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中古時代-隋唐時期 20

陸贄上奏書極力揭露裴延令奸詐欺妄,不可信任,其“侵削兆民,為天子取怨于下”,將會招致禍亂,言語極為深切。但德宗卻不聽忠告,反而貶斥陸贄等人。

貞元十五年(799)德宗任命常州刺史李鉤為浙西觀察使、諸道鹽鐵轉運使。李鉤以刻剝百姓,專事進奉、貢獻,來取悅德宗。李鉤恃寵驕縱,無所顧忌,以致盜取國庫財物。浙西的平民崔善貞來到京城密奏李鉤不法之事,德宗看到後,很不高興,將他用枷鎖拘禁送給李鉤。李鉤即將崔善貞連同枷鎖一齊活埋在道旁,遠近的人聽說了,不寒而栗。可見德宗愚妄到什麼程度。由于德宗的縱容,致使李鉤成為憲宗時地方割據勢力的一大禍患。

貞元二十一年(805)德宗去世,終年六十四歲。德宗在位二十五年,自稱勵精治道,但沒有玄宗開元盛世那樣輝煌業績,卻有天寶之亂那樣動蕩不安。

第三十一章陸贄第一節政治經曆陸贄(754—805)字敬輿,蘇州嘉興(今屬浙江)人。十八歲登進士第,任為華州鄭縣(今陝西華縣)尉,可謂少年得志。後又任渭南縣主簿、監察禦史。唐德宗當太子時就聽說過他的名聲。建中元年(780)德宗即位,陸贄被召為翰林學士,參與機謀。陸贄一心想報效恩遇,銳意于治,“政或有缺,巨細必陳”,為德宗所看重。

當時,德宗承安史之亂後藩鎮割據之弊,政局混亂,在即位的第二年,因成德節度使李寶臣死,其子李惟岳要求繼位,德宗不准而引起藩鎮連兵。繼而在建中四年(783)八月,淮西節度使李希烈進攻襄城(今屬河南),九月德宗調發涇州、原州(今甘肅鎮原、固原)之兵五千人前往援救,因接濟不周,引起士兵嘩變,攻入長安城,擁立朱泚為帝。唐德宗倉皇逃往奉天(今陝西乾縣),陸贄也從駕在左右。

當時天下大亂,機務繁忙,千頭萬緒,一日之內詔書數百,而陸贄才思敏捷,一揮而就。“莫不曲盡事情,中于機會。”並且又通俗易懂,人人可曉。同僚都很佩服他的才能。陸贄繼而被任為考功郎中,掌管內外文武官吏的考課。德宗與他經常形影不離,在南奔梁州(今陝西漢中)的途中,由于路險,德宗“嘗與贄相失,經夕不至,上驚憂涕泣,募得贄者賞千金,久之乃至,上喜甚”①。可見尊崇之深。

德宗是個“昧于經國之務”的君主,陸贄以敏銳的政治目光,從大局出發,及時對德宗的過失進行勸諫。

在德宗出奔的途中有獻瓜果的人,德宗竟想授以試官給予嘉獎,陸贄加以勸阻說:“爵位,天下公器,不可輕用。”如果濫施賞罰:“爵以情授,賞以寵加,綱紀始壞矣”。使獻瓜果的人比沖殺在疆場不顧生死的將士獲得的獎賞還高,就難以勸勉臣下了。

涇原兵變後,群臣有給德宗上尊號之舉,陸贄指出:“此乃人情向背之秋,陛下宜深自懲勵,收攬群心,痛自貶損..不可近從末議,重益美名。”使德宗以改興元年號而作罷。並在改元的同時接受陸贄的建議,下大赦令。興元元年(784)一月,王武俊田悅、李納接受朝廷赦令,去掉王號,上表謝罪,局勢略有緩和。

在奉天,陸贄還對德宗處在危難之中,要設立“瓊林”、“大盈二庫以貯存四方貢物”,不敦行儉約,流露出驕奢之情,加以諫止。

在當時複雜的軍事斗爭中,陸贄能夠洞察形勢,進行分析,作出正確決策。在平定朱泚之亂的過程中,李懷光心懷異志,不全力追討叛軍,逗留不前,陸贄多次上奏李懷光反狀已萌,促使猶豫不決的德宗同意李晟移軍東渭橋,以防止被李懷光所吞並。又向德宗指出李建徽、陽惠元二節度使之軍也將為李懷光所並吞,並說:“太上消慝于未萌,其次救失于始兆,況乎事情已露,禍難垂成。”敦促德宗采取果斷措施,防患于未然。但德宗遲疑不決。在李晟移軍東渭橋不久的興元元年二月,李懷光果然和朱泚通謀叛唐,奪得李、陽二節度之兵,迫使德宗又從奉天逃亡梁州。《舊唐書》說陸贄“練達① 本章材料依據舊、新唐書本傳者,不再一一注出。

① 《資治通鑒》卷二三○,德宗興元元年。

兵機,率如此類”。

德宗在奉天、梁州的危機重重的時期里,雖有宰相,可是大小之事,都由陸贄出謀畫策,因而陸贄有“內相”之稱。由于一些權臣的嫉妒和譖毀,又由于陸贄過于骾直,德宗雖很看重他,卻久久不任他為宰相。在梁州時他被任為諫議大夫。興元元年七月,平定了朱泚之亂,德宗回到長安,僅授以中書舍人之職。但陸贄仍一如既往,“政不便于時者,多所條奏,德宗雖不能皆可,而心頗重之”。貞元七年(791)任為兵部侍郎知貢舉。貞元八年,反對陸贄的宰相竇參受到貶斥,于是陸贄任為中書侍郎、門下同平章事,當了宰相。

陸贄從政之時,由于藩鎮割據,統治階級的內部矛盾尖銳又複雜,政治斗爭已發展為直接的軍事對抗。李贄從維護唐朝的封建統治出發,先後向皇帝寫了近百條奏疏,提出了自己的一系列政治、經濟、軍事主張。

第二節政治思想治亂由人,不在天命唐朝經過安史之亂後,封建統治的政治基礎和經濟基礎都遭到了嚴重破壞。藩鎮割據,山河破碎,戰火紛飛。到德宗時出現了一派蕭條破敗的氣象,田園荒蕪,人煙斷絕。“四海騷然,靡有甯處”①。涇原兵變後,長安失守,國難益重。但唐德宗在談到造成這種局面的原因時卻說:“此亦天命,非由人事。”針對德宗的這種“國家興衰皆由天命”的錯誤思想,陸贄指出把國家興衰說成由于天命是荒謬的。認為“天視自我人視,天聽自我人聽,則天所視聽皆因于人,非人事外自有天命也”。否定了天有思想、有意志、能主宰人類社會的命運,得出了“天命在人”的結論。並說:“人事治而天降亂,未之有也;人事亂而天降康,亦未之有也。”②說明了治亂由人,不在天命。陸贄還辯證地分析了“治”和“亂”的關系。充分肯定了人在治理社會過程中的主觀能動作用。認為“理(治)或生亂,亂或資理,有以無難而失守,有以多難而興邦”,所以他面對于亂並不悲觀失望,而是充滿“治”的信心。他躊躇滿志地勸誡唐德宗“其資理興邦之業,在陛下克勵而謹修之”。不要憂慮“亂”,不要害怕“厄運”,只要“勤勵不息,足致升平,豈止蕩滌妖氛,旋複宮闕”③。陸贄的這種反天命,重人事的進步的曆史觀,構成了他治國思想的哲學基礎和理論基礎。

“理亂之本,系于人心”

在分裂混亂之中“海內波搖,兆庶云擾”,“人心驚疑,如居風濤,洶洶靡定”①,誰要想在這種局面中取得支配地位,人心向背是一個決定性的因素。陸贄進一步闡發了“民為邦本,本固邦甯”的傳統儒家思想,認為“立國之本,在乎得眾”。“得眾則得國,失眾則失國”。“夫欲治天下而不務得人心,則天下固不治。”②陸贄反複強調人心的作用,這是他的治國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他所說的“得眾”、“得人心”的階級內容當然主要是指廣大農民對李唐皇朝的同情和支持,也包括在統治階級內部取得地主階級的擁護。那麼怎樣才能“得眾”、“得人心”呢?陸贄曾懇切而又深刻地向唐德宗談了自己的想法:“臣謂當今急務,在于審查群情,若群情之所甚欲者,陛下先行之。所甚惡者,陛下先去之。欲惡與天下同而天下不歸者,自古及今未之有也。夫理亂之本,系于人心。況乎當變故動搖之時,在危難向背之際,人之所歸則植,人之所去則傾,陛下安可不審查群情,同其欲惡,使億兆同趣,以靖邦家乎?”又說:“舟即君道,水即人情,舟順水之道乃浮,違則沒,君得人情乃固,失則危。”作為一個賢明的君主必須要使“其欲從天下之心,而不敢以天下之人從其欲”③。當然在封建社會里地主階級和農民① 《陸宣公翰苑集》卷二。

② ③《資治通鑒》卷二二八。

① 《陸宣公翰苑集》卷二二。

② 《陸宣公翰苑集》卷十二。

③ 《資治通鑒》卷二二九,德宗建中四年。

階級的利益是根本不同的,兩者之間不可能做到真正的“同其欲惡”。所謂“同其欲惡”不過是相對而言,也就是說在當時的社會條件下在不損害地主階級根本利益的基礎上盡可能地協調和農民階級的關系。這就必須從維護封建統治階級的最大局出發,適當地考慮一些廣大農民群眾的切身利益,“掃求利之法,務息人之術”①,以便爭取更多人的支持和擁護,盡可能地集中目標打擊主要敵人——破壞統一的割據勢力。

為了取得民心,陸贄請求賑救災民。貞元八年(892)河南、河北、江、淮、荊、襄、陳、許等四十余州發生水災的時候,他勸德宗給予撫恤,並說:“所費者財用,所收者人心,苟不失人,何憂乏用。”②為了取得人心,陸贄提出國家必須要用度有節,躬行儉約,罷京城及畿縣間架等雜稅以弭民怨。他要求“均節賦稅”來減輕人民的負擔。為了取得人心,陸贄建議德宗“痛自引咎,以感動人心;不吝改過,以言謝天下”。並為之親自起草罪己詔。詔書中還特別宣布對那些受到“凶逆”煽誘的脅從者,如能幡然悔悟,就既往不咎。詔書下,“雖武夫悍卒,無不揮淚感泣”。後來李抱真入朝對德宗說:“陛下在奉天、山南時,赦令至山東,士卒聞者皆感泣思奮,臣是時知賊不足平”。陸贄的這些措施和建議收到了一些效果。緩和了地主階級和農民階級之間的矛盾,或多或少提高了唐皇室的政治形象,使一些顧瞻觀望的勢力能夠傾向于唐朝,在一定程度上分化瓦解了藩鎮。

立國之權,居重馭輕安史之亂後,出現了藩鎮割據的局面,到唐德宗時有增無減,“假王者四,僭帝號者二,其他顧瞻懷貳,不可悉數”。河南、河北、淮西早已擁兵自守,不聽朝廷號令。涇原兵變後,京畿地區也為割據勢力所控制。節度使的權力不斷擴大,有的已經世襲,他們可以“自置文武將吏,私貢賦”,並可以大量召募軍隊,擁有很大權力,官爵、甲兵、租賦、刑殺,皆自決定,“天子不能制”①。在政治、軍事、經濟上保持獨立,大者連州十余,小者猶兼三四。“雖稱藩臣,實非王臣”②。顯然李唐皇朝要想恢複昔日的統治,消滅藩鎮已成為迫在眉睫的大問題。

陸贄是一個博通古今,明于治亂,具有遠見卓識的人。他總結了曆史經驗,尤其是吸取了西漢賈誼在《治安策》中所闡述的加強皇權集權的思想,深刻地指出:“立國之安危在勢。”認為“立國之權,在審輕重,本大而末小所以能固,故治天下者若身使臂,臂使指,小大適稱而不悖”。這就必須要采用強干弱枝之術。加強皇權實力,削弱地方勢力,這樣才有利于國家的統一和安定,有利于封建政權的鞏固。為此他對唐朝前期的曆史作了一番回顧:談到在唐太宗時,由于妥善地處理了朝廷和地方的關系,內重外輕,“舉天下不敵關中”,處于“居重馭輕”的有利地位,因而能夠保持安定統一的局面。可是後來“承平漸久”,內地武備放松,地方的節度使權力日益擴大,關中實力日益削弱,外重內輕,倒持太阿,授人以柄,結果“安祿山竊倒持① 《陸宣公翰苑集》卷十二。

② 《資治通鑒》卷二三四,德宗貞元八年。

① 《新唐書》卷二一二《李懷仙傳》。

② 《舊唐書》卷一四三《李懷仙傳》。

之柄,乘外重之資”,發動叛亂,兩京不守。這就從正反兩方面的曆史經驗闡明了“居重以馭輕,本大而末小,所以能固”的道理。否則“失居重馭輕之權,忘深根固柢之慮”,就會釀成大亂。他告誡唐德宗要“追鑒往事”,並申明:“王者蓄威以昭德,偏廢則危;居重以馭輕,倒持則悖。”因而提出了“修偏廢之柄以靖人,複倒持之權以固國”①的方針。要求采取一些具體措施,加強關中實力以鞏固皇權,逐漸削弱藩鎮勢力,以便最後剪除“凶逆”。陸贄的這些主張無疑是正確的。

“求才貴廣,考課貴精”

陸贄認為能否正確地使用人才是關系到國家存亡的大問題。要想使唐朝有所振作,不整頓吏治、廣開才路是不會取得什麼成效的。而昏庸的唐德宗既不能求賢任能,又缺乏知人之明,“累歎乏才,惘然恍見于色”②。又往往對臣下吹毛求疵,求全責備。針對唐德宗的用人弊病,陸贄在《論朝官闕員及刺史等改轉倫序狀》中進行了認真的分析。認為人才之多寡和統治者的政治思想有很大關系。說“漢高稟大度,故其時多魁傑不羈之才,漢宣精吏能故其時萃循良核實之能”。並向德宗指出:“朝之乏人,其患有七”:第一,人才之進用與否不由人才是否合適為准,而由推薦人才的宰相是否受到皇帝的寵信來決定;第二,聽信讒言而不加以任用;第三,求全責備,標准太高;弟四,對于有“過錯”的人,因痛恨太甚而不複用;第五,考察不當,只看表面,不看本質;第六,根據一個人一言一事來決定用與否,不是全面地看一個人;第七,援引舊例使用朝官闕員,而有才干的人不得升遷。為了能夠合理地使用人才,發現人才,提高吏治水平,他花了很大功夫對吏治問題在理論上作了比較全面的論述,提出了“求才貴廣,考課貴精”①的重要原則。所謂“求才貴廣”就是要求廣泛地選拔人才,使人“各舉所知”,不僅宰相可以推選官吏,而且台省長官也可以薦舉賢能。認為“唯廣求才之路,使賢者各以彙征,啟至公之門,令職司皆得自達”。才能通過更多的渠道得到更多的人才。要像武則天那樣:“弘委任之意,開汲引大門,進用不疑,求訪無倦,非但人得薦士,亦許自舉其才。”他反對對人吹毛求疵,求全責備。說:“凡今將吏,豈得盡無疵瑕”。認為“人之才行,自古罕全,苟有所長,必有所短。若錄長補短,則天下無不用之人。責短舍長,則天下無不棄之士”②。他反對“以一言忤犯,一事過差,遂從棄捐”,終身而不複用的錯誤做法,認為這是造成“乏才”的原因之一。並指出:“貶降之輩,其中甚有可稱者”,也應該錄用,何況其中有些是因“連累左黜,或遭讒忌外遷”③的人,只有做到這樣廣泛地搜羅人才,才能使“人無滯用,朝無乏才”。為了廣開才路,在陸贄的協助下,唐德宗又開策問賢良方正能直言敢諫科、策問博通墳典達于教化科、策問識洞韜略堪任將帥科。量才取士。招攬各種不同類型的人材,以滿足封建國家各方面的需要。

所謂“考課貴精”就是“按名責實”,依據一定的標准進行考核,加強① 《資治通鑒》卷二二八,德宗建中四年。

② 《陸宣公翰苑集》卷十四。

① ②《陸宣公翰苑集》卷十七。

③ 《陸宣公翰苑集》卷十四。

吏治的管理,以便高標准地培養地主階級的官吏。為了全面地了解一個官吏的政治思想和工作能力,陸贄提出了考課的具體內容,即所謂“八計聽吏治”,有以下八個方面:一、視戶口豐耗以稽撫字;二、視墾田盈縮以稽本末;三、視賦役薄厚以稽廉冒;四、視按籍煩簡以稽聽斷;五、視囚系盈虛以稽決滯;六、視奸盜有無以稽禁禦;七、視選舉眾寡以稽風化;八、視學校興廢以稽教導。在考課的過程中他強調不能注重言論,而要注重行動。不能看表面現象,而要看內在思想。指出口拙寡言的人不一定就愚笨,能言善辯的人不一定就聰明;直樸而冒犯的人不一定是背叛,阿諛奉承的人不一定就忠實。因而“所舉必試之以事,所言必考之于成”①。通過實踐檢驗是非優劣。這種比較實事求是的考核態度在一定程度上對于防止官吏徇私舞弊、弄虛作假、貪汙怠惰是有一定作用的。同時通過考課可以根據每個人的實際才能,合理使用,使舉得其人,任得其所,更好地發揮官吏應有的作用。他認為“才如負焉,唯在所授,授逾其力則踣,授當其力則行”②。必須使其才干和所授之官相一致,如果委非所任,處非所宜,就會使器大者不能人盡其材,才小者不能承擔重任,這是不利于地主階級的統治的。

為了使獎懲分明,升降得當,在考課的基礎上陸贄還提出了核才取吏的三術:“一曰拔擢以旌其異能,二曰黜罷以糾其失職,三曰序進以謹其守常。”③這樣才能使有政治才能的人得到重用,使庸碌無能、尸位素餐的人受到貶斥,使吏治清明,提高官僚機構的工作效率。

廣開言路,改過求治陸贄非常推崇唐太宗,尤其是對唐太宗從諫如流的政治風度特別贊賞,認為“太宗有經緯天地之文,有底定禍亂之武,有致理太平之功”。而“從諫改過為其首焉”。說:“諫而能從,過而能改”是“帝王之大烈”①。把對于納諫作用的認識,提到一個空前未有的高度。可是唐德宗卻對納諫一無所知,他“嚴邃高居”,很少“降旨臨問”,以致出現了“變亂將起,億兆同憂,獨陛下恬然不知,方謂太平可致”②的可悲局面。這是非常危險的。鑒于這種情況,陸贄對君主納諫這個問題進行了極為認真的總結,從理論上作了比前人更為詳細更為具體的分析。他上書唐德宗,力陳要“廣咨訪之路,開諫諍之門,通雍郁之情,宏采拔之道”。要召見群臣“備詢禍亂之由,各使極言得失,不能當耳目閉塞的孤家寡人”。並進一步指出世界廣大,社會複雜,“以一人之所覽,而欲窮宇宙之變態”是不可能的。只有虛受廣納,勤與接下,“總天下之智以為聰明,順天下之心以施教令”③,才能使下情上達,上情下知,君臣一致,政權鞏固。

陸贄認為要使諫路暢通,必須克服堵塞諫路的九種弊病。其中上有其六,而下有其三。君主的六種弊病是:好勝人,恥聞過,騁辯給,眩聰明,厲威嚴,恣強愎。臣下的三種弊病是:諂諛,顧望,畏懦。九弊之所以阻塞諫路① ③《陸宣公翰苑集》卷二一。

② 《陸宣公翰苑集》卷二○。

① 《陸宣公翰苑集》卷十三。

② 《資治通鑒》卷二二九,德宗建中四年。

③ 《陸宣公翰苑集》卷十二。

是因為:上好勝就一定嫉恨直諫,這樣下邊諂諛的人就順情說好話,而真實情況就聽不到了;騁辯給就必然不讓人把話說完就給頂回去;炫聰明就必然自以為是地加以猜測而懷疑別人欺詐,這樣顧望的人便不敢多說話,而一些有深刻道理的見解就不能盡言;厲威嚴就一定不能和顏悅色地待人接物,恣強愎就一定不能承認自己的過錯而接受勸告,這樣下邊畏懦的人避免進言得罪,而一些合情合理的意見就得不到發表。所以必須克服這九種弊病以廣諫諍之路。要“以求過為急,以能改過為善,以得聞其過為明”,使臣下敢于盡言。認為諫者多,才能表明君主喜歡納諫;諫者直,才能表明君主的優容大度;諫者冒犯而不罪責,才能表明君主的容忍寬恕。“惟恐讜言不至”①,這樣才能使諫路暢通無阻。

① 《陸宣公翰苑集》卷十二。

第三節經濟思想陸贄不僅是一個政治理論家,同時也是一個經濟思想家。對當時日益嚴重的經濟問題,進行了認真的分析、考察和研究,提出了“均節賦稅”、“養人資國”等恢複和發展封建經濟的改良措施。

“均節賦稅”

唐中期以後均田制遭到破壞,土地兼並越來越嚴重。出現了富者兼地數萬畝,貧者無容足之地的狀況。這樣租庸調制就難以實施。由于長期用兵,戰事頻繁,興師動眾,人民的徭役負擔繁重。同時軍費開支龐大,人民遭受的賦稅剝削越來越殘酷:“常賦不充,乃令促限,促限才畢,複命加征,加征既殫,又使別配,別配不足,于是榷算之科設,率貸之法興。”①而且征收賦稅時,催促緊迫,不分季節,“蠶事方興已輸縑稅,農功未艾據斂谷租”,絲不容織,谷不暇舂,農民不堪于這種剝削和壓迫,紛紛破產。有的不得不當佃客依附豪強,成為私屬,貸其種食,賃其房屋,終日勞苦,長年不息,仍然難以維持生計。而地主階級對人民的橫征暴斂超過了封建國家的賦稅剝削,而且又大放高利貸,坐食租稅,大肆聚斂,以致出現了貧富懸殊的兩極分化局面。②廣大勞動人民處于艱難竭蹶之中,許多人離鄉背井,奔波流亡,轉死溝壑,出現了十室九空,都市化為丘墟,遺骸遍于田野的淒慘景象。生產力遭到嚴重的摧殘,民困國窮,財政枯竭,經濟處于崩潰狀態。為了緩和地主階級和農民階級日益激化的矛盾,解決國家的財政經濟危機,陸贄上疏提出:“均節賦稅恤百姓六條”,系統地闡述了恢複和發展封建經濟進行改良的思想。

“養人資國”

關于人在創造物質財富中的重要作用以及在封建社會的生產關系中如何能更好地發揮這種作用,陸贄認為“財之所生,必因人力”。他主張保護在生產力中起決定性因素的勞動力,指出:“建官立國,所以養人也;賦人取財,所以資國也,故立國而不先養人,國固不立矣。”所謂“養人”就是說要使勞動者能夠繼續生存下去,有一個從事奴役性勞動的條件。他看到了“養人”和“資國”兩者之間的關系,認為只有“養人”,充分使農民的個體經濟得到發展,發揮他們在生產力方面的作用,才能盡可能創造更多的物質財富,使民“富”國強。因此,他反對對農民進行敲骨吸髓、毀家取財的極度剝削,認為這是統治階級“厚其所資,而害其所養”,只顧眼前利益而不顧長遠利益的做法。相反地他認為“當今之務在于厚人而薄財,損上以益下。下苟利矣,上必安焉,則少損者所以招大益也。人既厚矣,財必贍焉,則暫薄者所成永厚也”。所以他強調必須要“等以厚生之業”。“先人事而借其暇力,先家給而斂其余財。遂人所營,恤人所乏,借必以度,斂必以吋。”只有這樣才能使簡單的擴大再生產成為可能,才能使國家的財政收入得到保① 《陸宣公翰苑集》卷十一。

② 《陸宣公翰苑集》卷二二。

證,達到“養人以資國”的目的。

為此陸贄主張采取以下一些改良措施:限制土地兼並,“凡所占田,約為田限”。實行輕徭薄賦,要“量人之力”征收賦稅,降低剝削率,十分取一,“裁減租價,務利貧人”。適當縮小“貪富懸絕”的巨大差別。“微損有余,稍優不足,損不失富,優可賑窮”,使“貧弱不至竭涸,富厚不至奢淫”。節約國家開支,“量入以為出”,使用度有節。認為“不節則雖盈必竭,能節則雖虛必盈”。為了“嗇用節財”,他提出“窒侈欲以蕩其貪風,息冗費以紓其厚斂”①。這些措施總的指導原則是“安富恤窮”,在地主階級和農民階級之間的矛盾中尋找平衡。這一方面表現出陸贄保護地主階級利益的階級本質,另一方面他兼顧農民階級的利益,表現出他對廣大貧苦農民的極大同情。這些措施在當時對限制統治階級的無節制的聚斂,緩和地主階級和農民階級的矛盾,調整生產關系,發展生產,解決面臨的經濟危機,加強封建統治的經濟基礎,還是有意義的。

① 《陸宣公翰苑集》卷二二。

第四節軍事思想陸贄是個多才多能的人,對于軍事方面也非常重視,他認為要想治國,“未嘗不文武並興,農戰兼務”②。只有這樣才能足食足兵,平息暴亂,安定國家,進而提倡政教風化,把加強軍事看作是治國之本。

在當時複雜的軍事斗爭中,唐廷如何加強軍事力量,發揮對內討伐藩鎮,對外保衛邊疆的作用,是一個關系到唐政權能否鞏固的一個極其重要的問題。朱泚之亂平息之後,西北邊防空虛的弱點越來越明顯地暴露出來。陸贄對加強邊防,建立一支統一指揮、訓練有素、供養充足的軍隊極為關心。指出:“備邊禦戎,國家之重事;理兵足食,備禦之大經。兵不治則無可用之師,食不足則無可固之地。”①因此圍繞著如何治軍,保證衣食供給這兩個問題,對唐廷存在的弊病進行了認真的分析,並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治軍針對德宗時,大都征調關東比較富庶地區的士兵輪番戍守邊防,士兵缺乏訓練,不能適應邊疆的艱苦環境;邊帥身不臨邊而在內地,又選精兵銳卒自隨左右,把守邊防要塞的士兵,更加缺乏戰斗力的情況,陸贄建議:選派士兵“必量其習性,辨其土宜,察其技能,知其欲惡,用其力而不違其性,齊其俗而不易其宜,引其善而不責其所不能,禁其非而不處其所不欲”。加強訓練,嚴明紀律,又要撫以恩惠,安排好家屬,安樂其居,使之思想穩定,才能發揮戰斗力。做到“出則足兵,居則足食,守則固,戰則強”。于是他提出取消各道將士輪番防秋制度。按原來軍隊人數分成三部分:一部分委命本道節度使招募年輕力壯願住邊城者而遷移之;一部分則由本道但供衣糧,委命關內、河東各軍州招募蕃漢子弟願入邊軍者以供給之;一部分由本道僅出衣糧,加給應募之人,作為新遷居的費用,又命度支在各道和市耕牛,兼雇手工業者到各軍城修造器具。召募的人,每家給耕牛一頭和各種農田水火器具,使其完備。這樣“寇至則人自為戰,時至則家自力耕”②。軍事力量必然增強,糧食供給必然充足,避免了輪番征發之苦,又減輕了國家的財政負擔。

善擇將帥開元、天寶之際,西北邊防僅設有朔方、河西、隴右三節度,還擔心權分力散。德宗時,又將朔方之地分由三個節度使統領,其余各鎮軍,將近四十多個,都由皇帝任命,並有宦官監軍,彼此之間各自獨立。如同一國三公,十羊九牧,節制多門而人心不一。陸贄認為這樣:“人心不一則號令不行,號令不行則進退難必,進退難必則疾徐失宜,疾徐失宜則機會不及,機會不及則氣勢自衰。”“建軍如斯可謂力分于將多。”①因而建議選擇文武全備的能臣,一人為隴右元帥,統管涇、隴、鳳翔、長武城、山南西道等兵馬;一② 《陸宣公翰苑集》卷六。

① ②《陸宣公翰苑集》卷十九。

① 《陸宣公翰苑集》卷十九。

人為朔方元帥統管鄜坊、邠甯、靈夏等所節度的兵馬,一人為河東元帥統管河東、振武等所節度的兵馬。三帥各到臨邊要害之州作為治所。不重要的節度隨所便進行合並,只有元帥可置統軍,其余全部罷免。只有這樣才能使將帥專一,人心不分,號令一致,進退可齊,指揮如意,機不會失,氣勢自壯,無往而不勝。

放權當時邊軍行動,多由朝廷決定選派將帥,只求容易駕馭。“遂令分閫責成之義度”。陸贄認為,兩軍相持,抓住戰機,刻不容緩,“況乎千里之外,九重之深,陳述之難明,聽覽之不一”,要想使決策沒有差錯,就是聖賢也難以辦到。因而強調:“將貴專謀,兵以奇勝,軍機遙制則失變..是以古之賢君選將,而任分之于閫,誓莫于也,授之以鉞,俾專斷也。”①主張給將帥以自主權,可以便宜從事,才能使其充分發揮智謀,作出果敢決策,不失戰機,取得勝利。當然這樣的將帥必須稱職。陸贄認為“選用將帥,必先考察行能”,使真正有軍事才能、指揮能力的人擔當重任。

獎懲分明由于沒有嚴明的獎懲制度,有功不能賞,有罪不能罰。出現違反法紀現象,互相推委。遇敵失守,“將帥則以資糧不足為詞,有司複以供給無闕為解”,朝廷不追究是非曲直,漫不經心,置若罔聞。同時在軍資供給方面,也極不合理。長期戍守邊防的士兵,處在危難之地,服役勞苦,勇于殺敵,衣糧供給不足,常有凍餒之色;而不在邊塞的關東士兵服役時間短暫,不耐勞苦,怯于作戰,卻衣糧供給豐厚,高于前者數倍,兩者相比,差別懸殊。“事業未異,而給養有殊,人情之所不能甘也。”結果“怨生于不均”。這些都大大削弱了軍隊的士氣。

陸贄認為:治理軍隊,必須要獎懲分明,“賞以存勸,罰以示懲”②,勉勵有功的將士,嚴懲邪惡不法之徒。同時又主張根據士卒勞役的輕重,貢獻的大小,所處安危的情況,制定衣糧供給的等級,合理分配給養,以避免“怨生于不均”,保證士卒之間的團結,提高軍隊的士氣。

貯積軍糧陸贄注重軍事,尤其注重軍糧的貯積、供給和運輸。

德宗時,軍糧的供應非常緊張,費用很大,運糧的人又很辛勞,千里運糧,長途跋涉,運米一斛抵達邊軍,運費錢需五六千。一年四季,持續不斷,“傾財用而竭物力”,仍然滿足不了供應的需要。陸贄向德宗指出:“屯兵守土以備寇。戎至而無糧,守必不固。”當時吐蕃侵擾邊地,朔方、五原相繼失陷,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缺乏軍糧,他認為造成這種狀況是由于斂導無方、籌劃不當。所以他建議采取“就軍和糴之法以省運,制與人加倍之價① 《陸宣公苑翰集》卷十六。

② 《陸宣公翰苑集》卷十九。

以勸農”,對于有力無資、願意住在邊地的士卒,貸其種食、工具、耕牛,就可以使戍卒忘歸,貧人樂徙。既可以有足夠的軍糧,又可以充實邊防。“無屯田課責之勞,而儲蓄自廣;無征役踐更之擾,而守備益嚴。”如果能付諸實施,可以說是長久之計。

陸贄又對于當時征調軍糧不顧各地糧食的豐歉,不知各地谷價的貴賤,不能權衡輕重靈活變通,而一味地按照舊例從江淮運糧,深感籌劃失當。如關輔一帶谷賤傷農,宜加價糴谷,以勸農桑;江淮一帶谷貴民困,宜減價粜米,以救凶災。結果宜糴之處無錢,宜粜之處無米,而又“運彼所乏,益以所余”。乖于事理,浪費又很大。針對這種情況他提出了改革漕運的措施。在沿邊各州連年豐收的情況下請減京東水運,收腳價于沿邊州鎮儲蓄軍糧,所得費用先在關中進入和糴。根據當時的價格計算,一年和糴之數,足當轉運二年;一斗轉運之資,足以和糴五斗。然後將所余之錢以供邊鎮和糴。這樣可以“不勞人,不加賦稅,不費官錢”。惟于漕運一事,稍權輕重所宜,于常用之內收其枉費之資,可以使成百萬石糧食“坐實邊鄙”;又可以勸課農桑,賑濟窮困之人。一舉而兩得,籌劃頗為精細。①① 《陸宣公翰苑集》卷十八。

第五節“可為後世法”

作為曆史上的一個政治家,陸贄的政治遭遇是很不理想的。他的政治才能沒能得到充分的施展,這是有其曆史原因和政治原因的。首先是由于當時的曆史條件使他難以在一個不長的時間里取得顯著成效。從整個曆史趨勢來看唐朝已經由盛而衰,安史之亂後的分裂混亂狀態,到德宗時已持續了二三十年,政治危機和經濟危機不斷加深,病入膏盲,積重難返,非一般改良所能解決。其次,唐德宗有時雖能采用陸贄的建議,但總的來說他是一個昏庸的君主,對于陸贄的許多重要主張“雖嘉之”而“不能用”,“愛重其言”而“不從”,有時“雖貌從”而“心頗不悅”,“所用才什一”。這樣,盡管陸贄後來身居宰相之位,也極大地限制了他的政治作用。第三,腐朽邪惡勢力裴延齡等“以聚斂為長策”,雖然引起社會的不滿,但“獨幸于天子”,他們結黨作惡,“朝廷無敢言其短”,而陸贄“獨身當之”,與他們進行了不懈的斗爭,後來裴延齡等造謠中傷,以不實之詞進行誣陷,結果唐德宗聽信讒言,移陸贄為忠州別駕。陸贄直至去世,十年之內未能發揮政治作用,這不能不說是一個曆史悲劇。

實際上,陸贄的思想在我國封建社會里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新唐書》的論贊中說他的思想“可為後世法”。司馬光非常推崇陸贄,在《資治通鑒》中引用陸贄的議論,達三十九篇之多,長者近千言,基本上把《陸宣公文集》的主要內容都概括了。像這樣連篇累牘地記錄一個人的政治主張,在長達二百九十四卷的《資治通鑒》中是罕見的,可見陸贄言論“資治”作用之大。蘇軾則說陸贄“才本王佐,學為帝師”。“論深切于事情”,“智如子房而文則過,辯如賈誼而術不疏,上以格君心之非,下以通天下之志..使德宗盡用其言,則貞觀可得而複”。並把陸贄的奏議文集進呈給當朝皇帝說:“若陛下能自得師莫若近取諸贄。”“聖言幽遠如山海之崇深,難以一二而推擇,而贄之論,開卷了然,聚古今之精英,治亂之龜鑒。”①南宋也有人把陸宣公的奏議進呈給皇帝,說:“斯皆治道之急務”,“無片言不合于理,靡一事或失于機,策之熟,見之明,若燭照”。希望皇帝把它“置坐之隅”②,以引為鑒戒。直到明清,一些地主階級的政治家對陸贄仍然頌聲不絕。明末清初的著名學者王夫之認為“唐室為之再安,皆敬輿悟主之功也”③,范文瀾《中國通史》稱“陸贄是唐朝中期卓越的政治家”,這個評價是當之無愧的。① 蘇軾:《進呈奏劄子》。

② 《進呈唐陸宣公奏議表》,見《陸宣公翰苑集》卷首。

③ 王夫之:《讀通鑒論》卷二四。

第三十二章顏真卿柳公權懷素第一節顏真卿出身名門,為官剛正顏真卿(708—785),字清臣,琅邪臨沂(今屬山東)人。是北朝著名學者顏之推的後代,唐初學者顏師古的五世從孫。顏真卿少年勤學,知識廣博,善寫文章,尤擅長書法。開元年間考中進士,曾為禮泉尉,據《云溪友議》所載,又曾任臨川內史,使“澆風莫競,文政大行”,頗受贊譽。後提升為監察禦史。一次出使到河隴地區,當時五原有冤獄,很長時間沒能作出判決,適逢天正早,顏真卿作出裁決後,天下了雨,五原郡的人稱之為“禦史雨”。以後,顏真卿又相繼擔任殿中侍禦史、東都畿采訪判官、武部員外郎等職。由于楊國忠怨恨他不歸附自己,把他調出京城,擔任平原太守。當安祿山謀反的跡象越來越明顯的時候,顏真卿以預防連綿大雨為由,修繕城防,召集壯丁,貯備糧食,而對外卻仍會集賓客文士,泛舟飲酒、賦詩,以免安祿山疑心。安祿山發動叛亂後,河朔一帶全部淪陷,唯獨平原城防守完備。在唐玄宗剛剛聽說爆發叛亂時,曾感歎地說:“河北二十四郡,豈無一忠臣乎?”等聽到平原派來的使者奏報後,極為高興,對左右的人說:“朕不知顏真卿形狀如何,所為得如此!”

安祿山攻陷了洛陽後,殺死洛陽留守李澄、禦史中丞盧亦、判官蔣清,派使者段子光將三人的首級向河北宣示,顏真卿恐怕人心動搖,就哄騙各位將領說:“我識此三人,首皆非也。”就腰斬了段子光,秘密收藏了三個人的首級。幾天後,用草結成他們的身體安葬,並設立靈位,大聲痛哭,他的部下更加擁護他。顏真卿召募勇士,十天內共得一萬人,向他們宣布舉兵討伐安祿山。顏真卿為國家遭逢禍難失聲痛哭,勇士們都為之感動。安祿山派遣他的部將李欽湊、高邈、何千年等人把守土門。顏真卿的堂兄常山太守顏杲卿與長史袁履謙用計謀殺死了李欽湊、高邈,活捉了何千年,送往京師。攻破土門之後,河北十七郡歸順了朝廷,共同推舉顏真卿為主帥,聚集了兵馬二十多萬,橫向貫穿在燕趙之間,阻絕安祿山的叛軍。朝廷任命顏真卿為戶部尚書,仍為平原太守,不久又加任為河北招討采訪使。

當時清河太守派使者李萼來向顏真卿請求援兵,顏真卿為他發兵六千,並征求他抵抗叛軍的意見。李萼出謀劃策說:“今聞朝廷使程千里統眾十萬自太行東下,將出■口,為賊所扼,兵不得前。今若先伐魏郡,斬袁志泰,太守司馬垂使為西南主;分兵開■口之路,出千里之兵使討鄴、幽陵;平原、清河合同十萬之眾徇洛陽,分兵而制其沖。計王師亦不下十萬,公當堅壁,無與挑戰,不數十日,賊必潰而相圖矣。”①顏真卿表示贊同。于是傳令清河等郡,派遣大將李擇交、副將范東馥、和琳、徐浩等人進兵,與清河、博平五千人聯兵駐紮在堂邑。叛軍袁知泰派其部將率二萬人前來交戰,被打得大敗,斬首一萬多人。

肅宗在靈武即位後,顏真卿多次派使者奏報情況。肅宗任命他為工部尚書,兼禦史大夫、河北采訪招討使。當時軍費枯竭,李萼建議他收景城鹽利,① 本節材料依據新舊唐書本傳者,不再一一作注。

① 《舊唐書·顏真卿傳》。

“使各郡相輸,用度遂不乏”。

安祿山乘虛派史思明、尹子奇急攻河北,各郡再次被叛軍攻陷,唯獨平原、博平、清河三郡依然固守,但人心動搖不安,形勢危急,局面難以挽回。至德元年(756)十月,顏真卿只得棄城率眾渡過黃河,經過江、淮、荊襄輾轉來到鳳翔,朝見肅宗。肅宗下詔任命他為憲部(刑部)尚書,不久,又加任禦史大夫。在任官期間,顏真卿對于一些不守禮法的官吏加以彈劾。“軍國之事,知無不言”,因而受到宰相的忌恨,被從朝廷排擠出去,任馮翊太守,後改任為蒲州刺史,又被禦史唐旻所誣陷,貶為饒州刺史。

乾元二年(759)顏真卿任浙西節度使。當時淮南節度使劉展將要謀反,顏真卿預作防備。都統李峘認為這是制造事端,進行非議。朝廷就征召顏真卿為刑部尚書。後來,劉展果然謀反,而李峘則逃奔到江西。

顏真卿到朝廷後,宦官李輔國假傳詔令將玄宗遷到西宮,顏真卿率領百官上表請問起居,為李輔國所痛恨,被貶為蓬州刺史。

代宗即位後,任命顏真卿為利州刺史,未上任,旋又改任為吏部侍郎。

後又任命他為荊南節度使,沒有上任,改任為尚書右丞。代宗從陝州回到長安,顏真卿請先拜謁陵廟而後還宮,宰相元載對此有所非議。顏真卿氣憤地說:“用舍在相公耳,言者何罪,然朝廷之事,豈堪相公再破除邪!”元載因此對他深加懷恨。沒多久顏真卿改任檢校刑部尚書知省事,封為魯郡公。當時元載援引私黨,害怕朝臣論奏他的過失。就請百官凡是要論事先告訴長官,長官再告知宰相,然後上奏皇帝。顏真卿就此上書給代宗,指出:“今陛下欲自屏其耳,使不聰明,則天下何望焉?”認為:“今天下瘡痏未平,干戈日滋,陛下豈得不博聞讜言,以廣視聽,而塞絕忠諫乎?..今宰相宣進止,禦史台作條目,不得直進,從此人不奏事矣。陛下聞見,止于數人耳目,天下之士,方鉗口結舌,陛下便謂無事可論,豈知懼而不敢進,即林甫、國忠複起矣。臣謂今日之事,曠古未有,雖林甫、國忠猶不敢公為之。陛下不早覺悟,漸成孤立,後悔無及矣。”言詞非常激切,于是中人抄寫內本,傳播于朝廷內外。後來顏真卿掌管太廟時,指出祭器不整齊,元載認為是誹謗。大曆元年(766)被貶為峽州別駕,繼而改任吉州司馬,後又提升為撫、湖二州刺史。

元載被處死後,在楊綰的推薦下,代宗召回顏真卿,任他為刑部尚書。

代宗去世時,被任命為禮儀使。德宗即位後,楊炎為宰相,因顏真卿耿直而厭恨他,改任為太子少傅,仍為禮儀使,表面上給予尊寵,實際上是奪取了他的實權。

“忠至滅身”,三軍痛哭盧杞專權時,忌恨他的耿直,改任他為太子太師,免去了禮儀使之職,並想把他排擠出朝廷,安排到方鎮。顏真卿對盧杞說:“真卿以褊性為小人所憎,竄逐非一。今已羸老,幸相公庇之。相公先中丞(盧杞之父)傳首至平原,面上血真卿不敢衣拭,以舌舐之,相公忍不相容乎?”盧杞惶恐四顧,起身下拜,但對顏真卿更加懷恨在心。

建中四年(783),淮西節度使李希烈反叛後,攻占了汝州。德宗向盧杞問計。盧杞回答說:“希烈年少驍將,恃功驕慢,將佐莫敢進止,誠得儒雅重臣,奉宣聖澤,為陳逆順禍福,希烈必革心悔過,可不勞軍旅而服。顏真卿三朝舊臣,忠直剛決,名重海內,人所信服,真其人也。”①德宗表示贊同,于是命令顏真卿到許州安撫李希烈,詔令下達後,整個朝廷都大為震驚。李勉聽說後,認為失去一位元老會給朝廷帶來恥辱,秘密上表,請求留下顏真卿,又派人攔路截留他,沒有來得及。顏真卿乘驛車來到東都洛陽,河南尹鄭叔則認為此去難免一死,勸他稍作停留,等待朝廷後發的命令,顏真卿認為君命不能回避,毅然前往。

剛到許州時,顏真卿要宣布詔旨,李希烈指使養子一千人環繞著他謾罵。並拔出刀劍對著他,作出要分割他、吞食他的恣態。顏真卿紋絲不動,面色不變。李希烈急忙上前用自己的身體遮擋住顏真卿,喝令眾人退下。把顏真卿安排在館舍中以禮相待,但逼迫他上表朝廷,洗刷自己的罪過,顏真卿沒有聽從。

當時朱滔、王武俊、田悅、李納等河北藩領主帥各自稱王,他們派遣使者向李希烈稱臣,勸他稱帝。李希烈就召顏真卿來看,說:“今四王遣使見推,不謀而同,太師觀此事勢,豈吾獨為朝廷所忌無所自容邪!”顏真卿反駁道:“此乃四凶,何謂四王,相公不自保功業,為唐忠臣,乃與亂臣賊子相從,求與之同覆滅邪!”李希烈聽了很不高興。過了幾天,李希烈又讓他與四鎮的使者一同參加宴會,四位使者說:“久聞太師重望,今都統(李希烈)將稱大號而太師適至,是天以宰相賜都統也。”顏真卿斥責他們說:“是何宰相耶!君等聞顏杲卿無?是吾兄也。祿山反,首舉義兵,及被害,詬罵不絕于口。吾今年向八十,官至太師,守吾兄之節,死而後已,豈受汝輩誘脅耶!”四鎮使者不敢再說話。李希烈于是將顏真卿拘禁起來,命令十名士兵看守館舍,在庭院中挖了一個坑,揚言要活埋他。顏真卿泰然自若,見到李希烈說:“死生已定,何必多端,亟以一劍相與,豈不快公心事邪!”李希烈只是向顏真卿謝罪。

建中四年(783)三月,荊南節度使張伯儀在安州被李希烈擊敗,失去旌節。李希烈派人把旌節和俘虜帶給顏真卿看。顏真卿見後號啕大哭,跌倒在地,氣絕而複蘇,從此不與人說話。後來李希烈的大將周曾等人謀劃襲擊汝州殺死李希烈,尊奉顏真卿為節度使。事情泄露,李希烈將顏真卿拘送到蔡州,顏真卿考慮必死無疑,于是寫好了遺書、墓志、祭文。李希烈僭越稱帝時,派人問他稱帝的儀式。顏真卿回答說:“老夫耄矣,曾掌國禮,所記者諸侯朝覲禮耳。”

興元元年(784),唐軍重振,李希烈擔心蔡州發生變故,就派他的部將辛景臻、安華來到顏真卿所住之處,在院庭中堆滿了柴草,澆上油,對顏真卿說:“不能屈節,當自燒。”顏真卿起身投向火中,辛景臻等人急忙制止了他。七月,德宗車駕回到了長安,李希烈的弟弟李希倩由于參與了朱泚的叛亂,被處死。李希烈聽說後極為憤怒,就在八月三日,派中使與辛景臻等人將顏真卿縊死,時年七十七歲。

顏真卿的被害,在朝野引起了很大反響,三軍為之痛哭,德宗停止朝見五日,諡號為文忠,下詔稱他:“才優匡國,忠至滅身..器質天資,公忠傑出,出入四朝,堅貞一志..拘脅累歲,死而不撓。”《新唐書》稱他“立朝正色,剛而有禮,非公言直道,不萌于心,天下不以姓名稱,而獨曰魯公”。① 《資治通鑒》卷二二八,德宗建中四年。

書法上的卓越成就顏真卿以造詣超群的書法藝術名高天下,他善寫正書、行書,“自篆籀分隸而下同為一律號書之大雅”。顏真卿的書法藝術吸取了前代和同時著名書家的長處,陸羽稱他的字體得王羲之之筋骨心肺,他的筆法還師承了唐代書法家張旭,並請教過僧人懷素。他對筆法很有研究,《廣川書跋》稱“其過人處正在法度備存而端勁莊特”。曾作筆法十二意。他以善寫正書而名垂後世。字形具有蠶頭燕尾的特點。“論者謂其書,點如墜石,畫如夏云,鉤如屈金,戈如發弩,此其大概也,至其千變萬化,各具一體。若《中興頌》之宏偉,《家廟碑》之莊重,《仙壇記》之秀穎,《元魯山銘》之深厚,又種種有不同者,蓋自有早年書《千佛寺碑》已與歐、虞、徐、沈暮年之筆相上下,及中興以後筆力迥與前異,亦其所得者愈老也。”①他的書法遺跡一直為人們所珍愛,並給予極高的評價。宋代歐陽修得其斷碑題跋說:“如忠臣烈士,道德君子,端嚴尊重,使人畏而愛之,雖其殘闕不忍棄也。”又說顏真卿“忠義之節明若日月,而堅若金石,自可以先後傳世無窮,不待其書,然後不朽。然公所至必有遺跡,故今處處有之,唐人筆跡見于今者,惟公為最多。”①明代學者陳繼儒得到顏真卿所寫的朱巨川告身墨跡,就將其書房命名為“寶顏堂”。總之,他的高超書法和他的高尚品格一樣,可以並傳而不朽。

① 佚名:《宣和書譜》。

① 歐陽修:《六一題跋》。

第二節柳公權柳公權(778—865),字誠懸,京兆華原(今陝西耀縣)人,為唐朝名臣柳公綽之弟。少年時好學,十二歲時能寫辭賦,他博通經書,元和初年,考中進士,任秘書省校書郎,李聽鎮守夏州時,征召他為掌書記。他通曉音律,擅長書法,精于正楷,初學王羲之,後又遍閱近代各家筆法,而主要得力于歐陽詢、顏真卿兩大書家,筆力遒勁剛健,結構謹嚴,自成一家,與顏真卿並稱為“顏柳”,有“顏筋柳骨”之說,是對後來影響很大的書法家。穆宗即位時,柳公權入朝上奏,穆宗召見他說:“我于佛寺見卿筆跡,思之久矣!”當天就任命他為右拾遺、翰林侍書學士,後又提升為右補闕、司封員外郎。當時穆宗荒淫、放縱,不務政事,曾問柳公權用筆之法,柳公權回答說:“用筆在心,心正則筆正。”穆宗聽後,臉色為之一變,知道柳公權是以筆法為喻進行勸諫。

柳公權經曆穆宗、敬宗、文宗三朝,一直在宮廷之中作為侍書。他的哥哥柳公綽在太原任官,就寫信給宰相李宗閔,說明家弟本來有志于專研儒學,卻以侍書之職為朝廷所用,和卜筮之官頗為相近,心里感到恥辱,請求更換一散官。于是改任為右司郎中,後又改任為司封、兵部二郎中、弘文館學士等職。

但文宗對他很思念,又重新召他為侍書,並提升為諫議大夫,不久又改任為中書舍人,擔任翰林書詔學士,文宗曾夜間召對柳公權,蠟燭已經燃燒盡而話沒有說完,宮人就把蠟液粘在紙上繼續用來照明。一次從幸到未央宮,停下車駕,文宗對柳公權說:“我有一喜事,邊上衣賜,久不及時,今年二月給春衣紇。”柳公權上前表示祝賀。文宗說:“單賀未了,卿可賀以詩。”柳公權隨即應聲說:“去歲雖無戰,今年未得歸,皇恩何以報,春日得春衣。”文宗非常高興,稱贊道:“子建七步,爾乃三焉。”

還有一次與其他六位學士在便殿問對,文宗談及漢文帝節儉,隨即舉起自己的衣袖說:“此澣濯者三矣。”學士們都贊譽文宗節儉的美德,唯獨柳公權默然不語,文宗就把他留下問他為何不語。柳公權說:“人主當進賢良,退不肖,納諫諍,明賞罰,服澣濯之衣,乃小節耳。非有益治道者。”文宗對柳公權說:“極知舍人不合作諫議,以卿言事有諍臣風采,卻授諫議大夫。”第二天,下詔任命他為諫議知制誥,學士之職依然。

開成三年(838),柳公權被任為工部侍郎。一次,文宗召見他詢問政治得失,柳公權回答說:“自郭旼除授邠甯,物議頗有臧否。”文宗說:“旼是尚父(郭子儀)之從子,太皇太後之季父,在官無過。自金吾大將授邠甯小鎮,何事議論耶?”柳公權說:“以旼勳德,除鎮攸宜。人情論議者,言旼進二女入宮,致此除拜,此信乎?”文宗說:“二女入宮參太後,非獻也。”柳公權說:“瓜李之嫌,何以戶曉?”並引用王珪諫太宗出廬江王妃故事,使文宗隨即將二女送還郭旼。柳公權以忠言來匡正當時的弊政,大多類此。以後又晉升為學士承旨。

武宗即位後,柳公權被罷學士承旨之職,任為右散騎常侍,後宰相崔珙引薦為集賢殿學士,掌管院事。李德裕平時對柳公權很優厚,但因為崔珙所引薦,心中很不高興,將其降職為太子詹事,改任為太子賓客。後又接連被授予金紫光祿大夫、上柱國、河東郡開國公等官爵,食邑二千戶。後又重新② 本節材料依據新舊唐書本傳者,不另注出。

任命為左常侍。有一次,武宗重新召見一失寵的宮嬪,對柳公權說:“朕怪此人,若得學士一篇,當釋然矣。”就把面前的數十張蜀箋給了他,柳公權略加思考,而成一絕曰:“不分前時忤主恩,已甘寂寞守長門。今朝卻得君王顧,重入椒房拭淚痕。”①武宗看後極為高興,命令宮嬪上前拜謝柳公權。以後又先後擔任國子祭酒,工部尚書等職。咸通初年,為太子少師,咸通六年(865)柳公權去世,終年八十八歲。追贈為太子太師。

柳公權在當時以書法名揚天下,上自皇帝以至公卿、大夫及來入貢的外國人無不喜愛他的墨跡。一次,文宗在夏天與學士聯句。文宗說:“人皆苦炎熱,我愛夏日長。”柳公權接著說:“薰風自南來,殿閣生微涼。”其他幾位學士也都相繼聯句,文宗唯獨吟詠柳公權所續兩句,稱“辭清意足,不可多得”。就讓柳公權題寫在殿閣的牆壁上。字方圓五寸,文宗看後贊歎地說:“鍾(繇)、王(羲之)複生,無以加焉!”宣宗尤為珍愛柳公權的墨寶,曾召柳公權到殿前,由軍容使西門季玄捧著硯台,樞密使崔巨源拿著筆,柳公權用真書在一張紙上寫了“衛夫人傳筆法于王右軍”十字;用行書在一張紙上寫了“永禪寺真草千字文得家法”十一字;用草書在一張紙上寫了“謂語助者焉哉乎也”八字。宣宗賞給他錦彩及瓶盤等銀器。又讓他自寫謝狀,不拘真書、草書。當時公卿大臣之家的碑志,不是出自柳公權的手筆,別人就會認為子孫不孝。外國人入貢專門准備錢財來購買柳公權寫的字。柳公權曾寫京兆西明寺《金剛經》,具有鍾、王、歐、虞、褚、陸各家的筆法,為其得意之作。其流傳的書碑很多,以《玄秘塔碑》、《金剛經》、《神策軍碑》為最著名,書跡有《送梨帖題跋》。

① 《唐詩紀事》。

第三節懷素懷素(725—785),字藏真,本姓錢,長沙(今屬湖南)人,後為京兆(長安)僧人,法號懷素。早年致力研究佛法,性格粗放,不拘小節,酷愛書法,據唐人陸羽《懷素傳》所載:懷素“飲酒以養性,草書以暢志,時酒酣興發,遇寺壁里牆,衣裳器皿靡不書之。”由于家貧無紙練字,曾在家鄉種芭蕉以供揮筆練字,所居號稱“綠天庵”。但仍然滿足不了他練字的需要,就漆一盤練習寫字,又漆一木板練習寫字,因為用力勤奮,不斷摹寫,使盤板都被磨破。“然恨未能遠睹古人之奇跡,所見甚淺,遂擔笈杖錫,西游上國,謁見當代名公。”①到長安後,吏部尚書韋陟看到他的書法極為贊賞,認為他很有發展前途,說:“此沙門劄翰,當震宇宙大名。”懷素感到“學無師授,如不由戶而出。”于是拜金吾兵曹鄔彤為師,學習筆法。鄔彤對懷素說:“草書古勢多矣。惟太宗以獻之書如凌冬枯樹,寒寂勁硬,不置枝葉。張旭長史又嘗私謂彤曰‘孤蓬自振,驚沙坐飛’,余師而為書,故得奇怪,凡草聖盡于此。”懷素連聲說:“得之矣!”經過了一年多,懷素告辭而去。鄔彤在他臨行之前對他說:“萬里之別,無以為贈,吾有一寶,割而相與。先時人傳彤有右軍惡溪小王騷勞三帖,擬此書課,以一本相付。”①這些對于懷素書法的進步是很有益的。懷素還與書法大家顏真卿多有來往,兩人切磋琢磨,相互探討,對筆法的理解更深刻了。懷素潛心于書法,頗有悟性。一天晚上觀看夏天的云彩隨風而動,變化無常,“頓悟筆法,自謂得草書三昧”。他練字下了很大功夫,以致禿筆成塚,他以擅長草書而聞名,尤其狂草最為人們所贊歎,論者稱他的狂草如“驚蛇走虺,驟雨狂風”。當時的文士名流如李白、戴叔倫等人都曾寫詩贊美他的狂草。李白的《草書歌行》稱:“少年上人號懷素,草書天下稱獨步。”說他的字“飄風驟雨驚颯颯,落花飛雪何茫茫..怳怳如聞神鬼驚,時時只見龍蛇走;左盤右蹙如驚電,狀如楚漢相交戰。”在此之前,唐人張旭的草書享有盛名,號稱“張顛”;而懷素的草書則稱為狂,說他是“以狂繼顛”②。

懷素晚年的字更臻化境,字字如同飛動,圓轉之妙,宛若有神。傳世的字帖有《自敘帖》、《苦筍帖》等。元代書法家趙孟頫在《山高水深帖》題跋中稱:“懷素書所以妙者,雖率意顛逸,千變萬化,終不離魏晉法度故也。後人作草,皆隨俗繳繞不合古法,不識者以為奇,不滿識者一笑。此卷是素師肺腑中流出,尋常所見,皆不能及之也。”①這不僅是對《山高水深帖》的評價,也是對懷素書法的高度評價。

① 《唐文拾遺》懷素《自敘帖》。

① 陸羽:《懷素傳》。

② 佚名:《宣和書譜》。

① 《三希堂法帖》第五冊。

第三十三章劉晏楊炎第一節劉晏幼有神童之譽劉晏(715—780)字士安,曹州南華(今山東東明)人。開元十三年(725),玄宗東封泰山,十歲的劉晏獻上《東封書》,玄宗讀後十分欣賞他的才華,遂命宰相張說試其才能。張說測試後,大為稱奇,對玄宗說:“國瑞也。”即授任秘書省正字,從此號為神童,“名震一時”。

一次,玄宗于勤政樓前盛設樂舞和百伎雜耍。時教坊有個叫王大娘的女妓,善戴百尺高竿,竿上裝有木山,狀似瀛洲、方丈等仙山,還有一小童在上面鑽來鑽去,歌舞不停。玄宗把小小的劉晏召到樓上簾下,貴妃很喜歡他,讓他坐在自己膝上。玄宗問他:“卿為正字,正得幾字?”劉晏回答說:“天下字皆正得,唯有‘朋’字未正得。”貴妃讓他詠王大娘戴竿,劉晏才思敏捷,應聲而出,詩云:“樓前百戲競爭新,唯有長竿妙入神。誰謂綺羅翻有力,猶自嫌輕更著人。”玄宗、貴妃與諸嬪妃樂得哈哈大笑,遂賜給他牙笏及黃紋袍。①行政干才天寶年間(742—755),劉晏累授夏縣(今屬山西)令,以干練聞名,雖未曾督責賦稅,卻“輸無逋期”。又舉賢良方正科,補為溫縣(今屬河南)令。政績卓著,“民皆刻石以傳”。不久又升為殿中侍禦史。

安祿山叛亂後,劉晏避難于襄陽(今湖北襄樊)。永王李璘欲任他為官,他堅決推辭。時肅宗在靈武組建朝廷,劉晏致書宰相房琯,論今日的分封與古制不同,認為“今諸王出深宮,一旦望桓(齊桓公)、文(晉文公)功,不可致”。主張加強皇權。肅宗詔拜度支郎中、兼侍禦史,領江淮租庸事。劉晏赴任至吳郡,正遇永王李璘起兵叛亂,沿江東下,劉晏遂與采訪使李希言計議抗拒。劉晏守余杭(今浙江杭州西),李希言交戰失利,敗歸劉晏。劉晏乃調發義兵堅守壁壘。永王兵敗後,欲轉而攻略州縣,聽說劉晏早有防備,遂從他道逃去。不久,肅宗詔拜他為彭原(今陝西鎮原東)太守,轉任隴、華二州刺史,遷河南尹,進為戶部侍郎,兼禦史中丞、度支、鑄錢、鹽鐵等使。不久又兼京兆尹。他“總大體不苛,號稱職。”後遭司農卿敬羽誣劾他泄漏禁中事,宰相蕭華又忌其才干,遂貶為通州刺史。

代宗即位後,于寶應元年(762)六月,劉晏再次入為京兆尹、戶部侍郎,領度支、鹽鐵、轉運、鑄餞、租庸使。時顏真卿以文學正直出為利州刺史,劉晏舉薦他代己為戶部侍郎,改國子祭酒,又將京兆尹一職讓于嚴武。翌年正月,擢為吏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依然兼任諸使職。廣德二年(764)正月,因與宦官程元振交通的罪名,僅做了一年宰相的劉晏被貶為太子賓客,罷知政事。

① 本節材料依據新舊唐書本傳者,不再一一作注。

① 《明皇雜錄》卷上。按此貴妃非楊貴妃。

改革漕運自安、史之亂以來,潼關、洛陽一帶受阻,江、淮財賦溯長江入漢水,抵達梁州、洋州,迂險勞費,汴渠也堙廢不治。廣德二年三月,關中米每斗漲至千錢,“百姓挼穗以給禁軍,宮廚無兼時之積”①。在這種情況下,代宗又擢劉晏為禦史大夫,領東都、河南、江淮、山南等道轉運、租庸、鹽鐵、常平使,以發展漕運,增加財賦收入。

劉晏受命以後,以轉運為己任,為了弄清多年漕運的利弊,或坐船,或乘馬,親自對過去漕運沿線進行實地考察。他坐船由淮水經泗水進入汴水,再由汴水進入黃河。他到過河陰、鞏縣和洛陽,考察了宇文愷建造的梁公堰,分黃河水流入通濟渠,又視察了大夫李傑新堤。他驅馬陝郡城郊,右循砥柱、硤石,察看了三門渠津遺跡。經過他長途跋山涉水,實地調查研究漕運情況,“盡得其病利”。他要治理漕運,又擔心受別人牽制,其治理方案難以推行,為了得到當政宰相的有力支持,他致書元載,具體陳述了漕運中的“四利”“四病”。其四利為:一是京師三輔之民徭賦繁重,江、淮粟至,可減少其一半徭賦;二是東都凋殘,人口流亡,漕路流通,村落人口從此滋多;三是在邊諸將,外虜入侵,聽說江、淮貢賦增至,軍食豐足,可以震耀夷夏;四是今舟車既通,商賈往來,百貨云集,可追複貞觀、永徽之盛。其四病為:一是從宜陽、熊耳、虎牢、成皋五百里,人煙稀少,百姓窮困,轉車挽漕,功且難就;二是黃河、汴水自天下亂離以來,河岸崩塌,所在淤塞,“涉泗千里,如網水行舟”;三是東垣、砥柱、澠池、北河之間六百里,“戍邏久絕,奪攘奸宄”,多不安全;四是從淮陰至蒲坂,長達三千里,屯戍相望,常言衣食不足,挽漕所至,船到便留,“非單車使者折簡書所能制”。劉晏所陳述的四利四弊,既指出了開通漕運利國利民,可以振興經濟,同時也分析了其中的困難,如不解決這些難題,漕運仍然是紙上談兵。元載正獨攬朝政,看了劉晏的書信,極力贊成其事,因此劉晏“得盡其才”。從此,江、淮財賦才得以運至關中,代宗很高興,派衛士備鼓吹于東渭橋迎接劉晏,還派使者慰勞他說:“卿,朕酂侯(蕭何)也”。大凡每年運至四十萬斛,“自是關中雖水旱,物不翔貴矣”。

劉晏恢複了曠廢日久的漕運事業,使江、淮財賦源源運進關中,緩解了關中財政緊張的局面,這主要是由于他改革漕運的結果。他從漕船的制造,水手的雇用與訓練,到督航、護航等環節都改變了舊法,漕運由朝廷直接經管。

為使船堅固耐用,保證運輸途中安全無損,劉晏于揚子設十場造船,每艘船給千繒錢,要比一般的船價高出一倍多。有人不太理解,認為“所用實不及半,虛費太多。”劉晏則解釋說:“不然,論大計者固不可惜小費,凡事必為永久之慮。今始置船場,執事者至多,當先使之私用無窘,則官物堅牢矣。若遽與之屑屑校計錙銖,安能久行乎!異日必有患吾所給多而減之者;減半以下猶可也,過此則不能運矣。”劉晏洞察了官場之弊,多給船費,甯可給“執事者”以“私用”之錢,以求免得官吏偷工減料或以次充好,影響船的質量。後至唐末,有司計費付錢,無有富余,因此“船益脆薄易壞,漕① 《資治通鑒》卷二二三,代宗廣德二年。

運遂廢矣”。①實踐證明了劉晏的做法還是正確的。

在漕運中,劉晏也改變了舊法。舊時轉運船由潤州陸運至揚子,斗米費錢十九,劉晏改用口袋裝米而以舟運送,可減費錢十五;由揚州至河陰,斗米費錢一百二十,劉晏做“歇艎支江船二千艘,每船載一千斛,十船為綱,每綱三百人,篙工五十人,派軍將部送至河陰、三門,號“上門填闕船”,米每斗減錢九十。他調來巴、蜀、襄、漢地麻竹筱作绹挽舟,以朽索府材代薪,“物無棄者”。他還采用分段漕運,“江船不入汴,汴船不入河,河船不入渭”;把江南漕運的貨物存放在揚州,汴河漕運的存放在河陰,黃河漕運之物存放在渭口,渭船漕運之物進入太倉。②過去漕運關東之谷進入長安,因河流湍急,一斛能運至八斗的“則為成勞,受優賞”。劉晏因地制宜,根據長江、汴水、黃河、渭水水力不同,“各隨便宜”,造運船,訓練漕卒,使其識水性,分段漕運,“自是每歲運谷或至百余萬石,無斗升沉覆者”③。大大提高了漕運能力和減少了損失。劉晏所用篙工,也改變了舊法。過去,州縣多取富人督責漕挽,謂之“船頭”;主郵遞,謂之“捉驛”;稅外橫取,謂之“自著”,“人不堪命,皆去為盜賊”。劉晏改用“以官船漕,而吏主驛事,罷無名之斂,正鹽官法,以裨用度”。他從經營的鹽業中出錢雇用船工,從江淮至渭橋,大抵漕運十萬斛用傭錢七千緡,並補綱吏督運。因此,他主管的漕運“不發丁男,不勞郡縣,蓋自古未之有也”①。

改革榷鹽法劉晏還改革了榷鹽法,用鹽稅以充軍國之用。當時,許、汝、鄭、鄧州以西之民,皆食用河東池鹽,由度支掌管;汴、滑、唐、蔡州以東,皆食用海鹽,由劉晏掌管。在他掌管的食海鹽區,堅持了原先第五琦的官營原則,同時又在官營與私商、鹽戶的關系方面作了調整,改為官督、民產、商銷較靈活的形式。劉晏以“鹽吏多則州縣擾”,因此,他只在產鹽之鄉“因舊監置吏”,負責收鹽戶所煮之鹽;轉賣給商人,對鹽商則“縱其所之”,其余州縣不再設官。在距產鹽區較遠的江、嶺地區,則設置“常平鹽”,如鹽商不至,則官府把鹽減價賣給百姓,結果“官收厚利而人不知貴”。劉晏又以鹽“生霖潦則鹵薄,暵旱則土溜墳”,于是他“隨時為令,遣吏曉導,倍于勸農”。因此,在吳、越、揚、楚州等地“鹽廩至數千,積鹽二萬余石”。在漣水、湖州、越州、杭州四場和嘉興、海陵、鹽城、新亭、臨平、蘭亭、永嘉、大昌、侯官、富都十監,每年得鹽稅為百余萬緡,約等于百余州的賦稅收入。為了保障銷售官鹽的商人獲利,從而確保官鹽營利,劉晏奏罷諸道對鹽船過境,州縣收稅的做法,“禁堰棣邀以利者”,使鹽船所行暢通無阻。同時,又于淮北十三處如揚州、汴州、宋州、淮西等地置巡院,以“捕私鹽者”,“奸盜為之衰息”。劉晏這種“官督民產商銷”的政策,是以官商分利的榷鹽法代替了過去官方專利的禁榷制度,促進了鹽業的發展,因而也大大增加了鹽稅的收入。劉晏開始榷鹽時,鹽利每年收入才四十萬緡,至大曆末年,竟達到六百萬緡,在整個國民經濟的收入中舉足輕重,“天下之賦,① ③《資治通鑒》卷二二六,德宗建中元年。

② 《新唐書》卷五三《食貨志》三。

① 《舊唐書》卷四九《食貨志》下。

鹽利過半,宮闈服禦、軍餉、百官祿俸皆仰給焉”①。劉晏改革榷鹽法,獲得了巨大的成功。

當時,河北魏博藩帥田承嗣興兵作亂,吐蕃等也不時侵擾,兵革連年,軍費支出龐雜,第五琦始榷鹽以助軍旅,劉晏代之以後,“法益密,利無遺入”。汴宋都虞候李靈曜北連田承嗣反叛後,河南藩帥有的也不奉行朝廷法令,擅自征收賦稅,州縣稅收減少,劉晏卻以羨余相補,“人不加調,而所入自如”,人們無不稱贊其能。大曆末年,每歲賦稅收入一千二百萬緡,而榷鹽收入占其大半,而“民不告勤”。一次京師鹽價暴貴,詔令劉晏漕運三萬斛鹽以濟關中,鹽船從揚州出發,四十天即迅速運至京師,“人以為神”。改革常平法劉晏對常平法也進行了改革。廣德二年(764),他兼領常平使。大曆元年(766)他與第五琦分掌天下財賦,都畿、河南、淮南、江南、湖南、荊南、山南東道等地的鑄錢、常平、轉運、鹽鐵使由劉晏兼領。他利用這一地區商品經濟比較活躍這一有利條件,充分發揮了常平的營利效能。此前,常平業務由各州自辦,由于政局的動蕩,各州常平營利不多,現改由朝廷直接經營常平業務。劉晏于諸道設巡院,設專官專理各州常平倉。為便于掌握各地市場行情,巡院“皆募駛足,置驛相望”,這樣四方物價的高低、商品的盈余與短缺,雖極遠不過四五日即能知悉,故“能權萬貨重輕,使天下無甚貴賤,而物常平,自言見錢流地上”。

舉賢任能,廉潔奉公劉晏認為:“辦集眾務,在于得人,故必擇通敏、精悍、廉勤之士而用之。”他的用人之道是“勾檢簿書,出納錢谷,必委之士類;吏惟書符牒,不得輕出一言”。之所以如此,他覺得“士陷贓賄,則淪棄于時,名重于利,故士多清修;吏雖潔廉,終無顯榮,利重于名,故吏多貪汙”。其所屬官,“雖居數千里外,奉教令如在目前,起居語言,無敢欺給。”①他所任用的各級管理人員,都是選用有能力的人,並能人盡其才。“凡所任使,多收後進有干能者。其所總領,務乎急促,趨利者化之,遂以成風。”對于一些權貴豪門如以親戚相請托,劉晏雖也給予安排閑散職務,俸祿給多少,任官的快慢,都滿足其要求,“然未嘗得親職事”。其所領要務,“必一時之選”。故劉晏卒後二十余年,掌管國家財賦的大臣如韓洄、元琇、裴腆、包佶、盧徵、李衡等都是他的故吏。

劉晏本人也十分勤奮,孜孜不倦。每次早朝,騎在馬上一邊走,一邊揮動馬鞭計算財賦收入情況。每天天剛亮即開始料理事務,夜半方止,“雖休澣不廢”。而且處理事務迅速,“事無閑劇,即日剖決無遺。”更為難能可貴的是,劉晏雖掌管天下財賦,位高勢盛,經手的錢物數不勝數,卻為官廉潔,不謀私利。他治家以儉約著稱,所居修行里,“粗樸庳陋,飲食儉狹,室無媵婢。”他常說:“居屋安便,不務華屋;食取飽適,不務多品;馬取① 《新唐書》卷五四《食貨志》四。

① 《資治通鑒》卷二二六,德宗建中元年。

穩便,不務毛色。”①人們無不欽佩他的廉潔簡樸。

劉晏理財還有一個顯著的特點,即“以愛民為先”。他這一思想是建立在“戶口滋多,則賦稅自廣”基礎之上的。他的做法是:每月把各州縣雨雪豐歉的情況報告給使司,“豐則貴糴,歉則賤祟”,使老百姓不至挨餓流散。各知院官見到歉收的跡象,也先將情況上報,某月須蠲免賦稅多少,某月須救濟多少。到期以後,劉晏不待州縣申請即上奏朝廷,因此往往能應民之急,未曾失時,不等農民困弊、流亡,即及時賑濟,“由是民得安其居,戶口蕃息”。劉晏初兼轉運使時,天下戶口不過二百萬,其末年乃增至三百余萬。故史稱“在晏所統則增,非晏所統則不增也”。

被誣致死,“天下以為冤”

大曆四年(769)三月,劉晏再次擢任吏部尚書,知三銓事。他明于吏治,有識鑒能力,故“推處最殿分明,下皆懾伏”②。大曆十二年(777 年)三月,代宗以宰相元載專橫,多納賄賂,門下侍郎、同平章事王縉依附元載,也貪贓枉法,遂命劉晏審理。劉晏以元載“居任樹黨,布于天下,不敢專斷”,經奏請代宗,又命禦史大夫李涵、右散騎常侍蕭昕、兵部侍郎袁■、禮部侍郎常袞、諫議大夫杜亞與劉晏同治此案。經過審查,元載與王縉伏罪。在處死元載以後,劉晏認為王縉與元載有主從之別,罪惡輕重不同,欲複奏朝廷,區別處理。遂對李涵等人說:“重刑再複,國之常典,況誅大臣,得不複奏?又法有首從,二人同刑,亦宜重取進止。”李涵等依從其議,遂複奏朝廷,代宗乃免王縉死罪,貶為栝州刺史,“縉之生,晏平反之力也”。

大曆十三年(778)十二月,宰臣常袞專政,以劉晏“久掌銓衡,時議平允,兼司儲蓄,職舉功深”,擔憂他的“公望日崇,上心有屬”。因而妒嫉他,奏稱劉晏為“朝廷舊德,宜為百吏師長”,應擢任左仆射。表面上尊崇他,而實際上剝奪他的實權。代宗以劉晏“使務方理”,又難以找到代替其職務的合適人選,故雖擢任左仆射之後,仍使他兼領使務,知三銓事。

當時,江淮特產茶與柑桔,劉晏常與本道分別入貢,而劉晏所貢往往早于地方州府,招致了他們的不滿。另外,劉晏常饋送四方名士,對一些愛說長論短的人“率以利啖之,使不得有所訾短”,故人們議論劉晏有意固寵保位。在大曆年間,軍國費用皆依賴劉晏,故未曾對此檢查。德宗即位後,一些人屢次上言請罷其使職,劉晏也一再推辭,德宗不但不允許,反又加授關內、河東、三川轉運、鹽鐵及諸道青苗使。

不久,道州司馬楊炎入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此前元載為宰相時,楊炎為吏部侍郎,因文學才望頗受元載親重,但與吏部尚書劉晏關系不洽。劉晏奉命治罪元載,楊炎也遭外貶。這時楊炎為當政宰相,銜恨舊怨,並欲為元載報仇。當時傳言代宗寵愛獨孤妃,又喜愛其子韓王李迥,劉晏曾密表勸代宗立獨孤妃為皇後。盡管並無確鑿根據,楊炎卻如獲至寶,上奏德宗說:“賴祖宗福祐,先皇與陛下不為賊臣所間。不然,劉晏、黎幹之輩,搖動社稷,凶謀果矣。今于以伏罪,晏猶領權,臣為宰相,不能正持此事,罪當萬死。”他涕泗交流,煞有介事。另一宰相崔祐甫表示反對,他說:“此事曖① 《唐語林》卷二。

② 《資治通鑒》卷二二六,德宗建中元年。

昧,陛下以廓然大赦,不當究尋虛語。”帶有宰相職銜的朱泚、崔甯也從旁救解,當時,雖未對劉晏治罪,但德宗對劉晏遂生嫌隙,終于建中元年(780年)正月罷免了其轉運、租庸、鹽鐵等使。二月,又貶為忠州(今四川忠縣)刺史。

劉晏雖已外貶,楊炎仍不肯善罷甘休,他得知庾准往日與劉晏有私怨,把他擢任荊南節度使。庾准按照楊炎的意圖,誣奏劉晏曾致書朱泚,語言怨望,並召集士卒,擅取官物,脅迫詔使,陰謀作亂,楊炎還出庭作證。德宗並未詳察,遂于其年七月遣使者就忠州縊殺劉晏。時年六十六歲。過了十九天,德宗才頒下賜死詔書,公布其所謂罪惡。家屬發配嶺南,受株連者數十人,“天下以為冤”。時楊炎兼刪定使,提議要籍沒其家,但遭到群臣的反對,被迫停止。當時簿錄其家財產,僅有書兩乘,米麥數斛,“人服其廉”。劉晏的無辜被殺,天下人都以為冤枉。淄青節度使李正己上表朝廷,以為“誅晏太暴,不加驗實,先誅後詔,天下駭惋”,請求召還其遠流的妻子。但德宗尚不悔悟,見表未有表示。直到興元(784)初,德宗才漸漸悔悟,允許歸葬。貞元五年(789),德宗還擢任劉晏一子執經為太常博士,另一子宗經為秘書郎。劉執經以其父冤死,無所贈諡,請求退還己官,求追命其父,于是才詔贈鄭州刺史,又加司徒。

劉晏是中唐時期著名的理財家。時承安、史之亂,經濟凋敝,財政拮據,民生窘迫。他掌管財賦以後,革故鼎新,興利除弊,“通擁滯,任才能,富其國而不勞于民,儉于家而利于眾”。他的“民不加賦,而國豐饒”的經濟改革獲得了極大的成功,被譽為“管(仲)、蕭(何)之亞”,表現了他治理財賦方面的卓越才干。

第二節楊炎才能和缺點楊炎(721—781)字公南,鳳翔天興(今陝西鳳翔)人。擅長文學,文章詞藻華美,在汧州、隴州一帶很有名氣。剛入仕途,被任為河西節度掌書記。楊炎的報複心很強,神烏令李太簡曾因醉酒侮辱過楊炎,楊炎後借機報複,令人將李太簡反綁,用鐵棒拷打幾乎致死。當時,因節度使呂崇賁愛惜楊炎的才干,才沒有處他罪。李光弼奏請楊炎為判官,他沒有接受。朝廷征召他為起居舍人,他也堅決推辭。服喪滿後,被任為司勳員外郎,又改任為禮部郎中,知制誥,後又為中書舍人。他與常■共同掌管起草詔書,常袞擅長起草授官詔令,楊炎善于起草恩詔。由于他們兩人起草的詔書文字優美,時並稱為“常、楊”。

楊炎以薦舉賢能為己任,所以許多士人都願意歸附他。代宗時,元載為宰相,因楊炎與元載是同鄉,且有才干,元載就引薦他作為自己的親信。由于元載結黨營私、賄賂公行、侈僭無度、專橫跋扈、多為不法,因而被代宗處死,楊炎也受到牽連,貶職為道州司馬。

革除弊政,倡行兩稅法大曆十四年(779)德宗即位,商議任用宰相,崔祐甫推薦楊炎有文學才干。德宗在東宮為太子時也曾聽說過楊炎名聲,于是就起用為銀青光祿大夫、門下侍郎、同平章事。他上任不久,就在經濟方面進行了重大改革。

按照舊制,凡天下的錢帛均貯存于“左藏”(國庫之一),由太府一年分四季上報數額,由比部(掌核簿籍)核實錢帛的收支情況。第五琦擔任度支使、鹽鐵使時,京城中豪紳很多,索取賞賜不加節制,第五琦無法制止。他就上奏朝廷,請將左藏所貯全部貯藏歸大盈內庫,由宦官來掌管,皇帝也認為如此取用方便。由此“以天下公賦為人君私藏,有司不得窺其多少,國用不能計其贏縮,殆二十年矣”。這樣,宦官中掌管內庫者有三百多人,他們牢牢地把持著內庫。楊炎任宰相後,決心革除積弊,就向德宗奏告說:“夫財賦,邦國之大本,生人之喉命,天下理亂輕重皆由焉。是以前代曆選重臣主之,猶懼不集,往往覆敗,大計一失,則天下動搖。先朝權制,中人領其職,以五尺宦豎操邦之本,豐儉盈虛,雖大臣不得知,則無以計天下利害。臣愚待罪宰輔,陛下至德,惟人是恤,參校蠹弊,無斯之甚。請出之以歸有司,度宮中經費一歲幾何,量數奉入,不敢虧用。如此,然後可以議政。”德宗接受了他的建議,下詔:“凡財賦皆歸左藏庫,用舊式,每歲于數中量進三五十萬入大盈,而度支先以其全數聞。”楊炎的奏請政見,得以革除弊政,天下的人都很稱贊他。

唐初,征收賦稅實行租庸調制,所謂“有田則有租,有身則有庸,有戶則有調”。這是以“人丁為本”的賦稅制度。到玄宗末年,戶籍制度廢弛,居民轉移死亡,土地買賣,財產變化,久未調查,也未重新登記造冊。這時,均田制已遭到破壞,但征稅時,官府不管實際情況,只憑舊戶籍向鄉里按丁收稅。安史之亂後,戶口削減,按丁收稅已無法實行。至此,租庸調制積弊① 本節材料依據舊唐書本傳者,不再一一作注。

甚久,“天下之人苦而無告”。到至德年間,由于戰禍,到處向人民征收賦稅,逼迫催促索求,也沒有固定標准,官吏巧立名目,隨意增加賦稅,新舊稅接連不斷,沒有限度。“民富者,率為官、為僧以免課役,而貧者丁多,無所伏匿,故上戶優而下戶勞。”①而征收賦稅的官吏借機對百姓進行侵奪,百姓無旬無月不在納稅,因不堪忍受而大多逃亡為浮戶,留在本地的百姓百無四五。

為了革除稅收的弊病,增加國家的財政收入,並解決對藩鎮的軍事費用,建中元年(780),楊炎向德宗建議實行“兩稅法”。具體辦法是:“凡百役之費,一錢之斂,先度其數而賦于人,量出以制入。戶無主客,以見居為簿;人無丁中,以貧富為差。不居處而行商者,在所郡縣稅三十之一,度所取與居者均,使無僥利。居人之稅,秋夏兩征之,俗有不便者正之。其租庸雜徭悉省,而丁額不變,申報出入如舊式。其田畝之稅,率以大曆十四年墾田之數為准而均征之。夏稅無過六月,秋稅無過十一月。逾歲之後,有戶增而稅減輕,及人散而失均者,進退長吏,而以尚書度支總統焉。”德宗采納了楊炎的建議,可是掌管賦稅的官吏反對推行。他們認為租庸調制實行了四百余年,舊制不可輕改。德宗堅信不疑,使之得以貫徹實施。

兩稅法的推行,在當時確有其一定的優越性,並取得了一定成效。《舊唐書·楊炎傳》稱:實行兩稅法“天下便之,人不土斷而地著,賦不加斂而增入,版籍不造而得其虛實,貪吏不誡而奸無所取,自是輕重之權始歸于朝廷”。兩稅法與租庸調不同,它“唯以資產為宗,不以丁身為本,資產少者則其稅少,資產多者則其稅多。”①這樣就多少改變了貧富負擔賦稅不合理現象。同時,貴族官僚和商人也要按財產納稅,擴大了納稅面,增加了國家的財政收入。兩稅法是中國稅制史上具有重要意義的改革,對後世有深遠的影響。

報恩複仇,終罹殺身之禍楊炎作為一個被貶之官,起用為相後,僅幾個月,以自己的政見開導德宗,給予有力的輔佐,很有政績,一時受到朝廷內外贊譽為“賢相”,寄予很大希望。不久,因崔祐甫患有疾病,不能處理政事,另一宰相喬琳也被免職,使楊炎得以獨攬大權。楊炎心胸狹隘,專權不久,便開始專意報恩複仇。楊炎由于對元載感恩戴德,總想有所報答。建中二年(781)二月,他先奏請實施元載生前提出的在原州修築城堡的規劃。德宗就派遣中使詢問涇原節度使段秀實此舉的利弊。段秀實是一個正直不阿的人,就直言不諱地指出:“凡安邊卻敵之長策,宜緩以計圖之,無宜草草興功也。又春事方作,請待農隙而緝其事。”楊炎聽說後大怒,認為段秀實是在遏制自己。于是解除了段秀實節度使的職務,征召為司農卿。任命邠甯節度使李懷光兼為四鎮、北庭行營、涇原節度使。讓他率軍轉移到原州駐紮,派遣檢校司空、同平章事朱泚,禦史大夫崔甯各統領士兵萬人作為他的羽翼,同時下詔命令涇州將士准備築城工具。涇州將士憤怒地說:“吾屬為國家西門之屏,十余年矣。始居邠州,甫營耕桑,有地著之安。徙屯涇州,披荊榛,立軍府,坐席未暖,① 《資治通鑒》卷二二六,德宗建中元年。

① 《陸宣公集》卷二二。

又投之塞外。吾屬何罪而至此乎!”李懷光為朔方軍帥,法令嚴苛,接連殺死大將,涇州副將劉文喜就利用人們怨恨的心情,拒不接受朝命,上奏疏要求段秀實重新擔任主帥,如不用段秀實就請用朱泚為帥,于是朝廷任命朱泚代替李懷光。可是劉文喜又不接受詔命。涇州有強兵二萬,劉文喜以此擁兵自守,並請求吐蕃援助,當時天熱干旱,人心不安,許多朝臣請求赦免劉文喜,德宗不聽,命令朱泚、李懷光等軍進攻。幸好涇州別將劉海賓斬殺了劉文喜,否則必然會產生邊患。這些都是由于楊炎以個人喜怒撤換主帥所造成的後果。

楊炎還構陷了著名理財家劉晏的冤案。早先,左仆射劉晏任吏部尚書時,楊炎擔任侍郎,二人已有不和。後元載之案,主要由劉晏審理,元載被殺,作為其余黨,楊炎也受到連累被貶,因此他對劉晏深加怨恨。德宗即位後,由于劉晏長期掌管財政大權,許多朝臣都很妒忌他,就上奏書說轉運使可以罷免,德宗又風聞劉晏秘密上奏勸代宗立獨孤妃為皇後。楊炎任宰相後,一心想要為元載報仇,就在德宗面前,流著眼淚說:“劉晏與黎幹、劉忠翼同謀,臣為宰相不能討,罪當萬死。”又建議“尚書省,國政之本,比置諸使,分奪其權,今宜複舊”,以便剝奪劉晏的財權。于是德宗罷免了劉晏的轉運、租庸、青苗、鹽鐵等使。建中元年(780)初,楊炎又以劉晏奏事不實為由,貶其為忠州刺史。當時司農卿庾准也與劉晏不和,楊炎就任命庾准為荊南節度使。不久,庾准迎合楊炎的意圖,誣告忠州刺史劉晏寫信給朱泚請求營救,言語多有不滿,又誣告劉晏召補州兵,想要抗拒朝命。楊炎作證說明確有其事,德宗信以為真。七月就秘密派遣中使到忠州殺死劉晏,然後下詔賜死。朝野上下都認為劉晏冤枉。

節度使李正己多次上表朝廷,詢問劉晏何罪被殺,譏諷斥責朝廷。楊炎“恐天下以殺劉晏之罪歸己”,遂派遣使者前往各鎮,將過錯推給德宗。德宗知道後,派宦官到李正己那里核實情況,果然如此,自此產生了誅殺楊炎的想法,但當時隱而未發。就提升盧杞為門下侍郎、平章事,改任楊炎為中書侍郎,仍為平章事,但不再專任楊炎了。

楊炎與盧杞二人同時執政,盧杞相貌丑陋,又無文學才干,楊炎對他很輕視,往往假托有病不和他在一起共事,議事又多有不合,盧杞因此懷恨在心。盧杞為人狡詐,為了發展自己個人的勢力,樹立自己的威信,對于不依附自己的人必欲置之于死地。于是薦引太常博士裴延令為集賢殿學士作為自己的羽翼,來圖謀異己勢力。

梁崇義自代宗即位以來,就據有襄、漢七州之地,擁兵自守。德宗即位後,對他進行招撫,但他態度頑固,抗拒朝命。建中二年(781)六月,德宗任命淮西節度使李希烈統領各軍討伐梁崇義。楊炎勸諫說:“希烈為董秦(即李忠臣)養子,親任無比,卒逐秦而奪其位。為人狼戾無親,無功猶倔強不法,使平崇義,何以制之。”楊炎堅持己見,爭議再三,德宗不聽。在此之前,楊炎回歸朝廷時,路經襄、漢,努力勸說梁崇義入朝,梁崇義沒有聽從,已經圖謀反叛。不久,楊炎又派自己的黨羽李舟去勸說梁崇義,梁崇義頑固不聽,最後終于反叛。議論的人都歸罪于楊炎,認為是他促成梁崇義反叛的。此時,楊炎勸德宗不用李希烈,德宗對他更加不滿。德宗又曾詢問宰相,大臣之中誰可擔當大任,盧杞推薦張鎰、嚴郢,而楊炎推薦崔昭、趙惠伯,德宗認為楊炎議論疏闊,于是罷免楊炎宰相之職,為左仆射。過了幾天,楊炎入朝謝恩,在延英殿問對後,急弛而歸,沒有到中書省與盧杞見面,盧杞對楊炎更加怒恨。不久盧杞引薦嚴郢為禦史大夫。以前嚴郢擔任京兆尹時,不依附楊炎,楊炎對他很不滿,就指使禦史張著彈劾嚴郢,罷免嚴郢京兆尹之職為禦史中丞。楊炎又提拔了與嚴郢有矛盾的源休為京兆尹。嚴郢後來又因犯有度田不實之罪,改任為大理卿,當時人們感到惋惜。此時,盧杞則迎合眾人的要求,又利用嚴郢與楊炎有積怨,故意引薦他為禦史大夫。楊炎的兒子楊弘業很不成才,常違法犯禁,又接受別人的賄賂和請托,後嚴郢審理此案,便不遺余力,並查出了楊炎的其他罪行。

先前楊炎為修建家廟,就請河南尹趙惠伯為他出賣東都的私宅,趙惠伯就把此宅買來作為官署。嚴郢審理後,認為趙惠伯是“貴估其宅”,楊炎得到不少余利。盧杞召請大理正田晉處理此案。田晉認為:獲取余利,以索取論罪,應該剝奪他的官職。盧杞對這樣判處很不滿意,就將田晉貶為衡州司馬,而召請其他官吏重新議罪,後判為:“監主自盜,罪絞。”此外,又有流言蜚語說:楊炎在曲江南修建的家廟,“此地有王氣,炎故取之,必有異圖。”德宗聽說後更加憤怒,等到台司把審訊結果呈上,下詔三司重加覆按。于是在建中二年(781)十月下詔宣布:尚書左仆射楊炎憑借他文學才藝多次位居要職,但“不思竭誠,敢為奸蠢,進邪丑正,既偽且堅,黨援因依,動涉情故。隳法敗度,罔上行私,苟利其身,不顧于國。”“詢其事跡,本末乖謬,蔑恩棄德,負我何深!考狀議刑,罪在難宥。”為顧全大局,特加寬宥,貶為崖州司馬。詔書下達後,楊炎踏上了流放的路途,途經鬼門關,他似乎已預感到前景不妙,寫詩感歎:“一去一萬里,千知千不還。崖州何處是,生度鬼門關。”在走到離崖州百里的地方,德宗又下詔賜死,終年五十五歲。

楊炎追隨元載,被貶起用為相後從個人恩怨出發,打擊報複,並陷害劉晏,引起了人們的不滿,遂使盧杞得以施展奸計而罹殺身之禍。

第三十四章李晟第一節勇猛善戰,名聞河西李晟(727—792)字良器,洮州臨潭(今屬甘肅)人。祖父李思恭、父親李欽,都是隴右的裨將。李晟性強勁剛烈,善于騎射,喜歡讀孫子兵書。十八歲從軍,為河西節度使王忠嗣的部下。他勇敢超群,名聞河西,一次隨軍攻打吐蕃,有一吐蕃猛將守城抵抗,使唐軍傷亡很大,王忠嗣大怒,召軍中善射的人射他。李晟應召,引弓而射,一發而將蕃將射死,三軍為之歡呼、振奮。王忠嗣撫摸著他的後背稱他為“萬人敵”。後又跟隨鳳翔節度使攻打反叛的羌人,取得了勝利,提升為左羽林大將軍。在代宗廣德初年,因攻打黨項有功,授予特進、試太常卿。

李晟作戰勇敢,很有謀略,在征戰中常常能以少勝多,出奇制勝。大曆四年(769),吐蕃進犯靈州,當時李抱玉鎮守鳳翔,任命李晟為右軍都將,李抱玉讓他率領五千士兵抵抗吐蕃。李晟說:“以眾則不足,以謀則太多。”于是請率領一千士兵,迅速從大震關出擊,直奔臨洮,掃平定秦堡,“焚其積聚,虜堡帥慕容谷鍾而還”。吐蕃軍解除對靈州的包圍而去。李晟因戰功卓著,被授予開府儀同三司的官位,兼右金吾大將軍,涇原、四鎮、北庭都知兵馬使。

李晟不但勇猛善戰,而且敢于除暴安良,公正廉潔。據《金石萃編》錄《李晟碑》所載,他客居武都時,有一不法豪酋作亂,殺掠平民百姓,李晟見義勇為,“與所從十數馳而射之,殪其為魁者,余黨遂遁,寇所虜獲積如丘山”。李晟一無所取,“椎椎牛釃酒享士而去”。不久,節度使馬璘在鹽倉與吐蕃軍交戰失敗,李晟率領所屬士兵,救出馬璘,因有功被封為合川郡王。

李晟的早年軍事生涯主要在河西、鳳翔一帶,他為抵禦吐蕃的進犯,保衛唐朝的西北邊防作出了貢獻。

① 本章材料依據新、舊唐書本傳者,不再一一作注。

第二節入神策軍,討伐河北叛軍大曆年間,李晟入京朝見,代宗把他留在京城宿衛,任為右神策軍都將。神策軍是一支朝廷禁軍,創立于天寶年間。此軍原為隴右的一支邊軍,廣德元年(763),吐蕃攻陷京城長安,代宗逃到陝州,神策軍由陝州護駕入京,駐守京城,才成為禁軍。後又經過擴充,吸收了西北和其他軍鎮的地方武裝,成為由皇帝直接控制的武裝力量。神策軍為保衛唐皇朝,鎮壓各地叛亂發揮了很大作用。李晟進入神策軍後軍事才能得到進一步發揮,並擴大了他的政治影響。

德宗即位時,吐蕃進犯劍南,蜀中大為震驚。德宗下詔命令李晟率領神策軍前往援救,李晟“逾漏天,拔飛越,廓清肅甯三城,絕大渡河,獲首虜千余級”。擊退吐蕃,保衛了唐的西南邊防、使人民的生命財產避免了更大的損失。

建中二年(781)成德節度使李寶臣去世,由于德宗決心要掃平藩鎮,沒有對他的兒子李惟岳的繼任給予承認,而導致了對河北三鎮的戰爭。當時魏博田悅、淄青李正己、山南東道梁崇義與成德李惟岳相互勾結,抗拒朝廷。田悅率軍包圍了臨洺和邢州,德宗下令任命李晟為神策先鋒都知兵馬使,與河東節度使馬燧、昭義節度使李抱真聯合援救臨洺。在戰爭中,河東、昭義兩軍在臨洺南攻打田悅部將楊朝光,李晟與河東騎將李自良、李奉國在雙岡攻打田悅軍,陣斬了楊朝光。接著在臨洺與田悅軍進行激戰,田悅全力頑抗,唐各軍都退卻了,而李晟“引兵渡洺水,乘冰而濟,橫擊悅軍”,使唐軍重新振作起來。建中三年(782)一月,在洹水交戰,將田悅軍打得大敗,解除了對臨洺、邢州的包圍,繼而向魏博進軍,使魏博的處境極為艱難,唐軍形勢較為有利。

這時,由于德宗對各軍獎賞失當,引起了朱滔和王武俊的不滿,他們兩人與田悅相互勾結,背叛了朝廷,率軍包圍了趙州。李抱真分兵二千人把守邢州,加強防范。結果引起了李、馬二人的不和,馬燧于是想領兵回去。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馬燧領兵而回,就會導致唐軍內部的崩潰,但李晟從大局出發,及時地對馬燧進行勸解,指出:“李尚書(李抱真)以邢、趙連壤,分兵守之,誠未有害,今公遽自引去,眾謂公何?”①使馬燧頓時感到心悅誠服。于是他單人匹馬來到李抱真軍營中相互拋棄前嫌,結為友好。李晟的軍隊先是隸屬于李抱真,又向朝廷請求兼屬于馬燧,以表示李抱真、馬燧兩人之間的協力合作,德宗都聽從了他的安排。這樣就彌合了唐軍內部的矛盾,共同對付叛軍。表現了李晟顧全大局的非凡氣度。但由于京城長安突發事變,李晟討伐河北叛軍的行動不得不半途而廢。

① 《資治通鑒》卷二二七。

第三節平定朱泚之亂,收複長安建中四年(783 年)十月,涇原之變發生,德宗倉皇逃往奉天,亂軍擁立朱泚為主帥,圍攻奉天,形勢緊急。消息傳到魏博行營,李晟接到求援詔書,立即奔赴國難,從河北戰場回到關中,晝夜兼程而行,到代州時被任為神策行營節度使。又從浦津渡過黃河,駐紮在東渭橋。李晟在路上,一邊行軍,一邊招集士兵,開始時僅有士兵四千,由于李晟善于撫慰,能與士卒共甘苦,人們都樂意歸附他,旬月之間,發展到一萬多人。

此時,朔方、邠甯節度使李懷光也率領五萬士兵從河北戰場撤回赴援,來到長安附近,並在禮泉擊敗了朱泚的叛軍,其他各路援軍也都分別相繼來到,奉天的包圍已被瓦解,朱泚只好退守長安,危局有所扭轉。興元元年(784)春,由于德宗聽信盧杞的話,沒有給李懷光恰當的禮遇和進行安撫,使李懷光心懷疑忌,以致和朱泚彼此勾結,背叛朝廷,使剛剛好轉的局勢,又開始惡化。

在這危難之際,李晟以堅忍不拔的毅力,發揮了自己的聰明才智,挽狂瀾于既倒,使唐皇朝度過了這一危機四伏的艱難時期。

當時李懷光駐守在咸陽,背叛朝廷的面目還沒有公開暴露,為了吞並李晟之軍,他曾奏請朝廷與李晟合為一軍,朝廷不明真相,竟同意了他的要求。李晟與李懷光兩軍聯營,營壘還沒有修築完畢,朱泚的大批軍隊已經來到。李晟認為戰機已到,對李懷光說:“賊若固守宮苑,或曠日持久,未易攻取。今去其巢穴,敢出求戰,此天以賊賜明公,不可失。”但李懷光借口“軍適至,馬未秣,士未飯”,不同意匆忙出戰。李晟的軍隊軍紀嚴明,其軍每次與李懷光軍一同出征,李懷光的士兵往往搶掠百姓的牛馬,李晟的士兵則秋毫不犯。李懷光的士兵厭惡李晟的士兵不和自己一樣搶掠,就將其所得分給李晟的士兵,李晟的士兵始終不敢接受。李懷光在咸陽駐守了幾個月停滯不前,德宗多次派遣中使催促他出戰。李懷光借口士兵疲憊,應該休息觀察時機再行動。李晟也派人誠懇地勸說李懷光說:“賊據京邑,天子暴露于外,公宜速進,雖晟不肖,願為公先驅,死且不悔。”李懷光不聽,暗中卻與朱泚串通,謀反的跡象越來越明顯。李晟很機警,多次上奏德宗,憂慮李懷光會反叛,要求將軍隊移駐東渭橋,以免被吞並,但德宗仍寄希望于李懷光。而李懷光卻企圖在各軍之間制造矛盾,以激怒士兵,上奏稱:“諸軍糧賜薄,神策獨厚,厚薄不均,難以進戰。”德宗感到為難,就派翰林學士陸贄到李懷光軍營中進行安撫,並召見李晟一同商討軍糧供給之事。李懷光想要李晟自己請求減少糧食的供給,使他失去士兵的擁護,以達到破壞和阻止他在軍事上取得成功的目的。于是說:“將士戰斗同而糧賜異,何以使之協力?”陸贄沒有說話,多次用眼色暗示李晟,李晟就非常巧妙地回答說:“公為元帥,得專號令,晟將一軍,受指縱而已,至于增減衣食,公當裁之。”李懷光沉默不語,無言以對,只好作罷。接著李晟以有詔令移軍為名,“結陣而行,歸東渭橋”,脫離了李懷光。而不久與李懷光聯營的鄜坊節度使李建徽、神策行營節度使楊惠元二軍都為李懷光所並吞。

李晟認為李懷光叛變的陰謀已經明顯暴露,上奏德宗,指出:“緩急宜有備,蜀、漢之路不可壅”,請以裨將趙光銑為洋州刺史、唐良臣為利州刺史、張彧為劍州刺史,各率軍五百以防患于未然。德宗沒有采納。李懷光並吞李、楊二軍亮出謀反旗號後,德宗倉皇逃奔到梁州,感歎地說:“早用李晟言,三蜀之利,可坐有也。”又擔心地問渾瑊,李晟之軍在叛賊腹心,兵力孤絕,能否取勝。渾瑊回答說:“晟秉義挺忠,卒然不可奪,臣策之,必破賊。”德宗才安下心來。于是任命李晟為尚書左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又加任為河中、同絳節度使。挽救唐朝命運的重任落在了李晟的肩上。李晟“治城隍,繕甲兵”,做收複京城長安的准備。當時李懷光、朱泚聯合,氣勢極為囂張,車駕南奔,人心驚慌,李晟率領孤軍處在兩股反叛勢力中間,內無資糧、外無救援,處境極為險惡,在這緊要關頭,他臨危不懼、充滿信心,以忠義激勵全軍,頑強、機智地與叛軍周旋。李晟為了從思想上瓦解叛軍,對他們進行了攻心戰,他寫信給李懷光“諭以禍福,勸之立功補過,故懷光慚恧,未忍擊之”①。又任命判官張彧為代理京兆尹,征收渭北的糧草,不到十天就充足有余,做好了進攻長安的物質方面的准備。同時,駱元光統領的華州軍,尚可孤統領的神策軍,以及戴休顏統領的奉天軍,韓游統領的邠甯軍,都接受李晟指揮,甚至連李懷光的部將也率眾投奔李晟,軍勢為之大振。而李懷光軍內部則離心離德,勢力逐漸削弱,李懷光又與朱泚產生了矛盾,他內憂部下嘩變,外恐李晟襲擊,只好率軍回奔河中。不久,李晟又兼任京畿、渭北、鄜坊、丹延節度使。

德宗到梁州後,糧食供應困難,想要西往成都,朝臣議論不決。李晟立即上表說:“陛下駐蹕漢中,所以系億兆之心,成滅賊之勢。若規小舍大,遷都岷、峨,則士庶失望,雖有猛虎謀臣,無所施矣。”①德宗去成都的想法才作罷。

興元元年(784)四月,又加任李晟為鄜坊、京畿、渭北、商華副元帥。

五月三日,李晟大規模列兵,向將士們宣布要收複京城長安,並領兵來到長安的通化門外,叛軍已經喪失了銳氣,不敢出擊。為了保護百姓的安全和皇城的完好無損,李晟召集各位將領詢問他們如何攻取長安。將領們都要求“先取外城,據坊市,然後北攻宮闕”。李晟認為“坊市狹隘,賊若伏兵格斗,居人驚亂,非官軍之利也。今賊重兵皆聚苑中,不若自苑北攻之,潰其腹心,賊必奔亡。如此,則宮闕不殘,坊市無攏,策之上者也”②。各位將領都表示贊同,就與各軍約定日期會集在長安城下。

五月二十二日,尚可孤在藍田擊敗朱泚叛軍。二十五日夜間,李晟把軍隊從東渭橋轉移到光泰門外米倉村,逼近京城,李晟占據高處指揮。二十六日,朱泚的猛將張庭芝、李希倩率領大批士兵來到,李晟說:“吾恐賊不出,今冒死而來,天贊我也。”命令副元帥兵馬使吳詵等人發兵攻擊。當時華州軍營在北邊,兵少,叛軍集中兵力進攻,李晟命令牙前將李演、孟華率領精兵去援救。李演等人努力奮戰,叛軍敗走,李演等人乘勝進入光泰門。

五月二十七日,李晟再次出兵,各位將領請求等西部軍隊來到夾攻,李晟說:“賊數敗,已破膽,不乘勝取之,使其成備,非計也。”①叛軍又出戰,官軍多次取勝。二十八日,李晟列陣在長安光華門外,派李演及牙前兵馬使王佖率領騎兵、派牙前將史萬頃率領步兵直抵苑牆神■村。在此之前,李晟已先派人在夜間打開苑牆有二百多步長,等到李演等人來到,叛軍已經樹立① 《資治通鑒》卷二三○,德宗興元元年。

① 《資治通鑒》卷二三○,德宗興元元年。

② 《資治通鑒》卷二三一,德宗興元元年。

① 《資治通鑒》卷二三一。

了柵欄堵住。他們從柵欄中刺射官軍,官軍不能前進。李晟憤怒,叱責各位將領說:“安得縱賊如此,當先斬公等!”史萬頃害怕,率領其部眾首先沖進,拔柵欄而入,王佖、李演帶領騎兵跟隨其後進擊,叛軍大敗。官軍分路前進,姚令言率領叛軍仍在頑抗。李晟命令決勝軍使唐良臣率領步騎兵進逼,且戰且前,搏斗幾十余合,叛軍不能支持。到了白華門,叛軍有數千騎兵出現在官軍的後面,李晟率領一百多騎兵回身抵禦,左右的人呼喊:“相公(李晟)來了!”叛軍都驚恐逃散。朱泚率領敗兵逃離長安,李晟派遣兵馬使田子奇追擊。其余叛軍相繼投降。

李晟駐軍在含元殿前,住在左金吾仗(含元殿東),下令各軍說:“最賴將士之力,克清宮禁,長安士庶,久陷賊庭,若小有震驚,非吊民伐罪之意。晟與公等室家相見非晚,五日內無得通家信。”並對居民進行了安撫。李晟的大將私取叛賊妓女,尚可孤的士兵擅取叛賊馬匹,都被李晟按軍令斬殺。軍隊號令嚴明,“公私安堵,秋毫無犯,遠坊有經宿乃知官軍入城者”②。李晟率軍在渭橋時,曾出現了“熒惑守歲”的星象,過了很久才消失,賓客們都祝賀說:“熒惑退舍,皇家之福也,宜速進兵。”李晟認為“天子野次,臣下知死敵而已,天象高遠,誰得知之。”攻取長安後,才對部下說明,以前並非不信你們,聽說五星的主客變化無常。“萬一複來守歲,吾軍不戰自潰矣!”大家都佩服地說:“非所及也。”

六月四日,李晟讓掌書記丁公異起草文告送到梁州,進呈給德宗,說明已經肅清了宮禁、宗廟,建築、鍾磐等設施完好無損。群臣都表示祝賀,奏稱:“古之樹勳、力複都邑者,往往有之,至于不驚宗廟,不易市肆,長安人不識旗鼓,安堵如初,自三代以來未之有也。”德宗也感動地說:“天生李晟,為社稷萬人,不為朕也。”

朱泚逃到彭原西城被部將殺死。七月,德宗回駕長安,這樣曆時九個月的朱泚之亂完全平息了。李晟被任為司徒、兼中書令,實封二千戶。為表彰李晟的功勳,德宗下令立紀功碑于東渭橋。

② 《資治通鑒》卷二三一,德宗興元元年。

第四節治理涇州,防禦吐蕃收複長安後,李晟考慮到涇州臨近邊界,且為軍事重鎮,然此地治理不善,多次發生兵禍,為此,他主動奏請前往涇州。于是,德宗任命李晟兼為鳳翔、隴右節度等使及四鎮、北庭、涇原行營副元帥,進爵為西平郡王,進駐涇州。當時,涇原之變中,鳳翔發生軍亂,殺主帥張鎰,立部將李楚琳。涇州兵殺死主帥馮訶清,立別將田希鑒。八月,李晟來到鳳翔,治殺死張鎰之罪,斬殺王斌等十多人。涇原節度使田希鑒,感到疑懼,就派使者到鳳翔進行觀察,摸清虛實。李晟說:“涇州逼近吐蕃,萬一入寇,州兵能獨禦之乎?欲遣兵防援,又未知田尚書意。”使者把情況報告給田希鑒,田希鑒果然請求援兵,李晟就派心腹將領彭會英等戍守涇州。過了不久,李晟假托巡視邊防來到涇州,田希鑒出來迎接,李晟和他並駕齊驅入城,兩人敘說舊情,結為友好。田希鑒不再起疑。李晟設宴,田希鑒與他的部將都來到了李晟軍營。李晟在外廊埋伏了士兵。正喝得酒酣耳熱,彭令英帶領涇州各將來到堂下,李晟說:“我與汝曹久別,各宜自言姓名。”于是得知參與叛亂的石奇等三十余人,李晟責備他們說:“汝曹屢為逆亂,殘害忠良,固天地所不容!”全部將他們斬殺。李晟對田希鑒說:“田郎亦不得無過,以親知之故,當使身首得完。”①于是亦將田希鑒縊殺。李晟進入田希鑒的軍營,說明殺死田希鑒的原委,眾人都膽戰心驚,沒有人敢動。李晟將情況報告了朝廷。德宗感慨地說:“涇州亂逆泉蔽,非晟莫能理之。”李晟歸還軍鎮後,表薦右龍武將軍李觀為涇原節度使。李晟嘗說:“河隴之陷也,豈吐蕃力取之,皆因將帥貪暴,種落攜貳,人不得耕稼,展轉東徙,自棄之耳。且土無絲絮,人苦征役,思唐之心,豈有已乎!”就拿出自家的錢財來賞賜投降的人,進行懷柔,有一酋帥浪息壤投降,李晟奏請封他為王,每當吐蕃使者來到,李晟必安排就坐,穿著錦袍,佩有金帶,以示尊崇,使吐蕃人感到羨慕。

吐蕃對李晟極為畏懼,吐蕃相尚結贊尤為厭恨李晟。他們認為唐朝的名將只不過是李晟、馬燧、渾瑊三人而已,“不去三人,必為我憂。”于是實施反間之計,派遣使者通過馬燧請和,請和之後就進行會盟,再通過會盟之際劫虜渾瑊,來出賣馬燧。貞元二年(786)九月,吐蕃用尚結贊之計,興師動眾進犯隴州,抵達鳳翔,無所掠奪,並且說:“召我來,何不以牛酒犒勞?”然後慢慢退去,以此來離間李晟。李晟先派衙將王佖率領精兵三千人埋伏在汧陽,告誡他說:“蕃軍過城下,勿擊首尾,首尾縱敗,中軍力全,若合勢攻汝,必受其弊。但俟其前軍已過,見五方旗、武豹衣,則其中軍也,突其不意,可建奇功。”王佖按著他所指示指揮,將吐蕃擊敗,因士兵不認識尚結贊,使其得以逃脫。十月,李晟派步騎兵五千襲擊吐蕃摧沙堡,遇吐蕃軍二萬,吐蕃軍大敗,李晟軍乘勝追擊,攻占摧沙堡,燒毀吐蕃軍資蓄積而還。自此尚結贊多次遣使求和。十二月,李晟到長安朝見,上奏說:“戎狄無信,不可許。”宰相韓滉支持李晟的意見,請求調發軍糧供給李晟,命令率兵攻擊吐蕃。德宗正厭戰,疑心將帥生事以獲取功勞。適逢韓滉去世,張延賞執政,與李晟不和,多次在德宗面前詆毀李晟,說不能讓李晟長時間掌管兵權,想用劉玄佐、李抱真主持西北邊事,讓他們立功來壓制李晟。德宗竟然采納了張延賞的意見,削去李晟的兵權。在貞元三年(787)三月,冊封李晟為太① 《資治通鑒》卷二三一,德宗興元元年。

尉、中書令,只是按時朝見而已,沒有實權。這一年閏五月,渾瑊與尚結贊結盟,果然被吐蕃所劫,六月,罷免了馬燧的河東節度使之職,這些都中了尚結贊的計謀。

第五節失兵權而忠心不貳李晟雖然失去了兵權,但對唐朝始終如一。曾有通王府的長史丁瓊,也被張延賞所排擠,心懷怨恨,就求見李晟,說:“太尉功業至大,猶罷兵權,自古功高,無有保全者,國家倘有變故,瓊願備左右,狡兔三穴,盍早圖之?”李晟憤怒地說:“爾安得不祥之言。”急忙將其捉獲奏報朝廷。李晟對魏徵能直言敢諫,盡忠朝廷非常敬佩,並把他作為自己的楷模。在鳳翔時,對賓客說:“魏徵能直言極諫,致太宗于堯舜之上,真忠臣也,仆所慕之。”行軍司馬李叔度回答說:“此搢紳儒者之事,非勳德所宜。”李晟嚴肅地說:“行軍(李叔度)失言。傳稱‘邦有道,危言危行’,今休明之期,晟幸得各位將相,心有不可,忍而不言,豈可謂有犯無隱,知無不為者耶!是非在人主所擇耳。”所以李晟做宰相時,皇上有所詢問,必極言無隱,盡其忠心。李晟性格沉靜、治軍嚴謹、善于明察,對部下功勞大小、能力如何了如指掌,憎恨部下結為朋黨,嫉惡好善,治家也很有禮法。

貞元九年(793)八月李晟去世,終年六十七歲。德宗親臨吊祭,廢朝五日,舉行了隆重的葬禮,追贈為太師。

李晟戎馬一生,既勇敢善戰,又能深謀遠慮,具有卓越的軍事才能,他為平定朱泚之亂,挽救唐朝的命運,保衛西北邊防,抵禦吐蕃作出了貢獻。第三十五章異牟尋第一節南詔同唐的關系異牟尋(?—808),南詔第七世國王。其父鳳迦異曾入唐宿衛,拜為鴻臚卿。母是獨錦蠻之女。他繼王位後,致力于南詔與唐朝建立友好關系。南詔本為哀牢夷中的烏蠻族。詔為蠻語王的意思。南詔部落最先有六個渠帥,號稱“六詔”。蒙■詔、越析詔、浪穹詔、邆睒詔、施浪詔、蒙舍詔。六詔勢力大致相等,不相臣服。其中蒙舍詔地處諸部最南方,所以稱為南詔。南詔國王姓蒙,其始祖名舍尨,因避仇家從哀牢(今云南保山)遷居到蒙舍川(今巍山蒙化壩),耕于巍山(今巍山城南巍寶山)之麓,經營二十余年,據有巍山以北蒙舍川的土地。舍尨子名獨邏,又名細奴邏。唐高宗永徽四年(653),南詔王細奴邏派遣其子邏盛炎入朝,高宗賜給錦袍,並授給細奴邏巍州刺史之職。從此唐朝與南詔建立了聯系。武則天時期,邏盛炎繼位為南詔王,親自入唐朝見,當時他妻子正懷孕,在他走到姚州時,聽說他妻子又生了一個兒子,非常高興。邏盛炎在長安受到武則天熱誠款待,還賜予錦袍、金帶等物。所生的是第二個兒子,名盛邏皮。邏盛炎死後,其長子炎閣立為南詔王。唐開元年間炎閣死,盛邏皮繼南詔王位。盛邏皮之子皮邏閣,後繼位為南詔國王,唐玄宗授為特進,封為台登郡王。當時五詔與河蠻部落,在吐蕃的威脅下,經常依附吐蕃而不臣服唐朝,只有南詔始終依附唐朝。在唐朝支持下,南詔勢力逐漸強大,而其他五詔勢力微弱。開元末年(737),皮邏閣出兵進攻河蠻,攻取大和城(今云南大理),又襲大釐城。由于皮邏閣征討洱河諸部有功,唐玄宗下詔賜皮邏閣名蒙歸義,特加禮遇,派遣使者馳往南詔,冊封皮邏閣為云南王,賜給他錦袍、金鈿帶等。皮邏閣這時謀劃乘勝兼並五詔,派他的謀臣請求唐劍南節度使王昱,代為向朝廷請求合並六詔為一。當時唐朝和吐蕃爭奪安戎城,進行激烈戰爭,攻取五詔有牽制吐蕃作用,便允其所請,並派中使王承訓、禦史嚴正誨參與軍事,很快統一六詔,在西洱河地區建立統一的南詔國。開元三十九年(739),皮邏閣把都城遷到大和城。

天寶四載(745),皮邏閣派遣他的孫子鳳迦異入朝宿衛,唐玄宗拜他為鴻臚卿,特別恩寵,賜給他許多文物,還有胡部、龜茲兩個樂隊。從此南詔和唐朝較長時期都保持友好關系。到了天寶七載(748),皮邏閣死,其子閣邏鳳繼位為南詔國王,以他兒子鳳伽異為陽瓜州刺史。到天寶末年,鮮于仲通為劍南節度使,性急躁,不懂方略。南詔王謁見都督,往往都帶妻子一同來。天寶九載,閣邏鳳來謁見都督時,路過云南,云南太守張虔陀侮辱同來的婦女,並勒索賄賂,閣邏鳳不答應,張虔陀派人進行辱罵,並向朝廷告發他的罪過,引起閣邏鳳的憤怒,起兵攻破云南,殺了張虔陀,奪取羈縻州三十二州。

天寶十載,唐劍南節度使鮮于仲通率領八萬大軍討伐南詔,南詔王閣邏鳳派遣使者謝罪,請求歸還俘掠而去。並且說:“現在吐蕃大兵壓境,如不許和,我將歸附吐蕃,云南就非唐所有。”鮮于仲通仗恃兵多,不許請和,囚禁南詔使者,進軍至西洱河,被閣邏鳳打敗,唐軍士卒死六萬多人,鮮于仲通只身逃脫。南詔本貧弱之國,必依附大國,既與唐關系破裂,只好歸附吐蕃。翌年,吐蕃棄隸縮贊贊普冊封閣邏鳳為“贊普鍾(蠻語稱弟為鍾)南國大詔”,“賜為兄弟之國”。閣邏鳳自立國號為大蒙。吐蕃給他金印,號“東帝”。閣邏鳳在國門刻立石碑,即南詔德化碑,申明他叛唐是出于不得已,並對臣下說:我世世奉事唐朝,受其封爵,後世容複歸唐,當指碑給唐使者看,知我的背叛非我本意。天寶十三載(754),唐劍南留後李宓率兵七萬進攻南詔,到大和城,被打得大敗,士卒死有十分之八。

第二節異牟尋歸唐代宗大曆十四年(779),南詔王閣邏鳳死,其子鳳迦異早死,其孫異牟尋繼立為南詔王。同年十月,南詔與吐蕃聯合用十萬大軍,分三路進犯:一路出茂州(今四川茂汶羌族自治縣),一路出扶州(今四川南坪)、文州(今甘肅文縣),一路出黎州(今四川漢源北)、雅州(今四川雅安)。連連攻陷州、縣,刺史棄城逃走,士民們逃走隱藏在山谷中。這時唐德宗即位,對此深以為憂。楊炎上奏建議發禁衛軍和幽州軍與山南兵合擊南詔軍,德宗乃發禁衛軍四千人,讓涇原都知兵馬使李晟統帥,並發邠甯、隴右二鎮及范陽兵五千,命金吾大將軍曲環統帥,聯合當地兵,從東川出兵,從江油向白壩(今四川江油北),與山南兵聯合進擊吐蕃、南詔軍,大破南詔軍,范陽兵追趕到七盤(今四川旺蒼東南),又破南詔、吐蕃軍,遂收複維、茂二州。李晟軍追擊于大渡河外,又打敗敵軍,斬首六千多,俘虜殺傷的也很多,吐蕃、南詔兵饑寒交迫,墮入崖谷死的有八九萬人。吐蕃人後悔又憤怒,把引導來的使者殺死。異牟尋也很恐懼,遷徙到苴咩城(今云南大理)築城居住,把城擴大十五里。吐蕃封異牟尋為日東王。

南詔歸附吐蕃以後,吐蕃向南詔征收繁重的賦稅,把南詔地勢險峻的地方都奪去設立兵營和哨所,每年向南詔征兵,鑒于這些情況,異牟尋甚為苦惱。當時有清平官鄭回,原是唐朝的西滬縣令,閣邏鳳攻破雋州時,把他俘虜到南詔。閣邏鳳對鄭回的學問和人品很是看重,賜他稱號為蠻利,讓他教王室子弟讀書,授權可以責罰學生,鄭回很有威望,南詔國人對他很敬畏。後來他當上清平官,深得國王信任。他見異牟尋由于吐蕃的求索而苦惱,便勸異牟尋說:“中國是禮義之邦,對鄰國很少求索財物,如果歸附唐朝,就可免去出兵幫助吐蕃戰守,利莫大于此。”異牟尋聽從了他的意見,暗中謀劃歸唐,然而不敢公開反對吐蕃。

南詔王異牟尋想內附唐朝,但不敢自己派使者去唐朝,便先派遣東蠻鬼主驃旁、苴夢沖、苴烏星入唐,到唐後,唐德宗在麟德殿設宴,款待他們,給他們很多賞賜,封驃旁為和義王、苴夢沖為懷化王、苴烏星為順政王,並授給他們印鑒,送他們回南詔。

德宗貞元四年(788),吐蕃屢次派人到南詔去,引誘和脅迫南詔。正值唐劍南節度使韋皋安撫各蠻族有恩惠,得到各蠻族的信任,各蠻族把異牟尋欲歸附唐朝的話,告訴了韋皋。韋皋于貞元五年(789)二月,派密使寫信給異牟尋,信中說:回鶻屢次請求天子一同滅吐蕃,王不早日定計,一旦被回鶻搶在前面,則王累代的功名都白白拋棄。況且云南久受吐蕃的屈辱,現在不乘這個機會依靠大國的勢力來報仇雪恨,後悔就來不及了。韋皋給異牟尋去信,吐蕃得知後甚為懷疑,因此讓南詔派大臣子弟到吐蕃為質,這使異牟尋更為怨恨。

唐劍南節度使韋皋修書招南詔王異牟尋後,經過幾年沒有得到答複。然而吐蕃每次征發南詔兵,南詔都派去很少。韋皋知道異牟尋有心歸附唐朝。韋皋的討擊副使段忠義,本來是閣邏鳳的使者。在這一年六月,韋皋派遣段忠義回南詔,並寫信給異牟尋敦促告諭于他。吐蕃知道韋皋使者在云南,派使者指責異牟尋,南詔王異牟尋騙他說:唐使本是蠻族人,韋皋聽從他的要求讓他回來,沒有什麼陰謀。因而便把段忠義送往吐蕃。吐蕃多取南詔大臣之子為質,使異牟尋更是怨恨。

南詔勿鄧部酋長苴夢沖,暗中與吐蕃勾結,煽動誘惑各蠻族,隔斷南詔使者去唐通路。韋皋派遣三部落總管蘇峞領兵到琵琶川,于貞元八年春二月,捉住苴夢沖,數說他的罪惡並把他斬了,往云南的道路才得暢通。從此吐蕃和南詔之間更是日益猜疑,每次南詔兵到邊境上,吐蕃也發兵,聲稱互相響應,實際上是加以防禦。貞元八年(792)十一月,韋皋又派人致書給南詔王,表示欲和他共同襲擊吐蕃,把吐蕃驅逐到云嶺以外,把吐蕃的城堡全平定,並助南詔在境上修築大城,設置軍隊互相守衛,永遠成為一家。

貞元九年(793),異牟尋決心歸附唐朝,派出三個使者,分三路,一出戎州(今四川宜賓),一出黔州(今四川彭水),一出安南(今廣西西部),都攜帶生金和丹砂,去成都見韋皋,以金表示堅定,丹砂表示忠心赤誠,把韋皋給他的信分為三,各帶一份,最後都到了成都。給韋皋的信中說:異牟尋世為唐臣,過去由于張虔陀的侮辱,而中國使者到後,又不為澄清昭雪,所以產生了異心,鮮于仲通前次出兵,想改過自新而沒有因由,後來吐蕃欺侮使我背約。..曾祖時曾得先帝恩寵,以後繼承者都蒙恩襲承王位,人所以知道禮義,都是受唐的風情教化,..異牟尋願竭盡忠誠日新,歸附親近天子,請求增加劍南、西山、涇原等州的戍守兵力,安西鎮守,揚兵四臨,委回鶻諸國,所在侵掠,使吐蕃勢力分散,不能為強,這西南邊隅地區,不煩勞天兵,可以立功。于是上表請求歸附唐朝。韋皋送南詔使者到長安,韋皋上表祝賀。德宗賜以詔書,對異牟尋加以嘉勉,並命韋皋遣使者持牒加以慰撫。

貞元九年(793)十月,韋皋派遣他的節度巡官崔佐時帶著詔書去南詔,並且自己也以帛書給異牟尋。崔佐時到南詔都城羊苴咩城,當時有吐蕃使者數百人先在南詔。這時鄭回暗中接見崔佐時並介紹了南詔情況。崔佐時勸異牟尋把吐蕃使者全殺掉,去掉吐蕃所立的封號,恢複南詔原來的名號,異牟尋一一聽從。乃率領他的兒子尋夢湊和清平官與崔佐時一起到點蒼山神祠進行盟誓,修載書四,一藏在神祠石室,一沉在西洱水,一放置在祖廟,一進獻給唐天子。並把吐蕃使者全部殺掉,刻金契以獻,又派遣曹長段南邏、趙伽寬隨崔佐時入朝。

最初,吐蕃與回鶻爭奪北庭進行大戰,死傷很多人,便向南詔征調萬人,異牟尋想要襲擊吐蕃,表示國小人少,請求發兵三千人,吐蕃嫌人少,最後增至五千人,吐蕃允許了。異牟尋表面表示寡弱,在派出五千人以後,自己率領數萬人跟在後邊,晝夜兼程,襲擊吐蕃,在神川和吐蕃展開大戰,大破吐蕃兵,截斷了鐵橋,淹死吐蕃兵一萬多人,俘虜其五王,降伏吐蕃士卒十余萬,派使臣到唐朝獻捷。

貞元十年(794)六月,南詔王異牟尋派遣他弟弟湊羅棟和清平官尹仇寬等二十七人入朝獻地圖、土貢和吐蕃所給的金印,請求恢複南詔稱號。德宗加以賞賜,拜尹仇寬為散騎常侍,封為高溪郡王。為了冊封異牟尋為南詔王,以祠部郎中袁滋持節領使,成都少尹龐頎為副使,崔佐時為判官,俱文珍為宣慰使,劉幽宕為刺官。賜銀窠金印,印文是“貞元冊南詔印”。袁滋一行至大和城,異牟尋派其兄蒙細羅勿等用良馬六十匹進行迎接,奏金鍾玉珂,兵士振鐸夾道列陣,異牟尋身披金甲、蒙虎皮、手執雙鐸■,千人執長矛保衛,有十二大象在前導引,騎兵、步兵也依次排列。到黎明時,進行冊封,異牟尋率領官吏北面而立,宣慰使面向東方,冊封使南向,宣讀詔書冊封。司儀者引導異牟尋離位,跪下受冊封,異牟尋叩頭再拜,又接受所賜服裝備物。退下後說:“開元、天寶中期,曾祖和祖父都蒙冊封襲承王位,自此五十年。貞元皇帝洗去舊痕錄取功績,又賜給爵命,子子孫孫永遠為唐臣。”並設宴招待使者,宴會上,異牟尋拿出玄宗所賜的銀平脫馬頭盤兩個,對袁滋說:這是天寶時期先君鳳伽異以鴻臚少卿入京宿衛時,皇帝賜給的。又指頭發垂白的老笛工、歌女對袁滋說:這是先君回國時,皇帝賜給胡部、龜茲樂二列,今天已經喪亡略盡,就這二人還在。袁滋回京,異牟尋又派遣清平官尹輔酋等七人答謝天子,獻上鐸■、浪劍、郁刀、生金、瑟瑟、牛黃、琥珀、■、紡絲、象、犀、越睒統倫馬等物。

第三節聯合唐軍,屢破吐蕃貞元十一年(795)十一月,異牟尋進攻吐蕃,攻取昆明城(今云南鹽源彝族自治縣),取得食鹽池。又攻破施蠻、順蠻,並俘虜其王,置白厓城;因之定磨些蠻,隸屬昆山西爨故地;又攻破茫蠻,掠弄棟蠻、漢裳蠻,充實到云南東北部。

貞元十五年(799),異牟尋謀劃出擊吐蕃,以邆川、甯北等城正當進路,乃鑿山挖深溝進行作戰准備,德宗答應出兵相助。異牟尋請求韋皋派大臣子弟到劍南為質,韋皋推辭,異牟尋堅決要求派子弟為質,韋皋無奈答應到成都來住,都遣他們讀書就學。異牟尋對韋皋說:“昆明、雋州與吐蕃接壤,不先出兵,就為威脅,反而成為我們的禍患。”請求韋皋出兵進攻吐蕃。當時唐軍屯于京西、朔方、大峙的糧食,想在南北一齊進攻故地時用,然而南方的糧轉運延遲時期,士兵不能全部聚集。這年夏季,吐蕃麥未成熟,又發生瘟疫,贊普死,新贊普剛立,韋皋揣度吐蕃不敢出動,所以勸異牟尋暫緩出兵比較安全,比速而無功為好,現在邊境上的兵比往年要多十倍,而且行營都在雋州,扼住西滬吐蕃的道路,昆明、弄棟可以無患。異牟尋遂約定他年。

吐蕃大臣認為歲在辰,宜于出兵,謀劃襲取南詔。乃檢閱士卒整治運路,將在十月圍攻雋州,在昆明屯兵八萬,准備一年糧草。吐蕃贊普以其舅攘鄀羅為都統,派遣尚乞力、欺徐濫鑠屯兵在西貢川。異牟尋和韋皋得到情報後,韋皋命部將武免率領三千弓箭手前往,命亢榮朝率萬人屯駐黎州,韋良金率二萬五千人屯駐雋州,和南詔約定,緊急時一起出兵。吐蕃率領五萬兵自曩貢川分二軍進攻南詔,一軍從諾濟城進攻雋州。異牟尋害怕東蠻、磨些蠻為吐蕃作向導,想先用兵進擊,韋皋告知說:“雋州實為往來通道,可以捍衛掩護幾個州,敵人屢次窺探,所以用兵嚴加防守,屯兵和壁壘互相監視,糧食器械處處都有,東蠻豈敢懷有二心。”異牟尋乃通知東蠻、磨些諸蠻把糧食收入城中,不然全部燒掉。這時,吐蕃颙城將領楊萬波來約投降,事情泄露,吐蕃用五千兵進行守衛,韋皋派兵擊破。韋皋大將扶忠義又攻取末恭城,俘獲牛羊以千計。吐蕃大將既煎讓律在離十貢川一舍之地屯兵,其國師馬定德率領種落出來投降唐軍。西貢節度監軍野多輸煎也投降扶忠義軍。吐蕃欺徐濫鑠到鐵橋,南詔軍在水中下毒,吐蕃軍人多被毒死,因而遷徙到納川,堅壁防守。這一年吐蕃境內霜雪下得早,出兵不捷便速退去。吐蕃苦于唐和南詔聯合進軍,因而不敢進攻南詔,韋皋命令武免在雋州按兵鎮守,在南詔邊境也加以屯戍。

到貞元十七年(801),因劍南節度使韋皋和南詔王異牟尋配合作戰,屢破吐蕃,轉戰千里,攻克城池七座,軍鎮五,焚燒敵堡一百五十多所,斬首萬余級,俘虜六千,降戶三千,德宗為韋皋加官為檢校司徒兼中書令,賜爵南康郡王。南詔王異牟尋在對吐蕃交戰中攻其腹心,俘獲尤多,德宗特遣中人尹偕到南詔進行慰問和安撫。

在南詔西南有驃國,國王摩羅思那聽說南詔異牟尋內附于唐,非常羨慕。因而請異牟尋引薦,派他兒子悉利移入朝進貢,獻其音樂。異牟尋每年都向唐朝獻納地方產品,唐德宗對他尤加禮遇。

南詔的各項制度,都是在閣邏鳳時建立的,異牟尋基本上是承襲這些制度。

元和三年(808),異牟尋死,他的兒子尋閣勸繼位為南詔王。尋閣勸又稱夢湊,自稱驃信。異牟尋死,唐憲宗詔令太常卿武少儀持節到南詔去進行吊祭。異牟尋從公元779 年即王位到公元808 年死,在位三十年,建立了與唐朝的友好關系,為民族融合作出了貢獻。

第三十六章唐憲宗第一節重用人才唐憲宗(778—820),名李純,順宗長子,母莊憲皇後,琅邪人。

憲宗自幼受到繼承皇統的教育。六七歲時,其祖父德宗抱置膝上,問曰:“汝誰子,在吾懷?”對曰:“是第三天子。”德宗異而憐之。貞元四年(788)封廣陵王,永貞元年(805)四月,冊為皇太子,七月乙未,“權勾當軍國政事”。八年庚子即皇帝位。次年改年號元和。

唐憲宗是一個奮發有為的皇帝,他在位期間,削平了藩鎮,加強了皇權,為唐後期的中興奠定了基礎。

唐憲宗將“軍國樞機,盡歸之于宰相”,“能用忠謀,不惑群議”,他先後任用了一批進士出身,年輕有為,忠讜有才干,力主削藩,反對宦官干擾軍政的宰相。

宰相李吉甫,反對宦官操縱朝政,力諫取淮西。

宰相杜黃裳,堅決主張討劉辟,以法度整肅諸侯,鏟平藩鎮。

宰相裴,請貶憲宗最寵幸的宦官吐突承璀,罷其軍權。憲宗初平吳蜀,勵精思理,裴垍總機務,甚稱中旨。裴垍在翰林,舉李絳、崔群同掌密命,及在相位,用韋貫之、裴度知制誥,擢李夷簡為禦史中丞,其後繼踵入相。宰相李絳,運籌分化河北,不戰收魏博。主張京西北神策軍割隸當道節度使以防吐蕃。朝臣柳公綽、白居易等人為奸人所排陷遭貶黜,絳每密疏申論,皆獲寬宥。

宰相武元衡,堅決削除割據的藩鎮李琦,主淮西用兵,被藩鎮李師道派人刺殺。

宰相裴度,堅決支持憲宗討淮西,親自掛帥督戰平淮西。在淮西決戰階段,廢除監軍制,兵權歸將帥,取得勝利。

宰相崔群,在翰林,說言正論聞于時。

憲宗周圍還有一批極言直諫,維護政治清明的大臣,如翰林學士、左拾遺白居易反對宦官吐突承璀掛帥出征,主張國家征戰責成將帥;東台禦史元稹糾劾不法,與中使抗爭;刑部侍郎韓愈,諫止憲宗迎佛骨佞佛等。

① 本章材料據新、舊唐書本紀者,不另作注。

第二節財政上的困難和緩解憲宗朝的財政形勢憲宗朝的財政形勢,雖比肅、代、德宗時有所改善,但仍是困難的。元和二年(807),李吉甫撰《元和國計簿》呈憲宗資治。當時總計天下方鎮四十八,州府二百九十五,縣千四百五十三。藩鎮割據,有十五道七十一州不申戶口外,每歲賦稅依辦止于浙江東西、宣歙、淮南、江西、鄂岳、福建、湖南八道四十九州,一百四十四萬戶。江南人民負擔沉重。而且,當時天下養兵八十三萬,大率二戶資一兵。

元和六年(811)元月,中書門下奏:“國家自天寶已後,中原宿兵,見在軍士可使者八十余萬。其余浮為商販,度為僧道,雜入色役,不歸農桑者,又十有五六。則天下常以三分勞筋苦骨之人,奉七分坐衣待食之輩。今內外官給俸料者不下一萬余員。..今天下三百郡,一千四百縣,故有一邑之地,虛設群司,一鄉之甿,徒分縣職,伏請州縣可並合者並合之。”①藩鎮割據,龐大的軍隊,以及龐大的官僚隊伍,給憲宗朝的財政造成了極大的困難。財政上的緩解唐憲宗任用裴垍為相,采取措施,減輕江淮人民的賦稅負擔。舊制,民輸稅有三:一曰上供,二曰送使,三曰留州。建中初定兩稅,貨重錢輕,是後貨輕錢重,民所出已倍其初。其留州送使者,所在又降省估就實估,以重斂于民。裴垍責令天下留州送使物,請一切用省估。其觀察使,先稅所理州以自給,不足部分征收所屬州的稅。由是江淮人民稍蘇息。

唐憲宗又任用李絳為相,絳在北邊營田養兵,減輕財政開支。元和七年(812)李絳奏振武、天德左右良田可萬頃,請釋能吏開置營田,可以省費足食,憲宗准奏。李絳命度支使盧坦經略,四年時間,開田四千八百頃,收谷四千余萬斛,歲省度支錢二十余萬緡,邊防賴之。

憲宗還委任了一批理財的宰相,如元和元年(806)以李巽為度支鹽鐵轉運使,巽充使一年征課所入達到劉晏征收最高年份,明年過之,又一年加一百八十萬緡。“舊制,每歲運江淮米五十萬斛抵河陽,久不盈此數,唯巽三年登焉。”①元和四年(809)李巽上奏章薦舉彬州司馬(王叔文黨,八司馬之一)程異,吏才明辨,請以為揚子留後,憲宗准許。程異複為揚子留後、淮南等五道兩稅使,江淮錢谷之弊,多所鏟革。元和四年(809)三月,以河東節度使李鄘充諸道鹽鐵轉運使。

元和六年(811)天下大稔,米斗有值二錢者。元和七年(812)四月,鹽鐵轉運使王布奏:六年(811)賣鹽鐵計收六百八十五萬九千三百貫。

元和年間,由于憲宗任人得當,財政危機稍得紓緩。

① 《資治通鑒》卷二三四,憲宗元和六年。

① 《舊唐書》卷一二三《李巽傳》。

第三節削平藩鎮討劉辟,除李琦憲宗施政圖治,“志平潛叛”,削平藩鎮。

永貞元年,劍南西川節度使韋皋病死,支度副使劉辟自為留後,阻兵自守,並要求朝廷同意他兼領三川(即西川、東川、山南西道)。憲宗不許。劉辟發兵圍東川節度使李康于梓州,對抗朝廷。憲宗旋即命左神策行營節度使高崇文,將步騎五千為前軍,神策京西行營兵馬使李元奕將步騎二千為次軍;與山南西道節度使嚴礪共同討伐劉辟。高崇文克成都,擒劉辟,解至長安並族黨誅之。既平辟,宰臣入賀,憲宗目示杜黃裳說:“此卿之功也!”杜黃裳是堅決主張討劉辟、削平藩鎮的。

鏟除鎮海李琦。元和二年夏,“蜀既平,藩鎮惕息,多求入朝”①,鎮海節度使李琦亦不自安,請求入朝。憲宗下詔征調,拜右仆射。會入朝,李琦又稱疾不至。門下侍郎、翰林學士武元衡主張削藩,以為不可放縱。憲宗也認為應行威令。冬十月,詔征李琦為尚書左仆射,以禦史大夫李元素為鎮海節度使。李琦不受征,憲宗削除李琦宦爵及屬籍(淮安王神通後代),以淮南節度使王鍔統諸道兵為招討處置使,征宣武、義甯、武昌兵,並淮南、宣歙兵俱出宣州,江西兵出信州,浙東兵出杭州,以討之。執李琦,械送京師,乃並其子師回腰斬之。並籍沒李琦資財,賜浙西百姓,代當年租賦。

收魏博元和七年(812)八月,魏博節度使田季安去世,依故事,立其子懷諫為副大使,知軍務。懷諫十一歲,不能主軍,軍政皆決于家僮蔣士則等人。憲宗與宰相議魏博事,憲宗欲以左龍武大將軍薛平為鄭滑節度使,控制魏博。宰相李絳建議利用藩鎮自身的矛盾收魏博:“臣竊觀兩河藩鎮之跋扈者,皆分兵以隸諸將,不使專在一人,恐其權任太重,乘間而謀己故也。..軍府大權必有所歸,..彼不依朝廷之援以自存,則立為鄰道所■粉矣。故臣以為不必用兵,可坐待魏博之自歸也。..此所謂不戰而屈人兵也。”憲宗稱善。既而,魏博兵變,牙內兵馬使田興早晨入軍府,士卒數千人大噪,環繞田興而拜,請求田興為留後,田興驚訝地仆倒在地,眾人仍不散,久之,田興見勢不可免,乃謂眾人說:“汝肯聽吾言乎?”皆曰:“惟命!”田興部署:“勿犯副大使,守朝廷法令,申版籍,請官吏,然後可。”皆曰:“諾!”田興乃殺蔣士則等十余人,遷懷諫于外。①冬十月,魏博監軍將這種狀況向朝廷作了報告,憲宗以田興為魏博節度使。李絳又建議:“魏博五十年不沾皇化,一旦舉六州(魏、博、見、衛、澶、相)之地來歸,刳河朔之腹心,傾叛亂之巢穴,不有重賞過其所望,則無以慰士卒之心,使四鄰勸慕。請發內庫錢百五十萬緡以賜之。”憲宗即遣知制誥裴度至魏博宣慰,以錢百五十萬緡賞軍士,六州百姓免租賦給複一年。軍士受賜,歡聲如雷。

魏博歸朝廷,引起河北、山東、淮西等強藩的巨大震驚。

① 《資治通鑒》卷二三四,憲宗元和二年。

① 《資治通鑒》卷二三四,憲宗元和七年。

平淮西元和九年(814)淮西節度使(也稱彰義節度使)吳少陽病死,其子吳元濟,匿喪,以父病聞于朝,自領軍務。

憲宗自平蜀,即欲取淮西。宰相李吉甫也力主取淮西,“淮西非如河北,四無黨援,國家宿存數十萬兵以備之。失今不取,複難圖矣”①。憲宗先禮後兵,遣工部員外郎李君何吊祭。吳元濟不迎敕使,發兵四出,屠舜陽,焚葉,掠魯山、襄城,關東震駭,李君何不得入而還。憲宗決意討淮西,冬十月,以忠武節度副使李光顏為節度使。以嚴綬為申、光、蔡招撫使,督諸道兵討吳元濟,命內常侍知省事崔潭峻監其軍。又籠絡強藩,十年(815)春正月,加韓弘守司徒。弘鎮宣武,十余年不入朝,頗以兵力自負,朝廷方倚其形勢以制吳元濟。命宣武等十六道討吳元濟。光顏又奏破淮西兵于南頓。

淮西戰事連著山東、河北割據勢力的存亡,吳元濟縱兵抗衡,王承宗、李師道暗中配合,給予政治聲援和軍事援助,淮西之役,是一場十分激烈的斗爭。吳元濟遣使求救于恒、鄆,于是王承宗、李師道數上表請赦免吳元濟。憲宗不答應,李師道遣大將率二千人趨壽春,聲言助官軍討吳元濟,實際上在軍事上制肘官軍。李師道又派刺客數十人,發盜數十人攻河陽轉運院,殺傷十余人,燒錢帛三十余萬緡匹、谷三萬余斛,于是人情恇懼。群臣多請罷兵,憲宗堅決削藩,不許罷兵。諸軍討淮西久未有功,五月,憲宗遣中丞裴度詣行營宣慰,察用兵形勢。裴度還朝,分析了淮西必勝的形勢,並推薦李光顏為將。不久,李光顏敗淮西兵于時曲(陳州殷水縣西南),淮西兵大潰。李師道又派出刺客刺殺宰相武元衡和裴度。結果,武元衡被刺死,裴度頭受傷墜溝中,因氈帽厚,得不死。京城因此大駭。朝士未曉不敢出門。早朝,憲宗在禦殿久等,班猶未齊。詔中外所在搜捕,于是京城大索。朝臣有的請求罷裴度的官,表示退讓,以安恒、鄆之心,憲宗憤怒地說:“若罷度官,是奸謀得成,朝廷無複綱紀,吾用度一人,足破二賊。”①裴度傷好以後,憲宗召裴度入宮對話,以度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宰相裴度向憲宗進策:“淮西,腹心之疾,不得不除;且朝廷業已討之,兩河藩鎮跋扈者,將視此為高下,不可中止。”②憲宗與裴度在削藩見解上完全一致。

十一年六月,蔡州行營唐鄧節度使高霞寓討淮西大敗于鐵城,僅以身免。中外駭愕,宰相入見,多勸憲宗罷兵,憲宗卻堅定地說:“勝負兵家之常,今但論用兵方略,察將帥之不勝任者易之,兵食不足者助之耳。豈得以一將失利,遽議罷兵耶?!”當時舉朝皆言罷兵,只有裴度“言賊不可赦”,憲宗于是獨用裴度之言。

元和十二年,官軍討淮蔡,四年不克,“度支供餉,不勝其弊,諸將玩寇相視,未有成功”,憲宗也很惆悵,以問宰相,李逢吉等競言師老財竭,意欲罷兵。裴度獨無言,憲宗問裴度,度回答:“臣請自往督戰。”憲宗親自為裴度送行,以裴度為門下侍郎、同平章事,兼彰義節度使充淮西宣慰處置使,以刑部侍郎馬總為宣慰副使,右庶子韓愈為彰義行軍司馬。度馳赴前線,實行元帥事,以郾城為治所。當時,諸道軍中皆有中使監陣,進退不由① 《資治通鑒》卷二三四,憲宗元和九年。

① ②《資治通鑒》卷二三九,憲宗元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