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年輕氣盛

這是北方人在模仿福建人說普通話,緊跟著就是老者兒子的聲音,用閩南話急促的說了一句什麼,老者精神緊張起來,兩個打手的注意力也被吸引過來.

傅平安等的就是一個機會,從他被槍頂住,神經和肌肉就繃緊了,在梁贊的時候專門有一節課講反劫持的,那都是前輩用血和生命總結的經驗,用于瞬息萬變的戰場,拿來對付業余級別的打手綽綽有余.

談判的這兩分鍾內,傅平安對局勢做出了分析判斷,毫無疑問,老者是在東南亞盜伐珍貴木材的華僑,他們並不是什麼殺人越貨的匪幫,只是頭腦比較靈活,手段比較多樣的商人,有人擋住財路時,他們什麼都敢干,但畢竟不是專業的,而傅平安起碼是受過專業訓練的.

老者帶了一輛車,三個人,其中一個司機,兩個拿槍的,現在兩個槍手中有一人抱著裝滿鈔票的公文箱,只有一支槍頂在自己腦後,而且這個人正在分神.

傅平安頭一偏,避過槍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那支槍,一把奪了過來,用力之猛,以至于對方拿槍的手當場骨折.

槍在手,第一個動作就是狠狠劈下,鋼質的槍柄砸在槍手的腦袋上,頓時血花四濺,抱公文箱的家伙急忙丟了箱子拔槍,歐元撒了一地,當他抽出槍來,傅平安的槍已經頂在他腦袋上.

傅平安用左手拿過另一支槍,他這才發現,兩把槍其實都沒開保險,說明對方有恃無恐,也說明他們水平確實業余.

局勢在電光石火之間大逆轉,老者連電話都沒打完.

傅平安並沒有松懈,抬腳朝被砸倒在地剛想爬起來的家伙腦袋上又踢了狠狠一記,他至今保留著穿鐵頭軍勾的習慣,這一腳下去,頭不夠硬的腦漿子都能踢出來.

"趴下,雙手抱頭."傅平安厲聲喝道,開保險扳擊錘,一看就是玩槍的高手.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第二個家伙只遲疑了一秒鍾,就被傅平安一腳踢在襠部,趁他低頭的瞬間,一槍柄砸在後腦上,登時立撲.

傅平安又將司機從車上拽下來.

"不干我的事……" 司機惶恐求饒.

一記手刀砍在司機頸部大動脈上,又是立撲.

傅平安拉開車門,用槍口示意老者下車,將他手機接過來,開了免提.

那邊傳來的似乎是沐蘭的聲音.

"是你麼?我啊!"傅平安很警覺,當著老者的面沒提沐蘭的名字,二人對彼此聲音都是極為熟悉的,不用多說,幾句話傅平安就明白了發生的事情.


老者姓黃,閩南人,木材走私商,主營業務是東南亞珍稀木材,這一批貨就是從他們手里沒收來的,所以他們才襲擊沐蘭,綁架傅平安,就是為了搶回財產.

現在局勢很微妙,當爹的被傅平安制住了,兒子在星馬台也被沐蘭用槍指著,但是殺又不能殺,放也不敢放,有些騎虎難下.

殺人很簡單,扳機一扣就完了,但是善後事宜一大堆,殺了人,就要防備人家的報複,從此永無甯日,放了等于放虎歸山,必有後患.

暴力無法解決問題,只能協商共贏,傅平安叮囑了沐蘭幾句,掛了電話,對老者說:"黃老板,聊聊?"

"聊聊."黃老板很淡定,到底是老江湖,看出傅平安不會殺人.

"我們出來混,都是求財的,不瞞你說,我的後面站的是瑪竇二世陛下,這些木頭是屬于他的,論法律,你們盜伐,走私,這是大罪,論江湖規矩,這批貨雖然是你們經手的,但是落到我手里,就是我的,這個世道,屌大的說了算,你說對不對?"

黃老板點點頭,承認對方說的有道理,他在東南亞混跡多年,見過很多比自己狠辣的人,殺人不眨眼,花錢也不眨眼,最終卻都落得一個悲慘下場,而自己一直不曾翻車的原因就在于識趣,他有三個原則,一不和軍警斗,而不和政府斗,三不和過江猛龍斗,出來混,就是求財,不是非得殺人滅門,但逼到家門口時,人也不是不敢殺.

所以才有了這兩次不成功的行動,黃老板有個兒子,在國內犯了事跑路,一直常駐星馬台,襲擊木蘭的行動是他主導的,帶著幾個手下買通了警察,上門抓人,卻踢到了鐵板,兒子腿上中了幾顆霰彈,差點傷到命根子.

于是老黃親自組織這次行動,他在國內的情報網絡不行,沒查出傅平安的真實底子,只以為是誰家的公子哥,所以想綁了他要挾一把,老黃想的很簡單,先禮後兵,不行就拉到江邊嚇唬一頓,實在不行就剁一根手指頭送回家,總之要人命不是目的,拿回木料才是目的.

沒想到傅平安也是一塊鐵板,老黃手底下有幾個身手利索的伙計,當過兵,練過泰拳,卻依然栽了.

老黃不懂,兵和兵不一樣,步兵和武警練得不一樣,特種兵和特警練得又不一樣,外勤特工又是另外一個套路,隔行如隔山,在武警內衛部隊服役兩年的義務兵,基本上學不到啥東西.

傅平安也一樣,在守備區當了兩年大頭兵,除了隊列就是體能,他比別人強的地方都是自己練的,但和T部隊那些兵王相比,各方面差距都極大,是業余和專業的區別,後來去了梁贊才學了一些東西,近身格斗,CQB,偵察捕俘,但是長期得不到實戰鍛煉,也比較生疏了,這回得虧是老黃帶的兩個半吊子,真碰上猛人,傅平安也只有死路一條.

現在雙方都試探出了對方的實力,老黃團隊雖然武力值不高,但不可能斬盡殺絕,傅平安決定和他們合作.

"木材是在我手里,這是我憑本事搶來的,你有本事就搶回去,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黃老板說:"年輕人說話不要太氣盛."

傅平安說:"不氣盛叫年輕人麼,這批木材我有用,你想拿回去,免談."


黃老板說:"你知道後果麼?"

傅平安說:"這話應該我問你,我能讓你在星馬台和中國都待不下去,你在海外的產業,我可以一夜之間給你連根拔起,你知道後果麼?"

黃老板不說話了,時代變化太快,他跟不上潮流了.

"蛋糕就這麼大,我吃了,就沒你的份,但是把蛋糕做大,一人一塊,就都有的吃了."傅平安將兩支槍瞬間拆成零件丟在黃老板腳下,"你回去想清楚再給我打電話."

說罷,揚長而去,也沒上自己的奧迪車,他怕車上裝了炸彈什麼的,但是當著人的面檢查汽車就不刷了,就破功了,所以必須靠走的.

……

星馬台,華裔聚居區,仲景診所,沐蘭成功誘捕黃公子,她看著病曆上的名字說:"黃彼得,你說你這樣的算什麼,香蕉人麼,也不對,去歐美的才是香蕉人,你是芒果人,外面黃,里面更黃."

黃彼得很憤怒,他生氣不是因為腿上挨了兩顆霰彈,也不是自家的木材被人截胡,而是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一個電話就被騙到診所,束手就擒.

這個小娘們怎麼看也不像個狠人,黃彼得決定冒一把險,他伸手試圖去握沐蘭的槍口,此刻在他心中浮起一幅畫面,自己握著槍口頂著腦門,面無懼色,讓對方有種就開槍,小娘們嚇得花容失色,慢慢松開手,瑟瑟發抖,被自己的英武所折服.

但是事實並沒有按照黃彼得的預想那樣發展,沐蘭直接開了一槍,子彈擦著黃彼得的耳朵飛過去,槍聲在室內格外的響,黃彼得一側的耳朵嗡嗡的,聽力短暫喪失,火藥氣體燒灼了他的頭發,一股焦糊味.

黃彼得老實了,于是有了後面的一幕.

沐蘭沒報警,而是按照傅平安的指點打電話找憲兵,同時通知了瑪竇.

憲兵和警察都肩負有城市治安職責,但一個歸軍方管,一個歸內政部,業務重疊,兩邊不可避免有些齟齬,憲兵首先抵達現場,將黃彼得抓走,等警察趕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黃彼得被捕,等于傅平安手上多了一張牌,那就真的是"你兒子在我手上"了,老黃不敢再輕舉妄動,畢竟他只是一個江湖人,無法與國家機器抗衡,哪怕是一個小國家的暴力機關.

沒過多久,老黃就打來電話,語氣謙恭和氣,說什麼一場誤會,以和為貴,有用得著兄弟的地方盡管開口.

"我黃利發沒什麼本事,但也是星馬台洪門掌堂,有什麼不方便出面的事情罵,兄弟可以代為出面."


洪門就是當年的天地會,現在已經是八個民主黨派之一,稱為致公黨,海外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洪門分支,尤其在美洲和東南亞這些華僑眾多的地方,傅平安沒想到黃利發還有這一重身份,不過他也沒太在意,他現在只關心沐蘭的安全.

兩人通了一個視頻電話,沐蘭講述了自己如何抓住黃彼得的經曆,傅平安很驚訝:"沐蘭你什麼時候學的這些本事,你受過特殊訓練還是咋地?"

沐蘭說:"我沒做什麼是,我僅僅是用谷歌查了一下地圖,然後去翻了一下診所的垃圾箱,僅此而已,最簡單的邏輯推理啊,是個人就能辦到."

想想也是,黃利發父子是本地洪門,和警方關系良好,他們根本不屑于掩飾什麼,難怪沐蘭一找就找到了,業余對業余,大家都是半斤八兩,即便如此,沐蘭的勇氣和智慧還是令人贊歎.

"哥薩克們到了麼?"傅平安又想起這茬來.

"到了到了,挺好的."沐蘭心地善良,不忍心將熊大和熊二趕走,語焉不詳的敷衍過去.

凡事有始有終,傅平安又打電話給伊萬表示感謝,伊萬身在敘利亞戰場,但通訊絲毫不受影響,不光他們這些俄羅斯雇傭兵,政府軍,反政府武裝,ISIS,大家不但槍不離身,手機也不離身,有信號的地方用手機,沒信號的地方用衛星電話,只有大佬才擔心被人定位後遭到無人機定點清除,普通士兵才不在乎這個,方便才是王道,而且無人機發射的導彈價格比一條人命貴多了,就算是美軍也不能這麼敗家.

"不用謝,安德烈是最棒的,如果需要更多的人手,我這邊還有,隨時恭候您的調遣,您太客氣了,尾款直接給安德烈大叔就行了,對,我要打仗了,不聊了."

……

安德烈大叔此刻正陪著沐蘭在酒吧玩耍,大局已定,沐蘭心情愉悅,給自己點了一杯雞尾酒,又給熊大和熊二點了兩杯有勁的,忽然兩個白人湊過來搭訕,在星馬台混的白人有兩種,一種是游客,一種是勞埃德員工,這兩人屬于後者,看他們膀大腰圓的架勢,應該是勞埃德的保安.

沐蘭討厭這些人,拒絕搭理,兩人喝多了,糾纏著沐蘭不放,安德烈上前勸解,這是他身為保鏢的職責,但是一個五六十歲的老爺子對陣兩名六英尺高的壯漢,顯然力不從心.

安德烈一邊護著沐蘭一邊往後退,陪著笑臉,唯唯諾諾,不知不覺退到洗手間,兩個醉醺醺的家伙相視一笑,索性將他們推進了洗手間,隨手關上門.

沐蘭摸槍,很不幸,沒帶,拿手機報警,剛掏出來就被搶去.

突然之間,安德烈暴起出拳,利索的像一頭獵豹,鋼質的假肢拳頭砸在人臉上,兩個大漢轉眼就倒在地上休克,面孔慘不忍睹,如同火車迎面撞擊過.

"他們的媽媽要掏一大筆住院費了."安德烈抽了幾張紙巾擦拭著鐵拳上的血跡和碎牙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