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第二章 進城


斯林離開城主府,走過昔日繁華的街道,現在目之所是一片狼籍廢墟,隱隱的哭聲在空中回蕩著,似是而幻。

幸存的居民在廢墟中扒拉著,到了現在,他們已經不再指望埋在底下的親朋還能活著,能夠找到的唯有冰冷的尸體。他們一點點地從倒塌的,半倒塌的,即將倒塌的房屋中刨出那可能維系生存的生活物資,衣被,食物,清水……

半坍塌的密斯斯比城神殿早就已經人滿為患,只有身居高位,大富大貴的上層階級人士才能夠得到那里已經十分有限的救助資源,一無所有的平民唯有流落街頭苦苦掙紮。

大災難後食物和水本就匱乏,又遭受了雪上加霜的軍隊掠奪,無數的人們為之死去。城里的衛生狀況因為隨處可見的尸體和醫藥水平的低下而變得非常惡劣,饑餓和疾病兩大死神猙笑著奪去數以千計的性命。

以往的興盛仿佛只是一場美好的夢境,現在的密斯斯比城已經是不折不扣的人間地獄。即使是最虔誠的光明信徒,也會在沒有得到有限神官的救治照顧下于悲傷祈禱中迎來冷酷的死亡,只有在死前的那一刻,期待自己再度睜開眼睛,看到的會是傳說的天堂。

莫斯林作為商人,雖然專研于鐵器貿易,但對于民生物資的流通也不會完全不了解。

首先密斯斯比城本身的農業產出,是根本不足以支撐這座城市的常住與流動的龐大人口的。每天都會有來自臨近三國的貿易馬車將小麥,蔬菜,水果等東西運輸到城里的市場,主要還是來自瑟尼斯本國的糧食支持。

然而大地震造成地山體滑坡,地面崩壞,毀掉了本國與密斯斯比城聯系的商旅要道,城里首先失去了一個重要的日常糧食來源。

在戰爭發生之前。馬克城主將救援和治安的事務主要交給了多斯福為首的大小官員負責,而他自己則為了城里的糧食匱乏等民政問題傷透了腦筋。

大災難造成了嚴重的人員傷亡,然而活下來的人口需求依舊超出了城里能夠供應的糧食儲備,緊急求援于依然通行的道路地商旅成了唯一選擇。

馬克城主以及手下一眾官員那陣子每天都在與能夠大量運送糧食和乾淨清水到城中的商旅代表人交涉談判,幸存的貴族和民眾們也都在積極發揮自己的力量和關系尋求支援。

有其他出路的人們紛紛轉移出城,而大量急需的物資也源源不斷地運往本城。在災難後空前團結的本城人們地共同努力下,這座城市展現出了頑強的活力,一點點地在複蘇起來。

然而普萊恩帝國無所顧忌的野蠻侵略殘忍地中斷了這一進程,本城陷落後,占領軍根本就沒有顧忌本城人們地死活。或者說他們已經把這里絕大部分人都當成了死人看待。

馬克城主和多斯福團長兵敗被俘,城里的狀況一落千丈,商貿活動也中止了,最具勇氣和仁愛之心的商人也不敢在比大災難還要可怕的侵略軍淫威下,繼續往密斯斯比城運送物資。

失去了再生地活力,整座城市很快就會淪為一座真正的死城,莫斯林從商人地角度苦口婆心地解釋說明了這一切。但侵略軍的將領們不屑一顧——瑟尼斯民眾地死活關他們何事?

莫斯林走向酒館,偶爾見到有難民行尸走肉一般茫然無措地游蕩,但更多是見到街道旁。廢墟上地呆滯的人們身影。一個乞丐般朊髒狼狽地小女孩,雙眼無神地坐在剛剛病死的母親身邊,以令人冰涼窒息的安靜等待死亡。

莫斯林心中沉重,方才徒勞無功的再一次勸說里。從對方的嘲笑譏諷中他推斷出一個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多斯福團長和馬克城主等人將會在近期內被處死!

如果多斯福團長被處死了。那麼按照那個人臨走前的說法,自己和梅吉羅特也是得死!死亡行者大人在他。梅吉羅特。以及馬克城主身上施下的神秘魔法,每天都會准時發作一次。引起心口位置的劇烈疼痛!

痛苦的時間不會持續太久,這只是一個提醒,提醒他們不要忘了身上背負的使命,多斯福團長不能死!死亡行者大人還有事情會回來找他!


與梅吉羅特的觀感一樣,比起普萊恩本國的虎狼軍隊,莫斯林反倒更加害怕那位大人的滔天憤怒。要是他回來找到自己知曉一切,會生出如何可怕的反應,莫斯林根本不敢去想象!

當日那些匪夷所思的場景依舊曆曆在目,清晰地好像就是昨天發生,莫斯林對于死亡行者大人的畏懼絲毫沒有隨著時間流逝而減弱,反倒是在不止一次的噩夢驚醒下越發深刻。

撫摸自己的心口,那種魔法發作時的痛苦簡直難以言喻,莫斯林感覺寒涼無比,他怕死,更害怕生不如死。

不知不覺走到酒館門前,莫斯林敲起有規律的聲響,梅吉羅特滿口酒氣,卻是一臉謹慎地打開門,讓同伴走了進來。

沒有其他人知道尾盧英花酒館在軍隊劫掠後還保有一定量的生活物資。眼下為了一點點食物親朋反目,毆斗殺人的事情幾乎每時每刻都在這座城市發生。因此不得不謹慎行事,否則事實流傳出去,饑餓暴民要不了幾分鍾便會將這里的東西哄搶一空

亂世中,人性和人命一樣脆弱如紙。

梅吉羅特將長劍回鞘,眼神凜然,曾經的傭兵心境早已在混亂和戰爭中複蘇。

“有什麼消息?”梅吉羅特問道。

莫斯林沮喪地搖搖頭,來到桌前接過茱莉亞給他遞來的麥酒。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今天的會談又是同樣的結果。

三人坐在桌前,梅吉羅特和茱莉亞靜靜聽著莫斯林的敘述。

“這麼說,多斯福團長他們很快就會被處死了?”梅吉羅特皺起眉頭。

“最遲不會超過後天。”莫斯林飲酒道,眼神黯淡,“他完了,城主完了,我們完了。這座城市……也完了。”

梅吉羅特神情煩躁地一拍桌子,把茱莉亞嚇了一跳,只見他起身抓狂一般走來走去,不斷將腰間的長劍拔出又回鞘。

“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梅吉羅特厲聲說道,“我們必須要做點什麼!”

“可是我們能做什麼?突襲牢獄將團長他們救出來?”莫斯林慘淡一笑,又痛飲了一口麥酒,酒水順著他的頸脖流了下去。

“為什麼不能那麼做!?”梅吉羅特瞪眼反問道,“橫豎都是一個死,不如在死前好好地拼上一回!殺死幾個那些趁災打劫地卑鄙畜生!也不枉好好地活過一生了!”

梅吉羅特在災難中幾乎失去所有,突然爆發的戰爭又激起了他的血性。體內深深埋藏的那股子彪悍氣質頓時就湧現了出來。

“要去你自己去……”莫斯林灰暗地看了他一眼,“我會離開這里,回到本國去……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再留在這里也沒有意義。要是日後那位大人找到並且殺死我,我也認了……要是能夠好好求求情,說不定他還會饒恕我,或者根本就會嫌麻煩不來找我……”

梅吉羅特一愣。臉上顯出憤怒的表情,卻又瞬間和緩了下來。畢竟莫斯林的想法也有可能,要是那位大人講點道理的話。就不會把事情歸罪到他們身上……雖然希望渺茫,但自己拼死一博的希望不也同樣微小嗎?


說到底,莫斯林還是普萊恩帝國的子民,即使本國地軍隊做得再錯。他也沒有站到對立面的理由。何況他只是一個有點背景的商人,拿起刀劍去劫獄?恐怕還沒舉刀就被人給劈開兩半了。

兩個命運維系的人產生了分歧。氣氛變得凝重起來,直到一旁的茱莉亞輕輕出聲。

“單憑你們兩人是不可能的……可如果……引起一場針對牢獄的暴動地話。也許能夠將城主大人他們救出來……”

兩個沉默的男人一聽這話呆愣了一陣。接著齊齊眼睛一亮。

“引發暴動……這也是個方法……城里的局面確實已經到了非常糟糕地地步,如果能夠放出一些謠言。做一些適當煽動的話……”梅吉羅特摸著下巴。

“……不一定要針對牢獄,只要規模足夠大,同時地點合適的話,有一陣子引開守衛的注意力……”莫斯林放下酒杯道。

兩人互相對視,彼此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希望地光芒。

多斯福團長和馬克城主等一些災難發生後盡力救援民眾,恢複重建密斯斯比城的王國官員們,一度獲得了來自受難民眾們極高地敬意和尊崇。

不管這些官員到底是什麼心態,以往又有什麼作為,他們在災後的不懈努力都足以使得他們被稱之為英雄,獲得了千百年來這座國際貿易城市民眾最高地認可和支持!

就是在瑟尼斯本國官員地聲望如日中天的時候,城市受到了普萊恩方面地侵略。戰後幸存的官員們被收押進牢並且殘酷虐待的消息流傳出來後,引起本城民眾無盡的憤慨。

同時這些官員的遭遇也是民眾本身的一個縮影,如果他們將被殘忍處死的消息再度流傳出去,加以適當煽動的話,出于對這些官員們史無前列的無上敬意以及感同身受的恐怖畏懼,民眾們爆發大規模暴動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

…………

城外山上的某處,梅吉羅特等人苦苦等待的死亡行者大人正從高處淡漠地俯視著滿目狼籍的密斯斯比城,廢墟,難民,還有……

“軍服盔甲的款式,顏色……軍隊的旗幟,士兵的民族……”洛圖皺起眉頭,“是普萊恩帝國的軍隊?他們攻陷了密斯斯比城?哼,蓋亞蘇達拉斯的逆反,竟然是引發了久違的大陸戰爭……”

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弧度,“面對災難,人類會有著頑強團結,但也絕對不會缺少趁火打劫的家伙。普萊恩帝國倒是夠狠辣,夠魄力。”

“你說過,你要找的人是這座城市的城守軍團長吧,那現在這種情況,他會不會已經死了?”身邊的黛絲眨巴著雙色眸子,柔聲問道。

“也許……總是要確認一下。”洛圖思考道,“既然密斯斯比城都摧毀成了這個樣子,想來也不可能在里面住得舒服,今天我們是得要露營了。”

他偏頭朝龍背前位的曼妙女子道:“莉露,找個合適的地方讓奧丁降落,你們先做下露營的工作,我會進城去看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