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新任龍頭

執法大爺一發話,立刻有人擼著袖子過去了,而這邊,程五爺發完了言,那閑大爺陳倉卻是走過來,親自拉著他回去坐下.

別的不說,光這待遇,都能夠讓人感覺得出來,現場的氣氛在變化.

人們的想法,也在變化.

而廖二爺也過去,低聲詢問著程五爺胸口的鬼嬰瘤子的事情,顯然是在商討如何處理.

小木匠講述完之後,回到台下,余光一直在關注著程五爺,發現他神色如常,眉角卻在抽搐著,顯然時辰交替,里面的陰氣發作,讓他這個硬漢都有些扛不住了.

而即便如此,他居然端坐在太師椅上,除了臉上的肌肉之外,身子居然一動也不動,完全沒有表現出太多痛苦來.

不多時,留在東堂那邊的鬼面袍哥會已經被帶了過來.

為首之人,卻正是昨夜在山村里,察覺出小木匠並沒有逃離的那個胎記男子,只不過夜里的時候,他半邊臉上的胎記是紅色的,而這會兒,那胎記居然就變成了青色的,十分奇怪.

此人,便是鬼面袍哥會的一員大將,青面獸樊勇豪.

那人雖然臉上長著可怖的胎記,但人卻並沒有太多自卑,完全沒感受到這邊的氣氛,此刻走進來,也是滿面春風,與袍哥會一應大佬打招呼.

說起來,拋開了當下的恩怨,那鬼面袍哥會,和渝城的雙喜袍哥會,都是同出一門,拜的也都是同一個祖師爺.

還有忠義千古的關老爺.

那青面獸帶著幾人進來,他甚至還與程五爺招呼呢,然而突然間,那執法大爺一聲令下,左右便撲來了十來人,准備將他們給拿下.

首當其沖的青面獸,更是這番偷襲的重中之重.

這一下來得有些突然,青面獸身邊的幾個手下幾乎沒有任何准備,全部都給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唯獨青面獸,他的反應自然是一流的,當下也是猛然一躍,跳開了圈子,然後驚訝地大聲喝道:"這是怎麼了?"

執法大爺冷冷說道:"你先束手就擒,我再與你分說."

青面獸強作鎮定,拱手說道:"梅大爺,你不要受小人挑唆,離間了我們兩家的關系;而且我是鬼面袍哥會的門面,鬼王特使,你們一言不合,將我給抓了,就不怕惹得兩邊爭鋒,到時候鬧出大事麼?"

砰!

他極力辯駁著,卻不料伸手出現一道薄薄的影子,猛然一掌下去,將他直接打翻在地,口吐鮮血.

那人便是執法老幺姜大.

他突施手段,將青面獸打倒在地,隨後其余一眾人等,立刻七手八腳,將青面獸給撲倒在地,然後五花大綁起來.

而這個時候,小木匠方才發現,那青面獸臉上的青色胎記,也變了顏色.

它變得如同鮮血一般紅.


鬼面袍哥會的幾人被擒住之後,依舊大聲爭辯著,一點兒也不在乎此刻莊嚴的氣氛,這情形讓執法大爺梅扣肉臉上有點兒掛不住,他走到了青面獸跟前來,開口說道:"樊勇豪,鬼面袍哥會勾結外人,害我坐館龍頭,罪不可赦,而你還妄圖以言語之法,迷惑我們眾人,更是罪加一等.現如今,你只有一條活路,便是指認出藏在我幫中的內應.否則,講義堂上開刑堂,我手下一幫前清做過刑獄的崽子,九刀十八洞,能讓你後悔,來這世上走一遭……"

他說得緩慢,臉色冰冷,然而那青面獸卻完全不知道哪兒出了問題.

他自以為隱藏得很好,計劃嚴絲合縫,眼前的這老家伙只不過是在詐自己,所以大聲喊冤:"梅大爺啊,在座的各位,沒有此事啊,沒有,你們千萬不要受小人挑撥,壞了兩幫之間的大事……"

梅大爺瞧見此人冥頑不靈,沒有再多言.

他這樣身份的人,一句話,豈能再說多一次?于是揮了揮手,手下立刻上了前來,將這幾人給拖到了一旁去.

那地方在講義堂的角落處,人給拉過去,挑下白布幔子,點了燈,便能夠瞧見跪著的幾個人影,而隨後,一個消瘦的身影從後面走了過來,駝著背,手里還拿著一個長長的工具箱子.

青面獸這幾個鬼面袍哥會的成員命運已定,無人再去關注,而隨後,廖二爺宣布"兄弟亮相",已然結束.

剩下的時間,容大伙兒休息一刻鍾,想一想,再代表自己所屬的堂口,選出新龍頭來.

這話兒說完,場中為之一松,氣氛終于沒有那麼緊張了,大門也開了,有人走出去散步,趁著機會交流,有人去上茅房,也有人摸出了煙袋來,抽上兩口.

還有抽煙土的.

小木匠本來就准備站在原地,結果陳龍卻拉著他往外走,說透一口氣.

結果兩人剛剛走到門口,卻聽到一聲淒厲的叫聲,從那邊角落的幕布後面,陡然傳了出來:"啊……"

青面獸,受刑了.

小木匠停下腳步,想要回頭去看,結果陳龍卻一把拉著他,低聲說道:"沒啥好看的,看完之後,晚上估計就睡不著了."

他顯然是有過經驗的,知曉過于殘忍,所以才會帶著小木匠出去透氣.

小木匠本來挺好奇的,但這話兒一說出來,也沒有了心思.

他在院子里站了一會兒,里面的慘叫聲此起彼伏,不絕于耳,這時小木匠方才明白,即便是渝城袍哥會,也是一個有著嚴格教義的組織.

盡管多年的繁華讓他們蛻變成了這個城市的掌控者,但實際上,他們的爪牙,依舊鋒利.

還沒有等小木匠細想,旁邊走來一人,徑直走到了他跟前,問道:"你見過錦屏道人?他在哪里?"

小木匠抬起頭來,發現找他的人,卻是青城山老君閣那個孤傲無比的灰須道人.

此人孤傲自然是有理由的,別的不說,光他走過來時的那一股強大壓迫力,就讓小木匠心跳和呼吸,莫名加速.

他趕忙拱手行禮,然後說道:"見過."

他只回答前面的問題,而灰須道人則不得不又問了一句,小木匠卻不卑不亢地問起了對方與錦屏道人的關系來.

那人凝視了他一會兒,方才說道:"雖不是同門,但也算好友,我與他約在渝城見面,結果他沒有來,所以我才會找你探聽."


青城山乃修行淨地,形象一向正面,所以他這般說,小木匠也是相信的.

他將當時的情況說了一遍,然後說道:"具體地點,因為安全的考慮,我不敢告訴任何人,不過道長若是想要去見他,等事情完了,倒是可以和我一起去."

灰須道人盯著他,突然冷笑起來:"你這是想要給自己找一個保鏢啊?"

小木匠聽了,卻平靜回複道:"道長誤會了.若如此,我回頭見了錦屏道長,幫您轉告就是了."

灰須道人搖頭,說不必了,一會兒這里結束,我來找你.

他轉身離去,小木匠瞧見他的背影,只有無奈地笑了笑.

一刻鍾很快就過去了,小木匠和一眾人等回到了講義堂中來,瞧見角落處那一片白布,已然是鮮血一片,那叫聲也已經變得沙啞無比,變成了背景聲.

而台上,除了棄權的申大總管外,剩余的三位候選人一字排列,閑大爺陳倉待眾人歸位之後,又說了一通場面話.

最關鍵的時候到來了,廖二爺走了出來,詢問諸位幫眾屬意于誰.

一般來講,袍哥會的新任龍頭坐館,都是由上一屆指認的,那樣子交接都會很順暢,不存在什麼風險,唯獨上任龍頭坐館慘遭意外橫死,方才會有今日這事兒.

經過剛才一番折騰,原本頗有優勢的王存古王大少,以及賽孟嘗雍熙文,呼聲都變小了.

前者雖有老龍頭的余蔭庇佑,幫會中人對他的情感也很足,既有同情,也有對老龍頭的尊敬,而且他本人也還算不錯--但這個不錯,是得靠對比和襯托的,從他剛才的亮相表現來看,大部分人都覺得他的性子實在是太軟了,沒有魄力,擔當也不夠.

這樣的人,平日里來做龍頭,自然是不錯的,許多元老也喜歡,但在這非常時期,就顯得不夠了.

當下的渝城袍哥會,得需要一個鐵腕人物,來帶領幫眾們應對即將而來的巨大危機.

這才是最為迫切的事情.

雍熙文也是同樣的道理,他固然是渝城袍哥會的元老,以及大金主,但眼界和魄力,終究還是小了一些,與剛才侃侃而談的程五爺相比,那缺點越發的明顯.

接下來的過程比較複雜,小木匠看得有些暈頭轉向,但最終的結果卻是出來了.

這個結果在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五排的紅旗管事,朝天門的程五爺,最終當選了新一代的坐館龍頭.

此事一經宣布,歡聲雷動.

短短一個時辰的交鋒,背地里的暗戰和謀算,爭斗,卻使得程五爺成了眾望所歸的那一位.

接下來便是複雜的袍哥會儀式,這一套傳承許久,往上可追溯到清朝中葉的天地會時期去,小木匠觀完禮出來,已然是月上中天.

這時那灰須道人找到了他,說走吧,帶我去見錦屏道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