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來的尤其早,宮里各處早早就掛了燈籠,沒有差事的宮女太監,各自尋了地方烤火閑話兒,或者做做針線,巴結一下頂頭大大太監之類.
若是值夜的,就有些慘了.這麼冷的冬夜,就是穿得再厚,一晚下來也凍個半死.
漸漸,夜更深,該睡的都睡下了.皇宮也就越發安靜了,窗外落雪的聲音撲簌簌,偶爾有寒鴉叫兩聲,越發顯露了冬的冷清…
深宮里,一個老太監尖細的聲音壓的很低,說道,"賢妃等人從柔妃宮里出來,就都病了."
"不堪大用的東西,她們若是有些野心,也不至于這麼多年都沒翻出一點兒浪花."
一個老婦人的聲音不屑的應著,也不知她在做些什麼,清脆的碰撞聲,一下又一下在暗夜里很是清晰.
"罷了,不必管她們了.先前之事,繼續進行."
"是."
冷風不知疲倦的吹拂過深宮內院的每個角落,不知道聽了多少陰私,也為無數宮妃苦守的耳畔添了多少孤寂…
"車底的炭盆帶了嗎?"
"帶了,還有披風,給主子蓋腿的毛毯,靠墊兒,甚至是熱雞湯的小碳爐子都帶了."
"還有點心也要帶幾盒子,主子們在船上怕是吃不好,下船之後若是餓了可以簡單墊墊."
小年這日,一大早晨,林家大院兒就忙碌起來.
院門外,一溜兒六輛大馬車都是為了去碼頭接董氏等人准備的.
老爺子雖然恨不得立刻就見到老伴兒,偏偏這會兒又要拿架子,于是眼看著兒孫們爭搶去接人,他只能在家瞪眼等著.
嬌嬌實在想念奶奶和娘親,堅持要跟去碼頭.這可忙壞了夏蟬幾個,恨不得把大院兒安個轱轆一起拉去碼頭,這般想用什麼都方便,不會委屈了主子.
好不容易都准備好了,出發的時候,六輛馬車空了五輛,只有第一輛里坐了嬌嬌,還有勤多和默多兩個.
前邊車轅上坐了林禮和車夫,兩側的馬上則是林安和林保.剩下林仁和林佳猜拳輸了,就留在家里陪著老爺子了.
前日下了小雪,路上卻不算難走.一來鋪了水泥,二來護路工和附近的百姓都很勤快,清掃的很是干淨.
特別是如今臨近過年,貨運很是繁忙.京都通往秦山碼頭的路上,車馬和行人不斷.
林家這六輛馬車,百十個護衛,雖然陣仗不小,卻也不算如何紮眼.
這段時日從南邊州府回來述職,或者調任的官員,隨便一個四品管,都比這個排場大,路人也是見多了,不足為奇.
家里人盼了不知道多久,可是一刻也不想多等.嬌嬌坐在車里,鋪墊後,也暖和,所以林保壯著膽子帶了隊伍加速,趕在黃昏時候終于到了碼頭.
碼頭上,貨船很多,來往的苦力和貨主,小商販更多,很是熱鬧.
林家人無心看光景,很快就尋來了早一日趕到的錢滿倉,也是大梅的男人.
這幾年,林家人四處分散,錢滿倉帶了車隊可是任務艱巨,湖州,岳麓,北茅,甚至天平港沒通船的時候,他也帶人走過兩趟,可謂是勞苦功高.
這次,家里孩子還小,又是小年,他帶了人手又提前過來安排,等著接主子的行李和貨物了.
林保等兄弟,見他要行禮,就一把拖住了,"滿倉大哥,自家人,不要客氣這些."
"對啊,滿倉大哥,可有消息說咱家的船到哪里了?"林禮也是心急,跳腳兒問著.
"有,有,大少爺,有個商船說前日同咱們家里的船隊一起補給了.運河不如大海寬敞,咱們家里的船又大,不如這些小商船速度快,所以落後了一些.估摸著,今晚不到,明日早晨也到了."
錢滿倉心細,從來沒讓主子們失望過.
果然,林保等人都是笑著點頭,"辛苦滿倉大哥了,那咱們就先等等,若是天黑之後沒有消息,就尋個地方安頓."
林保示意他看向馬車,車窗開了一道縫隙,隱約露出一只金色的簪子.
錢滿倉會意,明白是太子妃也來了,他立刻提了心,趕緊讓手下的小管事去安排.
馬車里那位,如今可是整個大越的國寶,萬一真是在這里受了委屈,或者什麼意外,他一百個腦袋都不夠賠的.
果然,等到天色黑透,家里的大船還是不見蹤影.
勤多端了熱茶給馬車外張望的林保兄弟三個,說道,"大少爺,小姐看著有些困倦了,不如先尋地方安頓吧."
林保兄弟三個也是凍得手腳僵硬,但目光卻是不舍得從遠處收回來,就是盼著下一瞬家里的大船就出現.
這會兒聽說有孕的妹妹也在堅持,他們才突然驚醒.他們這些大男人倒是可以熬著,妹妹卻不成.
"好,去尋錢管事,他已經安排好了.咱們先安頓!"
沒一會兒車隊就跟著錢滿倉下了大路,繞過第一排商鋪到了後邊最大的一個客棧.
客棧里最好的院子已經被包了下來,小伙計都不准許進來,只有客棧掌櫃的婆娘和姑娘在幫忙燒水.
嬌嬌的馬車直接趕進了院子,嬌嬌嗜睡,心里再是盼望也頂不過生物鍾的抗議啊.
幾乎是勤多默多鋪好家里帶來的被褥,又打水給她燙過腳,她就睡了過去.
林保兄弟三個,簡單吃了一口飯,兩個留下守著妹妹,另外一個就輪流去碼頭等候.
夜半時候,家里的兩艘大船終于到了.高高的桅杆上,好似在為遠方的親人報訊一樣,吊著大大的燈籠,遠遠就看的非常清楚.
冷清的碼頭上立刻熱鬧起來,不只是林家人在等待,就是那些出力謀生活的力工們也同樣聚集在附近的茶棚里等待.
林家的海船每次來都會帶很多貨物,需要很多人手運送,而且林家給出的工錢很公道.甚至有時候還會送他們一些干海帶或者魚干兒,帶回去家里婆娘都會很高興.聽說干海帶吃了不生病,就是咸魚干燉一燉,還能省一斤鹽呢.
很快,大船就到了近前,幾乎不等靠岸,船上就有人喊著,"安國公府林家船只,接船管事在哪里?"
"在這里!在這里!"
正好這會兒林保在等候,立刻高聲大喊.
船上下一瞬就有人滑歡喜應道,"哎呀,是大少爺!大少爺親自來了!"
"快搭跳板!稟告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