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杠精談政治

傅平安說干就干,他給中紀委和江東省紀委的公開郵箱發了舉報郵件,附件里帶著劉風正貪腐的證據,在舉報信中也提到了劉亞男這個關鍵性的證人被腐敗分子陷害的事情,他滿懷希望的等待著大快人心的喜訊,但是並沒有,每天的電視新聞和報紙上都沒有劉風運劉風運落馬的消息.

這事兒還沒法催,沒法問,傅平安等的心焦,在一次寢室夜談中提到了這茬,當然沒提自己舉報劉風運的事情,只是委婉的問大家紀委接到舉報後應該怎麼辦案.

九零後的大學生們和八零後不同,他們正攤上網絡時代,在網上獲取了大量碎片化的知識,干正事不行,侃大山很好用,三位室友從各自的理解給老大解疑答惑.

趙勁說:"接到舉報肯定是要查實的,如果屬實就拿下,如果屬于惡意舉報,就挺麻煩,以前不流行一句話嘛,八分錢郵票能讓人跑斷腿,所以匿名舉報信沒用,要舉報就實名,不然誰有那麼多精力去甄別真假."

路琨說:"紀委辦案和警察辦案不一樣,沒那麼雷厲風行,紀委並不是檢察院反貪局,而是黨的紀律機關,執行的是黨紀,一般黨員不值得驚動紀委,能驚動紀委的,得是處級以上干部,放在縣里,就是副縣長起步,動這樣的干部,影響很大,所以需要漫長的周期,先靜悄悄的立案,然後花上一年半載,甚至更久的時間來偵查,確定之後,再把這個人調離,剝離他的羽翼,時機成熟後再雙規,先黨紀,再國法,開除黨籍,開除公職,移交司法."

范建在一旁冷笑不語,傅平安問他有啥看法.

"幼稚,我都懶得和你們講,還是政治系的學生呢,一點不懂政治."范建嗤之以鼻.

"你行你說啊."趙勁不服氣道.

"那我就給你們科普一下."范建開始抬杠,"我們假設一下,咱們在同一個城市,我是一個市長,趙勁是我的親信,他是一個局長,老大你是市委書記,路琨是你的嫡系,他也是一個局長,咱倆尿不到一個壺里去,明爭暗斗,但都在規則之內,這個規則,包括明面上的規則和潛規則,有句話說的很對,潛規則辦事,明規則整人,我掌握了路琨貪腐的證據,我正想打擊市委書記,問題來了,這時候我應該怎麼做?"

趙勁說:"這還用說,把材料曝光,用輿論壓紀委出手,把路局長拉下馬,剪除政敵的羽翼."

范建說:"幼稚,政治不是這麼玩的,對方也掌握你的手下的貪腐證據咋辦,兌子麼,我吃掉他一個馬,他吃掉我一個車,大家都損兵折將,反而便宜了第三方,有什麼意思?"

趙勁說:"對啊,不能換,還是保持原狀的好,大家心有靈犀,彼此放對方一馬."

范建說:"孺子可教,這才是政治,政治是妥協的藝術,博弈也是交換,當然也不是不出手,只是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必須拿下,要打就徹底打死,還要讓對方沒有還手之力,平時收集證據,就要用在最關鍵的時刻,而不是說下面有人舉報,我就必須辦,那太幼稚了."

路琨說:"也不一定啊,有些被曝光的,就是被輿論倒逼,不辦也不行."

范建又是一聲冷笑:"輿論是可以刪的,也是可以煽動的,誰知道某一場全民狂歡的人血饅頭宴背後有沒有推手,政治很複雜,你們還是別搞政治了,去中學當個政治老師得了."


趙勁說:"為什麼不能廉潔一點呢,這樣就不會被人抓住把柄了."

范建說:"剛才誇你孺子可教,轉眼就又幼稚了,和光同塵懂不懂,大家都做的事情,你不做,你擺明了是和大家作對,那你就是公敵,這樣的人要麼後台特別硬,要麼早早被人干掉,一個人沒缺點,領導也不敢重用他,官場上沒人罩著,怎麼進步?"

趙勁說:"什麼和光同塵,那叫沆瀣一氣."

范建說:"隨便怎麼說,反正游戲規則就是這樣的,別不合群,別老想著和別人不一樣."

傅平安心里哀歎,范建說的有道理,一個廳級官員牽扯到的政治層面是自己想象不到的,哪有那麼簡單,一封舉報信就把人掀下馬,舉報信和證據只是主要條件,而不是必要條件,劉風正會不會受到黨紀國法的懲處,在于更大領導想不想動他.

……

劉廳長還在外地視察工作,他針對路政亂罰款問題進行了微服走訪,,發現問題當場辦公,處理完公務,天已經黑了,當地交通局安排了工作餐,但是當劉廳走進餐廳的時候,發現飯桌擺在小餐廳里,雖然是四菜一湯的規格,但菜肴的精致程度明顯是小灶出來的,而且桌上有酒,劉廳勃然大怒,徑自走到餐廳窗口,拿了不鏽鋼餐盤,打了一份和普通職工一樣的飯菜,坐到幾個穿路政制服的年輕人中.

年輕人們都呆了,這不是刻意安排的劇情,而是領導隨機做出的舉動,他們走也不敢走,說也不敢說,都知道劉廳長是個嚴厲的領導,萬一說錯話可就麻煩了,輕則下崗,重則牽連領導.

但現實中的劉廳長卻平易近人,他沒有問令人不好回答的問題,而是關注職工們的生活,吃的怎麼樣,休息的怎麼樣,工作生活上有什麼建議和意見,年輕人們很快就和領導打成一片,踴躍發言,氣氛非常活躍,當地交通局領導看了松了一口氣.

本來劉風運是計劃今晚住在本市,明天再去下一站的,但是他突然接了個電話,領導都有兩個手機,一個秘書掌管,是對外公開的號碼,還有一個是私人號碼,只有上級領導,親人和親近的朋友才掌握,劉風運接的是私人電話.

"讓小李備車,回近江."劉風運對秘書說.

秘書遲疑道:"現在趕回近江的話,明天怕是趕不上那邊的會議了."

"會議取消,先回近江,五分鍾後出發."劉風運不容置疑的回答,秘書頓時明白了,肯定是更高層級的領導召見,否則劉廳絕不會取消已經安排好的行程.

五分鍾後,駕駛員小李開著蘭德酷路澤出發了,劉廳在後座上迷瞪了一會,快到近江的時候,秘書叫醒他,劉廳才說了個會所的地址,秘書很疑惑,這顯然不是領導召見,而是朋友會面,是什麼樣的朋友一個電話就能把劉廳從外地叫來呢.

會所是不對外營業的,地點在某個佛寺里面,前面是佛寺,白天接受香客供奉,香煙繚繞,晚上是會所,古色古香,頗具禪意.


劉廳沒帶秘書,一個人進了會所,工作人員帶著他轉了幾道彎子,終于來到一間大屋,一個人爽朗大笑著迎面走來,和劉風運擁抱了一下,招呼他落座,打開一瓶日本芽威士忌,兩個水晶杯里加了冰塊,威士忌的顏色橙黃亮麗,香味醇厚.

"嘗嘗這個,響三十年,不得不說日本人很厲害,做威士忌的本事青出于藍而勝于藍."那人白白胖胖,身穿唐裝,手上一枚碩大的寶石戒指,不像是官員,更像是儒商.

"譚老板總是有好貨."劉風運抿了一口威士忌,其實他不太喜歡喝酒,但譚斌的酒不得不喝,就像他對這個人的看法一樣,雖然不喜歡,但必須客客氣氣招呼著.

譚斌點了一支雪茄煙,吞云吐霧,開始大談京里最近發生的事情,他讓劉風運放心,自己上面的上面的大老板絕對不會有事.

"自古刑不上大夫,何況是……"譚斌談笑風生,"穩得很,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我覺得也是."劉風運在譚斌面前完全沒有廳長的威嚴,更像是一個謙虛的學生,他畏懼和敬仰的並不是譚斌,而是他上面的上面,那是金字塔的塔尖,權力的巔峰,而譚斌不過是一個白手套罷了.

不到北京,不知道自己的官有多小,地方上的市委書記,廳長,在本土本鄉呼風喚雨,宛若龍王,到了北京就成了蟲,譚斌久居京城,深耕十余年,和很多權貴子弟交往甚密,他雖然商人,但一句話就能決定劉風運的仕途走向,這也是劉風運無法拒絕他的一些要求的原因,貔貅集團拿了高速公路的標,層層轉包,偷工減料,劉風運不是不知道,他也無奈的很.

忽然譚斌話鋒一轉,他手里轉著杯子,漫不經心道:"風運兄,你被人舉報了,檢舉信都到了紀委了."

劉風運一驚:"是麼?"

"是啊,這回可是精准打擊,比美國人的巡航導彈還准,把你老婆孩子的姓名,銀行賬號,在美國的住址都列上了,還有一些經濟往來的賬目什麼的,不過你放心,可以搞定,和上次一樣,任何人想動你,就是和我作對,和我作對,就是個大老板作對,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劉風運想到了他的小情人劉亞男,將這個千嬌百媚的可人兒投入牢獄,自己是不忍心的,本想放她一馬,給一筆錢送出國,可是譚斌不答應,非要把人抓起來,劉風運拗不過他,只能默認,每當想起這件事,他心里都不舒坦.

他會想起一個電影的片段,梁朝偉扮演的易先生在王佳芝被槍斃後,于黑暗中坐在王佳芝住過房間的床上那一刻,他感同身受,不能保護自己女人的悲哀和身不由己的悲涼混雜在一起,但他從不後悔踏入官場,和權力相比,一切都是可拋棄的.

"什麼人做的?"劉風運問.

"不值一提的小螞蟻."譚斌彈了彈雪茄灰,"隨手就能捏死,已經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