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娜回到娘家的時候,劉德龍和張愛芳正在看春晚,見女兒一個人回來,劉德龍奇道:"小傅呢?"
"我把他趕走了."劉小娜氣鼓鼓道,她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因為從小她就是這樣耳濡目染長大的,劉德龍年輕的時候愛喝酒,經常半夜三更喝得爛醉回來,張愛芳就把他關在外面,醒酒之後,劉德龍就很自覺的跪搓板認錯,所以劉小娜覺得天底下的男人都應該這樣.
"趕到哪兒去了,這大冷天的,他又不是本地人,沒地方去啊."劉德龍說,"小娜你這件事做得不妥,趕緊打電話把人叫回來."
"不叫."劉小娜還在賭氣.
劉德龍拿出電話本,戴上老花鏡,翻出傅平安的手機號碼打過去,能打通,但是沒人接.
劉小娜這才想起來傅平安沒帶手機,再想想,好像錢包也沒帶,錢包里有身份證,這下她反而更安心了,身上沒錢沒手機沒證件,沒法住賓館坐火車,連網吧都進不去,傅平安哪兒也去不了,只能乖乖回來.
男人,就得狠狠地治才行,別管他在外面多高的身份地位,回到家里就得服服帖帖做小奶狗,這是劉小娜的婚戀信條.
"不行,咱們得過去看看."劉德龍拿起了拐杖.
張愛芳按住他:"長輩別跟著湊熱鬧,人越多越難下台階."又催促女兒:"你趕快回去,外面那麼冷,凍著怎麼辦,有氣就撒出來是對的,可不能得理不饒人."
劉德龍說:"你女兒的脾氣你還不清楚,她哪有什麼道理,肯定是無理取鬧."
劉小娜張張嘴,沒說什麼,拍拍屁股回去了,房子本來就在一個小區內,抬腳就到,回到家門口,看到丟在地上的花束,劉小娜心又安了,進屋看電視,等著傅平安負荊請罪,可是等了半天也沒見人回來,她慌了,穿上大衣出去找,小區里溜達半天沒見到人影,外面街道上也是空蕩蕩的,這人能跑哪兒去.
折騰半天沒找到人,劉小娜又回來了,看到茶幾上的手機,突然起了好奇心,傅平安的手機不設密碼,她也不是愛翻別人手機的人,但是此時此刻,一股強烈的好奇心促使她拿起了傅平安的手機.
這是一部用了好幾年的蘋果4S手機,裝的APP很少,值得一看的只有通訊錄和微信,劉小娜翻看一遍,發現基本上沒啥猛料,短信和通話記錄都是清空的,微信里也沒什麼聊天內容,她不禁疑竇叢生,是不是該刪的都刪了啊.
尤其是和沐蘭的聊天記錄,找不到任何疑點,這不正常,劉小娜悻悻放下手機,拿起自己的手機,開始和閨蜜聊天,她有兩個死黨,是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現在一個在北京,一個在杭州,一年半載也見不著面,但網上聯絡很密切,有什麼心事都互相分享.
劉小娜把和男朋友鬧矛盾的事情向閨蜜訴苦,倆閨蜜頓時就不困了,紛紛給她支招,建議她用男朋友的手機測試一下情敵,一試便知,絕對錯不了.
"這樣不好吧."劉小娜發了一句語音.
杭州閨蜜立刻給她轉發了一篇署名咪蒙的公眾號文章,讓她覺醒一下.
劉小娜看了文章,絕對很對胃口,接連著又把這個公眾號的文章都掃了一遍,堅定了她的決心,要和傅平安斗到底,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她相信傅平安和沐蘭之間沒什麼,如果有什麼早就有了,根本輪不到自己上位,但這並不說明沐蘭對傅平安沒意思,要找到這個證據,以此來逼迫傅平安從此遠離沐蘭,斷絕關系,這才是王道.
她拿起傅平安的手機,思忖再三,發了一條信息:沐蘭,我被老婆趕出家門了.
發出去之後,她的心髒就在砰砰跳,生怕收到不想看到的回複,又怕看不到任何回複,拿不住證據.
很快回複來了:活該……
劉小娜不知道怎麼回了,趕緊請教閨蜜們,北京閨蜜分析說,這證明情敵和你男朋友的關系相當密切,已經過了說客套話的程度.
杭州閨蜜說,你說去她那兒過夜,看看她怎麼回答.
劉小娜覺得這樣問不太妥當,但還是經不住慫恿,發出一句話:我連夜去找你.
沐蘭秒回:"你沒毛病吧,喝了多少假酒啊這是,趕緊回去哄哄就完了,除夕夜別瞎胡鬧."
緊跟著,沐蘭的語音通話申請過來了,劉小娜趕緊拒絕,回了一句我開玩笑呢.
沐蘭沒再回複,劉小娜驚魂未定,放下了手機,心不在焉,電視也看不下去,側耳傾聽著門口的動靜,可是一直沒人敲門.
傅平安的手機又響了,有人發來新年賀詞,備注名叫姜彥冰,劉小娜翻看一下姜彥冰的朋友圈,發現是個顏值高分的美女,而且是江大四年級學生,傅平安的同學.
也許只是單純的同學關系吧,劉小娜暗想,不一會兒又從海量的祝福微信中發現一個叫王栓的人,別看名字土氣,長得簡直可以在娛樂圈出道了,翻看一下,確實是混娛樂圈的人.
這還不算最氣人的,因為發的是拜年的表情或者套話,最讓劉小娜不安的是一個法國朋友發來的一段話,一看就不是複制別人的套話,看對方朋友圈里的照片,簡直讓劉小娜自慚形穢,面對沐蘭,姜彥冰,王栓之類,她還有些驕傲,但是面對這位劉亞男,她實在沒信心,這個不就是上回傅平安在法國搞在一起的那個留學生麼,還是老情人什麼的不清不楚的關系.
對了,還有一個叫靳洛冰的空姐,一直對自家男人暗送秋波來著,傅平安也是,從來不會拒絕,這樣的直男,早晚被綠茶騙走.
劉小娜越想越氣,越想越傷心,可是沒人在眼前,砸東西撒潑哭泣都沒有觀眾.
……
高速公路上,傅平安臨時改了主意,他不回淮門了,除夕夜突然回家會讓家人猜疑和不安,連年都過不好,也不好去近江的朋友家里打擾,唯有顧北和巨強這倆單身漢無所謂,一個只有外婆,一個孤苦伶仃,于是他借了的哥的手機給顧北打電話,傅平安記憶力超強,電話號碼全都在腦子里,手機丟了也沒關系.
顧北接到傅平安的電話,立刻拉上巨強來接,兩人都喝了酒不能開車,叫了一輛出租車在高速出口等著,看到臨港牌照的出租車過來就打雙閃鳴笛,除夕晚上高速路口只有這一輛車,一看便知是接自己的.
傅平安把身上買花剩下的四百五十元全給了的哥,又找顧北借了二百元塞過去:"大過年的耽誤你回家團圓了."
從臨港到近江並不遠,一路高速,打表也就是三百,的哥高興壞了:"兄弟真是講究人,聽哥一句勸,打個電話回去說一聲,兩人吵架不要緊,可以打可以罵,就是別不理人,那叫啥來著,冷暴力."
傅平安揮手:"謝謝您了,慢點走."轉身上了顧北的車,今晚上他沒地方可去,只能和兩個伙計徹夜喝酒了.
顧北心細,發現傅平安只穿著襯衣,腳下是毛拖鞋,這樣子分明就是被趕出來的,他小心翼翼問道:"和劉總吵架了?"
"小矛盾."傅平安輕描淡寫,他和顧北不算知心朋友,還有上下級關系,不適合交心傾吐,那樣會損害上級的形象,影響管理,所以他不願多說,顧北也是個伶俐人,見傅平安不多言就不再問,讓出租車開回醒獅小區.
這個除夕,巨強跟顧北一起過,顧北家里還有個年邁的外婆,老人家睡得早,這個點已經休息了,客廳的桌上還有沒吃完的酒菜,顧北又下廚做了個油炸花生米,切了個松花蛋,開了一瓶白酒,三人一邊看電視一邊喝酒.
一杯杯白酒下肚,聽著顧北和巨強聊著些不相干的瑣事,傅平安的心思卻飛回了臨港,他也有些賭氣,但是想到自己沒帶手機,劉小娜也許急的不行,到處找自己呢,心里就有些愧疚,找顧北借了手機打過去,占線.
此時劉小娜也在喝酒,她把櫃子里珍藏的紅酒拿出來,和著自己的眼淚喝下去,喝著喝著就拿起手機給閨蜜煲電話粥,傾吐心事,傅平安打過來的時候正好占線.
十分鍾後,傅平安再打,依然占線,過了半小時再打,還占線.
如果是劉小娜著急上火的找自己,肯定不會一直打電話,傅平安靈機一動,撥打自己的手機.
手機一響,劉小娜就看到了,顯示是顧北來電,她對閨蜜說聲稍等,拿起手機接了.
"我在顧北這兒."是傅平安的聲音.
劉小娜的火氣噌的一下就上來了,好啊,居然連夜跑到近江去了,這是不打算和解的前奏,你老老實實回來敲門,難道我會給你吃閉門羹麼,跑到顧北家算怎麼回事,加上剛才被閨蜜分析的一肚子火氣,劉小娜冷冷道:"好,那你就在那待著吧."說完狠狠掛斷電話.
"來,喝酒,一醉解千愁."顧北又給傅平安倒上酒.
"沒有欠愁,就是覺得失敗."傅平安說,"我做成了很多事情,唯獨在感情上不成功,可能是做人不能太圓滿吧,上天故意給我留了個遺憾."
既然老板自己提起了,顧北也就說了:"想哄好女人還不容易,出差時一天二十四個電話,除了睡覺,半小時打一個,隨時彙報在干什麼,和誰一起,發信息起碼幾百條,別嫌麻煩,啥事兒都可以絮叨絮叨,隔三差五送禮物,請吃飯,不忘記任何紀念日,以及女朋友家里人的生日,她喜歡吃什麼,忌口什麼,喜歡什麼牌子的化妝品,倒背如流,攢錢幫她買,手機里不存任何異性的號碼,除了女朋友和自己媽,不認識任何女的,你這樣試試看,保管劉總對你一百個滿意."
傅平安愕然:"這樣啊,那我一天到晚還做別的事麼,我的精力全放在這上面了."
顧北說:"這些都是自願主動去做的,強迫來的就不香了."
傅平安自認為做的還不錯,但是和顧北說的一比較,還差得很遠,他出差的時候幾乎不打電話回來,因為每天精神高度緊張,一直在忙別的事情,劉小娜倒是按時打電話,現在看來,確實是自己只的不到位.
悶頭喝酒的巨強甕聲甕氣來了一句:"喜歡就不覺得煩了."
這句話如當頭棒喝,傅平安瞬間清醒了許多,如果真的愛一個人,怎麼做就不會覺得煩,覺得膩,覺得多此一舉,自己愛劉小娜麼,也許曾經愛過吧,但現在肯定是不怎麼愛的.
即便是在部隊里,吸引自己的首先是羅瑾,然後才是劉小娜,後來經曆了許多事情,終于在退伍前兩人發生了一些事情,可是旋即就離別,且互相不再聯系,這很能說明問題,自己對劉小娜是有感情的,但這份感情僅限在部隊的特殊環境下,同理,劉小娜對自己也是一樣.
後來,兩人機緣巧合再見,彼此都是空窗期,莫名其妙就走到了一起,相處之後磕磕絆絆,總體來說還算和諧,劉小娜各方面也不錯,但現在相處的越來越累了.
"我究竟愛誰呢?"傅平安捫心自問,腦海中閃過一個個異性面孔.
沐蘭,那是親如兄弟的發小,鐵哥們,好兄弟,正是因為彼此太熟悉所以沒感覺.
羅瑾,初入部隊時的冰山女神,相處不多,無緣無分,只是生命中一個符號罷了.
劉亞男,進入社會後的第一個正式女朋友,交往過程有多甜蜜就有多虐心,為了她,差點連命都沒了,現在已經不起一絲波瀾了.
姜彥冰,靳洛冰,再加上王栓,傅平安都毫無感覺.
忽然一個人影映入腦海,谷清華,不,谷清華已經不再是一個具體的人,而是前進的方向,奮斗的目標,身在泥沼之中時所仰望的星空.
可是我愛谷清華麼,答案顯然是否定的,一個人不可能愛上一個沒說過幾句話的異性,最多只是被對方的光輝和魅力所吸引,就像粉絲愛偶像那樣,零八年高考失敗後,傅平安得知谷清華考上了北大,是淮門的高考狀元,並且收到了對方的鼓勵,從那時起,在他內心深處,谷清華就成了一個在云端上的目標,就像是掛在牆上的愛因斯坦畫像,試問有哪個高中生會覺得自己能追上的愛因斯坦的成就呢,目標總要定的高一些,可望而不可及,是拿來激勵自己的,
後來,傅平安當了兵,在374島上涅槃重生,從普通一兵躍升為英雄,最深的傷痛和最高的榮譽,讓他的人生發生巨大轉折,他不再是以前那個偶爾偷懶,有些小聰明,胸無大志的少年,他成了沒有缺點的完人,他喜歡那種感覺,並一直努力讓自己更優秀,更完美,更高尚,他力求每一件事都辦的漂亮,力求對得起每一個人,不論是父母師長朋友還是愛人,可到頭來,他還是活成了自己曾經最討厭的樣子.
"我可能真有病."傅平安想起瑪竇的那句話,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