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真武天碑,三瘋留影



無字之碑,仿若天書,卻有真傳.

武當傳承功法諸多,數不勝數.

但天下武學,莫過于道,經,功,法,訣五類,傳承也是有層次之分的.

武當七絕,真武九功雖然名揚江湖,但也只算得上功,法,訣一類.

真正的核心傳承,卻為真武圖錄,為武當根本道經.

據說是一本只有先天才可以修習的不世奇書,玄妙非凡,讓人更進一步,以自身武學為根基,窺到至高,至深,至上的武道真諦.

當初三瘋祖師雖然年紀輕輕,就已成江湖上有數的先天大宗師,以拳瘋,劍瘋,武瘋聞名,被稱為三瘋道人,但還沒有那種威壓天下的無敵之姿.

冥冥中有所注定,直到他踏上了當時荒蕪無人煙的太和山脈,得到這真武圖錄,一朝武道大成,下山打遍天下無敵手.

如今這天碑裸于光天化日之下,也沒多少人看守,怎能記載如此秘傳!

直到走近一看,呂純良卻見天碑上卻是一片空白,光華如鏡,清晰地倒映出一個人影.

一面無字天碑,哪有什麼真武圖錄?

不,不是什麼都沒有!

呂純良目光一掃,就看到十丈天碑底下,映著一個空洞的人影,似是一人盤坐,看似不高,卻雙肩開闊,背似玄***角崢嶸,有負山扛岳之像,非是凡人.

"小師叔,這真武天碑不知道是何種材質所造,非金,非木,非石,非玉,卻偏偏堅不可摧,更有不朽之特性,經曆萬古,風雨難侵,連一絲傷痕都沒有.之前雖聞名于世,卻始終無人窺探到什麼,只當是一個奇異卻無用的天地奇物.直到三瘋祖師千年前于此悟道,師法天地自然,氣息泄露之下,印在其上,留下了影子,這就是武當'三瘋留影’的典故!"

呂純良聽著點頭,目光望去,立刻覺得這三瘋雖然留影,卻不止是影子這麼簡單.

影為人留,觀影如觀人.

他只是看了一眼,立刻元神一動,從其上感受到一股潛藏至深的真意,隱而不散,有無匹浩大之意,心生震撼.

這種感覺十分陌生卻又莫名覺得熟悉,就好像,好像……之前那些人看到自己一樣.

一時之間,呂純良視線仿若跨越了千年,窺探到三瘋道人的一絲氣機,悠然而神往,隱隱見到更高的一重玄妙境地.

法有元靈嗎?

武道有種種傳說,據說習武到高深之境,招式一旦打出,真氣生出靈性,如有意識一般,會根據敵人不同,自生變化.

據說上古之時,少林寺達摩曾遇到一尊無比恐怖的佛敵,幾有不死不滅之身,一時難以勝之.

于是達摩就打出了江湖萬古之中至少可以排名前三的絕學,一招"摩柯無量",催生出風云二靈,風云合璧,足足持續了五十多年時間,硬生生將那佛敵給徹底磨滅.

而現在這三瘋留影也是如此!

只因為法有元靈,讓武學招式中有了不滅的靈性,可以脫離主體在世間長存.

他真氣化影,才能刻錄在這天碑上千年之久.

……

"小師叔,再往這看!"這時鄭青山示意,呂純良繞到後面,頓時見到天碑背面竟然寫著八個大字,正是……

"仙神不死,真武何存!"

這字跡似是有人以手指硬生生插入堅硬碑面中,一氣貫通,刻錄而成,蒼勁有力,轉折之間更是透著凜凜劍意,尖銳奪目,刺入靈魂.

字跡通體一片純金之色,尊貴神聖,卻有滿滿不祥的血腥之氣撲鼻而來,仿佛是神聖親自以自己手指沾染鮮血書寫而成.

奇特的是筆法大開大合,卻每一個字結構都各有不同,顯現那主人心思之浮亂,有癲狂失神之意.


除此以外,似乎就再無其他了.

千年來,武當曆代掌門都沒看出什麼,呂純良也不在此費心了.

他緩緩轉回天碑正面,開始觀摩起來,其上清晰倒映著他的一張面容.

"有趣,有趣!"

呂純良卻是不驚反喜起來.

從小到大,武學這東西對他來說就沒有多少難度.

一學就會,一會就精,一精就入化境……這句話可不是虛談.

關于武學之道,他就從來沒遇到過難事.

可是這無字天碑上,光潔得照出人影,哪里記載著什麼真武圖錄.

不合常理,一點也不合常理.

但這反而令呂純良更感到興趣.

因為最大的不合理不就是他自己嗎?

不合理遇到不合理,倒正是恰好.

奇的是,無論他怎麼看,始終看不出一點蹊蹺.

只有先天宗師才能學會真武圖錄嗎?

先天宗師,相比于其他武夫,到底又有什麼不同呢?

一入先天,即為宗師,也分三重功夫,即為陰,陽,靈,分別對應三,二,一品三等境界.

這等境界,就在于壯大招式中的神意,合陰陽之屬,到了第三重功夫,就能初窺法有元靈的門檻.

可見先天境的功夫就是關于心神的錘煉.

如此一來……

呂純良心頭一動,眸帶異光,無形的元神之力如同一只只細微的觸手探了出去.

叮……

輕微的漣漪,心神之力一碰到那光滑堅硬的碑面竟是如水一般化開,如同旋渦一般轉動,升起龐大的吸力,竟是將他整個意識全部扯入其中.

一時間,他整個人盤坐在天碑前,如入心湖最深處.

"小師叔!"鄭青山在旁,久久不見動靜,驚咦一聲,隨後就看到呂純良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動不動.

他剛想要靠近,卻身軀猛然一震,隨後就見到真武天碑三丈之處,竟有一重無形的薄薄結界,仿佛將天地隔絕開來,獨成一方空間,不容任何之人,任何之物靠近.

他整個人頓時倒退而回,雖心中驚疑,卻已無能為力,暗自焦急.

而此時呂純良眼前場景已經大不相同.

沒有神功秘法,沒有心訣文字,沒有靈圖妙卷……

墜落,不停地墜落.

流動,無盡的流動.

他只感到整個人的意識都在無限地下墜,隨後撲通一聲,掉入了一條奔流的大河中,難以自免地卷入其中.


一朵朵浪花濺射而出,其上光影閃爍.

每一朵浪花就是一段無人可知的古老記憶.

他逆溯而行,隨後就見到諸多奇妙的景象,置身其中.

一介乞兒,亂世救生,曆經生死,割據一方,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終成大業!

金甲將軍,手持靈蛇,瀝泉出神槍,率不可撼動之岳家軍,北上直搗黃龍,光複中原!

……

中年道人,披發赤足,一人出武當,肉拳無敵,破盡天下武學,江湖為我獨稱尊!

番僧西來,踏葉過海,一葦渡江,摩柯無量,七十二絕技驚天下,少林禪宗為祖庭.

……

漢軍雄武,少年冠軍,千騎轉戰十萬里,攻破北匈王庭,封狼居胥,建立不世功業!

浩瀚大秦,九州一統,征集百萬民夫,修建萬里長城,搭建不朽皇陵,皇朝萬萬年.

……

浪花飛濺,呂純良眼前光影錯亂,如在時光中穿梭,重曆種種曆史傳說中的場景,天下,江湖,人間……

越是到後面,畫面閃爍得越快,如走馬刮花一般,意識已經捕捉不過來了.

嘩嘩嘩……

"什麼聲音?"呂純良耳旁聽到一瀉千里的浪潮拍擊之聲,隨後他眼前一變,陡然就見到川流不息的時間長河于前方竟是戛然而斷,一瀉千里.

古往今來,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此時卻是從中截流.

是誰獨斷萬古,斬斷了歲月長河?

呂純良一時間心頭升起這個無比駭然的想法,還沒等多想,他意識猛然一墜,似是隨著歲月河流從九天之上傾瀉而下.

眼前一變,他仿若突破了某一個無形的桎梏,一個無比廣闊的世界豁然張開了,天地間充斥著無邊古老,無盡原始,無窮蠻荒的氣息,仿佛天地剛剛開辟,萬物都天生有著一股粗狂宏大的味道,大,廣,高……一切宏大皆有.

靈氣是如此濃郁,甚至凝聚成了肉眼可見的氣流,到處可見.

白天昊日當空,陽光熾熱,凝聚成流火,夜晚星光璀璨,一點點星光如寶石一般晶晶瑩瑩閃爍,明月高懸,每一夜都有月華如流水滴落而下,處處帝流漿,無數靈物得道……

大地廣闊,每一座都山高百萬丈,頂天立地,各個都是修行福地,結滿了常年不謝之花,四季長青之草……真龍在空中遨游,大鯤在水中翻滾,麒麟所到之處,處處生祥瑞……

空中更有一道道流星閃爍,湊近一看,卻是一個個身影騰云駕霧,頭戴高髻,面孔高古,自有縹緲之氣息,乘風禦天,自在逍遙.

這些難道就是……

仙人?

獨斷萬古之前,就是修仙世界嗎?

雖說之前都是"別人練武,他修仙",但呂純良知道,他真正的根基還是在武道之上,修仙只是特效而已.

而眼前卻是真正的修仙得道!

正當他還准備細看!

咔咔咔……

下一刻,他就見到眼前這無邊壯闊的世界,陡然從中間塌陷,化作碎片,寸寸崩裂.

原本宏大的世界瞬間塌陷于瞬間,隨後呂純良就發覺自身站在一片虛無之中,


風,電,雨,露,沙,塵,礫……再是微小之物也不存在,一切皆是虛無,徹底地真空.

時間流動,空間方位,大小遠近……連概念本身都不存在.

正因如此,呂純良無論望向那一個方向,都能見到六個身影映入眼中.

他們站在那里,有無邊古老之氣,望之一眼如目蒼天,無窮,無邊,無極……任何言語都無法形容.

無窮無盡信息一擁而入,將其元神都快撐爆了.

呂純良本能自封元神,將這些信息一一摒棄,恢複清明,這才看清這六人的身形樣貌.

一人滄桑老者,鶴發雪白,腳下更是踏著太極之圖,仿若虹橋,太上無情.

一人頭上慶云,一片混沌,呈開天辟地之像,仿佛一切之源頭,諸果之因.

一人身背四劍,無邊殺戮,毀滅眾生與萬物,象征一切之終結,諸因之果.

一神女身蛇尾,造化眾生,頭頂有五色光華,五色輪轉,先天化後天,衍化萬物.

隨後卻是兩個頭頂空空的奇怪僧人,一者手持樹枝掛著七寶,七色之光刷動不止,一者腳踏十二品蓮花,萬法不沾,真空不滅……

……

鬼使神差地,呂純良本能想要走上前去.

"呵呵呵,你現在來得還太早了!"只聽一聲滄桑笑聲,鶴發老者微微側身,雙手微微一推.

呂純良元神頓時有失重之感,立刻急墜而下.

……

日月流轉,星辰橫流,一眨眼就是七天七夜過去了.

一個人影盤坐于石碑前,一動不動,坐了七天.

而一旁小老兒師侄鄭青山更是以掌門之尊親自守了七天.

武當七子也侍候一旁.

其間也不知道眼前這身影不知道悟出了什麼,氣息自然吐露,在空中演化,長河奔襲,滔滔不絕,一個個人影跳躍劃動,展現出諸多武道妙招,讓他們不由自主目不暇接.

"師傅,你七日沒有合眼了,要不先去休息吧!我們在這守著就行了!"謝寶樹卻見鄭青山寸步不離,心中不忍.

"小師叔正在悟道!老道豈能……"鄭青山呵呵而笑,不以為意.

咔咔咔……

鄭青山和武當七子陡然面色大變,循聲望去,就見那萬古不朽的真武天碑竟是密布蛛網狀的紋路,塊塊崩裂而下.

"哎……"呂純良如大夢初醒,長身而立,面帶歉意而道:"青山,對不住了!這神物毀在了我的手上!"

鄭青山先是面容呆滯,回過神來,卻是微微而笑,"小師叔不用介意!這天碑萬古不得其主,遇三瘋祖師而顯真武圖錄,見小師叔而自然崩裂,或許它已完成了自身的使命.空留萬古,只為等你!"

"只為等我嗎?"呂純良喃喃自語,若有所思,笑而點頭,"青山,你說得對!"

"哦!"鄭青山也是為之一喜,"不知道小師叔悟出了什麼?"

呂純良低低而笑,身形如風,飄然下山而去.

"見天地,見眾生,終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