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龍在天涯

張湘渝放走了傅平安,溜溜達達回答金杯車上,副手嘲笑他:"張頭,這一泡尿夠長的啊,是不是前列腺老毛病犯了?"

"不是,遇到一個女大學生聊了幾句,留了QQ號呢."張湘渝向來沒架子,閑扯幾句才問道,"命令下來了麼?"

"沒動靜."副手說,對講機擱在儀表盤上靜悄悄的.

"再等,命令來了叫我."張湘渝把座椅放平,開始打瞌睡.

忽然對講機里傳出指令:"零一零一,收到請回答."

副手抓起對講機:"零一收到,請講."

"可以抓捕,重複一遍,可以抓捕."

"收到,完畢."

後座上八個大漢精神一振,各自檢查家伙,老張也振作起來,開門下車,指揮兩個防暴隊員到樓後面堵住後門,帶著其余的人從正門進去,在門口蹲守的男女便衣也跟著他們一起上樓.

"目標有動靜麼?"張湘渝邊走邊問.

"沒動靜,上課呢."便衣說.

"你們兩個,在樓梯口守著,其他人跟我來."張湘渝帶著一伙人直撲教室,一腳將門踹開,正在講課的教授驚愕的看著他,張湘渝的目光在教室里掃視著,今天上的小課,學生並不多,一眼望盡,並沒有傅平安.

"警察."張湘渝隨手亮出證件,"傅平安呢,誰看見他了?"

"他上廁所了."范建答道.

張湘渝扭頭就走,一群人又沖進洗手間,把每一個隔間的門都踹開,空無一人,並沒有要抓捕的嫌疑人.

"讓他溜了."張湘渝懊惱道,拿出手機打電話給隊里,報告抓捕任務失敗.

抓捕傅平安的任務是市局一把手詹樹森親自下的令,刑警支隊長于欽點的將,張湘渝是個老刑警,經驗豐富,最擅長抓逃,有他帶隊,局里放心,可沒想到還是馬失前蹄,讓人跑掉了.

于欽非常生氣,他對著電話吼道:"張湘渝,我現在就地免你的職,馬上回來把槍交了!"


張湘渝掛了電話,淡淡一笑,嘀咕道:"正好休息幾天."

刑警支隊立刻啟動緊急預案,將傅平安列為通緝犯,所有警察的警務通里都增加了他的信息,發現此人立刻抓捕,火車站購票系統,民航購票系統,只要發現此人的購票信息立刻自動報警,全國的酒店旅館住宿系統都是各當地派出所聯網的,發現傅平安的名字登記,也會自動報警,全國的銀行ATM取款機只要發現傅平安名下的銀行卡取款,也會上傳信息.

最常用的辦法還是手機定位,根據定位顯示,傅平安還在江大校園內,警察試著打了一下,居然還有人接,不過並不是傅平安,而是他的同學范建,原來傅平安在失蹤前將手機交給了范建.

于是范建被警察帶走訊問.

而此時,傅平安根本沒跑出江大校園,他覺得有必要和史老告別,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史老這位忘年交,史老年近百歲,這次告別,也許就是永別了.

在史老的家里,傅平安和這位心靈上的導師進行了最後的交流,他簡單說了自己要逃亡的原因,史老搖搖頭道:"逃避終究不是辦法啊."

"我沒有選擇,敵人太強大,我斗不過."傅平安實話實說,這沒什麼丟人的,在374島上他面對強敵時沒有退縮過,因為他知道自己背後有國家,有軍隊,但現在自己身後空蕩蕩的,連父母都被拘留了,一個二十二歲的年輕人,面對高官富商和司法體系中的腐敗分子組成的強大陣營,正面硬抗只能落一個螳臂當車的下場.

"你在局中,這盤棋還能走得動,你不在局中,這盤棋就是一盤下不完的棋."史老擺擺手,"你先走吧,在路上多想想,有時候現實並不像我們看到的那樣,那些只是假象,你沒那麼弱,對手也沒那麼強."

傅平安鞠了一躬:"多謝史老指點,我走了."

史老說你等等,回頭拿了個小包,里面一遝鈔票:"這是我賣一年廢紙的錢,你拿著路上用."

傅平安不收:"這是您捐給貧困學生的錢,我不能要."

史老說:"孰輕孰重,還用我教你麼?"

傅平安只得收下,再鞠一躬,出門去了.

他走了沒多久,兩個警察就登門了,問史老有沒有見傅平安,這一老一小是忘年交的事情,在江大很多人都知道,這也是例行詢問,沒想到史老坦然回答,確實見到了傅平安,而且還給了他一筆錢當路費.

警察說:"得嘞,您老跟我們走一趟吧,窩藏包庇罪跑不了您了."

史老伸出雙手:"行啊,銬吧."

警察倒是沒上手銬,考慮到老人年紀大了,又是文化人,給他留了點體面,把人帶到樓下,押上警車,揚長而去.

史老住在江大職工宿舍,這一幕不少人看到,當即就有人打電話給史老的學生邵文淵.


邵文淵已經聽說警察來學校抓捕傅平安的事情,現在居然把史老也給抓了,不用問也知道是同一個案子,他非常震怒,史老可是中國文史界的泰斗,曾任學部委員,江大終身教授,和季羨林一個等級的人物,邵文淵是史老的學生,但並不是最優秀的學生,史老的門生遍布全球,任何一個拎出來都是響當當的人物,留在國內而且從政的也不少,光副國級的就一只手數不過來.

江大現任校長和書記接到邵文淵的電話,語氣非常嚴厲,讓他們必須馬上立刻把史老接回來,兩人一頭霧水,問清情況之後才知道嚴重性,當即前往公安局要人.

邵文淵氣不過,又給新任省委書記徐新和打了電話,是秘書接聽的,說徐書記在開會不方便接聽.

"那就不麻煩了,我找中南海."邵文淵撂了電話,拿起了桌上的紅色保密電話機,這是可以直通中央的電話,邵老作為國家戰略智囊團成員,有資格直接和總理通話.

他不但要找總理,還要找那幾位副國級的師兄弟,近江的警察太過火了,闖進校園抓學生,抓老師,這和1948年有什麼區別.

至于為什麼抓人,早已不是秘密,傅平安和譚輝之間的矛盾人盡皆知,劉亞男被捕的事情更是傳的沸沸揚揚,譚家兄弟臭名昭著,惡名在外,在群眾心中,善惡正邪早就有了區分.

……

傅平安當過一回逃犯,當年在精神病院和辛子超他們亡命天涯,經過這麼一回,心理上有底,經驗上也比較豐富,身份證和護照不能再用,汽車火車飛機都不能再坐,就連出租車都不能打,他在校園里撬了一輛自行車騎出去,一路騎到火車貨運站,扒了一輛開往南方的貨運列車,開始逃亡之旅.

列車一路向南,天色漸漸暗淡下來,滿天星光下,傅平安失眠了,他開始思考史老的話.

是逃避,還是正面硬剛.

人在棋局中,棋局才是活的,如果人離場,就代表認輸投降,可是自己這枚棋子究竟有多大力量,他不敢設想.

盤點一下能用的力量,幾乎沒有,茜姐光輝哥的當量在這種級別的斗爭中已經沒了用處,軍方倒是有些朋友,比如胡大鵬,羅漢,葉明,但也只是泛泛之交,他們並不是自己的親戰友,自己惹上大麻煩,再把人家拉下水,不厚道.

如果連長他們還活著就好了,至少能給自己出謀劃策,傅平安想到戰死的哥哥們,一陣傷心,忽然另外幾張面孔浮現出來,在3374精神病院認識的朋友們還活著,辛子超和張衛,他們肯定活著,而且活的很好.

對,就去投奔他們,傅平安下了決心,先保全自己,有個落腳之處,然後再重返棋局.

他身上有一部手機,是瞞著所有人買的無記名號碼,一直在充值,從沒使用過,現在也沒開機,等需要的時候再用.

不知道父母怎麼樣了,他不敢打電話回家,家里的電話肯定被監聽了,一個電話就會被定位.

傅平安猜的沒錯,他家里的電話已經被監聽,他的父母被關在治安大隊,罪名是開設賭場,一個警察告訴他們,按照刑法第三百零三條,聚眾賭博或以賭博為業的,要判處三年有期徒刑,而傅冬梅兩口子常年開設棋牌室,收取費用,罪證確鑿,三年跑不了.

傅冬梅可不是一般人,她懂法,知道賭博和打牌的區別,她據理力爭,說我們只是街坊鄰居打牌娛樂,不是賭博,幾毛一塊的能算賭博麼,而且不涉及抽頭,就是收個茶水費,順帶著賣幾包煙而已,至于麼.


范東生及時聯系了茜姐,趙光輝出面找了公安局的朋友,又找了律師,但是無濟于事,治安大隊扣著人不放,找誰都不好使.

天色已晚,范東生還在心急火燎的奔走,哥哥那邊沒了音訊,更讓他著急,忽然他接到一個電話,竟然是李澍打來的,東生心里一暖,接了電話.

"范東生,讓我爸爸和你說話."李澍只說了一句,就把電話交給了李培文.

"東生,你別急,叔叔是公安局管法制的,你把情況給我說一下."李培文道.

東生的眼眶頓時就濕了.

……

近江,公安局撿了個燙手山芋,兩個不開眼的小警察把江東大學最老最大的一尊佛給抓來了,身份證年齡都九十九歲了,這要是出個意外,誰也擔當不起.

把人帶來之後,警察們客客氣氣的,沒敢上手段,老爺子也磊落,承認自己包庇傅平安,還給他跑路的經費,至于去了哪兒,不知道.

按理說,這就可以拘留了,但警察們不敢做主,打電話請示領導,電話打到支隊長于欽那里,正好于支隊在挨訓,詹局痛罵他辦事不利,電話進來還不撒氣給部下,不分青紅皂白說誰包庇逃犯誰就是共犯,天王老子也給我拘起來.

話是這樣說,基層干警也不敢把人往拘留所送,只能好好安置起來,老爺子樂呵呵住下,對待干警們也是客氣的很,因為他知道,這些人怕是要倒黴了.

沒多久,省委的電話就打到詹樹森桌上,態度之嚴肅,語氣之嚴厲,是詹局從未見過的,嚇得他當即立正站好,聆聽指示.

"詹樹森你行啊,你連總理都驚動了,中辦國辦的電話都打到徐書記這里來了,馬上把人給我放了,賠禮道歉!"

"是!馬上辦."詹樹森掛了電話,打通于欽的手機,劈頭蓋臉,把他罵了一個狗血淋頭,完了說你別去了,我親自去放人.

"那……傅平安還抓麼?"于欽有些搞不懂了.

"兩碼事,照樣抓."甄樹森說.

……

傅平安扒火車,搭貨運卡車,用盲流的手段穿過大半個中國,抵達云南邊陲,這是他第一次來到祖國的最南端,他准備在越境前給家里打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