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

怎麼辦?

這是一個讓胡人彪和船上眾人都為之頭疼的問題,現在的情況,就如同街邊小吃店里,一堆人在約定俗成地拼桌吃飯,結果有一個彪形大漢直接把桌子給掀翻了,搞得大家伙兒都吃不了飯.

那麼這個時候,該怎麼辦呢?

如果是換成這個問題,那麼就簡單很多,無外乎眾人團結起來,要麼講理,要麼就揍死丫挺的.

只不過,這一群人湊攏過來,也未必揍得過那彪形大漢.

這個才是真正的問題所在.

對于胡人彪而言,不管是上繳一半財物,還是置之不理,這都是不可能的,畢竟如貨主所說,他們排教拿錢辦事,這是天經地義的,就算是拿這一堆人的性命來拼,都得硬生生地把招牌保住.

招牌就是飯碗,他們跟那幫水狸子不同,吃的就是這一碗飯.

但對于麻子寨的來襲,置之不理也不是什麼好辦法,因為一旦對方來襲,人多勢眾,真的拼不過,那麼最後便是船毀人亡的局面,誰也沒辦法交代.

所以一定得想轍.

幾人在船艙商議著,最後胡人彪拍了板,讓兩個徒弟劃船靠岸去叫人,反正這兒到麻拐彎那險灘還有小半天時間,而這段時間里,盡可能地聯系附近的排教兄弟,讓他們到時候過來助拳.

另外他准備將船上的一眾排教子弟叫過來,秣馬厲兵,隨時准備打響戰斗.

投降是不可能投降的,畢竟他們排教也不是吃素的,之前與那幫水狸子客客氣氣,是想要和氣生財,現如今那幫家伙撕破了臉皮,不要碧蓮,那麼無外乎就是拔出刀子來.

到時候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管它誰死誰生.

誰還不是一條漢子?

這邊氣氛緊張,而貨主則忍不住提道:"搭我們船去渝城的那兩個人,也是你們這行當里面的人,要不然老鏢頭你們去問問,看能不能幫幫忙?"

胡人彪聽到他這話兒,立刻問道:" 這兩人我問過無數次,就怕是水狸子派來的探子,你又說不是……他們到底干嘛的?"

貨主說道:"有一個是我的故人之後,以前算是認識,這回他們要去渝城,聽說我的船要去,給了大價錢,所以就捎了一段--你放心,他們絕對不會是水狸子的人……"

他說得含含糊糊的,顯然是自己也不清楚,之所以幫著撐腰,主要也是收了人家船資,硬氣不起來.

胡人彪聽完,說道:"麻子寨來襲,平白添了這禍事,而我們最應該做的,就是整肅內部,千萬不要被里應外合給破了去.行吧,我去會會那兩人,看看到底怎麼弄吧."

他心中焦急,當下也是馬不停蹄地趕到了船尾處,瞧見那兩人已經從甲板上爬了起來,正在望著遠處的江景,指指點點呢.

胡人彪走了上去,朝著兩人拱手,然後說道:"屈兄弟,甘兄弟."

這兩人給胡人彪的說法,一個是做木匠的,另外一個是私塾先生,木匠叫做甘老八,私塾先生叫做屈十三.

別的不說,一聽這名字就知道是很敷衍的,然而問題在于那做木匠的滿手老繭,拿出一把刻刀來,隨隨便便一塊木頭,沒一會兒就是一堆木屑,手中的小物件兒出來,那叫一個"活靈活現";而另外一個私塾先生,吹起牛逼來那叫一個厲害,經史子集就不說了,上到世界局勢,國內風云,下到軍閥八卦,家長里短,他說得那叫一個溜兒,搞得胡人彪聽了都一臉茫然,雖然不懂,但也知曉對方很厲害……

從這一點上來看,他們的說法,又完美貼合他們此刻的身份.


所以之前的時候,胡人彪真的沒有辦法說什麼.

但現在卻不同,畢竟麻子幫來襲,凶險無比,這樣兩個無關緊要之人要是留在此處,很有可能是要丟掉性命的.

所以他打完招呼之後,便跟兩人介紹起了當前的局勢來.

如此講完,他說道:"不知道兩位有啥打算?"

那甘老八沒有說話,倒是圓臉的屈十三開了口:"那個什麼狗屁麻子寨弄這麼一出,是不是耽誤了咱們行程?"

啊?

胡人彪一臉懵,愣了好一會兒,方才說道:"不,你可能沒有聽明白我話里面的意思,現在不是但不耽誤行程的事情了,而是如果真的出了事,很有可能就會危及到性命呢……"

屈十三憤憤不平地說道:"我知道,我想說的,是要是耽擱了時間,可能就誤了我們的大事."

胡人彪問:"你們……什麼大事?"

屈十三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們跟東家約好了工作,月錢能有二十大洋呢,要是去晚了,說不定人家就請了別的人了……"

胡人彪聽到這芝麻蒜皮的小事兒,臉一下子就黑了.

他沒有與對方再多客氣,而是說道:"兩位,到了晚上,這船上可能就不安全了,很有可能是會死人的;一會兒我們會派人靠岸,你們要是怕了的話,不如跟船一起上岸,另外想辦法去渝城?"

屈十三聽到,愣了一下,說道:"為什麼要另外想辦法?"

胡人彪說:"留船上,會死人的……"

他還待解釋什麼,結果那屈十三卻正兒八經地說道:"你放心,就麻子寨那點兒人手,還嚇不到我們.到時候實在不行,我們就出手幫忙……"

胡人彪聽了,忍不住氣樂了,說道:"幫忙?你們憑什麼幫忙?那幫人,可都是刀口舔血的悍匪呢……"

屈十三指著旁邊沒有說話的甘老八,說道:"看到我這兄弟沒?別看他平日里拿的是刨花,柴刀,做的是木工活兒,但他以前可是師從苗疆刀客熊草的,會得一手好刀法,真的要是碰到什麼事情,他能一個打八個,絕對沒問題……"

他大吹大擂著,胡人彪瞧見他們真的不准備離開,便也沒有再勸.

他認真說道:"行吧,到時候你們一定要聽安排,不要亂跑.另外我警告一下兩位,敵人來時,你們如果胡亂鬧事的話,我可是會把你們當做水匪一起處理的,知道麼?"

無論是屈十三,還是甘老八,聽到這話,都齊聲說道:"好,好,我們一定聽從安排……"

瞧見兩人滿口答應,心焦氣躁的胡人彪沒有再多說什麼,他接下來還要召集一眾排教子弟訓話,做各種安排,所以便離開了船尾,去召集人手了.

而船尾這兩人,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事實上,這兩人並不是什麼屈十三和甘老八,而是小木匠與屈孟虎.

兩人離開了屈孟虎老家之後,沒有走遠,有屈孟虎觀山望水,挑了一處風水絕佳的山頭,隨後將家人骨灰給安葬一處秘地,又在上面栽了幾株銀杏樹,將氣場協調之後,這才離開.


在決議乘水路去往渝州之後,屈孟虎就托了人,最終上了這一支船隊上來.

兩匹馬兒給賣了,換作船資.

兩人本想著安安穩穩,睡幾覺就到渝州,結果沒想到中途卻出了這麼一件破事兒,著實是讓人有些郁悶.

好在屈孟虎本來就不是一個怕事的性子,此刻聽到了,卻也有一些摩拳擦掌的架勢,笑著說道:"那什麼麻子寨,怕不是瘋了吧?拿一半的貨物,這真的是逼著大家拼死反抗啊……"

小木匠卻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上一次前往渝城之時,走的也是水路,也還發生了一件大事.

不過並不是碰到水匪,而是水怪……

他與屈孟虎說起了當日之事,聊起了那位莫道長當日的風姿,言語之間,卻有著頗多羨慕與向往.

屈孟虎聽見了,卻說道:"這才幾年時間,現如今的你,卻是與當初的莫道長一般模樣了--那時的你,可曾想過今天?"

小木匠搖頭,說道:"我那個時候滿心惶恐,想著實在不行,我就去碼頭上幫人扛大包,整日都在為了生計發愁,哪里想過這些啊……"

兩人感慨頗多,卻全然不為那凶神惡煞的麻子寨水匪而發愁.

是的,他們的眼界,已經過了擔驚受怕的時段了.

另外一邊,胡人彪忙碌一通,終于將手下的思想統一了,又作了各種計劃和方案,緊接著又去與船工交代,忙忙碌碌,不知不覺天色便漸漸晚了下來.

他們沒有點夜燈,而是摸著黑,順著水流往下行船,而且還加了船槳,想要盡可能地甩開麻子寨的跟蹤.

如果能夠兵不血刃,憑借著速度避開麻子寨的攔截,那是最好不過的.

而如果真的碰上了,那便拼死一戰吧.

排教人家,哪個不是刀口舔血?

而且還是在水中作戰,算作是他們的主場,有啥可怕的?

祖師爺保佑.

胡人彪默默祈禱著,不知不覺,時間漸漸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前方黑乎乎的江面上,突然間出現了一點亮光,隨後那亮光瞬間擴大,卻是一盞燈籠.

而燈籠下,正站著白天出現的那位秦牧云.

那家伙正沖著這邊打旗語,示意船隊停下來,接受檢查.

皮六瞧見,問:"鏢頭,怎麼辦?"

胡人彪臉色堅毅,猛然一揮手,惡狠狠地喊道:"沖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