丫頭則拿了一塊軟毛刷子開始從後面給鄭凡搓背,力道恰到好處.

鄭凡閉著眼,默默地享受著.

其實,今晚發生的事情確實是他生平頭一遭,但他也只是慌,卻沒有多麼害怕.

那個護衛死在自己面前,被阿銘硬生生地吸干了鮮血,包括那位公子哥,在問話獲得了"世界觀"之後也會被毀尸滅跡,但鄭凡心里並沒有多少叫做"負罪感"的東西.

道德不道德,正確不正確,在這個世界里,已經沒有意義了.

先前和風四娘假扮那對主仆出去時,走在夜晚的街上,看不見路燈,自然也看不見現代社會的那種密密麻麻的攝像頭.

一種人心底的惡和自由放縱,就必不可免地開始生長出來.

又或者,這才是我的本性吧?

甚至覺得這種行為,這種選擇,這種行事風格,才是屬于自己的正確.

云丫頭已經搓完後背,准備繞到前面給擦前面.

鄭凡擺擺手,示意她可以出去了.

等云丫頭離開後,鄭凡把自己更進一步地沒到浴桶內,只留下鼻子以上部分保持呼吸.

漸漸的,

他睡著了.

…………

鄭凡現在所在的隔壁的隔壁屋里,梁程將一口上寬下窄的棺材板給推開,將阿銘放入其中.

阿銘的胸部被包裹著,像是一具處理完被塞入香料的木乃伊.

等將其安置完畢後,梁程一只手捂著胸口一只手撐著棺材邊緣,開口道:

"躺這里面,對你的恢複,有加成麼?"

阿銘搖搖頭,但卻很認真地回答道:"但生活需要儀式感."


梁程的嘴角扯了扯.

"我一直以為,作為一頭僵尸,你也應該會懂得我們的這種儀式感才對."

吸血鬼喜歡睡棺材,僵尸,似乎也喜歡睡棺材.

"不,我更喜歡睡床."

"這真是一種背離啊,忘本."阿銘的語氣里帶著一種調侃,"其實,在以前,我也很少會睡棺材里,但來到這個世界後,釀酒賺到錢了,我就花錢讓人打造了這個型號的棺材."

"為什麼?"

"我怕,怕普通人當久了,就真的讓自己以為自己只是一個普通人了."

"你現在,已經不是一個普通人了."梁程的眼睛眯了眯.

"呵呵,那個瞎子和四娘要不是手頭上有事急著要處理,估計現在也會迫不及待地出現在我棺材邊吧."

"大家,都憋屈得太久了."梁程感慨道,"以前,是見不到希望,所以還可以抑制下去,現在,看見了希望,就肯定難以繼續煎熬下去了."

"其實,我現在挺不想回答你的,因為現在回答你了,待會兒我還得給他們再說一遍.我現在是個傷號,而且是重傷號,需要休息."

"我可以給你再放點血,讓你一直長眠下去."

"過分了."

"應該的."

"好吧,其實,我覺得我力量恢複了一部分的這件事,應該是和主上脫不了關系,否則無法解釋之前半年時間的平寂."

"具體點."

"怎麼具體?"

"你私底下,和主上,做了什麼."

"這話聽起來,有點惡心."

"難道是,要做,惡心的事麼?"

"…………"阿銘.

"繼續吧."

"我和他聊過天."

"大家,都聊過."

"我和他很嚴肅地聊過."

"怎麼講?"

"其實,他很廢."

"是的."

"但我們不會拋棄他."

"是的."

"或許,我和你們唯一不同的是,我告訴過他,我們不會拋棄他."

"這次,輪到你惡心了."

"不是的."

"嗯,你繼續."

"按照排除法,應該是感動和認可吧."

"認可?"

"你不奇怪麼,為什麼,是我們七個和他,一起來到了這個世界,我們七個,雖然是一個個獨立的個體,但實際上,我們都是他創造出來的人物."

"嗯."

"自我們醒來時,我們七個人心里,似乎都有一個意識,那就是,他是我們的主上."

"主上這個詞,是瞎子取的."

"稱謂只是感情的延續,總不可能按照樊力那個憨憨說的那樣,喊他……爸爸吧?"


"嗯,也是."

"其實,我們和他的關系,有點類似于西方中世紀時的騎士和扈從."

"嗯?"

"他醒了,意味著我們本身存在的某種契約關系,已經被激活了."

"嗯,繼續."

"而我們現在所要做的,就是去獲得,獲得來自于他的承認."

"我明白了."

梁程起身,准備離開房間.

"你要去做什麼?"

"去找主上."

"主上現在在洗澡,你要去給他搓背?"

"我等他洗完."

"這麼心急的麼,呵呵."

"你是滿足了,當然不心急."

"又惡心了."

"我走了."

"等下!"

"嗯?"

"幫我把棺材蓋蓋上,我准備休息了."

"需要順手釘上棺材釘麼?"

"滾!"

………………

鄭凡覺得自己大概睡了三個多小時,這期間,云丫頭一直輕手輕腳地來給浴桶加熱水.

醒來後,鄭凡咳嗽了一聲,覺得整個人有點飄了.

從浴桶中出來,換上了干淨的白色內衫,再將自己的那套衛衣和皮靴穿上,整個人,感知到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輕松.

自己似乎來到這個世界上,最明顯的變化,似乎是更能睡了.

不過,正打算去茅房解決一下生理問題的鄭凡剛推開門就被嚇到了.

梁程,青著一張臉,直挺挺地就站在自己房間門口.

人嚇人,能嚇死人,何況眼前這位,可是貨真價實的僵尸.

"我…………"

一句髒話,卡在喉嚨里,咳不出來又咽不下去.

"你的傷,還好麼?"平複心情後,鄭凡開口問道.

"小事情,主上."

梁程將自己包紮的地方解開,露出了傷口.

血,應該是止住了,傷口是黑色的.

"那就好,額,你打算要洗澡,需要浴桶?"

"不是,主上."

"哦,那是,那邊審訊結束了?"

"還沒有."

"額……那你,有什麼事?"

梁程沉默了.


阿銘的話,還在他耳邊回響,但具體該怎麼說,他忽然發現自己有些說不出口.

"有事?"

鄭凡又問了一遍.

梁程張了張嘴.

鄭凡有些著急,但還是耐著性子,伸手放在了梁程的肩膀上.

"有事的話,可以和我說說,雖然我知道我什麼都做不了,但當一個傾聽者還是可以的."

梁程低頭,看了一眼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然後,鬼使神差地,他也伸出手,放在了鄭凡的肩膀上.

"…………"鄭凡.

夜幕之下,

放著浴桶的房間門口,

兩個男人一人一邊互相搭著肩膀,

這一幕,

讓鄭凡想到了當初自己的那些畫另一個風格方向同行的作品.

鄭凡並不是那個方向作品的愛好者,但他也無法否認,那類作品所擁有的巨大粉絲群和影響力.

但這個畫面發生在自己身上時,那種不適感,仿佛有無數只螞蟻正在自己身上竄來竄去.

"主上,下一次,有事情的話,你不要上前了."

"嗯?"

"說句不好聽的,我們自己也清楚,我們,連人都算不上,沒了,也就沒了,但主上你不同."

"這個,好像太見外了."

"總之,這一次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下一次,我們不會再讓主上你陷入危險的境地,除非,我們已經都死光了."

唔,

大晚上的,

忽然說這麼情真意切的說……

鄭凡身上好像起了一些雞皮疙瘩,然後那方面的急切,更加劇烈了.

但鄭凡還是很認真地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我也相信你們."

說著,

手掌在梁程肩膀上又用力地拍了拍.

嘶……

快憋不住了.

"我去前面看看他們審訊的怎麼樣了."

撂下這句話,鄭凡就沖入了院子.

而繼續站在門口的梁程則是閉上了眼,雙拳攥緊,剛剛自己的表現,以及自己剛剛說的話,現在回憶起來,真的是讓人羞恥得想要狂暴啊!

他可是僵尸,僵尸,僵尸!!!

如果眼前有一個不相干的路人甲的話,梁程很可能凶性大發地沖過去將其撕碎!

但在下一刻,

梁程忽然愣住了,

他有些驚愕地再度低下頭,

他看見,

在自己的胸口傷口位置,

有一縷黑色的僵尸煞氣開始溢散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