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爸爸,我錯了

事已至此,比起追查泄密的原因,顯然防止事態進一步惡化,才是當下的頭等大事.

"現在知道怕了?"徐鵬舉瞥一眼不成器的小兒子.

"知道了……"徐邦甯垂頭喪氣,再不見方才的驕縱勁兒.

他和他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鄭氏若是被奪了誥命,他也就別做夢想襲爵了.

徐鵬舉便沒好氣道:"知道怕了就乖乖去道個歉!"

"啊?"徐邦甯指著自己的鼻子,難以置信道:"我?堂堂中山王之後,國公爺之子,去跟個草民道歉?想也別想!"

"我就是當不成國公,讓大哥整死,窮死餓死,也不會去道這個歉的!"

~~

蔡家巷,味極鮮.

雖然趙昊昨日極力消解,但惴惴不安的氣氛,仍舊籠罩在酒樓內外.

從方掌櫃到店員,今天全都強顏歡笑,心不在焉,門外一有風吹草動,就齊齊嚇得一哆嗦.唯恐是魏國公府的人上門報複.

就連非富即貴的食客們也受到了影響.味極鮮開業近三個月以來,繼昨天之後,又一次出現了空桌……其實客人三天前就交過錢了,但唯恐被殃及池魚,甯願白費五兩銀子,也不敢來吃飯了.

當然,不敢來的只是少數,大部分客人還是早早就來到味極鮮,迫不及待催促方掌櫃趕緊上菜.他們倒不是為了給店家撐場面,而是擔心讓魏國公府一鬧,日後怕是很久,吃不到味極鮮的人間美味了.

客人們以吃最後一餐的心態,享用著味道絕美的菜肴.可越是吃得享受,他們就越是感到惋惜.

"好好的味極鮮,這就開到頭了.往後怕是吃不到這樣的美味了,這讓人怎麼活啊……"

"實在不行,看看誰能跟國公爺那邊說上話,幫著勸勸吧."

"原本好好說話,倒能勸勸,可昨天趙公子打了徐家的奴才,徐家不找回面子來,怎會善罷甘休?"

"唉,趙公子才高八斗,難免年輕氣盛,不知道有些人是得罪不起的呀.就是他祖父趙侍郎在位,也不能這樣落徐家的面子啊."

"哎,我看這回,是凶多吉少了……"

食客們十有八九,已經在心里判了味極鮮的死刑.

有那憐香惜玉的食客,小聲勸還在彈琴的馬湘蘭道:"馬姑娘,別彈了.這里已經是是非之地了,收拾收拾快走吧."

馬湘蘭點頭笑笑表示感謝,卻絲毫不為所動,她神態平靜的撫動琴弦,彈奏出一曲《定風波》.

前奏過後,便聽她輕啟朱唇,唱出天籟之音: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在味極鮮駐場三月來,這還是她頭一次一展歌喉.

賓客們聽著聽著便不由癡了,大堂中再無聒噪之聲.

~~

二樓,喚作'春’的雅間中.

趙昊師徒,吳康遠和雪浪和尚也停下交談,傾聽馬湘蘭那極能撫慰人心的歌聲.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馬姑娘這是在表明,要跟公子同進退呢."

良久,吳康遠才悠然一歎道:"常羨人間琢玉郎,天教分付點酥娘.趙公子能有這樣的紅顏知己,真讓人豔羨不已……"

"噗……"趙昊險些一口水噴了他一臉,忙別過頭去咳嗽連連.

王武陽趕緊給師父捶背,不悅的看一眼吳康遠道:"我師父還小,吳前輩出言無狀了."


"知己跟男女,與年齡,其實都無關系."雪浪有著詩人的敏感,自然比吳康遠感觸還深,輕歎一聲道:"秦淮河畔已經快要淡忘馬姑娘的芳名了."

趙昊不由自主微微點頭,他承認,在馬湘蘭的事情上,自己確實玩脫了,如今已是十分棘手.

"雪浪,你這厮是來幫忙的,還是來添亂的?"華叔陽貴公子脾氣重的很,說話自然更不客氣.

"好好,不說不說."雪浪自知理虧,忙改口道:"說回正事,貧僧建議立即報官,請求應天府保護味極鮮."

"應天府是你家開的啊?"華叔陽白他一眼.

"雖然不是貧僧開的,但應天府欠我們大報恩寺一萬兩修寺的銀子,"便聽雪浪笑道:"若是貧僧答應免去這一萬兩,相信府尹大人應該願意幫忙吧?"

吳康遠眼前一亮,不太確定的問道:"你又不是方丈,說了能算嗎?"

"不好意思,貧僧籌到了五萬兩,大報恩如今是我當家."雪浪略顯得意的微微仰頭.

"那感情好,只要應天府能幫著拖上個把月,京師那邊必有回應!"吳康遠高興的朝雪浪雙手合十.

"真是單絲不成線,孤木不成林."趙昊感動的舉起水杯,朝兩人道謝道:"不管結果如何,我趙昊都記得二位這份雪中送炭之情了."

"我也不要你的包廂,再送我首詩就成……"雪浪是見縫插針,隨杆就上.

正說話間,包廂門被猛然推開,一個伙計面無血色的跑進來.

"東,東家,小公爺來了."

在北京城,說小公爺不一定指哪一位.但在這南京城,只有一位小公爺,那就是魏國公的小兒子徐邦甯.

"這麼快就來了?"吳康遠吃了一驚,他以為徐家就是再著急,也得過兩天才能報複呢.沒想到,這才剛轉過天來,徐邦甯居然親自殺上門來了."看來這次是揭到小公爺的逆鱗了,趙公子,快從後門走吧."

吳康遠自恃身份,素來不怕事,卻依然要勸趙昊暫避鋒芒.

徐鵬舉當了小五十年的南京守備,徐家的產業遍布金陵內外,奴仆何止上萬?

人家還是世襲罔替的國公爺,家里有可以免死九次的丹書鐵券,放眼整個南京城,誰能斗得過他們家?

"是啊,好漢不吃眼前虧."雪浪深以為然道:"貧僧帶你去大報恩寺躲躲,徐家再囂張,也不敢在那里撒野的."

"師父且留在樓上,我二人下樓攔住他,甭管他是小公爺還是小王爺,都休想動師父一指頭!"王武陽和華叔陽挽起袖子,露出了纖細的胳膊.

"先看看再說."趙昊擺脫了前兩人,拉住了後兩人,神態自若的走下樓去.

~~

大堂中,食客們停下用餐,齊刷刷望向陰著臉走進店來的小公爺.

別看他們背後不把這二世祖當回事兒,但真當著徐邦甯的面,卻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馬湘蘭也停下彈琴,站起來緊張的看著樓梯口.

趙昊一下樓,就看到她焦急的朝自己偷偷擺手,顯然是想讓他暫避鋒芒.

他便在樓梯中央停下了來,扶著欄杆給了馬湘蘭一個,讓她放心的微笑,然後俯瞰向堂中的徐邦甯.

徐邦甯也面無表情看著他.

味極鮮的空氣凝滯了,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然後,他們便看到,徐邦甯忽然折腰朝趙昊深深鞠了一躬,雙手抱拳舉過頭頂道:

"趙公子,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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