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長長歎氣,狠狠閉了眼睛.不知何時從外邊進來一個老嬤嬤,褐色的襖裙,頭發盤得利落,神色看著分外和氣,這會兒輕手輕腳拾掇了茶碗碎片,然後親手倒了熱茶捧到皇後跟前,"娘娘,喝杯熱茶吧."
皇後睜開眼睛,雖然保養得宜,但她的眼角依然有了歲月的痕跡,她接了熱茶喝了一口,問道,"勤政殿那邊,還在熱鬧著?"
"是啊,柔妃娘娘排了新舞,萬歲爺很是喜歡,賞了她一套藍寶石頭面兒."
老嬤嬤笑著應聲,完全不擔心主子惱怒.果然,皇後不過淡淡點頭,低聲道,"不過是個以色侍人的東西,不足為慮.只要不是那女人,其余…"
她說的含混不清,老嬤嬤卻是清楚,應道,"娘娘,那女人已經死了多年,如今早成枯骨,倒是娘娘金尊玉貴,還能提起她,都是她的榮幸."
皇後歎氣,神色里依舊沒有釋然.
"她不如本宮活著長久,但她的兒子…"
"娘娘!"那老嬤嬤嗔怪道,"您方才還勸殿下,怎麼如今自己倒是又多思多慮了.雖然那人的兒子又出現,有些出人意料,但當年那般,娘娘都能輕而易舉就把他們打落塵埃,如今也不會多艱難.再說,不是還有三殿下嗎?三殿下急躁了一些,卻是至孝,最是聽娘娘的話.娘娘只要多教導,殿下定然錯不了."
這老嬤嬤也姓孫,是孫家的家生奴婢,自小伺候皇後,有陪嫁進宮伺候,一生沒有嫁人生子,待三殿下同親生一般,皇後也極位信任她,無人在跟前時候,甚至當她是姐姐一般.
于是,這會兒皇後的臉色終于好過很多,想了想就道,"明日,你出宮一趟,要父親探探王清臣的口風,雖然八皇子不足為慮,但終究早些把恒兒的太子之位定下才好.另外,讓父親派人調查八皇子這些年的過往,事無巨細都要報上來.
就是恒兒那邊也要盯緊了,如今形勢有變,他萬不可在這樣的檔口出問題."
"娘娘放心,老奴記下了.原本王家那邊拖延,不過是為了多要些好處,如今老奴倒是盼著八皇子多踩王家幾腳,這般倒是該王家著急了.老太爺甚至的都不必出面,王家就自己找上門了."
老嬤嬤笑著說了幾句,看似閑話兒,卻是在勸諫.
果然皇後眉頭一挑,收回了方才的命令,"父親那里,還是暫緩同王家接觸,先調查八皇子為要.早知今日,當初就該直接把八皇子除了."
"當初,姚家獲罪,牽扯太大,人人都盯著姚家,包括八皇子,若是斬草除根,免不得留下把柄.倒是如今看來,也不算是壞事,三殿下一直沒個對手,免不得倦怠.您看他方才可是要加緊辦差呢!"
老嬤嬤當真是個勸人的高手,幾句話就哄得皇後臉色更好看了.
皇後拉了老嬤嬤的手,輕輕拍了拍,"思琴,這些年幸虧有你在身邊."
"娘娘,您太抬舉老奴了.老奴一輩子跟著娘娘,自然盼著娘娘好啊."
主仆倆這般閑話兒,寢殿里倒是別樣溫暖.
但皇宮外的丞相府里,這會兒可是不得安甯.
王忠的老母親和妻子,帶了一眾兒孫坐在相府大堂里,哭聲震天,幾乎要掀開了房蓋兒.
"我可憐的忠兒啊,一輩子為國盡忠,為王家盡心,可惜最後落了這麼個下場啊,他在九泉還不知道要如何冤屈呢,娘不能替你討個公道,娘也不活了."
王老太太說著話兒,就要往柱子上撞,惹得眾人都是慌忙攔阻.
丞相夫人也是出自世家大族,母族姓程,如今也年過五十了,被眾人鬧了一日,也是頭疼疲憊,這會兒忍不住就道"嬸母,你也聽說了.不是相爺不肯為尚書撐腰,實在崔召和八皇子勢大,尚書又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蠻人砍了頭,冤屈倆字根本是無從說起啊.
相爺也不能無憑無據就把八皇子治罪,就把崔召打落,實在是已經盡力了.相爺也是痛心,回來之後就進了書房,這會兒已經喝藥睡了.
嬸母不如先回去,相爺想到對策,一定會給尚書大人公道."
王老太太卻是不肯罷休,王忠夫人也是抹了眼淚,嚷道,"嫂子這話說的可是輕巧,老爺沒了,讓我們一家以後如何度日?人死燈滅,人走茶涼,當初老爺在世,不少替相爺做事,可謂是言聽計從.如今老爺剛走,我們就連個說話的地方都沒有了嗎?"
丞相夫人被堵的一口氣出不來,狠狠揉著太陽穴,想說王忠不算勇武,半點兒功績沒有,卻做了並不尚書的位置多年,還不是仗著自家相爺這堂兄.
更何況,王家這麼多年,仗著丞相的名頭,橫行無忌,惹了多少禍事,兒孫一堆卻都養成紈绔,沒一個成才,否則如今也不會被崔召輕而易舉的就搶走了位置.
若是有一個像八皇子一般,也不會讓相爺今日子朝堂上受此折辱.
如今王家人不但不反省,反倒一副訛上相爺的模樣,她心里也實在厭煩,索性就甩了袖子,惱道,"嬸母多想想吧,若是把相爺鬧得病倒了,以後王家就徹底沒有依靠了.我突發頭疼,就不送嬸母了."
說著話,她起身就帶了丫鬟婆子走掉了.
瞬間,滿滿當當的大堂里就只剩了王家眾人,他們愣了愣,王老太又哭開了,兒孫們要勸,倒是王忠夫人擦了眼淚,低聲在婆婆耳邊說了幾句,"娘,咱們今日先回去吧.相爺…沒有子嗣,以後定然還要依靠我們家里.他若是想過繼,必定要給老爺報仇,才有臉面提起這事兒."
王老太得兒媳提醒,果然就止住了眼淚,低聲罵道,"怪不得他沒有子嗣,就是如此冷心絕情太過,上天降罪.哼,走,回家!看他以後怎麼求到我面前!"
王家旁人雖然不知道婆媳兩個說了什麼,但見她們似乎有了主意,也就跟著停了哭聲,一起出門回家了.實在也是鬧了一日,他們也太累了…
這一日,京都里不知道多少都不曾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