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狠人

(為@Mr.*** 嘉庚)

"嘩眾取寵!"

"危言聳聽……"

如果說剛才的時候,是如同吳禿子這樣的年輕實力派在反對程五爺的話,此刻坐不住的,便是那些年紀稍長,甚至是渝城袍哥會最核心的長老們.

他們此刻也憋紅了臉,紛紛出言指責起來,而面對著這幫人的指控和謾罵,程五爺卻顯得十分淡定.

他朝著准備過來維持秩序的梅扣肉擺手,然後平靜地說道:"安逸的生活讓你們已經失去了警惕和戒備,甚至連坐館龍頭之死,都覺得不過是簡單的江湖仇殺,難道要等到敵人將刀尖頂到你們喉嚨跟前,才會相信麼?"

一個披散著頭發的老頭子伸出拐杖,指著程五爺說道:"你所謂的敵人,便是你先前所說的酆都鬼面?"

程五爺哈哈一笑,說光一個酆都鬼面,以及鬼王吳嘉庚,還不足以讓我說出這樣的話來.

老頭子問:"那我倒是想聽你說說,咱們偌大的渝城袍哥會,又如何倒下了?"

程五爺聽到,居然沒有畏懼,反而哈哈一笑,朗聲說道:"你想聽,那我便說給你們知曉--咱們先不談我與酆都鬼面,到底是不是個人恩怨,血口噴人,且談洞庭湖七十二水寨之事."

"眾所周知,八百里洞庭,加上北邊的松滋,太平,藕池,調弦,南邊的湘,資,沅,澧四水及汨羅江,中南要地,共有七十二水寨,乃江湖上頂有名的勢力,然而就在一年半之前,一個叫做魚頭幫的小寨子,直接蛇吞大象,攻城略地,最終統合了整個洞庭湖水域,一家獨大,那魚頭幫的幫主王淳風雖是排教出身,但只屬偏支,諸位誰能告訴我,他怎麼就那麼能耐,完成這般偉業呢?"

他站在關公像前的小台子上,踏前一步,看著質疑他的那個老頭子.

隨後,他的目光,又巡視向了周圍去.

對于此事,在場眾人都有聽聞,然而中南,西南,雖都占了一字,但實際上還是相隔甚遠的.

渝城袍哥會偏安一隅,自然無從知曉.

程五爺並不解釋,又說道:"此事暫且擱下,讓我們將視線投向西北,甯夏民亂,倏然間席卷六百里,絲綢之路上的各大山頭紛紛消亡,三馬崛起,韓家集以一堡之力,打退西北若干刀客,豪雄,瞬間立足.而在此之前,諸位,你們可聽說過三馬之名?"

吳禿子聽得一頭霧水,忍不住譏諷道:"知道你這當紅旗管事交往的人多,消息靈通,但沒有必要在這兒,跟我們講故事……"

程五爺沒有理他,話鋒一轉,又落到了別處:"又說東北,那地方有個張作霖,起勢甚快,他出身綠林,背後是董大虎的平鳳山,但董大虎本就不是什麼厲害人物,他們卻能夠將東北巨匪杜立三這等人物都給斬殺--杜立三啊,這人一身修為已至化勁,又師承薩滿原義,通神之人,居然就給這樣宰了,而張作霖背後的平鳳山,除了長白山天池寨之外,已然整合了東北大部分的山頭.這背後,你們可知道有什麼說頭麼?"

他這回沒有停頓,又講道:"後面還有那豫南廟道會的孫殿英,上海灘掌控風云的青幫杜月笙……"

程五爺又點了好幾個名字,這才說道:"講了這麼多,有人可想知道,西南這邊,那幫人又是如何布的局麼?"

先前的時候,幾個厲害的老把式,倚老賣老,還能說道兩句.


就連吳禿子這樣的人,也能夠出身嘲諷.

然而當程五爺將這麼一大串的信息全部都跑出來的時候,偌大的講義堂中,卻是靜得落下一根針,人都能聽到的境況來.

程五爺的講話非常富有感染力,而言語里面傳達出來的信息,也實在是太過于豐富了.

沒有人再站出來反駁程五爺了,畢竟能夠擠進這講義堂里面的人,都是西南之地,渝城這地界最聰明的人.

程五爺話語里面的意思,他們都懂.

只不過,真的有這麼恐怖麼?

背地里推動這些事情的人,或者組織,到底是誰呢?

是當兵的,還是同盟會之類的,又或者是西洋,東洋的那些外國人?

又或者,某些藏在深處,不願露面的神秘力量.

短暫的沉默之後,終于有人站出來了,朝著程五爺拱手說道:"五爺,照你這麼說,你是知道背後這股勢力,到底是誰咯?"

程五爺歎了一口氣,說我也不知道,但卻知道,害死我兒程寒的,就是那幫人,而就在今天清晨,我終于知道,那幫人的目光,已經投到了西南,放到了咱們渝城這兒來.他們的先鋒大將,便是鬼面袍哥會的大檔頭,鬼王吳嘉庚--而今天暗害咱們坐館龍頭的那一撥人里,他也在其間.

這話兒一說出來,先前指責程五爺的那人卻笑了.

他終于抓到了程五爺話里的漏洞:"又是這個,又是這個……猛子,你來通報一下吧."

一個看上去並不猛的男人走上前來,他看了一眼台上的刑司堂執法大爺梅扣肉,得到允許之後,咳了咳,然後說道:"今早我們刑司堂趕到之後,聽了幾位袍哥子的說法後,展開了調查--我們聽到程五爺的指控,特別發電報給了酆都的弟兄,得知鬼王還留在酆都,而現場幸存的幾人也說了,雖然那幫人蒙了面,但與坐館龍頭比斗,最終暗害坐館的人,不管是體型,還是手段,都絕對不是吳嘉庚."

那披散頭發的老頭冷冷說道:"就憑鬼王吳嘉庚,如何能夠殺得了我們坐館龍頭?"

刑司堂的猛子繼續說道:"得到我們的通報之後,鬼面袍哥會駐守渝城這邊的聯絡人員青面獸也帶人趕了過來,親自解釋,若是還有疑問,他們就在東堂,隨時可以對質."

兩人一唱一和,將程五爺的斷論給直接推翻了.

眾人聽了,原本積累起來的信任和情緒,也開始滑向了懷疑的邊緣.

就在這時,程五爺卻問道:"我有說過,殺死坐館龍頭的那個人,是鬼王麼?"

"啊?"

猛子愣了,好一會兒,方才問道:"您這意思是……"


程五爺平靜地說道:"鬼王早上的確來了,殺死坐館龍頭四個貼身守衛的那個家伙,便是他;另外還有辣手滅口,以及追殺我的那人,也是他--正因為如此,所以我才如此確認."

他這邊奇兵陡出,讓猛子等人都有些意外,那散發老頭問道:"你這麼說,可有證據?"

"證據?"

程五爺聽到這話兒,冷冷地笑了,隨後,他將雙手伸開,平靜地說道:"好,你說要證據,那我便給你證據……"

他身上的衣服滑落,露出了一對光膀子,和坦蕩的胸口來.

眾人望去,卻瞧見程五爺的左胸口處,卻有一個拳頭大的凸起,那玩意呈現出了青紫色,乍一看,卻仿佛一個嬰兒腦袋一樣,不但有鼻子眼睛嘴巴,而且大體的模樣也如此,惟妙惟肖的.

而正因為如此,讓人瞧見了,越發覺得陰森可怖.

眾人看得毛骨悚然,而程五爺則淡淡說道:"鬼面袍哥會與咱們摩擦甚多,所以許多人應該都知曉,鬼王吳嘉庚的絕學,乃鬼嬰魔罡,但凡中者,若是沒有立刻死去,每隔兩個時辰,必然受萬蟲噬骨之痛,然後血液集聚,在心口凝結瘤子,如同鬼嬰--許多人只聽說過這門邪法,想必沒有見過,既如此,蘭亭不才,給大家漲漲見識……"

嘶……

聽到程五爺的話語,場下齊刷刷地吸了一口涼氣.

這位程五爺當真是狠角色,對自己是真的狠啊,為了這個時候呈現出證據,居然硬生生地忍著,不去處理那玩意兒.

要知道,傳說中了那鬼嬰魔罡的人,一旦發作,簡直就是生不如死.

他,居然忍下來了,而且旁人絲毫沒有覺察出來.

程五爺展示完了胸口的鬼嬰肉瘤,便將衣服重新穿了起來,這才繼續說道:"留在酆都的那個鬼王,是個冒牌貨,用來迷惑人心的;而今日我遇到的那個鬼王,他大概是怕我認出他來,所以顧不得暴露身份,想對我下死手,結果我死里逃生,逃過一劫.後來我沒有敢再在岸上停留,上了船去,躲過了他的滅口,這才活到了現在--我說到這里,幾位,你們還覺得今早之事,與鬼面袍哥會無關麼?"

他盯著質疑他的那幾人,而那幾人在這可怕的證據面前,終究沒有再說話.

直到這時,程五爺才將自己兒子程寒之死,以及前因後果說起.

然後他又指向了小木匠,讓甘墨將昨夜的遭遇給說了出來.

小木匠簡明扼要地說完,程五爺接著說道:"我已經派人去了那個村子,不過已經人去樓空,變成了一個荒村,連尸體都不剩下,但青城山錦屏道人的弟子韓旭,卻與甘墨他們同時經曆了那事情;與之一起的,還有湖州會館蘇三爺的女兒,這些人都可以作證."

聽完這些,程五爺拱手,不再多言.

而這時,刑司堂的首領,執法大爺梅扣肉終于發話了:"去東堂,將鬼面袍哥會的人給我帶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