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的賊偷,放著京都和府城那麼多大戶不去,跑來咱家做什麼?"馮氏開口就罵,惹得眾人都是好笑,應道,"就是誰家也不能偷啊,好手好腳的,去哪里尋個差事不能養活自己啊,非要做賊偷?"
"對,就是這話."
"行了,大晚上的,都少說兩句."林老爺子擺手攔了眾人閑話兒,吩咐道,"這人雖然是個賊偷,但到底死在咱家了,報給官府太麻煩,不如就找個的地方偷偷埋了,以後誰也別提起,該睡覺睡覺去,明日家里還忙呢."
"好,聽爹的."
"是,爺爺."
眾人七嘴八舌的應了,也就各自回去睡了.留了老爺子穿了大襖,站在門口,親眼看著幾個劍手把死尸拖走,上山尋個山崖扔下去,那些餓肚子的野獸就是毀尸滅跡最好的高手.
嬌嬌守在堂屋,等著爺爺回來,趕緊遞了熱茶給他驅寒,末了把方才的事說了一遍,她也是有些意外,感慨道,"我也不知道房頂有人,還想著馬蜂凍死了,再把蜂窩拿下來吃蜜呢.沒想到,歪打正著,還砸出這麼個探子.否則被他看到什麼不該看的,就難辦了."
老爺子也是點頭,這會兒分外想念胡天明.若是有他在家,絕對不會被人摸到房頂.
當日他領了差事出門,如今也有一個月了,不知道走到了哪里,能不能趕回來過個團圓年了?
不說老爺子惦記胡天明,只說縣城西南角有個小客棧,因為沒幾間客房,老板為人又吝嗇,平日自然沒什麼住戶.但前日這里卻住進來一對兒祖孫,老祖母看著有些凶,小孫子卻很天真可愛.
這一晚,老板一家睡的死豬一樣,老奶奶的房間,門窗都擋了棉被,從外面看著半點兒光亮都沒有,但屋里卻是燈火通明.
方桌上放了兩只燒雞,各色的點心,還有兩壇子好酒,一個駝背的老頭兒,一個中年漢子,還有耳朵上戴花的老婆婆,三人各自霸占了一個條凳,吃喝得痛快.待得酒壇子再也倒不出一滴酒,他們才放下酒碗,扔了手里的骨頭,說起正事.
"天刺那小子,當年老子就看出他運氣好.不說在天坑里就他一個活了下來,之後出任務也從來沒有失手過.沒想到,如今隨便尋個地方落腳,都能讓他尋到這麼好的人家."那駝背老頭兒扯了衣襟擦抹手上的油膩,這話聽著好似嫉妒,但他神色里卻難掩喜意.
中年漢子卻是干咳兩聲,啞著嗓子應道,"天刺若是像你這麼蠢,也不會一手搞垮刺盟了.咱們琢磨多少年,不還是像狗一樣被趕來趕去.旁的不說,老子解了多年的毒,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就是欠了天刺一個人情,如今他請老子過來,別說林家還算良善,就是林家十惡不赦,老子也得留幾年."
花婆婆瞪了兩人一眼,罵道,"你們兩個蠢貨,來了北茅好幾日,除了吃睡還做什麼了?"
"除了吃睡,當然是逛樓子了!"那大漢自覺這話好笑,咧著大嘴哈哈笑起來,惹得花婆婆氣惱,直接抓起一快點心就塞到他嘴里.
"閉上你的嘴!嚇到我家小狼,老婆子同你拼命!"
那大漢也沒惱,大嘴嚼了嚼,把點心咽下去,扭頭望一眼床上睡得香甜的小子,就道,"花婆子,你不會真指望這小子考狀元吧?那可是清白人家的小子才能走的路,咱們這樣的…手上人命無數,若是被仇家知道咱們的蹤跡,怕是…小子想安心讀書都不成!"
駝背老頭兒不知道想起什麼,臉上也沒了笑意,歎氣道,"花婆子,你考量好了?"
花婆子沒有應聲,悄悄過去給孫兒掖掖被角,眼見他手里攥著糖紙不肯松開,就笑著一同藏進了被子里.
待得重新回到桌邊兒,她才說道,"我想好了,就在林家落腳了.一來天刺沒有坑害我們的理由,二來,這麼多日,我帶著小狼在北茅內外都走了一遍,甚至還去過林家村.林家不是偽善,確實是好人家.幾座學堂養了幾百小子,每日吃的好,讀書更好.
就是…要效忠的那位小主子,我也試探過了,良善之家養出的孩子,自然是好的.但奇怪的是那丫頭身上有種獨特的東西,我這老婆子見了世間太多汙穢,眼睛渾濁了,但一見她就覺得什麼汙穢都退開了,她實在是太干淨了,不論是樣子還是心地.
我想讓小狼在這樣的丫頭身邊長大,想讓小狼受林家庇護,想讓小狼在那樣的大學堂里讀書,而不是跟在我身邊躲躲藏藏,吃苦受罪.
只要林家待我的小狼好,我這把老骨頭就交給林家!"
"你是不是想多了,花婆子?林家就是普通的農門小戶,萬一你那些仇家尋來,他們怎麼能庇護小狼?"
那大漢撇嘴,有些不以為然.
駝背老頭兒卻是開了口,"天刺說林家背後有一個大人物,若是有一人我們知道,怕是要驚掉大牙.我雖然猜不到,但林家既然能讓天刺如此心服,甘願為林家奔走,那林家就一定有可取之處.這些暫且不說,你見過哪個農門小戶能以一己之力帶動整個縣如此繁榮,更重要的所有人提起林家都說好,這可不容易."
大漢挑眉,"你們這是打定主意要在林家落腳了?"
花婆婆點頭,"我已經土埋半截了,這點兒本事為林家所用,以後小狼有林家庇護,我就是死了也不惦記."
駝背老頭兒也道,"我是厭倦江湖了,尋個好地方,有口酒喝,有熱飯吃,晚上躺在熱炕上,不用擔心被人抹了脖子,就把這點兒本事傳下去,也沒什麼舍不得的.若是有合適的小子尋一個過繼到名下,死後也有人年節時候給我燒把紙."
說罷,他又勸大漢,"你也別到處流浪了,同我們一起在林家落腳算了,過幾年你想走,天刺也不會攔你.萬一你碰到好姑娘,成親生子,留條血脈在世上也沒什麼不好."
那大漢沒有說話,神色顯見有幾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