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在主子身邊,親眼看著他是如何苦讀,如何走到如今的,自然也知道主子的心思,但小姐已經成親了,這般等下去,主子豈不是耽誤了.更何況,家里老夫人也是著急了.
趙三生同上司請了假出來,見金一站在門口發呆,就喊了一句,"金一,拾掇東西,回家."
"哎,來了,少爺."
金一回過神,趕緊拾掇東西,放進提籃里,跟著主子去翰林院同林安彙合.
林家的馬車是特制的,輕便寬敞,坐幾個人一點兒也不擠.原本該金一坐前邊車轅,他卻推了水五過去,主動坐進了車廂.
出了京都,路上安靜,金一就低聲把方才那個小官的話說了一遍.他沒敢添加或者減少一個字,但林安和趙三生都不是傻子,自然立刻聽出了其中的惡意,金一低著頭,頭皮都被主子的目光刺的生疼,他極力忍著,努力把話說完.
車廂里沉默了很久,趙三生才道,"出去坐著吧."
金一如獲大赦,趕緊跳出車廂,疾跑到前邊,擠在了水五身邊.
水五同金一都是北茅時候收留那批難民出身,年歲差不多,兩人的主子又一起在外讀書,他們也跟著在岳麓和京都這麼游走,感情簡直比親兄弟還好.
方才金一在車廂里說的話,水五也聽到幾句,這會兒就瞪了金一,小聲道,"你可真是膽子大,什麼都敢說."
金一不服氣,就道,"我是為了主子好."
水五沒有辦法,若是他,自然也是會說的.畢竟主子待他們足夠好,他們以後的身家性命,甚至前程都在主子身上,他們也是盼著主子沒有任何波折,前程似錦啊.
馬車里,林安見趙三生抓了衣衫下擺的手背青筋暴起,輕輕歎氣,安慰道,"三哥,不要想太多.誰人背後不說人,誰人背後不被說,世情如此."
趙三生慢慢松了手,卻是神色依舊陰沉.
"若是說我,什麼都好.但涉及到嬌嬌,一個字都不成.這事兒你別管了,我會解決."
林安還想勸說,話到嘴邊卻是又咽了回去.
一來,他也是厭惡旁人這般有意中傷妹妹,二來,他太明白這位師兄的脾氣,攔也攔不住.
"好,有需要我幫忙的,一定跟我說."
馬車骨碌碌往回走,很快就到了糧囤村附近,趙三生突然開口添了一句,"我確實該成親了,家里母親催促無數次,如今考了功名,也開始踏上仕途,立業成家,順利成章."
林安這麼多年同他在一起,比自家哥哥們相處還多,太明白他的心思了.這會兒聽他這麼說,就知道他是為了從根本上解決方才的留言,也是斷了自己多年的奢求.
他心里替師兄難過酸澀,就道,"這事急不得,總要尋到一個志同道合的…"
"師弟玩笑了,女子成親之後,都是要孝順老人,教養孩子,掌管後宅.女子不用出仕,如何同我們一般志同道合?"
趙三生眼底痛意一閃而過,世上當真有志同道合的女子,卻注定不是他的.他明知道,卻也拖了這麼久,不知在等什麼,或者再奢望什麼.如今他的奢望或許會成為傷害她的武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斬斷這份奢望了.
"可是,師兄,一輩子太長了.總要尋個同你心意相通…"
"師弟,我們讀了這麼多年的書,無論如何也會同妻子做到相敬如賓,互相扶持.而且我是林家義子,不納妾也是我要遵守的,對于女子來說,這些就足夠了.至于其余,難道嫁給別的男子,她就能得到了嗎?"
趙三生抬頭望向窗外廣袤的農田,重重在心里揮下一刀,輕輕笑道,"我打算請爺爺出面,替我像姚家提親,求娶姚三小姐姚靜為妻.姚家一直想同咱們家里結親,但是家里從來不苛求你們聯姻為家里增勢.
我也是家里半子,這事由我完成,姚家定然會同意."
林安想說,成親要兩人相知相愛,要志同道合,要…
但一切都堵在嗓子眼兒里出不來,師兄在笑著,但那笑里卻滿滿都是苦澀和決絕.求而不得,其余萬事萬物,也就沒有分別了.誰都行,也誰都不行.
以後,師兄可以給他的妻子尊重,忠貞,信任等等,卻唯獨沒有愛…
馬車到了大院兒門口,趙三生當先跳了下去,林安隨後.
胡管家接了出來,笑道,"少爺們回來了,花開管事從宮里回來了,正同老太太和幾位夫人說話兒呢."
趙三生和林安就是為了這個回來的,眼見胡天明笑眯眯,心里就安定了.
別看胡管家待這個家里誰都好,但誰都知道他待嬌嬌尤其不同,甚至有幾分待女兒的疼愛.當初太子在小孤山被圍困瀕死,就是他背了嬌嬌一路趕去救援.
那一路,兩人可是沒少經曆凶險,除了父女,主仆,還有幾分並肩戰斗,生死托付的戰友情義.
既然他能這般笑著說話,那就是嬌嬌絕對過的好好的,沒受任何委屈.
果然,他們一進院子,就聽花開正說著,"老夫人,您不知道,小姐明明做菜手藝好的不得了,怎麼種菜就不成呢?菜棚里的幾池子菜,真是長得小豆芽一樣,瘦巴巴的,看著都可憐.我們說缺了肥料,小姐偏偏說不是.我們都擔心小姐失望,壞了心情,還商量著,哪日趁著小姐不注意,偷偷把菜苗換了.但是小姐難得勤快,整日去看,恨不得吹口氣把菜苗變大了才好呢,我們都快愁的頭發掉光了."
董氏和馮氏等人都被逗的笑個不停,"哎呦,嬌嬌就是這個脾氣,亂起吃,什麼都行,但要說干活兒,那可真是難為她了."
"可不是嘛,家里都寵她,縫荷包丑的那個厲害啊,偏偏家里這些小子都跟著搶,好似什麼好東西.她就以為自己多厲害了,如今知道了吧.過幾日啊,還是把家里的菜多送一些進宮吧,別餓到了肚里的孩子."
馮氏吐槽起親閨女,一向是毫不客氣.
劉氏就替侄女說話,"嬌嬌哪里就那麼差了,掄起聰明,嬌嬌可是家里第一個.這不是又琢磨打制新馬車呢,以後傷兵們有了差事,不知道是造福多少人家的大好事呢."
這般說笑著,趙三生同林安進來,被老太太喊道身邊一起說話,花開把信拿了出來,林安接過看了看,果然妹妹要學院幫忙琢磨新式馬車,也就徹底放了心.
"這事交給我,吃過飯,我去學院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