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少男少女

根據張大洪的供述,案發當日他確實在麗景花園,只不過並不在十棟,而是在十二棟樓上進行入室盜竊,樓層與案發地點平齊,所以目睹了這個過程,是兩個男人將戶主夫婦勒死後一個掛在吊燈上,另一個放置在窗前.

"凶手長什麼樣子?" 范東生問.

"不記得了,離得那麼遠,再說都十年了."張大洪說.

"你為什麼不報警."范東生說完,就意識到自己說了句傻話,賊怎麼可能報警呢.

張大洪笑了:"我倒是幫了你們警察一個忙,我從這邊樓上下來,去了案發現場,把人從吊燈上放下來,又順手拿了點值錢的東西,他們想弄成自殺的假象,我不能讓他們如意."

徐隊問了幾個問題,張大洪回答的很流利,包括從家里拿的金首飾和照相機等贓物.

范東生忽然想到一個不太相干的問題:"張大洪,如果你入室盜竊的時候遇到有人,會怎麼做?"

張大洪淡然回答:"還能怎麼做呢,看見我的人,都得死."

後續的審問,范東生沒繼續參與,但他看到了十年前的相關案卷,根據現場線索表明,這就是一起入室搶劫殺人案件,被害者是被勒死的,並沒有掛在吊燈上的記錄,而且現場遺留的指紋和張大洪的指紋能對得上,這個案子,分明就是他做的.

一個背了六條人命的殺人狂魔,還在乎多兩個少兩個麼,這個疑問怕是沒人能回答范東生了,他回到醫院養傷,正好傅平安來探望,兄弟倆談起這個案子,傅平安不禁毛骨悚然,吊燈上的人是他夢境中屢次出現的,這個細節張大洪不可能知道,但他卻能說出,唯一的解釋就是,他所說的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這個世界,人類並不是全知全能的,有很多的未解之謎以現有科學無法解釋,也許是冤魂在用這個方式申訴,可是傅平安只是一個學生,不掌握什麼社會資源,就算有能力,拿噩夢說事兒也是貽笑大方.

事到如今,只能寄希望于警方的偵破了.

……

秋雨綿綿,傅平安坐在奧迪車里,雨水敲打著車頂,讓人困倦想睡,他的學籍問題還沒解決,只能自學成才,他報了專升本的自考,本專業也沒拉下,車里常備著教科書,讀書打工兩不誤.

人總是喜歡熟悉的環境,傅平安也不例外,他趴活就愛在大學周邊,學生顧客更好相處,總會給他打高分好評,有時候還能遇到同學,作為前任學生會長,江大的明星人物,現在淪落為網約車司機,傅平安倒是一點不覺得慚愧,很多同學和他看法一致,認為該慚愧的應該是校領導.

從搭載的同學處,傅平安得到一個消息,今年的學生會主席競選,劉康乾以壓倒性票數當選,總算是如願以償當了把主席.

手機發出提示音,有活兒來了,從附中到新紀元廣場,江大附中和江大只隔了一條馬路,一腳油門就到,下雨天出租車生意好,網約車畢竟還沒全方位普及,只有時尚的年輕人愛用,傅平安不但注冊了滴滴司機,同時還是滴答和優步的司機,每天接單量非常可觀.

這一單的客戶是個高中生,冒雨在校門口張望,傅平安開過去,穩穩停下,男生卻並不上車,而是回頭招手,只見一個女生頭頂著衣服快步跑來,鑽進車里,將擋雨的校服上衣還給男生,說聲拜拜,然後脆生生道:"師傅,開車."

傅平安扭頭看了一眼,兩人都愣住了,這不是汽修廠見過的楊伊麼.

"你是不是有一個弟弟在修車廠上班?"楊伊不敢確認,因為傅平安開網約車的時候會穿熨燙筆挺的黑西裝,這樣看起來專業,會給乘客更好的乘車體驗,怪不得楊伊認不出來,整潔利索的司機小哥,和郊外汽修廠里滿背龍紋豪放不羈的青年,完全沒法劃等號.

"我是有個弟弟,不過在上學,汽修廠那個是我."傅平安笑道.


"哎呀,差點認不出來."楊伊很開心,"真巧啊,打車也能遇到你,這車是你的?"

"撿來的."

"哈哈,車還能撿,我喜歡這個車,我小時候坐過和這個差不多的車,就是這輛車把我接來的……後來我跟媽媽去了美國,再後來,爸爸和媽媽離婚了……我要考中國的大學,因為我是中國人,雖然我拿的是美國的護照……"

楊伊很喜歡表達,她絮絮叨叨一路,來到目的地附近,她指著新紀元廣場說:"我媽咪就在這里工作,她總是工作到很晚,這麼大的人了,有時候還得我照顧她."

傅平安停車,微笑:"到了,拿好隨身物品,再見."

楊伊下車,回身招手:"再見."

新紀元廣場是潘曉陽上班的地方,距離沐蘭的工作地點也不遠,把楊伊送到地方之後,傅平安開到布魯香榭培訓樓下,沐蘭正翹首以盼.

"吃過了麼?"沐蘭得到否定的答案後,將一個包裹遞過來:"吃吧,我給你打包的干炒牛河."

傅平安就在車里吃了這頓晚飯,吃完把車交給沐蘭,相當于兩人互相倒班.

至于為什麼這麼拼是有原因的,正值各大網約車APP瘋狂拉人頭時期,各種優惠福利多多,每天光薅羊毛就不少錢,不掙白不掙,所以兩人一輛車,人歇車不歇,一個月下來,五位數的收入妥妥的.

晚上傅平安也沒休息,他還有另一份兼職,在錦江豪庭物業上班,他是瞻宮地產的後備干部,在物業只是掛職鍛煉,每天象征性的點個卯就行,這是拿命換的待遇,公司上上下下都服氣.

細雨紛紛,門前值班的小李看到傅平安,立正敬禮,喊了聲傅哥,這是今年剛退伍的兵,瞻宮地產喜歡用這樣的人.

"你去吃飯吧,我頂一會."傅平安很體恤下屬,這也是他人緣好的原因所在,小李樂呵呵的跑去吃飯了,傅平安站在大傘下面,戴上白手套,以標准軍姿站立.

雨還在下,傅平安站了半個小時,忽見小區里跑出來一個小姑娘,馬尾巴在腦後甩來甩去,這麼冷的天氣居然只穿著短褲,兩條大長腿在紅色的甩帽衫下面很是醒目.

少女跑到門衛的大傘下站立,兩人一對眼,都驚呆了,這不是楊伊麼,沒想到這麼快就又見面了.

"你到底有幾個身份?"楊伊奇道.

"需要叫車麼?"傅平安在上班時間,幫業主叫車是他的職責所在.

"不用,我朋友來接."楊伊冷的直哆嗦,卻滿臉不在乎.

"你可以在里面等."

"不,我就喜歡在這等."少女很倔強.

"你是和家里吵架了吧?"傅平安一語道破天機.


"你怎麼知道?"楊伊站的離他遠了點.

不大工夫,一輛銀灰色大眾轎車駛來,這是訪客的車輛,傅平安上前詢問,車窗降下,正是下午校門口送楊伊的帥氣男孩.

"叔叔,一棟怎麼走?"男孩問.

楊伊從後面跑過去,傅平安幫她拉開車門,男孩又說了聲謝謝叔叔,然後調頭離開.

這倆孩子估計翹家開房去了,傅平安不禁苦笑,現在的孩子比自己那時候有能耐多了.

小李顛顛回來,傅平安把門崗交給他,回辦公室搜索了一下最近入住的業主,他從車輛登記查起,果然查到了紅色捷豹,車主叫郝清芳,不是業主,是租戶.

忽然沐蘭的電話打進來,車拋錨了.

"你在哪里?我馬上到."傅平安掛了電話,奔進雨中,打了輛車前去救援,好在沐蘭只跑市區,距離不算遠,會和之後,傅平安打開引擎蓋,拉出機油尺看了一下,又從後備箱取拎出一瓶機油加了半桶進去.

"啥毛病?"沐蘭問.

"沒啥大毛病,燒機油."

"這車到底是燒汽油還是燒機油的?"

"都燒."

加了機油之後,再打火果然輕快許多,傅平安解釋道:"十七年的老車了,燒機油很正常,別說這麼老的車,就是新車也燒,多少而已."

沐蘭說:"得嘞,怪不得後備箱里隨時備著機油,你教教我,回頭我自己修."

今晚上不再接單,兩人驅車回家,因為麗景花園的停車費太貴,所以他們甯願把車停在較遠一點的路邊,夜間車位難找,饒了好大一圈才找到一個空位停下,真是無巧不成書,旁邊就停著那輛銀灰色的大眾,傅平安很擅長記車牌號碼,確信這輛車就是接走楊伊的那輛.

"怎麼,你認識這輛車?"沐蘭問道.

"確實很巧,總是遇到."傅平安便將和楊伊母女的故事簡單講了一下,沐蘭有些酸酸的:"這是緣分啊."

"人家有男朋友了,說不定正滾床單呢."傅平安說.

"我說是媽媽,你和那個阿姨有緣分."沐蘭揶揄道.

"別鬧,來電話了."傅平安拿出手機接電話,黑暗的路邊,沐蘭撐著傘站在他身旁,雨沙沙的下,電話里的聲音聽的清楚.

"小傅,你在哪兒,有業主要調監控,有個孩子跑丟了."


傅平安是安全副主管,今天該他值班,只有他才有調取監控的權限,這會兒跑出來屬于脫崗.

"是不是十七八歲大的孩子,叫楊伊?"傅平安道.

"對對對,就叫楊伊."那邊回答,背景音里能聽到楊伊媽媽郝清芳焦急的聲音,"都這麼晚了,這孩子能跑到哪去."

傅平安捂住話筒問沐蘭:"怎麼辦?"

沐蘭不假思索:"照實說."

傅平安告訴對方自己身處的位置,然後和沐蘭坐在車里等.

半小時後,郝清芳駕車來到,她摸不清地方,傅平安又打著傘去路口接,費了一番周折終于會和,郝清芳已經亂了方寸,傅平安冷靜的分析:"車停在路邊,車主人很可能就住在附近,打交警清障電話,就說這輛車堵路了,就能得到車主登記的電話號碼,就可以聯系上了."

"謝謝你,你幫我聯系一下吧."郝清芳說.

傅平安打一通電話,果然得到車主的號碼,再打過去卻沒人接.

沐蘭忍不住道:"你們怎麼那麼笨,是同學的話,直接問老師不就行了,老師掌握一切資料."

"對對對,找老師."郝清芳趕忙打電話給班主任,形容了一下男孩的長相,班主任立刻報出了名字,又花了些時間查找地址,總算是摸清在哪里了.

男孩叫李信,也是個單親家庭的孩子,只有爸爸,家就住在附近,小區的檔次比錦江豪庭差遠了,連正規物業都沒有,三人匆匆來到李信家樓前,郝清芳一直在給女兒打電話,但對方早已關機.

"其實知道安全就行了……"沐蘭咕噥道.

"姑娘,等你當了母親就明白了."郝清芳徑直上樓,沐蘭低聲問傅平安:"人也找到了,咱們回去吧."

"萬一不在呢."傅平安說,"怎麼說也是我們小區的住戶."

"我看你就是想看熱鬧."沐蘭笑道,"壞了人家小兩口的好事,小心人家畫個圈圈詛咒你."

話雖這樣說,沐蘭還是很開心的跟著上樓去了.

郝清芳已經在敲門了.

門很快就開了,李信站在門內,衣服都沒換,客廳狹小,一覽無遺,楊伊正坐在電視機前,懷里還抱著一條狗.

兩人一狗,目瞪口呆看著門外的三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