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隊伍已經集結完成,收拾好東西,郭大人被放進三輪車,眾人就朝著疫區前進了.
有郭大人的前車之鑒,所有人都是口罩包了口鼻,戴了手套,瞧著很是古怪,但這個時候,卻是安全第一了.
十幾里路,一個時辰也就趕到了.
疫區是一個村子,遠遠看著還算很大,足有一百戶人家,其中不乏日子富厚的,蓋了青石的院子,想必聚居著某個家族,都是勤勞的百姓.
但如今,這個時辰,臨近中午,村里卻是炊煙寥寥,反倒是村外,遠遠圍著很多兵卒,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簡直是重兵把守.
昨日有了郭大人先駕臨,今日兵將們都知道會來救援賑災的隊伍,早就盼著了.
不等林平等人走近,就有一個將軍趕到跟前,當先行禮,一副見了救星模樣.
"可是林安林大人,末將接了京都的官文,知道大人帶人來救災,真是辛苦大人了.我們必定全力配合,只願早些褪去災禍疾病."
這將軍是個黑臉,看著很有幾分忠厚模樣,顯見平日也不是機靈的,否則這樣的苦差事,也不會被他攤上了.
林安心里有數,趕緊回禮,拿出令牌給了這位將軍,算是走了個過程.
他這才問道,"將軍貴姓,以後要一起共事,齊心合力,才好救百姓于水火,不辜負皇上的信任."
"末將姓秦,說實話,林大人,讓末將殺個山賊水匪,末將還不打怵,但這般圍困了村子,眼見百姓陸續死去,真是…"
秦將軍年紀不算大,燕窩卻是深深陷入進去,可見這半個月,實在是身心都受了不少煎熬.
林安拍拍他的肩膀,很是理解,低聲道,"辛苦將軍了,本官會一並報給皇上知道.如今疫情不明,不好立刻換防,就是您和兵卒們也要檢查,以免染病不自知,耽擱了治療."
秦將軍點頭,趕緊拱手道謝.
許是聽到了動靜,村里有人探頭探腦往這邊張望,眼見來了很多人,模樣古怪,他們就跑了回去.
不到片刻,村里就湧出了二三百人,男女老少都有,衣衫髒汙,頭發蓬亂,面黃肌瘦,同街邊乞丐沒什麼區別.
奔跑起來,也是跌跌撞撞,好像想要逃出地獄的惡鬼,又偏偏被羈絆,不能達成心願.
一時間所有人都看得愣住了,有女人摔得衣裙散亂,露出了皮肉,但她卻是好無所覺,依舊跑起來,敞著衣襟繼續跑.
有孩子被擠到一旁,摔得頭破血流,放聲大哭,卻沒有人多看一眼…
眾人突然有些膽寒,救災在一開始,就展示了他們完全沒有想到的一面.
"里面可有大夫救治?"
林安下意識問了一句,秦將軍搖頭,歎氣道,"沒有,府城和別處的大夫聽說是瘟疫,根本不敢過來.我們也不敢走進,只能偶爾扔些吃食進去."
眼見那些人就要沖到面前,程大夫就要喊著眾人攔阻,畢竟病因不明,被他們這般沖上來,萬一傳染,就是全軍覆沒.
結果不等他開口,兵卒們已經熟練的開始彎弓搭箭,然後立刻射了出去.
那些箭枝齊刷刷紮在災民幾步開外,也成功的阻攔了他們的腳步.即便眼睛都已經血紅,也不敢過界一步.
顯見他們之前,有過血的教訓,才得了這樣的默契.
秦將軍眼底閃過一抹愧疚和無奈,說道,"很多次,里面的人要闖出來,逃走.但上邊下了命令,不能放走一人,否則就不知要死多少,所以就只能…"
"好,你做的沒錯."
林安安慰了一句,他深吸一口氣,上前,越過那些兵卒,來到箭枝和百姓之間,高聲說道,"鄉親們,我是林安,翰林院編撰,這次奉命前來賑災.也就是說,皇上知道了大伙兒遭難了,派我帶人來拯救大伙兒.
我們可能用的手段有些奇怪,但是,只要你們聽安排,絕不要違背,我們就會盡全力把大伙兒治好!大伙兒不要擔心,之前辛苦了,以後有我們在,一定風雨同舟,齊心協力,度過這次難關."
百姓們望著林安,眼神里滿滿都是複雜.有希望,有苦痛,有絕望…
過去的二十天,是他們人生當中最黑暗的二十天.
從手里水災的人逃難過來,到村里有人開始壞肚子發燒嘔吐,接二連三死去,最後被兵卒封了村子,身邊的人大半死去,他們已經麻木了.
本以為他們也會陸續死,卻等來了賑災的人,他們滿心希望,再次被利箭阻隔.
若是連見都不能見他們,不能診脈,不能治病,他們還有什麼活下去的機會…
林平皺眉,隱約明白幾分,暗地里想著怎麼取信于這些人.
疫情凶險,冒然接觸是下策,總要先做足准備,才好迅速分拆隔離…
就在這個時候,轉機出現了.
一個小管事突然沖過兵卒的包圍圈,跑到了林安旁邊,摘了口罩,高聲沖著百姓中間呼喊,"三爺爺,我是大柳樹村村頭李旺家的狗剩兒啊,十幾年前發大水,我家被沖沒了,我跟著逃難的鄉親去了北邊.您還記得我嗎?"
李旺家的狗剩兒?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眾人聽得有些愣神兒,對面人群里卻是有個灰衣老頭兒扒拉開前邊的幾人站了出來,他往前走了幾步,有兵卒下意識要開弓放箭,被林園一把推倒了旁邊.
果然,那老頭兒仔細看了小管事幾眼,嚷道,"狗剩兒啊,真是狗剩兒!你腦門兒那塊疤,還是偷我家的杏子,摔下來時候磕碰的!當年村里死了太多人了,大半逃荒走了,還以為你死在外邊了.沒想到,你還活著!"
他的話音落地,人群里又走出兩三個人來,男女都有,顯見都是原本的同村.
有人就喊著,"狗剩兒啊,我見過謝老三,他那年從北邊回來,說逃荒時候遇到了貴人,學了手藝,還賺了銀子,回來之後搬去縣城了.他說你活著,沒想到你這…還有回來的一日!"
"是啊,狗剩兒,家里這邊太苦了,又發大水,又是瘟疫,你回來做什麼!"
想起死去的親人,這些人又開始抹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