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龍卷】 第一百四十章【地圖】(下)


寂靜……接下來仍然是寂靜……

趙銳虎很快就發現敵人和自己一樣,正在考驗著對手的耐心,他在心中暗暗的罵著:“卑鄙!”,望著月光下橫七豎八的手下人尸身,趙銳虎感到喉頭一陣哽咽,這十七條鮮活的生命說走就走了,在戰場之上他曾經無數次目睹生命的離去,卻都沒有今日這般強烈的感觸,因為這些生命離去的太過突然,太過窩囊,他咬了咬下唇,從事發到現在,他的頭腦都沒有來得及好好冷靜過。此時他方才考慮,敵人何以會悄聲無息的包圍自己?他明明對周圍的地形仔細調查過,而且手下的警戒從未有一刻的放松,難道……

身後一道黑影已經沖上了紓秀所在的馬車,那是一名武士,一名趙銳虎手下的武士!

望著突然沖入車廂內的武士,紓秀沒有表現出任何的畏懼,美眸淡淡看著他,閃爍著寒芒的刀鋒並沒有讓她的俏臉流露出任何的畏懼,婉萍不顧一切的想要向那名武士沖上去。

紓秀卻一把將她拖到身後,武士手中的長刀已經刺向她的頸部,刀鋒距離紓秀僅有不到兩寸的距離,趙銳虎驚恐憤怒的吼叫聲在車外響起。

那名武士卻突然停下了動作,因為他看到自己的胸口突然閃爍著一道亮晶晶的光芒,那光芒如此耀眼,卻又如此寒冷,透徹骨髓的寒冷順著他的血液迅速傳遍了他的全身,他的面孔充滿著不可思議的神情,這位在外人看來根本不會武功的藍家小姐竟然用一支發簪就奪去了他的性命。

趙銳虎拉開車門的時候,紓秀正慢慢拔出武士胸口的發簪,在他地身上輕輕擦去血跡,平靜道:“今晚被伏擊之事一定是內奸所為!”

趙銳虎目瞪口呆的點了點頭,他相信紓秀的推論,也相信隊伍中的內奸恐怕不止一個,甚至連剛剛死去的十七名武士也不能完全擺脫嫌疑。他低聲道:“小姐放心,就算拼上我這條性命也要將你平安護送到南郡。”

趙銳虎赤膽忠心的表白並沒有在紓秀心中興起半點的風浪。她輕聲道:“利用前方的山岩和馬車,咱們應當能夠守上一陣子,其他地事情先不要去想,等天亮再說!”

趙銳虎點了點頭,發現自己隊伍之中有內奸之後,他更不敢輕易出動,親自守在紓秀的車馬前。

對方在久等之後,終于失去了耐心。三十名身穿黑色夜行衣地殺手呈扇形向趙銳虎一方借以藏身的山岩包圍而去。

趙銳虎折去十八名手下後,身邊剩下地武士連同車夫一起只剩下三十一人。趙銳虎不清楚對方的人數,可是從初始時射來的羽箭和第一批前來攻擊地敵人數目來看。對方的人數至少要在百人以上,如果是在戰場之上,趙銳虎即使面對千倍于自己的敵人也不會流露出任何地畏懼。可是這里並非正面交鋒的戰場,他今日的主要任務也不是殺敵,而是為了保護紓秀的平安。

趙銳虎雙目冷冷注視著不斷迫近的敵人。壓力越大,斗志越強,這是一個戰士理應具備的最基本素質,而趙銳虎是戰士之中的佼佼者,血腥和壓力只會讓他變得冷靜:“射!”

伴隨著趙銳虎一聲令下,手下武士引弓向敵人射去。(junzitang.***?首發)

對方對他們的射擊早有准備,舉起烏黑色地盾牌阻擋在身體前方,暗夜之中不斷響起鏃尖射擊在木盾之上地篤!篤!之聲。趙銳虎一方的攻擊力並不強大。尋常地弓箭顯然無法穿透對方堅韌的木盾。利用盾牌的防護,三十名敵人仍然在不斷的縮小著包圍圈。

趙銳虎的神情不見任何慌張。他在提防對手的同時也在審視著自己的手下,因為他擔心其中仍然藏有奸細,會猝然發難,值得欣慰的是,每一名戰士的目光都盯住前方,敵人面前沒有任何人流露出退縮的神情。

“斷弩!”趙銳虎怒吼一聲。


手下二十名武士迅速換上斷弩,此弩之所以被稱為斷弩,乃是因為弩的長度極短,為尋常弩機的一半,弩箭也是極短,形狀怪異,從鏃尖到尾部如同一根尖刺,和尋常弩箭大大不同,這樣的弩箭射程雖然不遠,可是近距離攻擊強度奇大,弩箭特異的形狀使得它的穿透力極強。

弩箭撕裂了甯靜的夜空,穿透了彌散著血腥味道的空氣,帶著不可阻擋的勢頭射穿了對方的烏木盾牌,慘叫聲接連響起,十多名首當其沖的武士已經倒在了斷弩之下。

一輪弩箭射罷,十多名黑衣殺手已經沖到山岩前方,一名身形高大的黑衣人騰空躍起,手中一柄烏沉沉的長槍撥開夜幕,槍杆上那團紅纓宛如烈火般綻放,如此嬌豔如此迷人,卻充滿著無盡的冷酷和殺機。

黑衣人啟動的同時,趙銳虎已經拔刀沖出,左足在地面上一踩,魁梧的身體借著地面的反震之力騰空升起,右足踏在山岩之上,身體再度向上飛升,落腳之處,山岩已經被他踏得宛如蜘蛛網一般裂開,煙塵向四處彌散,趙銳虎飛升的速度遠勝過煙塵,他雙手握刀,居高臨下向那名率先沖來的黑衣人砍去。

趙銳虎的武功來自實戰,無數次生死交鋒的經驗,讓他的刀法毫無花哨卻注重實效,加上他天生強大的膂力,即便是一流高手也不敢硬掠其鋒。

那名黑衣人顯然感覺到趙銳虎這一刀的威勢,可是身在半空,想要輕松化解已不可能,只能硬碰硬和趙銳虎對了一招,他吃虧在啟動不及趙銳虎迅速,晚了一步,戰機卻已經全然掌握在趙銳虎的手中。趙銳虎居高臨下的一劈凝聚了身體的全部力量,刀鋒劈砍在對方的槍尖之上,強大的力量讓對手地槍杆彎曲如弓,雙方的力量彙集在槍尖和刀鋒處,震得那朵紅纓向四周膨脹開來。

趙銳虎一刀劈完,另一刀接踵而至,這一刀卻從劈砍改成了橫削,對手慌忙豎起長槍。雙手分別握持住長槍的一端,用槍杆擋住趙銳虎勢如風雷的二次攻擊。兩記強有力的攻擊讓對方連連卻步,他手中的長槍槍杆不斷顫動。握槍的雙手虎口處竟然被震裂,滲出幾縷鮮血。

看到同伴形勢不妙,四杆紅纓斜刺里向趙銳虎的小腹刺去。趙銳虎此時身在空中,身軀不可思議地一個擰轉,長刀劈砍的方向雖然改變。可是去勢沒有絲毫停歇,直取一名殺手地咽喉,刀鋒未至,刀氣已經將對方的咽喉破出一個血洞,高速噴射而出地鮮血在月光下呈現出一片淒迷的血霧趙銳虎落下之時,足尖在對方的槍杆上輕輕一點,身體一個向後地翻騰,重新落入山岩後方。與此同時。手下那些武士重新裝弩完畢,弩箭瞄准了那群黑衣殺手射去。又有五人在這輪射殺中倒下。

過了一會兒遠方樹林之中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火光,亮起的火點足有二百之多。

紓秀不知何時來到了趙銳虎地身邊,目光靜靜審視著身後的叢林,輕聲道:“咱們的位置並不好!”

趙銳虎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發現身後全都是茂密的樹林,腳下的荒草已經枯黃,心中霍然警覺,若然敵人采用火攻之術,他們蒙受的損失必然極大。他想起今日取水之時,在後方樹林中發現了一條小溪,在那里應當可以躲過

紓秀道:“先退入林中再說!”

趙銳虎點了點頭,悄然下令,由十人斷後,不斷向對面的林中施射,用以迷惑對方,其他人則保護紓秀向後方樹林撤退,一行人順利進入樹林之後,負責斷後地那些人方才開始撤退。沒等他們退入林中,對方地火箭已經准備完畢,二百多支燃燒的火箭宛如劃破黑夜地流星,在空中劃出一道道亮麗的弧線,落在他們的周圍,火箭射中樹干,射入草叢,早已被秋風吹干的植被迅速燃燒了起來,原本無風的山林此時卻偏偏吹起了北風,火借風勢,轉瞬之間以山岩為中心已經形成了一片熊熊燃燒的火海。

趙銳虎和紓秀同時回頭望去,只見身後的草叢已經熊熊燃燒起來,不及逃走的幾名武士落入火海之中,他們的身體站滿了火焰,狂呼哀嚎著,宛如沒頭蒼蠅一樣在火海中亂沖亂撞,趙銳虎抿起嘴唇,虎目已經泛紅,這些都是他同生共死的弟兄,他們沒有死在沙場之上,卻喪命在敵人卑鄙的伏擊中。

火很快就蔓延到了樹林中,他們不敢做任何的停留,迅速向林中的溪流走去,當他們成功靠近溪流的時候,濃煙已經蔓延在整個樹林,他們利用自己的衣服在溪水中濕透,蒙住口鼻,借以抵禦嗆人的濃煙。

因為看不清前進的道路,他們只能循著溪流逆流而上,每個人都清楚,這些殺手不會就此放棄,他們必須盡快逃離這片山林,只有離開這里,才有生的機會。


紓秀的步伐堅定而有力,她已經換下長裙,穿上深藍色的武士服,很少人知道她會武功,作為大將軍的義女,她從小便已經開始接受武功和兵法的訓練,如果不是女兒身,她現在也應當是藍循身邊的一員大將。

婉萍的表情雖然有些慌張,可是她仍然手握短劍護衛在紓秀的身邊,即便是失去自己的性命,她也要保全小姐。雖然她抱定了無畏的信念,可是心中仍然不免有些害怕,腳下一滑,整個人驚呼一聲向溪水中倒去。

在她跌入溪水中之前,一只有力的臂膀捉住了她的手臂,朦朧中她看到趙銳虎明亮而冷靜的雙目:“小心一些!”

婉萍一顆心沒來由跳動了一下。她慌忙掙脫開趙銳虎的臂膀,垂下頭去。

沿著溪水逆流而上,大約行進了半個時辰,縈繞在樹林中地煙霧漸漸淡去,身後並沒有追兵趕來,煙火的味道也被山風吹得七零八落,開始變成青灰的天色中透出一絲清新。

趙銳虎下意識的向身後望去,身後的火光漸漸熄滅。看來這場火勢並沒有蔓延開來,目光所及之處也沒有發現敵人的蹤跡。他暗自松了一口氣。看來敵人並沒有追趕上來。遠方的天空中隱約流露出一絲青灰之色,每個人都已經嗅到了黎明的氣息。紓秀黑長地睫毛在晨風的吹拂下微微顫動著,更顯得她地目光幽深而神秘,紓秀晶瑩溫潤的手掌輕輕攏起被風吹亂地長發。

趙銳虎的目光中充滿了欽佩和驚訝。經過這一晚上的辛苦鏖戰和奔波,即便是強悍如自己,也感覺到有些疲憊。可是從紓秀地身上卻看不出有任何疲倦的表現,憑借他以往的經驗,可以推論出,紓秀不僅僅是體質出眾,更擁有常人無法企及地毅力。

天色一點點明亮起來,小溪兩岸的叢林中縈繞著一層淡淡的薄霧,前方的朦朧薄霧之中隱約豎立著一個人的影子,趙銳虎的神經頃刻間繃緊。大聲道:“止步!”他手中的弩機已經舉起。弩箭破空向那身影射去。

弩箭破開薄霧,那道人影顯得越發清晰。可是他面對弩箭卻沒有任何的動作,弩箭准確無誤地射中了他地心口,人影在虛空中來回晃動起來,趙銳虎這才看清那是一具尸首,一具被吊在大樹上的尸首。

從他們地頭頂,一面長寬各有兩丈的木排從空中墜落,木排朝向下方的一面全都是無比尖利的木刺,三名士兵躲避不及,被木排砸到在地上,木刺透體而過,場面慘不忍睹。

一旁灌木叢中,長達兩丈的長矛向他們投擲過來,趙銳虎揮刀斬斷朝向自己的一根,用身體護在紓秀前方,大聲叫道:“保護小姐!”

士兵在突如其來的伏擊面前一個個倒下,趙銳虎一邊揮刀斬斷不斷投擲而來的長矛,一邊掩護紓秀涉過溪水向右側樹林內撤退。

剛剛進入溪流的中心,趙銳虎就覺察到下方的異動,目光覷定下方水流,手中長刀果斷有力的刺了下去,一名潛藏水底的殺手被他一刀洞穿了胸膛。

紓秀的身後水流四處飛濺,兩名灰衣殺手從水底突然冒升出來,陰冷的刀光朝著紓秀潔白無暇的粉頸毫不留情的劈落下去。

紓秀的嬌軀非但沒有退卻,反而閃電般向兩人沖了上去,宛如游魚般從兩人身體的縫隙中穿過,手中的短劍先後刺中兩人的小腹。

兩名殺手捂著噴血的傷口緩緩摔倒在溪水之中,汩汩流出的鮮血染紅了清澈的溪水,紓秀靜靜站在鮮紅色的溪水之中,宛如一朵靜靜綻放的蓮花,手中短劍沒有絲毫的停歇,脫手向前方飛出,准確無誤的將一名沖向婉萍的武士擊殺。

趙銳虎骨子里的凶悍徹底被敵人激起,他一刀刺穿了面前敵人的胸膛,然後又抓住另外一名殺手的發髻,反手用刀刃切開了他的咽喉,鮮血噴射了他一臉一身,叢林之中百余名身穿灰衣的武士揮刀沖了上來,趙銳虎的雙目中流露出一絲悲涼之色,這些敵人一定是事先埋伏在這里,看來從他們離開關中,一切的行程都已經被敵人掌握,他們選定藍氏和梁氏交界的軒衡山動手,顯然經過了一番周詳的計劃。


紓秀從敵人手中奪過一柄帶血的長刀,雖然落入重重包圍之中,她此刻的心境反倒變得越發平和起來,在她的心中楚國無疑是世上最為險惡和凶險的地方,假如真的死在這里,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趙銳虎和紓秀背靠背站在那里,望著不斷縮小包圍圈的敵人,趙銳虎的心中第一次感到了絕望,看來自己終究無法完成主公的囑托,他怒吼道:“無膽鼠輩,有種的話跟我一對一打上一場!”這樣的話連他自己都感覺到可笑,敵人在占據優勢的情況下絕不會做出那樣的選擇。

他的手下只剩下七人,想憑借他們的力量沖出重圍已然沒有任何的可能。

紓秀望著周圍的敵人,目光最終落在一名帶著青銅面具的男子臉上,輕聲道:“你們要的是我,放他們走!”

那名男子呵呵笑了起來,笑聲中充滿了嘲諷的意味,他饒有興趣道:“你們全都是我的獵物,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條件?”

紓秀溫婉一笑:“我們剩下的人雖然不多,可是仍然可以殺死你半數的手下,不信的話,你大可以嘗試一下。”

那男子目光一凜,他剛才始終在一旁觀察,對趙銳虎和紓秀的武功已經有所了解,知道紓秀的這句話絕非誇大其詞,如果他們硬拼下去,己方的傷亡一定慘重,內心開始變得猶豫起來。

紓秀揚起長刀放在自己的粉頸之上:“放他們走,我自刎在你面前。”

趙銳虎怒吼道:“不可以!”

紓秀的聲音不容置疑:“你必須走,讓我爹爹知道這發生過的一切!”

提起藍循,趙銳虎的目光軟化了下來,然而他仍然站在那里,此時選擇退卻將是他一生一世無法洗刷的恥辱。

紓秀歎了口氣道:“你不走,我這就死在你面前!”長刀微動,雪白的粉頸已然被刀鋒割破,一縷鮮血沿著曲線柔美的粉頸留下,嬌豔淒婉,讓人觸目驚

趙銳虎紅著眼睛向後退去,婉萍淒然叫道:“小姐……”

“你也走!”

“不!”婉萍不顧一切的向紓秀沖去,試圖奪下她手中的長

樹林之中忽然傳來一聲尖嘯,那是利箭撕裂空氣的聲音,只有難以想象的速度方才能夠發出如此震駭人心的聲音,一支羽箭准確無誤地射中了那面具男子的眉心,鏃尖高速穿透了他的青銅面具,擊穿了他的顱骨,射中了他脆弱的大腦,那男子不能置信的睜大了雙眼,生命原來可以如此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