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佳慧母憑子貴,住進了豪宅,但並沒有辭職保胎,而是繼續保留著工作,並不是她熱愛工作,而是本能的認為自己必須掌握一技之長,不能做花瓶,越是強大的男人,越喜歡有本事有素養的女人,這一塊比肚里的孩子還重要,是立身之本,所以她繼續工作,只是減輕了工作強度,反正公司也不會辭退自己,甲方的合同全靠自己維持呢.
日子按部就班的進行著,劉風正時常偷偷摸摸來探望,每次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搞得白佳慧很不開心,好在有謝特,這個異國大暖男真是上天恩賜的備胎,不但幽默風趣,還有著一顆金子般的心,兩人的感情在迅速升溫,只差一層窗戶紙了.
劉風正花錢請人包裝白佳慧,為她偽造了美國大學的進修通知書,為的是取得赴美留學簽證,近江雖然有美領館,但不能進行面試,必須要去上海總領館面試,按照計劃,拿到簽證之後,等差不多時間赴美待產,孩子落地就拿美國護照,作為美國人的親娘,白佳慧自然也有綠卡了.
去上海這天,白佳慧早早來到高鐵站,在貴賓候車室等車,但臨到上車劉風正也沒來,她只好一個人上車,坐的是一等座,鄰座是個小伙子,長得還挺英俊,手里拿著一本英文原版書,白佳慧很自然的和他搭訕,兩人聊了起來,說來也巧,小伙子也是去上海辦美簽,也要面試,有了共同話題,兩人聊得更熱絡了.
"我出國留學,單位公派留學,你呢."小伙子問.
"我也是留學."白佳慧笑道,"但我是自費."
"李超,木子李,超人的超."小伙子伸出手,白佳慧和他握握手,咯咯笑了:"你們單位福利挺好的."
"一般吧,國企,江東石化."李超的語氣里帶著一絲驕傲.
"哦……"白佳慧若有所思.
……
春暖花開的季節,傅平安終于翻譯完了劉亞男的自傳體小說,准確地說,這是一本未完成的小說,開篇還辭藻華麗,纏綿悱惻,到後面就開始走意識流路線,近乎于囈語,但是看行文的字跡卻依然工整,從整部小說來說,找不到可以當做證據的東西,無法拿來威脅劉風運.
劉亞男是個聰慧的女子,她為什麼會寫這些天馬行空不著邊際的文字?傅平安調出照片仔細觀察,經過長時間的學習,他對法文單詞已經比較熟悉,不用翻詞典也知道什麼意思,按照正常閱讀順序來看,確實是囈語一般的文字,但是只看每行第一個單詞的話,就能連貫起來.
這是藏頭詩啊,夾在十幾萬字文本中的藏頭詩,等于公開的秘密,只要一本法文詞典,破譯完全沒難度,但沒有誰會有這樣的恒心和毅力.
但傅平安有,他一個絲毫不懂法語的人,三個月來廢寢忘食的邊學邊翻,硬生生全部翻譯出來,雖然距離信雅達十萬八千里,但大意上差不離.
劉亞男在藏頭文中寫到,她發現了L大叔的秘密,並且拍下了圖片,同時她也發現自己的安全受到威脅,所以將這些證據上傳到了iCloud.
傅平安恍然大悟,秘密原來儲存在云端,可是劉亞男的手機當時就被扣了,譚輝等人再傻也知道查看手機相冊和iCloud吧,難不成劉亞男有另外的AppleID?他重頭又看了一遍,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終于找到了另一個Gmail的郵箱地址.
距離真相又近了一步,傅平安去買了一部蘋果手機,以這個郵箱地址作為ID輸入,但是密碼是什麼,需要更加艱難的尋找,劉亞男在文中設了啞謎一般的障礙,以書中角色的身份說密碼是自己的生日,可是以生日輸入顯示錯誤,他想到書中角色第一次對L大叔說自己年紀的時候,用的87年這樣的字眼,87作為密碼顯然是不夠長的,但是以另外一種形式輸入就夠了.
法文的數字規律比較奇特,0到69的表達方式和其他文字沒有區別,但70到79就用60加XX來表示,比如75,就是60加15,80到99的表達更加奇葩,是4X20加XX的表達方式,87就是4X20+7,用法文就是quatre-vingt-sept.
如果密碼輸入錯誤次數太多,會導致鎖機,傅平安又仔細研究了蘋果手機的密碼組合方式,列出了字母和數字的幾種組合,試了兩次,終于破解,接下來的工作就簡單了,從iCloud下載上傳過的照片文檔和備忘錄.
秘密就在這里,看著手機上出現一張張照片,傅平安激動的手都在發抖,回過頭來去想,似乎破譯起來很簡單,但只有經曆過才知道有多艱難.
照片有上千張,大多數是風景照和自拍美照,傅平安一直小心翼翼的看,做好了受刺激的心理准備,但並沒有劉亞男和L大叔的床照,甚至連合影都沒有,難不成這個方向是錯的?正在他失望的時候,秘密終于展開在眼前.
在手機的備忘錄里,有劉亞男手打的文字記錄,記載了劉風運的很多秘密,內容觸目驚心,每一條拿出來都是要人命的存在.
劉風運是個裸官,他的老婆孩子都在美國,他的女兒叫劉婕妤,江大畢業後留美,在賓夕法尼亞大學讀書,他的夫人熊茹赴美陪讀,在費城和加州都置辦了固定資產,文檔中有熊茹和劉婕妤的WELLS FARGO銀行賬號,房產所在門牌號碼.
這些並不足以成為扳倒一個廳官的證據,連比劉風運級別低的官員都能做到如此,更嚇人的在後面,有劉風運收受賄賂的證據,每一筆進的哪個賬戶清清楚楚,行賄人是誰,承接的那些工程項目,也嚴絲合縫,其中最大的行賄方,就是貔貅集團,行賄數額以千萬計.
傅平安上網查找相關資料,貔貅集團確實承接了高速公路工程,而且就是江小洋所說的層層轉包,包給廚子干的那一段.
高速公路造價極高,2011年的全國新通車高速公路平均造價是五千萬元一公里,僅材料費就占了一半,還有施工費,征地拆遷費,交通設施費,隨便哪一塊拿出來都是大肥肉.
傅平安不能理解劉風運的做法,因為江東省交通廳前兩任廳長都是因為貪腐而落馬,前車之鑒還不夠深刻麼,為什麼這樣一個據說官聲還不錯的干部在血淋淋的榜樣面前依然不知道收手,當官的都這麼貪婪麼?錢已經夠幾輩子花的了,還要繼續貪,到底這些人腦子里在想什麼?屬饕餮的麼?
這些疑問在傅平安腦海里翻騰,找不到答案,這個秘密並沒有讓他驚喜,反而後脊梁發冷,劉風運貪的錢數以億計,天文數字的金錢可以買很多人命了,更牽扯到很多利益相關方,他感到自己找到的不是營救劉亞男的法寶,而是自己的催命符.
如果說落馬廳長是劉風運的前車之鑒,那劉亞男就是自己的前車之鑒,以劉風運為首的貪腐分子組成的集團掌握著大量的社會資源,他們能在無證據的情況下一直拘押劉亞男,也能把自己滅口,什麼光環頭銜都沒用,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自己是個光混漢也就罷了,可還有父母,有弟弟呢,他猶豫了.
這些證據,不但是催命符,還是炸彈,是同歸于盡的道具,本來傅平安的計劃是找到證據,拿來脅迫劉風運,讓他給劉亞男一條生路,現在看來這條路走不通,看到這些秘密的人必死,如果證據不能拿來威懾,就失去了效用.
可是藏匿證據不用,就只能眼睜睜看著劉亞男在看守所度日如年,這也是傅平安無法接受的.
傅平安左右為難,他當過兵打過仗,面對敵人的時候不需要考慮太多,一個字干就完了,可是斗貪官就要講究策略技巧,既要打擊敵人也要保護自己,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去做.
人一犯愁就想喝酒,可是這事兒又不能和寢室里三個兄弟傾吐,事關生死,把人家牽連進來不厚道,他想到了江小洋,和這位比自己大六七歲的哥們還能聊到一起去,于是打了個電話,約了個酒.
恢複單身的江小洋如約而至,沒了女朋友的他看起來氣色反而好了很多,兩人在小酒館里推杯換盞,東拉西扯,聊女人,聊事業,慢慢扯到了貔貅集團,江小洋爆出了更大的秘密.
"貔貅集團的核心是譚家兄弟,譚輝是弟弟,只是個好勇斗狠的家伙,真正管事兒的是譚斌,他常年在北京坐鎮,維持上面的關系,那才是真正的大佬,貔貅集團聽起來好像很大的企業,其實並不,就是個大型皮包公司,靠關系拿合同,拿來就轉包,賺的快錢,辛苦錢人家不賺的,就比如這些工程,到手就轉包出去,工程款他拿大頭,能真正落到工地上的,連零頭都沒有,你知道他們無恥到什麼程度,過年連農民工的工資都不給發."
傅平安一拳砸在桌子上:"沒人管麼?"
"都是一丘之貉,誰管."江小洋說,忽然壓低了聲音,"聽說譚斌身份不簡單,上面還有人,曾經有個同事實在看不下去想舉報,結果第二天就出車禍死了,誰都知道是譚斌把人殺了,又能怎麼樣呢,可憐那哥們孩子才兩歲啊."
傅平安閉上了眼睛,沉思了一會兒,他覺得自己狹隘了,起初是為了救劉亞男,但現在不是了,他要為了被譚斌滅口的工程師,為那些過年拿不到工資的農民工伸張正義.
管他什麼這個那個的,男子漢大丈夫,不能瞻前顧後,兒女情長,啥也不說了,匿名信紀委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