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桌子上做東的當然是朱掌櫃,但是他卻推倪輝來主持說話.倪輝倒也不客氣,因為在座的他官最大,又是不認識的官員,自然有一種高高在上的居高臨下的氣勢.拿了酒杯客套了幾句,隨後大家都滿溢了一杯,斟上之後,又讓官比他稍小一級的正八品的提刑按察司的知事毛龍根毛大人來做主持.毛龍根雖然是提刑按察司的提刑官,但他不負責案件,主要還是一些文秘工作.雖然筆可生花的,嘴巴比較笨,一聽他要當眾說話,頓時憋得臉都紅了.
只說干杯干杯!大家便都笑了,各自干了一杯.
接著是溫江府知事高陽,這高陽倒是非常善于拍馬屁,尤其是拍唐嫣的.畢竟唐嫣的老爹是知府,是他的頂頭上司,還是不遺余力誇張唐姑娘的書法絕妙.可惜如果不是女兒之身,不宜拋頭露面太多,否則她的書法早就名揚天下,眾人皆知.
唐嫣以前別人誇她都還美滋滋的,而現在聽到這話趕緊搖頭說:"我的書法再好也沒用,比起我的先生我差得太遠了,他的字才冠絕天下."
高陽說道:"對對,這次一定要好好賞析一下秋大人的墨寶啊."
眾人又把這一杯干了.
三杯酒滿杯下肚,眾人多少都是有些酒意,甚至也都上來了.唐嫣說道:"咱們先寫一幅字看看,比一下看誰勝出誰墊後?而且翠柳姑娘不能在旁,你得回避,等我們寫完張貼到牆上,誰也不許說話,你進來獨自評判之後,再用筆標注勝出者和最後兩個人.評出你認為的順序來,由此才算公平.不然你們老爺你肯定是要打第一,不然回去可是要吃竹筍炒肉的."
大家又都笑了.
朱掌櫃點頭,對翠柳說道:"行,你到外面去,我們寫完你才進來,"
翠柳答應,出去之後叫了一個歪戴著帽子,穿著黑色短衫的奴仆,手腳倒也麻利,名叫惘然.眾人聽了,都覺得有些意外,唐嫣好奇的問朱掌櫃:"干嘛名叫惘然呀?"
倪輝馬上搶著說道:"那當然來自于李商隱的那句詩,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對吧?朱掌櫃."
朱掌櫃微笑,似有一些得意的點點頭說,:"是呀,這個名字的確來自于李商癮這首詩.但取他這個名字還有一個小小的典故,你讓他自己說吧,"
惘然躬身說道:"老盧連續考了八次科舉,每次都是名落孫山,到如今一事無成,還是個童生.每每想起這些往事便搖頭歎息,後來跟隨了朱掌櫃,朱掌櫃知道我這段往事之後,便笑稱這輩子估計功名利祿對我來說已經沒有緣分,當真是此情可待成追憶了."
倪輝拍手笑道:"原來對你來說此情並不是男女之情和同事或者朋友之情,而是跟科舉的情跟功名的情.其實功名利祿又有什麼好,我是進士出身,又能如何?還不是整天就那麼幾吊錢,連買了柴米油鹽就不夠用了.看著別人住著高樓大廈,吃著山珍海味,自己只落得兩袖清風,才是真是惘然的."聽起來高興替那惘然說話,實則有誇耀自己的意思在,大家都明白,卻也沒有人說破.
唐嫣見秋無痕只是埋頭喝酒吃菜,很少說話,看得出來,他並不是很喜歡這些人,心想這是給自己面子,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愧疚,看來以後還是不要不經大人同意,就先答應別人的邀約,這樣大人會為難的.
茅傑是李輝的手下,正九品檢校,都是承宣布政使司的.趕緊拍領導馬屁,說道:"倪大人,那是因為你當官清廉,潔身自好,從不搞那些歪門邪道,為人最是正直,自然就少了很多撈錢的機會.所以大人的名聲可是在我們宣布政使司是最好的,人人說起倪大人,,那都是要豎起大拇指的."
倪輝得意洋洋笑了笑,還要再說,沒想到唐嫣卻笑道:"也不是每個官都有機會貪錢的,如果說你有實權,那錢財來得容易.但是很多官員,比如咱們在座的,大多是管一些文案工作,並沒有多少實權.只有辛苦勞動,便只是兩袖清風,縱然有心貪點昧良心的錢,那也得有機會啊!也得有人送啊,對吧?"
其實這話每個人都知道,只是從來沒有人敢像唐嫣這樣當眾說出來,頓時間都有些尷尬.在座的幾位其實都是衙門里的清水官,所在的崗位都沒什麼撈錢的機會,每每想起來暗自歎息,如果有撈錢的機會他們未必就如此清高了.不過現在也只能拿自己的清高來作為最後的遮羞布,讓自己感覺高尚一些的.沒想到卻被唐嫣給說穿了,多少有些沒趣.但是卻又不能發火,誰讓唐嫣的老爹是堂堂的知府大人,那官可比他們高出了一大截呢!
朱掌櫃馬上發覺到了尷尬,說道:"行了,咱們開始寫字吧!我還想看看秋大人您寫的字帖到底如何呢?"
倪輝對唐嫣說道:"要臨摹什麼字帖呢?"
唐嫣眼珠一轉,說道:"當然是每個人都臨摹了不知道多少遍的,最有名的王羲之的《蘭亭序》,沒有哪一位臨摹低于一百遍以上吧."
眾人都頻頻點頭,的確王羲之的字是每個練書法的從小都要反複臨摹的,他被稱為書聖,還有誰的字能超過他呢?
于是乎大家都沒有意見,心里揣摩著這幅字.因為都臨摹了無數遍了,對字的內容都爛熟于心,根本不需要再拿個帖子來放在那兒讓大家照著練了,都是成竹在胸,直接寫出來就對了.
當下各人坐在了桌前,提筆在手開始寫了起來.
秋無痕坐好之後,提筆在腦海中對藥葫蘆說道:"葫蘆兄,拜托幫我打印一下王羲之的這幅《蘭亭序》."
藥葫蘆晃動兩下,冒出一串白煙,控制了秋無痕的手,開始筆走龍蛇寫了起來.剛寫了幾個字,秋無痕中就覺得不對勁,趕緊在腦海中對藥葫蘆說道,:"停停,你搞什麼?怎麼這上面還有印章啊?"
秋無痕寫出來的字上面居然有紅色的印章,只不過是缺損了的,有印章的痕跡.葫蘆馬上又冒出一排字:"我只會打印原版,這紙張就有印章,照著打印下來就是這個樣子."
秋無痕腦袋都大了,這才想起來《蘭亭序》作為古今第一行書字體,很多收藏家收藏的時候,都喜歡把自己的印章加蓋在上面.其中有一些地方空白的地方都蓋滿了,便有一些人把印章直接蓋到字上面,以至于有不少字上面是有圖像的.而藥葫蘆實際上本身是不會寫書法的,它只是一台打印機,你原稿是什麼樣他就打印什麼樣.
不過它倒也聰明,學會摳圖,只把字摳下來,隱去了書法的背影和其他的印章,只剩下字跡.這樣打出來那就跟自己寫出來是一樣的.可是有一個麻煩,他能摳掉字跡的其他部位,但是筆跡身上的東西他摳不掉,這簡直就讓人頭大了.
眼看著已經寫了好幾個字,字上都有印章,好在那位惘然老奴只是遠遠的站在牆邊垂手而立,沒有上前看眾人寫字,以便打擾.而每個人都專心致志的寫自己,臨摹王羲之的這幅字帖,都沒閑心去看其他人的字.所以秋無痕故意揮揮衣袍,趕緊又重新蘸了一滴墨,重新用筆蘸了墨,裝作一抖手,那筆吧嗒一下掉在了紙上,頓時便把這紙給弄花了.
他哎呀叫了一聲,眾人都抬頭過來看他.見他居然筆掉到了紙上,不禁都笑了.
唐嫣癡癡的笑著說道:"秋大人,你可真有意思,三杯酒連筆都握不住了."
秋無痕笑了笑說:"是呀,不是酒的問題,而是每次臨摹這幅字,我心頭都是對王羲之敬仰之情,手都有些顫抖,能不能換一張紙?"
其實不等他說,惘然已經拿了一幅新的宣紙過來,把原先的撤走.正要撤走的時候,秋無痕趕緊拿著比把那幾個有圖章的字都塗掉了,惘然瞧了一眼,又看了看秋無痕,眼神中頗有幾分奇怪.他顯然已經看到了字上有錢章的樣子,不過估計打死他都想不出來,為什麼字上會出現印章的紅色?
撤走之後換上了新的宣紙,秋無痕這才在腦海中對藥葫蘆說道:"你可以把字摳下來,但是自己上的印章摳不掉是不是?"
"是的."
"那就好辦,你能不能改變顏色?把印章的顏色變成黑色?"
"我可以調成黑白打印就可以了."
"對呀,你笨呢,你非要拿彩色的干啥?"
"彩色的色彩鮮豔一些."
"別管它鮮不鮮豔了,給我用黑白的打出來,這樣上面的印章就看不出來了."
藥葫蘆答應了,秋無痕再次提筆在手,藥葫蘆控制他的手將蘭亭序打印了下來.當然是使用摳圖黑白打印,這樣蓋在字上的印章就基本上跟黑色混合在一起了,也就看不出來了.
秋無痕這才長舒了一口氣,他打印速度極快.雖然剛才畫了半天,但是筆走龍蛇如行云流水,很快就已經寫到末尾了,別人才一半都沒寫到.
朱掌櫃其實一直在留心秋無痕寫字,直到此時,他驚訝的把筆懸停在空中,沒有寫,而是怔怔的望著秋無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