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吾輩不出蒼生何

"幫我拿點零食,謝謝."傅平安說.

靳洛冰有些寂寞,她剛失戀沒多久正是空窗期,人家都說飛頭等艙可以釣到金龜婿,可她自從飛沙巴航線以來,遇到的都是猥瑣油膩的大叔暴發戶們,一個個恨不得眼里能伸出爪子來,空姐聽起來光鮮,其實工作辛苦,就是高級服務員而已,又有哪個大款會真的娶一個空姐回去呢,他們只不過是想搞個新玩具,撐一撐面子罷了.

這個坐頭等艙的年輕人不太一樣,低調沉穩,穿的不怎麼起眼,腕子上卻戴著一塊寶珀,別人都在睡覺,他卻在寫東西,這讓靳洛冰產生了好奇心,拿來的零食並不是機艙配發的,而是自己私人帶的.

傅平安說聲謝謝,空姐卻並不離去,歪著頭問:"你在寫什麼呀?"

"寫論文."

"你是研究生?"

"不,本科論文."

"噢,關于哪方面?"

傅平安看了看這個好奇寶寶,合上了屏幕,長夜漫漫,聊聊無妨.

"我寫關于星馬台政治經濟方面的論文."傅平安說,"我在沙巴轉機飛星馬台,為什麼你們不開通直飛那邊的航線呢?"

靳洛冰眨眨眼,開不開新航線,那是航司高層考慮的問題, 她一個小空乘有什麼發言權,但是聊聊也沒什麼.

"確定一條新航線牽扯的方面極廣,尤其是國際航線,首先得對方國家批准,然後是機場要符合標准,江航的客機最小的是波音737,最大的是波音747,起碼得4C級的機場才行吧,當然還得有足夠的客源,不掙錢可不行,飛一趟成本可不低,機組工資那是小頭,大頭是飛機折舊和燃油費……"

"是挺困難的."傅平安說,獲取政府批准不難,難的是沒有配套的機場,更難的是缺乏足夠的客源,貿然開辟航線,非賠死不可.

"你一個大學生,考慮的挺多啊."靳洛冰判斷傅平安是個出自書香門第的高材生,家境優渥,溫文爾雅,但越是這樣,渣男率越高.

"大四了,要考慮前途了."傅平安說.

"你打算考研還是創業?"靳洛冰說,"或者回去繼承幾個億的家業."

傅平安笑了:"我家只有一個雜貨鋪和一個棋牌室."

靳洛冰才不信:"你真會開玩笑."戴寶珀坐頭等艙的人,怎麼會是小門小戶的公子.

兩人聊了一會,靳洛冰見傅平安略有困意,幫他拿了條毛毯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傅平安打開毛毯,一張紙條掉落出來,上面寫著一串手機號碼,後面括弧里是"同微信",字跡娟秀,小空姐對自己拋繡球呢.


江航班機在清晨抵達仙本那機場,頭等艙客人先下,傅平安對靳洛冰說聲謝謝,拎著RIMOWA登機箱下了舷梯,下面停了一輛黑色轎車,穿白色軍服的人接過登機箱,拉開車門,畢恭畢敬請傅平安上車,然後駛向跑道遠方,靳洛冰站在艙門口,一邊對乘客說著再見,一邊遠眺,她看到傅平安上了一架帶星馬台王室徽標的專機.

這個年輕人太神秘了,神秘到超出靳洛冰想象力極限,等忙完業務,機組休息時,靳洛冰拿出手機打開微信,卻看不到新加好友申請,她撅起了嘴,失望加委屈,自己還是不夠出色,人家看不上自己.

……

傅平安是瑪竇二世陛下最重要的貴客,享受VIP待遇,在仙本那機場直接免通關轉機,直抵星馬台空軍基地,這是一座軍民兩用機場,機場等級比勞埃德專用機場差了許多,降落之後,專車接機,將傅平安送往酒店.

沐蘭帶著熊大熊二在萬豪酒店迎候傅平安,這兩個俄國人也算是傅平安的雇員,這是他們第一次見到老板,對于老弱病殘二人組,傅平安當面沒說什麼,私下里問沐蘭要不要換人.

"安德烈其實很厲害,是個經驗豐富的老兵."沐蘭說,"米沙是神槍手,年紀又那麼小,在俄羅斯,他們找不到什麼像樣的工作."

"我知道伊萬不會給我推薦吃白飯的,但是保鏢這種工作,威懾是第一位的,這兩人是進攻型的,不適合做安保,且留著吧,回頭我從國內給你派兩個人過來."

"再說吧,指不定誰保護誰呢,我跟安德烈可學了不少,要不要切磋一下,讓我領教一下海島蛟龍的身手."沐蘭說.

正聊著,瑪竇到了,他是微服私訪,沒有帶大隊隨從,傅平安和瑪竇來到萬豪酒店的私家海灘上,這兒是談話的最佳場所,海風吹拂,海浪濤濤,沒人竊聽.

"陛下退位吧."傅平安語出驚人.

"不好意思,你再說一遍."瑪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理想中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傅平安思維跳躍很大,忽然轉到其他話題.

瑪竇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問這個問題,眯著眼睛看著大海回答道:"我想到處漂泊,去經曆一段段不同的人生,然後當一個作家,把這些故事寫下來,最好拍成電影,沒錯,這就是我的理想,但人活著,不僅有理想,還有職責,我的職責是當一個好國王,責無旁貸."

傅平安說:"你已經是一個好國王了,一個君主立憲制度下不出幺蛾子的吉祥物就是最稱職的國王."

瑪竇說:"如果他們把國家管理的像個樣子,我不介意當吉祥物,但是你看他們把我的國家搞成什麼樣子,以前我年紀小,父王在位,這些事情輪不到我操心,但是我既然繼位了,這些就是我的責任,我要為國民牟福祉,星馬台自然資源豐富,人民應該生活的更好些."

傅平安說:"星馬台憲法上寫著君主立憲制,你作為國王,注定不可能翻天覆地,除非你退位,以公民身份競選首相,那樣才能實現你的抱負."

瑪竇說:"我退位,那誰當國王?"

傅平安說:"那不重要,有沒有國王也不重要,我看了二十年以來星馬台的報紙,經過分析得出結論,廢除君主制只是時間問題,你的首相和將軍們並不愛戴你,你的國民也不擁護你,你老老實實當個吉祥物,或許可以再干幾年,如果被他們發現你不老實,廢黜也許就在朝夕之間."

瑪竇沉默了,他一時半會接受不了這麼多信息.


傅平安規勸道:"這些天我一直在思索,我們是朋友,按理說我應該幫你,但是我幫你成為真正的君主,就是開曆史的倒車,我們都會被釘在恥辱柱上,你也許會是個優秀的統治者,但君主世襲制度無法約束你的後代,為了星馬台人民,我建議你退位,參加競選,在制度的框架內取勝."

瑪竇依然無語.

傅平安補充道:"是,我們是可以通過最便捷的辦法搞定他們,很多非洲和南美洲的獨裁者就是這麼搞的,一支雇傭軍,或者煽動一支部隊,占領總統府和電台,就能搞定一個國家,可是之後呢,你可以用一支部隊奪取政權,但不能用這支部隊治理國家,如果真的這麼干了,國家會立刻崩潰,國際社會會譴責你,鄰國會出兵,星馬台陷入戰亂,聯合國派軍隊維和,你的百姓在廣場上排隊領救濟糧,這是你願意看到的麼?"

瑪竇搖搖頭,他明白傅平安說的是對的,但這個計劃太過烏托邦,和馬爾克斯首相,古烈將軍同場競技,他沒有絲毫勝算.

"參與競選,是和平手段解決問題,比武力解決要溫和的多,而且有後路可走,你雖然退位,但財產可以保留,既然你不喜歡當國王,何不放手一搏,就算輸了又何妨,以後四海漂泊,豈不快哉. "

"說說你的計劃,我想聽."瑪竇似乎松動了.

"先王駕崩後,星馬台的君主制就走向了沒落,沒被取締只是博弈平衡的結果,馬爾克斯想當第一任總統,但勞埃德不願意他一家獨大,所以一方面扶持古烈將軍與之抗衡,一方面維護君主制不變,一個穩定的星馬台才符合勞埃德的利益,他們不希望咖啡豆的產地整天打仗."

"這麼說,勞埃德是我的朋友了?"瑪竇苦笑,沒想到他最痛恨的人,竟然是最支持他的人.

"不算朋友,你和馬爾克斯都是勞埃德的棋子,你們也沒有力量與之抗衡,我知道你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趕走勞埃德,收回土地,我先給你講一個故事,1954年,中美洲國家危地馬拉發起土地改革運動,沒收了美國聯合果品公司的種植園,這里要說明的是,聯合果品公司不但掌握著危地馬拉18.8萬公頃土地,還掌控鐵路運輸電訊海港等生意,控制著國家的經濟命脈,卻不承認任何稅收和義務,阿本斯總統收回了土地和權利,于是聯合果品公司就顛覆了危地馬拉政權,給他換了一個總統,我相信勞埃德也具備這種實力."

這些典故,瑪竇當然知道.

"很難."瑪竇說.

"很難."傅平安附和道.

兩人面對著大海,起風了,怒濤陣陣,心情如海浪般起伏.

"但我們依然要做,不然星馬台的國民該怎麼辦?"瑪竇說.

"吾輩不出,如蒼生何."傅平安說,"為蒼生死,死而不惜."

兩人久久望著大海,忽然瑪竇說:"其實我退位也不會導致君主制結束,我可以讓妹妹繼位."

"從沒聽說你還有一個妹妹."傅平安很納悶.

"她和我不是一個母親的,今年只有十七歲,在英國讀書."瑪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