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5【正德十九年春】

整個正德十八年,王淵都是在遼南度過的.

三月份,夏嬋產下一子.因在養馬的永甯監城誕生,遂取名王騏.

嗯,又是兒子,王淵都快哭了,他現在真想要個女兒啊.

七月份,香香產下一子,取名王驥.

還是兒子!

至于正德十八年的會試,殿試,王淵沒有回去參與.因為他是禮部左侍郎,回去只能主持,卻不能主考和閱卷--禮部官員,負責組織考試,為避嫌不得當考官,閱卷官.

弟子王崇考上了,險之又險的三榜末尾.但館考成績優異,順利成為庶吉士,目前正在翰林院學習深造.

今年的狀元名叫姚萊,其父是右副都禦使兼延綏巡撫姚鏌.去年冬,右翼蒙古副汗吉囊南侵,姚鏌作為文官巡撫,帶領武將主動出擊並夜襲,斬殺兩個右翼蒙古將領.現在,姚鏌已經升為工部右侍郎,被楊廷和扔進工部純粹是圖方便,反正工部已經被王淵掌控了嘛.

姚鏌雖然不是楊廷和黨羽,他的狀元兒子卻跟楊慎混一起.

沒辦法,姚萊精通經史和辭章,又一個當世大才子,跟楊慎自然志同道合.曆史上,他甚至跟著楊慎去哭門,被嘉靖皇帝狠狠打了一頓屁股.

今年的榜眼叫王教,物理學派弟子,而且是搞理論研究的書呆子.

這貨喜歡研究天文,每晚苦讀之後就觀測星象,睡到第二天半上午才爬起來.

今年的榜眼……是徐階!

徐階怎麼說呢,算陽明心學的外圍人員.他沒有拜入王陽明門下,但整天跟心學弟子來往,討教過很多關于心學的觀點.目前似乎打算依附于王淵,畢竟王淵也是心學門徒,徐階比較認可心學思想.

順便一提,嚴嵩和王陽明也是老相識.

當初王陽明離開龍場驛,前往江西廬陵當知縣.嚴嵩正好丁憂守孝,慕名前往拜訪,與王陽明相談甚歡,王大爺覺得嚴嵩是個有為青年,今後必定能夠匡扶社稷.

話說,徐階是不是也受到挫折,所以才變得那麼隱忍呢.

曆史上,人家可是一榜進士,在翰林院等著大展宏圖.因為得罪張璁,居然被貶去做推官,瞬間從天上被打落地下.

張璁經常干這種事情,他自己一把年紀才做官,于是覺得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楊廷和只把王淵的弟子,從庶吉士扔去地方當知州,已經被朝中清流所非議,而張璁直接把所有庶吉士都扔去各部或地方!

張璁的想法是,這些庶吉士留在翰林院也沒屁用,做科道言官更是只會當憤青,還不如送到各部或地方慢慢鍛煉.

想得很好,就是破壞規矩,讓當事人難以接受.

而徐階得罪張璁,起因更加扯淡.

張璁竟然上疏嘉靖,請求去掉孔子的王號,降低孔子的祭祀標准.這簡直捅了馬蜂窩,而那些清流還不敢反對,只有愣頭青徐階傻乎乎跳出來.

嚴嵩和徐階,年輕時都是熱血青年啊.

……

正德十九年春,大明航海隊南下尋找麥哲倫航線時,王淵也帶著妾室和子嗣離開遼南.

遼南已經逐步恢複十五萬畝牧場,佃耕這些土地的軍戶,大部分轉為馬戶,分到了從軍官手里奪回的良田.他們現在歸民政官管理,武官想要再次奪田,還得等待天災,否則靠強硬手段必定惹怒王淵.

遼東苑馬寺的養馬數量,已經達到六千多匹.除了誕下的小馬駒之外,還有從蒙古,女真手里零星購進的馬種.至于什麼阿拉伯馬,倒是購買了一百匹,走海路運到遼東時,死得只剩下四十多匹.

同時,玉米,紅薯和花生,已經在蓋州衛完成推廣,複州也有部分土地在種植.估計再過幾年,就能推廣到整個遼南,並向著整個遼東地區輻射.

遼南的軍戶和民戶,對紅薯不太感興趣,對玉米則非常喜歡,並且平時都喊作"總督米".


王淵和凌相,對官養馬制度做了改良.

官方養馬日漸衰敗,主要原因並非武官侵占牧場,而是養馬軍戶大量逃亡.這玩意兒屬于大鍋飯,自然有人勤快有人偷懶,到最後全都變得懶惰.而馬匹死亡之後,也是整體負責賠付,究竟誰陪全看官員臉色.遇到馬瘟,賠得精光,養馬軍戶全逃了.

王淵直接編錄馬戶,這些馬戶歸苑馬寺直接管理.

馬戶正丁五人共養一槽,負責成年馬四匹,幼年馬一匹.再撥五個余丁貼養,等于十個人養五匹馬.但是,其中五個余丁,並不實際養馬,他們可以種地或做工,只需每月給錢,給草料便可--這些馬戶無償分到土地,有義務給朝廷養馬,並且他們不用額外交稅和服徭役.

每苑定有馬種額度,比如一苑四千馬種.馬戶們唯一上交給朝廷的稅,便是兩年交一匹馬.馬種如果死了,只要他們弄補上新的馬種,便不用再賠錢,若不能補馬種,就要以十人一組平攤補償費.一匹馬種,養滿十年,便歸馬戶所有.

若遇馬瘟,必須上報苑馬寺卿,可酌情免除賠償費用.

這種規定並不苛刻,馬兒一年一胎,允許他們兩年上交一駒.如果養得好且運氣好,三五年可白賺一匹幼馬,任務之外養活的幼馬,同樣由養馬戶自行分配.

如此改革,等于責任到十人小組,不存在大鍋飯弊端,並且還讓養馬戶有奔頭.

但肯定有疏漏,若能撐三十年,就算王淵和凌相成功了.至于三十年之後,還得看當時的官僚才干.就算王淵還活著,也已經位極人臣,不可能再親赴遼東督理馬政.

制度已經定下,遼南軍戶也服軟,凌相更是個有能力的,王淵待在遼南也沒啥事兒做了.

從旅順口渡海直抵天津港,旦夕即至,兩個嬰孩也安然無恙.

天津港因為棉布貿易,已經日漸興盛起來,港口常住居民大概三四千.這地方,本由天津衛的武官管轄,但現在由天津市舶司管理--天津衛的武官,估計是整個大明最安分的,便是衛城都存在各種外來民政官,更別提海邊上的天津港.

來到工廠區所在河段,繁華得令人不可置信,同時那些黑煙囪也帶來空氣汙染.

更糟糕的是,煙囪建得不是很高,王淵在船上都能聞見那煤煙味兒.

不過,並沒人抱怨環境.

當地人提起那些煙囪,大都帶著自豪表情,便是普通紡織工人都生活美滿.

王淵定下了規矩,十小時工作制,工人輪班倒,晚上用油燈照明.那些油燈,還有專人看管,免得一不小心引發火災.

整個工廠都已完成蒸汽化改造,這里的棉布產量,幾乎等于整個浙江,工業化的威力太過強悍.

王淵登岸進入廠區,居然看到幾個白人.

找來管事的一問,卻是嫌南方棉布價格太高,這些歐洲海商打算直接在天津拿貨.

"你們是哪國人?"王淵問道.

那洋鬼子通過翻譯回答:"葡萄牙,只有葡萄牙的商船,才能來到東方做生意.當然,大明把葡萄牙稱作佛朗機."

王淵又問:"葡萄牙人萬里迢迢而來,為什麼不做香料生意?便是瓷器也比棉花賺得多啊."

洋鬼子笑道:"買賣香料和瓷器,路途實在太遙遠,中途可能遇到各種風險.我跟其他商人不一樣,我選擇購買中國棉布,賣給印度人或奧斯曼人.中國棉布價格便宜,而且質量上乘,在哪里都是搶手貨.而且這條航道距離較短,風險很小,幾乎穩賺不賠."

王淵再問:"印度總督還好吧?"

洋鬼子說:"我們有一位新總督,他非常英明,比之前那個混蛋好多了."

王淵好奇道:"哦,新總督叫什麼名字?"

洋鬼子說:"瓦薩闊-達-嘎馬,他是一位航海家,曾經橫渡大西洋."

王淵表情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