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龍卷】 第一百四十一章【弦斷】(上)


刀光、劍影!

一百名皮甲武士如同下山猛虎一般沖入了殺手的陣營,沒有人知道他們從何處而來,然而有一點可以確定,他們是來營救紓秀一方的。

楚國大都督丘朗出現在眾人的視野中,英俊的面龐上帶著淡淡的微笑,穩健有力的右手緩緩將長弓插于身後,他已經無意出手,形勢徹底掌握在他們的手中,他也無需出手。

趙銳虎宛如瘋虎一般加入了戰團,他揮動手中長刀,盡情發泄著心中的郁悶和悲痛。

溪水更紅,血腥更濃……

丘朗的微笑卻讓每一個人感到溫暖而平和,他的笑容驅散了每個人心中的恐懼。

婉萍也被他的笑容感染,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紓秀卻沒有笑,俏臉一如既往的平靜,將那柄沾滿鮮血的長刀投入溪水之中。

丘朗表面雖然不動聲色,可是心中卻詫異于眼前少女的鎮定,梁軒宇剛剛已經被封為敬王,更是梁靖一手指定的繼承者,紓秀嫁給他就是敬王妃,未來楚國的王後,丘朗雖然貴為楚國大都督,在她面前也要執君臣之禮,恭敬道:“丘朗來遲,讓藍小姐受驚,還望恕罪!”

紓秀輕輕點了點頭道:“這件事與你無關,軒衡山也非梁氏的管轄之地,你無需道歉。”

丘朗心中又是一驚,此女這句話一語雙關,分明在提醒自己這片土地並不屬于楚國。在紓秀前來之前,丘朗便奉命調查了她的身世。知道紓秀並非藍循親生,乃是藍循的義女,而後又發生了楚國使臣被殺之事,這兩件事在楚國的政界引起極大震動,楚國眾臣幾乎都將這兩件事視為奇恥大辱,關鍵之時是丘朗說服楚王梁靖。讓他將和親繼續到底。在他地了解和想象之中,紓秀是一個柔弱溫婉的少女,沒想到初次相見便給他一個大大的驚奇。

戰斗很快就接近了尾聲,趙銳虎和婉萍陪著紓秀去岸邊臨時紮好的營帳休息更衣。丘朗卻來到那一具具尸首前方,他的目光逐一從殺手的面上掃過,緩步來到那名被他射殺地首領身前,伸手抓住羽箭的尾端,用力將鏃尖從那男子的頭顱之中拔了出來,羽箭將面具帶離了那男子的面龐。

丘朗看清那男子的面容。雙眉不禁緊緊皺起。他搖了搖頭,向身後李國峰道:“把所有尸首收集到一處燒了!”

李國峰顯然沒有想到丘朗會這樣處理,微微一怔,低聲道:“真的要這樣?”

丘朗點了點頭。他不喜多言,起身向營地的方向走去。

紓秀已經重新換上長裙,曆經這場伏擊。除了趙銳虎和婉萍,她的身邊只剩下了三名武士,望著遠處橫七豎八的尸首,芳心中不禁湧起一股莫名地傷感。

趙銳虎來到丘朗面前,他仍然沉浸在同伴被殺地巨大悲痛之中,嘶啞著喉頭道:“有沒有查出他們是誰派來的?”

丘朗歎了口氣:“應當是巴蜀派來的人!”

趙銳虎怒道:“那幫混賬,我們還沒有去惹他們,他們為何要對付我們?”

丘朗苦笑道:“藍氏和梁氏聯姻。這世上自然有很多人不想看到。”其實丘朗剛才就已經認出。這些殺手多數來自楚國,定然是他們內部的臣子不想兩國聯姻。方才出此下策,其中地真相,他自然不能光明正大的說出來。

“丘大都督來得真是及時,若是你再晚一步,只怕我們已經被殺了!”紓秀的聲音雖然平淡可是這句話卻顯得耐人尋味。

丘朗地目光和紓秀的明眸對視了一眼,他的唇角泛起淡淡的笑容:“那是藍小姐運氣好,上天都要眷顧您啊!”

紓秀淺淺一笑,知道丘朗根本是在避重就輕,她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她雖然不知道這些人究竟是誰派來的,可是也絕不會相信丘朗的說辭,丘朗不會平白無故出現在這里,他一定事先得到了消息,知道有人會在軒衡山伏擊自己,所以才能在危險關頭及時出現,聰穎的她已經隱約猜到,這件事一定和楚國的內部有關,看來自己地和親之旅,注定不會平靜。

當日黃昏時分,紓秀幾人在丘朗地護衛下平安翻越了軒衡山,朝南不遠就是長江,眼看已經是楚國的領地,江邊宿營之後,紓秀將趙銳虎叫到自己地身邊,輕聲道:“趙將軍,記不記得今日清晨我讓你做什麼?”

趙銳虎微微一怔,紓秀小聲重複道:“你必須走!”


趙銳虎實在搞不明白紓秀的腦子里究竟在想什麼,今晨被伏擊,生死關頭紓秀讓自己走還能夠解釋,可是現在危險已經過去,她又為何堅持讓自己離去,他低聲道:“大將軍讓我將你送到南郡,我中途離去有違職責!”

紓秀看了看四周,方才小聲道:“你難道沒有想過,丘朗為何會在關鍵之時出現在軒衡山中?若是那些殺手當真來自巴蜀還好,如若他們根本來自楚國內部,你們留在我身邊反倒會越發危險。”

趙銳虎倒吸了一口冷氣,經紓秀提醒,他才想起這件事的確有著諸多的疑點。

紓秀道:“既然遇到了丘朗,諒他不會對我怎樣,可是一旦到了南郡,事情就會變得越發複雜難以掌控,我讓你回去,一是為了保護你們的安危,二是為了讓你盡早通報爹爹,調查清楚軒衡山之事。”

趙銳虎重重點了點頭。

紓秀看了看在遠方江水邊滌洗衣服的婉萍,美眸中流露出幾許留戀幾許感觸,她輕聲道:“答應我一件事,將婉萍帶走!”

趙銳虎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驚聲道:“怎麼可以?”

紓秀望著廣闊的江面,聽著陣陣濤聲,明日渡過長江,她就徹底離開了藍氏地土地,從此以後,與藍氏天各一方。不知今生今世還有沒有返回關中的機會,她當初離開關中之時,便不想帶著婉萍同去,因為她知道藍氏和梁氏之間早晚會有一戰,等到那一天,她的命運將會變得無比淒慘,婉萍和她情同姐妹,她又怎能忍心連累婉萍,明明知道未來將會是一個悲劇。她又何苦讓婉萍跟她一樣?紓秀輕聲道:“梁軒宇素有惡名。婉萍陪我過去,日後萬難逃出他的魔掌,我不想讓婉萍傷心……”她停頓了一下,目光在趙銳虎的臉上停留。低聲道:“這次的伏擊是最好地機會,就算我一個人前往南郡,楚國方面也說不出什麼。據我說知你至今還沒有婚配,假如你願意,我做主將婉萍許配給你!”

趙銳虎胸中一陣熱血上湧,紓秀雖然看似柔弱,可是她的胸懷比起男兒不遑多讓,從離開關中起,她事事都在為他人考慮,即便她所面臨的命運如此悲慘。在這種時候所想的仍然是身邊人。讓趙銳虎怎能不感動。他第一次對主公藍循產生了埋怨,這樣的女兒為何要送往楚國。為何要嫁給梁軒宇那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你答應嗎?”

趙銳虎重重點了點頭,雙膝一曲跪倒在地上,恭恭敬敬向紓秀叩了三個響頭:“小姐,我趙銳虎但有一口氣在,絕不會忘記你對我的恩德!”

丘朗慢慢走向船尾,紓秀佇立在那里,從上船起,她的目光便始終注視著北方。

丘朗輕輕咳嗽了一聲,驚醒了紓秀,也驚醒了棲息在船尾的一對江鷗,它們振翅向遠方飛翔而去,在灰色地天幕中劃出兩道銀色地弧形軌跡。

紓秀回身看了看丘朗。

丘朗歉然一笑:“很抱歉打擾了你的甯靜!”

紓秀淡然笑道:“我只是在回想關中的樣子,現在才發覺,自己從沒有好好的記住那里,一切在我地腦海中竟然如此模糊。”

丘朗微笑道:“這世上本來就有很多的事看不清楚。”

紓秀道:“以大都督的智慧不應當存在這樣地困惑丘朗哈哈大笑,許久笑聲方住,凝望紓秀的美眸道:“為何要讓他們離開?”

紓秀回答的直截了當:“去南郡和親的是我而不是他們,更何況有丘大都督沿途保護,他們的使命已經完成,留下來也沒有任何的意義。”

丘朗笑著點頭道:“言之有理!”,心中卻已經猜到了紓秀的真正用意。

紓秀道:“大都督可曾查清了那些殺手的身份?”

丘朗微笑道:“都說是巴蜀那邊人干地了!”

紓秀溫婉笑道:“我倒忘了,不知他們為何對我如此仇恨?”


“他們並非是恨你,而是恨藍大將軍,恨我家大王,想利用謀害小姐之事,破壞我們兩國地聯姻,讓兩國的友情平添裂隙。”

“大都督果然眼光犀利,看來天下間任何事都瞞不過你。”

丘朗謙虛道:“這些都是擺在明面上地事情,想要謀害小姐的無非是中原的其他幾股勢力,不是蕭氏便是巴蜀。”

紓秀道:“我聽說巴蜀的主人名叫龍淵,天下間都在傳聞他是過去大康的主人!”

丘朗笑道:“小姐相信?”

紓秀輕聲道:“空穴來風未必無因!”

丘朗道:“小姐是相信自己的父親還是相信別人的流言?倘若巴蜀的主人當真是大康的真正主人,藍大將軍豈不是早就率軍將他迎入康都?”

紓秀暗贊丘朗厲害,一句話便將矛頭巧妙的轉向藍循,假如自己說龍淵就是大康的主人。那麼就等于承認義父謀逆,她輕聲歎了口氣道:“這天下間地事情還是交給男人去理會,我們這些女兒家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中不免感到一陣悲傷,自己本想在亂世之中飄然世外,卻想不到最終仍然淪為政治斗爭的工具。

丘朗暗贊紓秀不凡。他和紓秀雖然接觸不過一日,可是卻已經知道紓秀是個極其聰慧的女子,藍循將這樣一個女子送來,不能不引起丘朗的警惕,警惕之余,他又頗多遺憾,如此貌美聰穎地女子竟然要嫁給梁軒宇那個廢物,實在是暴殄天物聖所哀。他看似漫不經心道:“這次的和親當真是很不容易,我們派去的遣婚使莫名其妙失蹤。你們送親的武士又遭受伏擊。幾乎被殺殆盡。”

紓秀小聲道:“若是兩件事聯系在一起,豈不是讓外人頗多揣測,我聽聞有人傳言是我義父殺了楚國的遣婚使,過兩日該不會有人又傳出是楚國為了報複殺死了送親的武士吧!”

丘朗的笑容變得突然有些生硬。他呵呵笑道:“清者自清,只要咱們兩家心中明白就好……”“蓬!”龍淵指下的琴弦突然崩斷,一雙劍眉緊緊皺起。不知為何他今日總是感覺到心境煩亂,一旁在聽琴的蘇紅袖撫著日漸隆起地肚子站起身來,輕聲啐道:“原指望你能夠彈一首好聽地曲兒給寶寶聽,可千萬不要嚇到了他!”

龍淵歉然笑道:“我今日心緒不甯,還是算了!”望著崩斷的琴弦,心中感到一絲怪異的感覺,蘇紅袖看出他神情有異,輕聲道:“怎麼了?”

龍淵道:“我大哥他們走了幾日?”

蘇紅袖想了想方才道:“算起來也有將近一月了。現在他們應當到了女真國境。”她牽住龍淵的大手。溫婉勸道:“大哥勇猛無敵,二哥沉穩老練。石娃子又精靈地跟個猴子似的,這天下間能讓他們吃虧的人根本沒有。”

聽蘇紅袖這樣說,龍淵方才松了一口氣,低聲道:“大概是我多想了,這兩日我總是在想那幅藏寶圖地事情,該不會是一個陷阱吧。”

蘇紅袖啐道:“神武皇留下的東西又怎會是陷阱,難道他在幾百年前就憋住了勁兒,要謀害你這個後代不成?”

龍淵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此時看到祥貴慌慌張張向自己走了過來,臉上帶著驚喜之色,他走的太過匆忙,一不留神在地上絆了一交,惹得龍淵和蘇紅袖同聲笑了起來。

祥貴來到兩人面前氣喘籲籲道:“祥貴參見主子,關中商人汪福隆到了……”

龍淵笑罵道:“瞧你這幅慌慌張張的德性,一個汪福隆至于將你興奮成這個樣子?”

祥貴嘿嘿笑道:“主子是知道的,小的從來都是那麼沒有出息!”

龍淵道:“我先過去,你陪著夫人慢慢走!”

龍淵這段時間一直住在回龍溝,自從苗疆事件之後,周邊再沒有發生過什麼戰事,日子過得倒也平靜,這汪福隆倒是有日子沒來了,雖然他一直都在和龍淵一方做著生意,親自前來回龍溝卻是這近兩年來的第一次。

趙子服在鹽場之中正陪著汪福隆說著話,看到龍淵進來,汪福隆慌忙起身一溜小跑來到龍淵地面前,雙膝跪地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響頭。


龍淵笑道:“我說汪老板,咱們這麼久不見,一見面就給我行這麼個大禮,我可受不起!”

汪福隆厚著臉皮笑道:“若是公子受不起,這天下間再沒有人能夠受起了!”

龍淵從他地話鋒就知道他已經聽說了自己的真正身份,看到他如此真誠地道出這件事,心中也頗感欣慰,畢竟汪福隆是在藍循的地界謀生活,他跪拜自己不管出于怎樣的目的,都要有相當的勇氣。

龍淵伸手將他拉了起來,樂呵呵道:“汪老板這次前來不只是為了販鹽吧?”

汪福隆笑道:“我這次來主要是為了拜見公子,其次才是為了生意,對了,我給公子帶來了一份禮物!”

龍淵頗感好奇道:“什麼禮物?”

此時屏風後傳來一個尖細的哭聲,龍淵愕然望去,卻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從屏風後步出,竟然是昔日大康皇宮內侍太監總管邱富海。

自從康都分別之後,龍淵便再也沒有見過丘富海,想不到竟然會在回龍溝和他重逢。

邱富海泣不成聲,顫巍巍撲倒在龍淵的面前,叩頭不止道:“老奴給主子請安,老奴叩見陛下……”說到後來聲音已然嘶啞,龍淵看到故人,不覺想起昔日在皇宮中的種種,眼圈兒也不禁紅了,他攙起邱富海的雙臂,含淚道:“邱公公,這麼久沒有你的音訊,我還以為你遭到了什麼不測,現在看到你平平安安,我真是太開心了!”

邱富海哭道:“主子,我早就知道你吉人天相,現在看來陛下果然是洪福齊天!”

龍淵笑道:“這幾年沒見,你這老頭兒拍馬屁的功夫卻絲毫不減半分。”

邱富海抹干眼淚,笑道:“主子此言差矣,奴才便是拍,也只會拍真龍天子的屁股,其他人,就算讓我拍,我也不屑去拍!”

龍淵哈哈大笑,此時紫蕪也聞訊趕來,龍淵讓紫蕪陪邱富海去一邊敘舊,他則和汪福隆繼續剛才未完的話題。

聽聞藍芷霖殺了楚國的五名遣婚使,龍淵也是頗感驚奇,他輕聲道:“想不到藍循的小女兒如此剛烈,看來這次的和親,梁氏吃了一個暗虧。”

汪福隆道:“兩家本就是各報各的目的,談不到誰吃虧,有時候這國與國之間跟我們經商也沒有什麼分別……”說完這句話他方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龍淵身為大康昔日的君主,豈能承認楚國的地位,神情頓時顯得尷尬起來。

還好龍淵並不介意,微笑道:“梁靖吃了這麼大的虧,仍然答應和親,可見這次他的確很有誠意。”

汪福隆點了點頭。

趙子服道:“藍循攻下了康都,現在無論是兵力還是聲勢都已經達到鼎盛,梁靖不是傻子,當然能夠看出跟藍氏對抗下去沒有任何的好處,選擇和親對他而言也算得上是明智之舉。”

龍淵道:“兩家聯合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吞並蕭氏!”

趙子服感歎道:“中原平靜不了太久,很快就會戰火再起!”

龍淵對康都仍然關心,低聲向汪福隆道:“我讓你通過宣城向康都運送糧草的事情有沒有人發覺?”

汪福隆搖了搖頭道:“沒人發覺,我做事很小心,這件事絕對查不到我的身上。”

龍淵點了點頭道:“那就好,聽說袁九生投靠了藍循,卻不知投降的將領中有沒有慕容深在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