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關于過去的記憶,並不止這幾處,而是有著許多旖旎的場景,這些旖旎的場景化作瑰麗的夢境,逐個出現在楚天腦海中,或讓他感到留戀,或讓他心酸,或讓他覺得有趣,或讓他覺得甜蜜.
通過一幕幕夢境,楚天從記憶長河里小心翼翼將這些漂亮的過分的貝殼拾起,串聯起來,珍藏銘刻在靈魂的最深處.
他們的命運,終于到了某一重要轉折點.
甚至可以說是命運的岔口.
命運轉折的那次分別.
楚天和靜雪分開,走了一半,心中突然生出不祥之兆.
就好像他此次離開,之後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似的.
讓他不由回頭看了一眼.
盡管距離已是頗遠,但憑借他的視力,依然能看清靜雪俏生生立在那兒,亮晶晶美目中的留戀和不舍在夢境中看的更為清晰.
自那次之後,他們之間便出現了近乎不可修複的裂痕.
如今更是各居生死一端.
如果小靜她死後有知,也應是立在死亡的彼岸,如當時一般,美眸帶著留戀向他這邊癡癡的凝視吧.
正如尚在生之岸的他,通過不斷追憶,向彼岸不知疲倦地眺望.
夢境中,楚天仿佛隱隱感受到了某種生死輪回之妙.
接下來,是那次決裂.
"楚天哥哥,請你答應我,忘記這件事,讓我們回到以前好不好,我會好好對你的,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你這是喜歡嗎?請不要侮辱這個詞."
"你不能…不守承諾啊."
"這種承諾,鬼才會遵守呢."
在夢境里再次見到,他不由感到有些迷惑.
這麼冷酷絕情的人,真的是他楚天嗎?
如果是的話,但為什麼這個人如此狠心啊!
還有他和楚云關于此事的爭執.
"你不懂,你真的不懂,事情根本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不懂的是你,少自以為是了,小子.焉知不是你把原本簡單的事想複雜了."
楚云的提醒,他當時不以為然,甚至覺得怒不可遏,但在夢境中,卻是振聾發聵一般作響,一次次響徹回蕩在他的靈魂深處,如一個揮之不去的夢魘一般不斷循環.
如夢魘一般循環的,還有逃逸的他身後,楚云無比豪邁的笑聲.
"小子,記住去找小靜,原諒她,帶她回來."
楚天便是心頭一酸.
老爹啊,是我對不住小靜,將她害死了,兒子我能回來,但小靜她,卻是再也帶不回來了呢?
你能原諒我嗎?
想到楚云,楚天不由便想起過往一幕.
暑期結束即將返還學院前與楚云分別.
以往楚云對他說過,本該完全被他遺忘忽略的話語.
"小靜很不錯,人溫柔,性格好,對你也好,既然喜歡她,就放手去追吧."
"她也很喜歡你,看她看你的眼神我就明白,絕對做不了假的,我當初跟你娘好時,她看我的眼神也是這樣的."
這麼簡單的道理,連老爹這個旁觀者都看的清楚,為什麼天天與小靜相處的他卻一點也不明白,因為一點波折,就妄加猜測,真的過分啊.
"你要照顧好她."
"那當然,下次帶她回來,若她少了一根汗毛,你盡管懲罰我."
然而,沒有下次了,因為他的關系,小靜這個人都不在了.
帶不回來了.
再也帶不回來了.
楚天便是感到由衷的失落和悲傷.
接下來,重逢的虛與委蛇讓楚天覺得慚愧,並深深心疼著明明什麼都清楚,卻要佯作不知的靜雪.
他已能隱約體會到她的心境了.
如果將這張薄紙捅破,連這種虛假的感情也沒有了啊.
以他性格,多半會立即離開輪回神族,終生不再于她相見.
為了避免這種情況發生,她便佯作不知,小心翼翼的維護即便明知是虛假的感情.
一想到這種狀況持續好幾年,一想到小靜日趨單薄憔悴了下去,他心中便是滴血.
先前他沒有察覺到嗎?
真的沒有嗎?
不,有的.
只是,當時他視小靜為敵,就算有察覺到,也能毫不在意.
他怎麼能這麼狠心哪.
後來,迎來了再一次的轉折點.
小靜與巫兩敗俱傷,他們沖出魔族包圍圈,抵達中域,並在其中輾轉萬法殿,鳳域等地.
她體內寒毒一天天嚴重,她受到寒毒折磨的樣子,在記憶中,已與當年在遺跡之地,她身中司玄寒毒時,他們一起奔波的樣子水如交融,混為一體,再也難分彼此.
如果他能夠在之前信任她,多給她一些溫暖,並遵守原先的山盟海誓,這種情況就不會發生,他們就能一直幸福的生活下去.
真的是造孽啊.
她臨終前.
鳳域周邊地帶某處.
紅日即將徹底被黑暗吞沒.
楚天終于被她淺淺笑著,沒心沒肺的話語稍稍打動,心中不由一軟,將側臉貼過去.
靜雪本來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的,淒美的俏臉上,忽然就煥發出白蓮般的光彩來,兩腮若桃,美目羞澀,但最終還是鼓起勇氣,如蜻蜓點水般,輕輕吻在他的側臉上.
"楚天哥哥,你明白了嗎,我從來都是小靜,不但我深深喜歡著你,原來你也是深深喜歡著我的呀."
再度聽到這句話語,楚天心髒一陣刺痛,隨著刺痛,在他夢境中,時間都有一瞬的凝固,讓他能夠虔誠的懺悔和祈禱.
小靜,我最喜歡的小靜.
天哥現在真的明白這個道理了.
我喜歡你,我舍不下你.
所以,求你留下來陪我好嗎?
我什麼都明白了,再也不會辜負你了.
然而,在下一瞬,時間再度開始流動.
天邊最後一道紅光終于被黑暗徹底吞沒.
而他的懷里,靜雪瞬間就化作一朵朵純潔無暇的雪花,繾綣溫柔的將他包圍,融入他的身體.
化作他的力量,化作他的記憶.
香消玉殞.
高高的崖邊,一對山盟海誓的年輕男女正在互相依偎著並肩行走.
少年銀發銀瞳,挺拔開朗,酷似楚天,應該說是過去,沒有陷入黑暗的楚天.
少女黑裙輕盈若蝶,容顏傾城,笑容淺淺,窈窕纖細,正是靜雪的模樣.
靜雪從未變化,從頭到尾都是這副模樣.
因為命運的偶然.
酷似楚天的少年一不小心,身形跌出懸崖之外,眼看就要跌入之下萬年沉寂般的黑暗中,而實際上,他的銀瞳,他的心髒已被黑暗侵襲,失去了以往的開朗,開始變得有些陰暗和邪惡.
然而,在崖頂的光明中,忽然有一只纖纖玉手從上垂落下來,一把將他拉了上來.
他的銀瞳再度重現光明.
他的心靈轉變回來.
光明中,少女將嘴角微揚,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
動人笑容里充滿了對光明,對人世,對他的留戀和不舍.
然而,下一瞬,少女不知何時變得略顯憔悴單薄的嬌軀,已是當著他的面,漸漸變得虛幻.
酷似楚天的少年大吃一驚,連伸手去挽留.
然而,在他指尖觸碰到少女容顏的一瞬.
對方身體便是消失,化作無數朵純淨無暇的雪花,溫柔蹁躚的將他包圍.
此外還有許多夢境.
都是如出一轍的刻骨銘心.
楚天注意到,沒注意到的細節,都在其中.
連他本人,也有點懷疑,這夢境為何出現的如此詳盡.
仿佛冥冥中,有人對他們的一切冷眼旁觀,對他早已被他遺忘忽略的內容補充到他的夢境中一般.
夢境中,不知從何時起,楚天已是淚流滿面了.
即便在昏迷狀態,他微閉著的眼眸中,也不由有悔恨的淚水沿著他的臉頰滴落下來,滋潤著此處墓地.
也不知過了多久.
楚天悠悠醒轉.
他揉了揉眼,擦干阻礙視線的淚水.
視線雖然恢複,不過由于天狗食日,白天和黑夜都是如出一轍的昏暗,是以並不明白到了什麼時候.
昏暗的天地間,多出了一道白衣勝雪,氣度冷峻的身影,一動不動,雕塑般佇立在蘇蘇的墳墓之前.
宛如天地間一把鋒芒畢露,連天地都感到敬畏的神劍.
那人轉過頭來.
兩人視線對上.
西門見楚天醒來,眼神變得冷冽鋒銳,森然問道:"你回來了,小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