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卷

第一章隔牆有耳

從李鴻與滿鳳芝感受到王崇獻自皇都高速沖來,到王崇獻出現在兩人面前,不過是短短的一瞬間。王崇獻這麼沖來,除了表示發生了大事,也代表著情勢十分危險。

雖然王崇獻剛剛才與茲克多大戰一場,但由于李鴻還沒領悟到那種高速移動的身法,所以除非王崇獻不以那種方式攻擊,否則李鴻苦與王崇獻發生沖突,一樣是毫無抵抗之力。

不過李鴻依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迫得馮孟升提早離開、滿鳳芝如此緊張,更讓王崇獻不顧大戰後的內息消耗,以這種方式趕來,但一見王崇獻凝望著滿鳳芝的表情不善,李鴻當即飄到兩人之間,沉聲說:“王首席有什麼事找孟升?”

王崇獻目光在李鴻臉上轉了轉,沒回答他這句話,目光仍越過李鴻,望著他身後的滿鳳芝。

眼見對方追到面前,滿鳳芝也冷靜了下來,她飄到李鴻身旁,冷冷地說:“王首席在擔心什麼?”

王崇獻神色變了變,沉著臉沒說話,隔了片刻才說:“你們帶走那人,是何居心?”

“王首席多慮了。”滿鳳芝說:“那人本是孟升舊識,恰好在這片大亂中遇上,孟升只是想施以援手,沒有其他意思。”

“胡說。”王崇獻怒哼說:“那群人最少都被關了十年以上,哪來什麼舊識?”

滿鳳芝也不清楚馮孟升怎麼與穆林相識的,正不知該如何作答,李鴻卻開口說:“啊!莫非是穆林,你們在皇都地面遇到的嗎?”

李鴻也知道此事?滿鳳芝訝然轉頭說:“不是地面,是地底,當時地表意外坍陷,我們才發現那兒有人。”

換到地底去了?李鴻訝然說:“這樣不是更苦了嗎?”他跟著轉頭對王崇獻說:“當初我們初到皇都之際,那位曾幫一些忙,希望王首席網開一面,讓我們可以稍盡心意。”

王崇獻目光閃了閃,似乎不知該怎麼應對李鴻的這番話。此時馮孟升的氣息陡然從歐連市中沖起,向著這個方向趕來。滿鳳芝稍松了一口氣,微微一笑說:“馮特長正往這兒飛來,王首席可以親自詢問他。”

王崇獻目光一轉,冷哼一聲說:“把人藏妥了?”

李鴻忍不住皺起眉頭,只不過帶走了一個犯人,那又如何?王崇獻會不會太小題大作了?孟升又怎麼不先問一聲?

沒過多久,馮孟升的身形已經在空中出現,他遠遠就哈哈一笑說:“沒想到王首席居然親身趕來,都怪孟升沒事先做好溝通,王首席千萬見諒。”

王崇獻干笑了兩聲說:“好說……馮特長將那人帶走,未免太不給王某面子。”

“不敢、不敢。”馮孟升施了一禮說:“那人當初于我等有恩,孟升只好先斬後奏,當然,為了避免首席困擾,孟升已經把他安置在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不會讓那人出現世間,使首席為難。”

王崇獻冷哼一聲,目光在馮孟升與滿鳳芝的臉上轉了轉,緩緩說:“意思是……除非馮特長出了意外,那人才會露面?”

“這……”馮孟升恭聲說:“當然也不能排除這種可能,不過孟升一向小心,應該不容易發生意外。”馮孟升說到這兒,此時歐連市那端又爆起了一股能量,竟似乎是新後正緩緩浮空。

王崇獻臉色微變,點頭說:“馮特長果然十分小心,王某衷心希望能一直持續下去。”

“王首席請放心。”馮孟升微笑說:“東岸、西岸仍有不少合作的空間,只要有首席的大力支援,孟升行事必定小心翼翼,不敢疏忽。”

“哼。”王崇獻不再多言,護體心劍帶著他的身軀,向著西岸高速投去。

王崇獻這一走,滿鳳芝立即松了一口氣,緊緊地抓住李鴻的手;馮孟升也似剛打了一場仗,從袍中取出手絹,抹了抹額上的汗珠說:“多虧新後願意出面幫忙。”

滿鳳芝顧忌李鴻在旁,不想多說,只搖搖頭說:“我們回去吧。”

“現在總能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了吧?”李鴻一面飛一面忍不住說。

滿鳳芝望了馮孟升一眼,意思是要他編個理由,馮孟升會意地接口說:“穆林恰好牽涉到王崇獻的一個隱私,所以王崇獻才這麼緊張;我們為了他的性命著想,只好把他藏妥,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你也別多問了。”

“喔?”李鴻望望滿鳳芝說:“那王崇獻怎麼直瞪著你?”

“那個隱私我也知道了啊。”滿鳳芝苦笑說:“王崇獻不願讓人知道此事,對我當然會有敵意……孟升,你告訴新後了嗎?”

馮孟升搖搖頭說:“沒有,只說我們可能觸怒了王崇獻,希望新後援手迫退他。”

“一會兒新後問你細節,你打算怎麼說?”滿鳳芝說。

馮孟升似乎有些為難,苦著臉說:“剛剛急著解決王崇獻追來的問題,還沒想到這麼多。”

“新後在等我們了。”滿鳳芝感應到新後的心神接近,望望李鴻說:“這不關你的事情,我和孟升去一趟就是了。”

“不。”李鴻不願與滿鳳芝分開,搖頭說:“我站遠些就是了。”

滿鳳芝瞪了李鴻一眼,正想發火,此時新後卻傳音過來說:“讓李鴻一起來。”

滿鳳芝一怔,只能回答說:“是。”

從認識新後以來,這該是李鴻最喜歡她的一刻;李鴻只差沒笑出聲來,高興地隨著滿鳳芝、馮孟升兩人身後飄去。

三人飛到新後身前,新後目光緩掃,最後停在李鴻身上說:“今日王崇獻與茲克多一戰,你都看清楚了?”

李鴻呆了呆,才尷尬地說:“我看不清他們的動向。”

“這是當然。”新後哂然一笑說:“但能遇到這樣的戰斗也是難得的機會,我是問你感應出高速移動的法門了嗎?”

李鴻思忖了一下才說:“我只察覺到他們內息運用上似乎頗有不同,內息不再容納于丹田、經脈,而灌注在全身的每一吋肌膚上,甚至連衣服上都有。”

“這就是重點,你現在就該花點時間做到這一點。”新後頓了頓接著說:“日後東岸的一切,就要靠你來保護了。”

只要這樣就行了嗎?李鴻愕然說:“灌注內息之後呢?”

“之後只要隨著內勁,將心神散入每一小點聯系。”新後說:“身軀就仿佛散了開來,宛如能量體穿梭在宇宙之間,但耗用的內息也十分巨大。停止時只要內息一收,就能恢複本來……總之,只要你能達到那個程度,你就能體會該怎麼做了。”

“就這樣?”李鴻還當真是吃了一驚。

新後緩緩說:“縱然你全身體脈通暢,內息充沛,但你因為功力增加速度太快,身軀受內息淬練的時間過短,所以內息從未到達的地方太多,半個月內能練妥已經不錯了……”

半個月?李鴻此時可不願離開滿鳳芝半個月,他含糊地應了一聲,沒給個肯定的答複。

但新後卻瞪了他一眼說:“還不去修練?”

李鴻搖搖頭率直地說:“我要陪著鳳芝。”

滿鳳芝沒想到李鴻在新後面前也這麼直言無忌,她又羞又氣地說:“胡說什麼,還不回去。”

又要惹鳳芝生氣了。李鴻正准備厚著臉皮挨罵,令人意外的是,新後竟失笑說:“這半個月,我幫你看著鳳芝,可以吧?”

這話一說,不只李鴻與馮孟升楞住,滿鳳芝更是發窘,她有些委屈地說:“新後……”

新後笑容微斂,歎了一口氣說:“我雖不知你們犯了王崇獻什麼忌諱,但他既然不顧大戰後內息不足還高速急追,想必不是小事,日後想必也不會這麼輕易就算了……我的功力只會漸漸衰退,日後東岸的安全,只能倚賴李鴻。鳳芝,你就當給我個面子,這半個月別讓李鴻操心。”

新後既然這麼說了,滿鳳芝只能低下頭,但她仍忍不住低聲說:“我也沒想做什麼,是他自己緊張得要命。”

新後轉頭望向李鴻說:“聽到了吧?難道你連我也信不過?”

李鴻心底其實也不怎麼信賴新後,不過他卻相信滿鳳芝該不會在這種情況下違背新後的意思,他目光轉向馮孟升望了望,再回頭凝視了滿鳳芝片刻,這才飄身而去。

馮孟升自然知道李鴻望向自己的意思,是交代要自己幫著好好看著滿鳳芝;不過這說來簡單,卻不那麼容易辦到,一來自己與滿鳳芝的關系並不親密,不可能坐臥不離,二來自己不知道還有多少事情要忙,又怎麼能一直分神注意著滿鳳芝的動向?只能期待滿鳳芝別違逆新後的意思,趁著李鴻修練的這半個月時間,跑得不見蹤影,否則李鴻找自己要人,可會十分頭疼……

“好了。”新後開口將馮孟升的思緒引回:“孟升,你說說發生了什麼事情。”

該不該對新後說個清楚?馮孟升已思索了許多次,如今事到臨頭,他還是有點兒遲疑,深怕說出口之後,又再度引起爭端;但如今整個東岸的穩定,畢竟仍是依賴著新後這株擎天大樹,加上滿鳳芝又是新後的心腹,此事終究是隱瞞不了,還是如實稟告為宜。當下馮孟升將穆林所透露的訊息,配合上自己的判斷,向新後說明了一遍。

馮孟升敘述時,滿鳳芝一直在旁沒有插嘴,直到馮孟升說完,新後思索的同時,滿鳳芝才開口說:“新後,那不是個好辦法。”

“我知道。”新後點頭說:“我一點興趣也沒有……倒是你,你不心動嗎?”

滿鳳芝似乎松了一口氣,但聽到最後一句,臉上卻不免露出了有些黯然的苦笑。她搖搖頭低聲說:“這樣雖然能長久與李鴻相伴,但身體變成那個模樣……又有什麼意思?”

新後目光往西方瞭望,緩緩說:“若你們的推測沒錯,李鴻一個人恐怕不足以維持東岸的安全,你們那位胖子朋友呢?”

馮孟升當即說:“上次碰面,我曾交給他長距離的收發器,可以聯系到他。”

“那就找他來幫忙吧。”新後有些索然地說:“以後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新後……?”滿鳳芝很少看到新後這般蕭索的模樣,有些擔心地呼喚了一句。

新後目光轉回,望著滿鳳芝一笑說:“別讓我對李鴻失信了。”

滿鳳芝臉一紅,低下頭說:“是。”

“你們商議吧。”新後目光又轉回馮孟升身上說:“對了,孟升。讓瑪莉安早點回來……我想與她多相處一陣子。”

“是。”馮孟升知道自己的把戲瞞不過新後,而且看樣子瑪莉安與吳耀久也激不出什麼火花,自己還是另行派人探尋舊大陸為上。

新後不再多言,緩緩飄身而去,滿鳳芝也向馮孟升微一頷首便飄然而去,似是回她與李鴻的家了。

看來她也不放心讓李鴻一個人修練,這樣最好……馮孟升一個人飄立在東岸的高空中,往東看去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往西看卻是綿延不絕的大片土地,上是虛空、下蹈云霧,感受的是高空中狂風的吹撫,望見的是四面八方的無邊無際,這樣的體會,這樣的景色,再過不久之後,只能靠著生化獸……自己是飛不上來了。

王崇獻那個辦法……實在是讓人心動啊……但……自己要是真這麼搞,胖子會先翻臉把自己宰了吧?馮孟升怔忡良久,最後才搖搖頭露出苦笑,往下方飄身而去。

※※※

無元五三三年九月七日

半個月的時光過得極快,李鴻修練十分順利,在按部就班的貫通體脈下,漸漸地已能將內息迫散于全身,而這次的修練,並非為了突破什麼難關,所以隨時可以收功停止;幾次停下稍作休息的時候,李鴻睜眼就望見滿鳳芝在一旁相伴,這也讓他安心不少,修練的速度更快,入定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今日李鴻再度收功,這次睜開眼,卻沒看到滿鳳芝,他心神往外一散,隨即發覺滿鳳芝正在外間利用收發機與人談話。

李鴻心神探出,滿鳳芝也有所感應,她將對話草草結束後,微笑走入房中,與站起身的李鴻相擁。

兩人親昵片刻之後,相依而坐,滿鳳芝偎在李鴻懷里開口說:“練的如何?”

“差不多了。”李鴻頗高興地說:“但是衣服似乎不容易,很難複原。”

“噢,對了。”滿鳳芝笑說:“新後後來另有囑咐,衣服要特選材質,比較容易達成。”

原來如此。李鴻點頭說:“就算沒那種衣服也無所謂,只不過打完架衣服也毀了。”

“那多難看。”滿鳳芝輕啐笑說。

“這幾日有沒有什麼狀況?”李鴻這次入定持續了七日,是修練這種功法以來最長的一次。

“有件很奇怪的事情……”滿鳳芝目光含笑,在李鴻身上轉了轉,跟著搖搖頭一笑說:“不過大概沒你的事。”

“什麼啊?”李鴻大覺古怪。

“瑪莉安回來之後……告訴新後一個消息……”滿鳳芝頓了頓才說:“她將會與吳耀久訂婚。”

“什麼?”李鴻可是從頭到尾都沒想過此事,聽了只差沒跳起來,他訝然說:“那兩人以前……不是成天吵架嗎?”

“是啊……”滿鳳芝說:“果然不關你的事,八成是那個賊胖子的主意。”

賊胖子當然沒有第二個人選,但這關周寬什麼事?李鴻莫名其妙地問:“什麼主意?”

“前兩日我與瑪莉安聊了一陣子,她想起當初在大云湖,周寬帶吳耀久去見她的事情。”滿鳳芝抿嘴笑說:“她一直覺得周胖子是有陰謀的。”

“哦?”李鴻還是搞不懂,兩個人怎麼會吵架吵到最後論及婚嫁?

“除了兩人本已互有好感之外,還有一個最大的因素。”滿鳳芝說:“就是為了和平統合兩方政權……現在孟升已經在安排一系列的動作,他會先讓瑪莉安成為下一任新皇,等吳耀久也接任無皇之後,這才宣布與吳耀久訂婚的事情,接著兩人預計在新大陸統一之後完婚,至于到時候是兩皇並尊還是如何,他還在與王崇獻商議。”

王崇獻?李鴻再度瞪大了眼,訝異地說:“他上次不是想打架嗎?還能商議?還是現在已經沒事了?”

“所以說你不是從政的料。”滿鳳芝含笑虛咬李鴻的鼻頭一口,吐氣如蘭地說:“不能把每件事情都連在一起看的,現在合作對彼此有利,當然合作,至于另外的矛盾,我們當然還是要防范。”

“喔……”反正李鴻從不覺得自己適合從政,他點點頭,突然一驚說:“既然還是有可能打架,有沒有找到周胖子?”

“那個賊胖子,他現在敢回來一定被瑪莉安剝皮。”滿鳳芝說著忍不住又笑了,跟著搖搖頭說:“孟升用收發機找他,沒想到回話的居然是卓卡。”

“卓卡?”李鴻又呆了。

“他與周寬在外空中會合……”滿鳳芝笑容突然收了起來,若有所感地低聲說:“卓卡說,胖子指示他尋找玉哲的蹤跡……沒想到他對玉哲倒是真有用情,我一直以為他只是個油嘴滑舌的胖子而已。”

就算真有用情,他依然是個油嘴滑舌的胖子沒錯。李鴻緊緊摟著滿鳳芝說:“若是你不見了,我也會用一輩子的時間找你。”

“傻瓜。”滿鳳芝輕罵了一聲,心情卻像是打翻了十來罐調味料,酸甜苦辣這麼混在一起,弄不分明。

兩人數日未曾親昵,這般相摟調笑、耳鬢厮磨,漸漸情動,夫妻間事自然無須詳述;但李鴻卻忘了問一件事情,周寬為什麼讓卓卡答話,他自己呢?

※※※

卻是周寬坐在卓卡之中尋找柳玉哲,別說不用運功,連食物卓卡都可准備;周寬每天大吃大喝然後望著宇宙中那一片虛空,沒兩日就開始覺得無聊。這次尋找不知會花上多少時間,再想起自己身體里面的不定時炸彈,倒是可以趁這段時間試試能不能解決,否則無論在地球或是月球爆炸,可能都不是什麼好事。反正卓卡一直在宇宙中亂跑,自己只要爆炸前飛離卓卡,應該不會影響太大.不過卓卡得快溜就是了。

所以周寬讓收發機與卓卡的功能連線,並交代除非找到柳玉哲,或馮孟升、李鴻等人有急事,否則別把他弄醒。交代完畢之後,周寬便進入深沉入定的狀態,任卓卡東游西繞,到處找尋柳玉哲。

當馮孟升發訊至外空時,卓卡當即詢問是否需要喚醒周寬,馮孟升知道周寬正閉關解決身體問題,也不願打擾,畢竟如今似沒有迫切的危機,便讓周寬先解決了問題再說。

之後,馮孟升得知瑪莉安與吳耀久的喜訊,雖大吃一驚卻也十分欣喜,這下與王崇獻合作的空間陡然提高不少,算起來王崇獻要發作也得等到統合之後,短時間內不用再擔心此事,更不用急著找周寬回來了。

周寬這次修練,目的是根治體內的問題,一種解決方式是找出凝定體內跳躍孔的方式,另外一個辦法則是體會化生內息的道理,然後借著體內的大量內息來嘗試達到這個境界。

這兩種方式各有困難之處,周寬雖然已經學會找出跳躍孔的方式,但一來不知如何將之固定在體內,二來要打穿跳躍孔耗費的大量內息也不知道該從哪兒來,雖說經過聖主指點之後,周寬體內三十六丹球已經渾而為一,軀體內的容量大幅增加,但能不能承受得住如今的特異點能量釋放,仍然一點把握也沒有。

至于第二個方式的困難度,當然更不用說了。據聖主所言,要找出內息化生之道,與體悟天地大道有關,這一點周寬可是一點把握也沒有,而且似乎也更困難,所以一開始,周寬還是從找跳躍孔著手;但問題卻也緊跟著出現……卓卡可是不斷地移動中啊,怎麼去固定空間跳躍孔?

說來也奇怪,地球不也是一直在移動中嗎?周寬突然想到這一點,不禁有些疑惑,難道這些跳躍孔也是順著星體的運行模式而動?果真這樣的話,跳躍孔就是會動的東西,只是看它配合著什麼運行……而在星體周圍的跳躍孔,是不是也有不配合的一些?還是通通都會配合?

也許弄清楚這一點,對于凝定跳躍孔會有幫助吧?周寬當即散出心神,一面仔細找尋四面八方虛空中的跳躍孔,一面體會著它們的動向。

但卓卡處于高速飛行的狀態下,想細細體會跳躍孔並不容易,于是周寬只能將心神往外直散;將心神散到極遠處,卓卡高速飛行產生的影響也許會大幅減少,那時才能仔細體會。

漸漸地,周寬心神越散越遠,身軀仿佛已經不存在,似乎隨著內息的散布成為在宇宙中飄浮的一個無形巨物。在宇宙空間觀察微小跳躍點的過程中,那許許多多高速穿越的粒子、射線、浮動于宇宙中萬年不變的塵埃,更顯得十分巨大而清晰;周寬的目的雖然本是為了體會跳躍孔,卻不自禁被這變化無端的宇宙所吸引。一直以為只是空無一物的虛空之間,原來還有這麼許多的變化?若不是換成這個角度來觀察,根本難以體會。

到如今,柳玉哲就算未死,壽命可能也不長了,老實說,自己身軀的問題是不是能解決,也就不是那麼重要了;周寬此時發現另有有趣的事物可以體會,一時之間竟是忘了去注意跳躍孔的事情。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寬終于慢慢感覺出來,宇宙萬物運行自有一定的規律,雖會受很多因素所影響,卻也能漸漸分辨出各種有形無形的力量在空間之中的作用,仿佛晝出一道道交錯的軌跡;任何物體都會同時受到不同力量的影響,只不過每個物體受到不同力量影饗時,反應可能各不相同,因此產生不一樣的狀態。

周寬沒有受過什麼精良的教育,對科技的認知也不夠,對物質的了解,主要來自當初雪梅傳授的“萬物演化”這功夫,所以許許多多的體會,一時之間都不能用比較清晰的方式去分類、分析,但卻未嘗不是從一個全新的角度去體會宇宙萬物的規律,也不知道這些感受為什麼讓他起了興趣,居然就讓他這麼沉迷了下去。

※※※

無元五三三年九月十七日

這幾日,滿鳳芝越來越是焦躁。她經脈不穩定的狀態已逐漸嚴重,可見時間剩下不多,到底該讓李鴻伴著自己到最後一刻,還是該早一步離開,讓他留下最美好的印象呢?喬夢娟與柳玉哲雖然用了不同的方式,但是都選了後者,自己呢?

滿鳳芝雖然還沒想通這個問題,但以李鴻緊迫盯人的方式,卻是想溜也不容易,惹得滿鳳芝越來越是浮躁,三天兩頭發脾氣,但看到李鴻硬著頭皮忍受的模樣,她又不禁心軟,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今日滿鳳芝接到通知,暫與新後同住的瑪莉安終于已開始散功,此時她正與李鴻前往探視,一路上,滿鳳芝想到自己,不禁又煩惱了起來,只緊皺著眉頭不說話。

李鴻這幾日動輒得咎,見滿鳳芝不開口,他也不敢吭聲,還好兩人飛行的速度都快,只幾秒鍾的時間,已經到了新後的居所,伺候的仆傭很快將消息傳了進去,讓兩人入內。

滿鳳芝與李鴻先拜見了新後,新後望見兩人,微微一笑說:“你們來了?”

“是。”滿鳳芝見禮之後說:“新後,瑪莉安可好?”

“還好。”新後點點頭說:“你有空就陪陪她吧。”

“我會的。”滿鳳芝說:“她心情……還好吧?”

新後嘴角的笑容露出一絲絲的苦澀說:“她還能保得性命,不錯了。”

這話同時觸及滿鳳芝與李鴻心中的痛,兩人對望一眼,又急著轉開頭,滿鳳芝一咬牙說:“鳳芝進去了。”

“嗯。”新後目光轉向李鴻說:“讓他們姊妹說點話,你去看看孟升吧。”

呃?李鴻呆了呆,正不知應該如何反應的時候,新後接著說:“孟升前日就開始散功了,只不過把消息封得很緊而已。”

那新後又如何得知?看來自己功夫縱然未必不如新後,但百年閱曆與經驗就是不同,自己還是遠不如這些頂尖高手;只不過就算新後說的合情合理,自己還是不願離開滿鳳芝啊,那又該怎麼辦?

李鴻這麼怔怔地望著滿鳳芝,滿鳳芝又何嘗不知他心中作難,只能寬慰地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放心,緊了緊李鴻的手,轉身向著內間走去。

雖然說現在去不去看馮孟升還大可斟酌,但按照情理,瑪莉安與滿鳳芝的姊妹閑聊,自己本就不該跟進去,何況瑪莉安既然散功,心情一定不好,讓即將散功的滿鳳芝陪她,才比較妥當……可是滿鳳芝不會趁這個時候溜走吧?萬一真的這樣……

李鴻正掙紮的時候,新後突然沒好氣地說:“傻瓜,功夫都練到這樣了,在不在身邊有關系嗎?”

李鴻無端端被罵了一句,先是一楞,繼而恍然大悟,向新後深深一揖,這才轉身離開。

卻是新後提醒了李鴻,以他的功力面言,只要把心神散布在新後房舍的周圍,滿鳳芝又能跑到哪兒去?卻是李鴻這兩年功力徒增,但遇敵的機會卻又過少,對于體用之道實在頗需人提點。

既然已經安心,李鴻立即飛向馮孟升的辦公處所,一面按著手中的收發機,傳送訊息過去;怎料負責接通的記事,卻說馮孟升正處理一件很重要的事,暫時無法接訊。

馮孟升不接李鴻訊息可是少見,不過李鴻也無所謂,索性直接飛了過去。

到了行政大樓馮孟升辦公廳外,記事一見李鴻抵達,連忙站起說:“李總隊長,馮特長還沒忙完呢。”

“沒關系。”李鴻說:“我等等他,你忙你的。”

“是。”記事這才坐下,一面不斷在眼前的鍵盤輸入東西,也不知在忙些什麼。

李鴻在記事面前這還不算小的廳房中踱了兩圈,突然說:“他在與誰談話?”

“是王首席傳訊過來。”記事見問,半討好地說:“若不是王首席,又怎麼會讓總隊長等候?”

“喔。”李鴻點點頭,突然起了好奇心。上次與王崇獻見面只差沒打起來,若不是新後激出氣勢迫退了對方,說不定當時三人就得與王崇獻拚一場,馮孟升此時又是用什麼態度與王崇獻對話?而自己這陣子緊盯著滿鳳芝,也不知道兩方談得如何了。

李鴻好奇之念一起,索性把心神往內探去,想聽聽馮孟升與王崇獻在商討什麼重要的事情,反正他分心之法天下少人能及,一部分關注著滿鳳芝的動向,一部分偷聽馮孟升的對話只是牛刀小試,想來馮孟升也不會怪罪。

他的神思一接近,恰好聽到王崇獻正說:“人數的問題,除了特別需要保留的席位,一直以來都是以人民比例為主。我建議先討論比例,之後才談特別保留席?”

“皆可。”馮孟升回答說:“只不過孟升不明白特別保留席還有什麼要討論的,如今的社會,難道還有什麼弱勢族群嗎?”

“當然有。”王崇獻輕笑了一聲說:“比如……合**。”

“喔……”馮孟升的聲音似乎有點兒為難地說:“合**也參與議事?”

“當然,他們也是今日社會的一分子。”王崇獻說:“既然如此,我們就先討論特別保留席位吧。除了合**以外,王某也建議保留一定比例的未修練武技席位。”

“未修練武技?”馮孟升一怔說:“我們不是已經同意,是否訂定出一般民眾的基本修練功法為首屆議事的討論章程之一,縱然仍有不適習武之人,數量也未免太少了吧?有需要增添這種席位嗎?”

“我指的當然不是完全未習武的人口。”王崇獻說:“所謂的未修練武技,並非未修練基本內息,而是未修練高深武技的人。”

馮孟升停了停才說:“王首席這話就不對了,未修練高深武技的人口數目,牽涉到了貴我雙方對于禁武的歧見,我們也同意暫時不討論此事。”

“雖說如此,但此時不訂下方案,到時若有需要還需另行修法,自有不便之處。”王崇獻說:“而且不論日後情況如何,此時新大陸仍有許多未習武的人民,這些人的權益仍需照料。”

馮孟升似乎思索了片刻才說:“這一點就如王首席所言便是,但合**之事,還望容孟升再作斟酌。”

“當然。”王崇獻接著說:“至于議事數量的問題,馮首席可有高見?”

“高見不敢。”馮孟升說:“依過去的慣例……”

李鴻聽到這兒已經有些聽不下去,而且更不知道馮孟升與王崇獻會討論多久,而馮孟升既然已經散功,當然也感受不到自己心神接近,更不會提早結束這次的會談,自己是不是干脆留個話,讓他沒事的時候再通知自己?

可是現在自己又該去哪兒,回家發呆等滿鳳芝回來?但滿鳳芝回來之後,說不定不願陪自己來找馮孟升,那又多添麻煩……李鴻正難以決斷的時候,卻聽馮孟升說:“今日就討論到此好了。”

“甚好。”王崇獻接著說:“再討論幾次,大原則就差不多定案了,之後可以開始分別擬案,再作詳細討論,那時王某建議以各派出五人或十人小組的方式會面商談。”

“嗯。”馮孟升接口說:“人數不用太多,五人應該夠了。”

“到時再決定吧。”王崇獻一轉話題說:“馮特長,那人……還好吧?”

馮孟升一笑說:“王首席放心,他吃得好、住得好,開開心心無憂無慮,唯一可憐之處,是見不到任何一個人。”

“這樣王某就放心了。”王崇獻說:“還望馮特長言而有信,別造成彼此的困擾。”

“當然。”馮孟升說:“王首席若是橫下心來,天下可是無人能當啊,孟升又怎麼會自找麻煩?”

兩人相對哈哈大笑時,一頭霧水的李鴻才想到,對話中指的“那人”可能是穆林,他不禁有些皺眉,若真如馮孟升所言,那麼穆林豈不是等于換個地方關,對他又怎麼算得上報答?

“孟升有句話本不敢說,既然王首席提到此事,孟升忍不住想問上一問。”馮孟升停了笑說。

“無妨。”王崇獻說。

“王首席解決散功之法雖秘而未宣……”馮孟升說:“難道您的下屬們,不會起疑嗎?”

聽到這話,李鴻宛如被雷打到一般,王崇獻果然找到解決的辦法了?馮孟升怎麼不告訴自己,又怎麼不說出來?他又怎麼知道此事的?此時房中兩人的對話,李鴻根本沒再聽下去,整個人仿佛失去神智一般呆立著,不知該如何是好。

第二章好友相聚

“李鴻?李鴻?”

李鴻一驚回過神來,卻見馮孟升已站在自己面前,一臉疑惑地呼喚著。他目光轉過,望見一旁的記事正驚訝地站在一旁說:“總隊長沒事吧?”

自己失神了?李鴻凝視著馮孟升,一時之間竟不知該不該相信這個多年的老友。

被李鴻這麼瞪著的情形可真不多,馮孟升意外之余也不禁有些擔憂,他搖了搖李鴻的肩膀說:“怎麼了?這麼瞪著我?”

“你……”李鴻望了記事一眼,倏然住口,閃身飄入房中。

馮孟升也只能聳聳肩,跟著踏入房中,一面把門關了起來。

“你散功了?”李鴻猛轉身回頭說。

原來是這件事情,馮孟升心頭一松,哈哈笑說:“果然瞞不過你。”

“新後告訴我的。”李鴻沉著臉說:“我要說的不是這件事。”

“不然怎麼了?”馮孟升莫名其妙。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王崇獻有辦法解決散功的問題?”李鴻怒氣沖沖地大聲說。

馮孟升一呆,隨即想通李鴻聽到的原因,他不禁暗暗自責,自己剛散功,倒是忘記已經不能體察到別人心神探入,這點必須先行防范,否則以後可是一點機密也保不住。

李鴻見馮孟升沒有立即回答,跟著又說:“你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卻是說到這兒,李鴻陡然想起馮孟升自己也已散去功力,一時之間罵不下去。

馮孟升歎了一口氣說:“你聽到我和王首席的對話?”

李鴻雖然不罵了,但氣仍未消,只從鼻孔中哼了一聲。

“我不能告訴你王崇獻用的辦法。”馮孟升說:“只能告訴你,這辦法損人利己,委實是不可告人。”

“我管不了這麼多。”李鴻咬牙說:“只要能救得鳳芝的性命,管他損多少人,都由我來承擔。”

“總得要鳳芝願意吧?”馮孟升和聲說:“她也知道此事,但卻從來不說,你就該知道她的想法了。”

李鴻先是一驚,隨即醒悟說:“當初王崇獻就是為了此事追來?”

“正是。”馮孟升說:“王崇獻在被人偷襲後仍能打敗茲克多,功力已不可估計,除非聖殿出面,恐怕已經沒人能對付他,還好他對權力的野心未褪,不願讓這種事情泄露,我們才能保得一命。”

李鴻心中卻正思索著……為什麼滿鳳芝一點也不提,她不願意繼續陪著自己活下去嗎?還是那方法真的讓人無法接受?那為什麼王崇獻又肯呢?

馮孟升見李鴻沒吭聲,接著說:“王崇獻如果放手對付我們,此事自必曝光,日後在曆史上只能留下汙名,所以他不敢動;相對的,我們若是主動放出消息,王崇獻身敗名裂下,不用再有顧忌,我們卻也制不住他,受苦的將會是全天下人。所以除非逼不得已,這件事情我不打算讓他曝光。”

李鴻根本沒聽下去,他只想著滿鳳芝行為上的難解之處。這一切的疑團,還是要問她本人才清楚,李鴻目光轉回馮孟升,見他正關切地看著自己,李鴻心中又怒又急,還交雜著滿腹疑問與簷憂,雖知馮孟升對自己並無惡意,卻仍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只一頓足,直接轉頭沖出大門,飛向新後居所。

滿鳳芝洽于此時向新後告別,正想著李鴻會不會馬上出現,果然感覺到李鴻高速飛來的氣息,她正無奈地苦笑轉頭相望,映入眼簾的卻是李鴻那又急又怒的臉。

滿鳳芝意外地說:“怎麼了?”

李鴻不慣于對滿鳳芝發火,嘴唇動了動又說不出話來,最後才迸出一句:“回家說。”

不知李鴻吃了什麼火藥,是馮孟升惹他生氣了嗎?滿鳳芝輕搖了搖頭,隨在李鴻的身後飄回兩人的居所。

一進屋中,李鴻開口便說:“你為什麼……為什麼……”

滿鳳芝輕側著頭,有些好笑地說:“急什麼?慢慢說。”

“你……”李鴻深吸一口氣才說:“為什麼不珍惜自己的性命?”

這是什麼話?滿鳳芝笑容斂起說:“胡說什麼?”

“難道……”李鴻的臉色更痛苦了,咬牙說:“難道你不希望延長我們相處的時間?”

滿鳳芝心中浮起了不祥的預感,沉下臉說:“說清楚些。”

“我聽到孟升和王崇獻的談話。”李鴻快速地說:“原來王崇獻有辦法,你……你早就知道了,你們……孟升告訴我……我一直不知道……你們……真是……”

看來李鴻當真火大,已經有些不知所云了,不過聽來聽去,滿鳳芝也弄清了大半,她哂然一笑說:“你不知那法子的詳細內容吧?”

“我不管那是什麼爛方法,可以救你一命不是嗎?”李鴻說:“而且王崇獻也沒事啊!”

“只是你看不出來而已。”滿鳳芝說:“我雖然只知道大概,但我絕不會使用那種害人的辦法,而且我也不會。”

“為什麼?”李鴻幾乎是哀求了,他雙目通紅,抓著滿鳳芝的雙肩,說:“你……你不願意陪著我了?”

“當然不是……”滿鳳芝輕撫著李鴻的臉說:“我怎麼會不想伴著你?李鴻,難道你會為了活下去,做出自己十分憎恨的事情嗎?”

李鴻怔了怔,猛的一把摟住滿鳳芝說:“我不會……”

滿鳳芝微笑說:“是啊……”

“但是。”李鴻打斷了滿鳳芝的話說:“我願意為了讓你活下去,做自己十分憎惡的事情,不論是什麼罪惡!讓我去做,告訴我該怎麼做?”

滿鳳芝又好氣又好笑地說:“我可不知道該怎麼做……”

“那我去問王崇獻。”李鴻急忙說:“你等我。”

“別去。”滿鳳芝一把拖住李鴻說:“不准去。”

“我一定要去。”李鴻回過頭說:“鳳芝,我……我不能沒有你啊。”

滿鳳芝沉下臉說:“你堅持要去,就是迫我自盡給你看。”

李鴻心一涼,遲疑地說:“鳳芝……”

“王崇獻以為你不知此事,當時才會放過我們。”滿鳳芝凝重地說:“我命不久長,孟升即將功力全失只能致力仕途,都不會泄露他的機密;但你卻不同了,你別無顧忌,功力又高,若你知道此事,王崇獻必全力鏟除你,你丟了這條小命,別說沒人能幫你報仇,孟升為了天下人,還是得忍下去繼續守密……你的命白丟了,我還不是一樣得死?”

李鴻停了片刻,才緩緩地說:“若我明知有辦法救你,卻這麼眼睜睜地看著……我……我不如先死了。”

“傻瓜。”滿鳳芝神色柔和了些:“人都會死的,早死晚死哪有這麼多區別?”

“不。”李鴻猛搖頭說:“可以活下去,當然要活下去,而且要兩個人一起活下去,一個人活下去有什麼意思?”

滿鳳芝既心疼複心傷,真不知該如何一吉語,她只一直搖著頭說:“你絕不能去找王崇獻,答應我。”

李鴻怎能答應此事?他艱難地說:“我……”

“你只要離開我一步,就別想再見我,除非是我的尸體。”滿鳳芝猛一抬頭,堅定地說:“我說話算話。”

李鴻深知滿鳳芝的個性,這番話絕不只是恐嚇而已,他心中又悲又氣,卻又不知該如何發泄,只好怒氣沖沖地說:“好吧,我就看著你死,然後去找王崇獻拚命,不是他就是我,我也說話算話。”

“李鴻!”滿鳳芝真是沒辦法了,她腿一軟躺在沙發上,沒力氣再多說什麼。

李鴻卻也說不出話來,兩人相對而坐,都替對方擔心,又都說服不了對方;但李鴻沒得到滿鳳芝同意之前,是不敢去找王崇獻了。而滿鳳芝也一心一意要說服李鴻,別在自己過世之後亂來,所以從這天起,兩人雖然仍同進同出,卻不再是李鴻硬要跟著滿鳳芝,而是滿鳳芝不准李鴻擅自離開。

※※※

無元五三三年十二月五日

在遙遠的外空星際,有個形如巨大水滴的青灰色物體,在宇宙中高速飛行。青灰色的外表看來十分平滑,里面的結構卻是十分複雜,在水滴造型的肚腹中,此時正有個胖子一動也不動地盤腿跌坐,他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地看來十分怪異,似乎特別寬大。

他的周圍沒有其他人,只有各種不同的儀器,而這樣一個環境中,除了有些燈號在無聲中間歇地閃動光芒外,所有的東西似乎都凝結在某個時空之中,許久無人碰觸。

倏然間,盤坐的胖子整個軀體驀然膨脹起來,身子也緩緩騰起;此時他的衣服才似乎符合他的身材,貼合著全身的身軀,但看起來當然是更胖了不少。

這麼過了約莫半個多小時,胖子的身軀又仿佛泄氣的皮球一般緩緩縮回,跟著再度緩降回地表,此時周圍儀器上的小燈有幾盞突然一陣明滅,跟著又恢複了沉靜。

又過了不知多久,一陣緩緩的氣流波動陡然在這個空間出現,似乎以胖子為圓心不斷地回旋;雖然這個空間里沒有其他物體,但整個水滴狀巨物似乎被什麼東西控制了一般,飛行的速度漸漸緩慢,最後終于在一片虛空之中完全凝定下來。

當旋動的氣流終于停止,胖子突然間輕籲了一口氣,跟著半睜開不算大的雙眼。他眼皮才動了動,立即又把眼睛眯了起來,皺眉說:“眼睛好澀。”

“嗯。”空間中突然傳出另一個聲音,似乎正回應著他的話。

“卓卡?”胖子用手揉了揉眼睛說:“又過多久了?現在啥時候?”


“現在是十二月。”那聲音回答:“你這次坐了好幾個月。”

“喔?”胖子伸了個懶腰,只聽見骨頭一陣喀啦喀啦亂響,胖子懶洋洋地胡亂叫了一聲,這才說:“地球上有訊息嗎?”

“有一些。”聲音跟著說:“我依序放給你看吧。”

“嗯。”胖子點點頭,跟著他眼前出現了一個又一個的虛擬畫面,胖子一面看,一面微微皺起了眉頭,似乎正思索著什麼事情。

這巨大的水滴狀物體既然是卓卡,在卓卡腹中的胖子,當然是離開地球已經有好一陣子的周寬,他在尋找柳玉哲的旅程上巧遇卓卡,當即偷懶地抓卓卡幫忙找尋,自己則在卓卡腹中潛修,試圖解決當初不得已胡亂釋放特異點內息所產生的後患。

只不過經過了這麼久的時間,卻不知問題解決了沒?

卓卡根本不知此事,所以並未詢問,周寬卻也沒打算多提,他看完幾個通訊記錄後,開口說:“有找到玉哲嗎?”

“沒有。”卓卡頓了頓又說:“本來就不可能找得到。”

周寬哼了一聲說:“我不就找到你了嗎?”

“那是運氣好。”卓卡沒好氣地說:“她會不會回地球了?也許在地球等你呢?”

卓卡根本不了解那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周寬也懶得解釋,只苦笑搖頭說:“咱們回地球吧。”

“喔?”卓卡一面應聲,一面控制著身軀的方向,向著地球方向開始加速。

“我回去之後,你要去哪兒?”周寬隨口問。

“不知道。”卓卡頓了頓說:“到處飛,看看不同星球的景觀。”

周寬一拍大腿說:“我倒知道一個地方可去,不過不知有沒有危險。”

“危險?”卓卡楞了楞說:“哪兒?”

周寬當即把在月球基地看到的留言說了一遍,最主要的就是所謂跳躍孔的位置,而去與不去自然看卓卡決定。

卓卡沉吟片刻才說:“這麼說來,那兒也會有人類?”

“應該吧。”周寬說:“至于打仗,該是很久以前的事情,現在應該沒了。”

“好像不錯。”卓卡頓了頓說:“也許我會去看看。”

“看你高興吧。”周寬輕歎一口氣說:“這段日子謝謝你了。”

“應該的。”卓卡只回了這麼一句。

周寬閉關前曾交代,別離開地球太遠,所以這時回去也不需要太久時間,不到一日,卓卡已經接近衛星軌道,一面逐步降低速度,配合地球的星體運行。

周寬就在這個時候飛出卓卡,帶著護身的七彩光焰,往地球直飛而去。

飛回地球的路上,周寬思索著看到的各種訊息。一開始是馮孟升來訊,問卓卡一些問題之後就沒多說……大概是西岸有些搞不對頭,想找自己助拳,不過因為算不上緊急,所以沒讓卓卡把自己叫醒。第二通又是馮孟升,說他功力已散,頗需要人幫忙,得知自己仍在閉關,也就沒再說什麼……不過既然馮孟升都散了功,那滿鳳芝豈不是也差不多了?算算也過了幾個月,恐怕也已經不行了……馮孟升倒沒提到李鴻的反應,難道李鴻這麼能調適這種變化?這倒是挺讓人意外。

第三通訊息時間比較接近,是發自聖殿再經馮孟升轉訊而來,卻是沐執事想知道自己的去向,卓卡本是無方向地亂飛,也只能回個不知道,問題是已經退休的沐執事怎會突然找上自己?難道聖主老爹的身體撐不住了?如果連聖主老爹都快不行了,那新後恐怕也差不多了……王崇獻呢?他到底有沒有解決身軀受損的問題?

最後一通只在半個月前,也最奇怪,居然是吳耀久與瑪莉安分別在東、西岸登基。吳耀久登基還沒什麼不對勁,畢竟無皇六世想卸任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但瑪莉安好端端地怎麼會當上新皇四世?除非……

周寬越想越覺得有趣,在破入大氣層時,心念一動,直飛向西岸皇都。

在禮貌上,除非屬于此城的軍民,接近一個城市,應將速度放慢不少,以避免產生誤會;周寬雖有一段時間曾在西岸領個虛職,幫吳耀久出主意,但自從施詭計宰了羅方之後,就沒再來過皇都。

畢竟如今表面上雖然兩方和諧,但當時的戰斗還是造成兩方軍民一定程度的仇視,來這兒也是多討沒趣;尤其雪梅曾對三人有恩,最後不得不與她沖突,更讓人十分無奈。

周寬緩緩接近到了百余公里內,果然如預期所想,有數道心神往自己接近,隔了片刻,又有股心神探了過來,跟著緩緩地說:“原來是周寬先生。”

這……這是王崇獻的聲音。周寬心中暗暗駭異,看來他的身體果然沒事,但這麼一來……豈不是會衍生出更多問題?不說別人,李鴻為了滿鳳芝就不可能放過這件事,怎麼馮孟升一點消息都沒傳來?

周寬腦中轉著種種念頭,口中卻打著哈哈說:“王首席好久不見,聽說皇儲就任無皇了,我來恭賀恭賀。”

“無限歡迎。”王崇獻說話的口氣十分客氣,聽起來與以往並無不同,他接著說:“請周寬先生直入皇宮外殿,將有人服侍周先生沐浴更衣,我們也會將此事稟報無皇。”

“多謝。”周寬知道吳耀久既已即位,想見他一面,一些麻煩必不可少,也沒多說什麼。

※※※

無元五三三年十二月六日

次日,周寬在侍衛引領下,在皇宮中飄飛了足足有數分鍾之久,這才進入內殿。周寬之前向少進入此處,此時他仔細四面張望一番,卻也感受不到什麼特殊之處。

事實上,內殿無論是建材、擺設,與外殿大有精粗之別;不過周寬雖然機敏,對身旁小事卻有些粗疏,倒辜負了當初布置與設計這幢殿宇的先人。

周寬飄入待客的偏殿,迎面便見到好大一面屏風,侍衛示意周寬暫候,跟著飄入其中,只聽到里面傳來吳耀久的呼聲:“胖子終于來了?快進來。”

這時若還等侍衛招呼就不是周寬了,他老實不客氣地轉過屏風,只見偌大的空間中,眼前一片天然白石直鋪出去,廳堂的四角各放著洋溢著綠意的半人高盆栽,正中則放著一組可容納十人同坐的乳色系四方絨綢沙發,其他則是一片淨空。吳耀久正坐在沙發當中直笑,但周寬的目光只在他身上掠過,跟著繼續往牆上望過去。

只見牆上以亮片彩粉勾勒著真人大小的圖畫,一群姿態各異、老少不同的人們似乎正在空中飛騰追逐,下方的云彩顯現出漂亮的粉霞,看起來是夕陽將落未落的時光,雖沒畫出空氣的激蕩,卻可以從云彩的變化感受到眾人的速度感;整幅畫就這麼在廳堂周圍延繞成一圈,單只這麼看過去,還真不知道是誰在追誰,又或是誰領頭飛行。

整個廳堂,除了這此一東西之外,只有前後各有一面大屏風,後面則可能還有一個出口,屏風旁分別站著兩個目光下垂的隨侍,似乎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周寬還在東張西望,吳耀久卻已經受不了了,他驀然怪叫一聲說:“胖子,你還看什麼?過來坐。”

周寬目光轉回,這才仔細地打量吳耀久,見他並沒有戴上什麼皇冠之類的奇怪東西,身上仍只是一襲精致的白袍。周寬一面走近,一面嘿嘿笑著說:“參見無皇七世。”

“你算了吧。”吳耀久自然知道周寬不會有多少敬意,他揮揮手說:“快來坐下,好久不見了,你去過東岸了嗎?回過聖殿嗎?”

在周寬的感覺中,反而不覺得有多久沒見面,畢竟他有一大段時間都在閉關,對于時間的流逝感,與吳耀久大不相同;不過他也沒怎麼辯駁,只順著吳耀久的意思坐下,跟著說:“我是先來你這兒。”

吳耀久倒是頗為意外,他自知周寬與馮、李兩人交情深厚,就算與自己關系也不錯,總不可能超越兩人,而周寬沒回聖殿更是古怪。吳耀久性子本直,當即說:“你怎麼會先跑來我這?”

“怕被某人找麻煩。”周寬怪怪地看著吳耀久說。

吳耀久更是迷糊了,正想追問,卻見周寬目光往四面的隨侍望去,吳耀久當即會意,下令說:“你們出去,把門帶上。”

這些隨侍倒是聽話,吳耀久命令一下,馬上無聲地往外挪步,跟著傳來一陣厚實的輪軸聲,似乎是掩住了兩方的門戶。

吳耀久急急地說:“快說怎麼回事?你跟誰吵架了?”

“沒有。”周寬嘿嘿笑說:“我問你,瑪莉安為什麼突然當上新皇?”

周寬這話一說,吳耀久的臉皮雖然夠厚,卻也不禁有些發紅;他呆了片刻,這才猛一拍大腿說:“你怕瑪莉安找你麻煩?當初你真的有陰謀?”

“沒有。”周寬說謊絕不會臉紅,他一顆大腦袋搖來搖去地說:“我就知道她會胡思亂想,所以先來問問狀況……你們是怎麼回事?”

吳耀久與瑪莉安的事情雖然還沒正式通告天下,其實兩方高層知道的人已經不少,但吳耀久不知為什麼,總覺得不好意思對周寬說明白,他尷尬了半天才說:“我們……我們……想了想……還是……還是這樣比較好。”

“什麼啊?”周寬笑了出來,搖頭說:“你覺得我應該聽得懂嗎?”

吳耀久更尷尬了,抓抓腦袋說:“反正就這樣子了。”

周寬其實也能猜出大概,只不知道這兩人是怎麼開竅的;不過話說回來,就算知道,也未必能理解,觸發每段感情的那一點,不都是有點兒莫名其妙的嗎?好比李鴻和滿鳳芝,也不知道是怎麼湊在一起的……

周寬腦海中思緒亂轉,一時也沒再追問吳耀久,吳耀久松了一口氣,隨口說:“你就為了問這個跑來?”

“嗯……”周寬回過神來,面色一正說:“還有一件事。”

見周寬板起臉,吳耀久不由得也緊張了起來,低聲說:“什麼事?”

“王崇獻。”周寬說:“他身體既然沒事,難道管理上沒出問題?”

上次周寬返回地球,兩人就在舊大陸討論過此事,那時吳耀久還十分懷疑王崇獻,沒想到今日周寬提起。吳耀久卻是莞爾一笑搖頭說:“我後來明白了,王首席當時是與羅前首席合力接下塔托格安的一顆晶球攻擊,所以受損輕微,與聖主獨擋三顆、新後硬拼一顆的情況完全不同,雖然也曾因有點不適而閉關養傷,卻屬于可調養治愈的范圍內。”

如果要這麼解釋,其實也說的過去,但真有這麼簡單嗎?周寬心念一轉說:“你怎知當時的戰況?”

吳耀久一怔,歪了歪頭才說:“大伙兒常常在提,常聽到。”

若這是謊言,必然是王崇獻有計劃地放出風聲釋疑,反正羅方與茲克多都死于非命,這事兒自然死無對證;當然也可能真是如此,那他當時又閉什麼關?……想到這兒,周寬突然說:“王崇獻一直沒想幫羅方複仇?”

吳耀久又是一呆,皺起眉頭咋舌說:“你很想幫自己找麻煩嗎?”羅方等于是死在周寬的計謀之下,王崇獻若想複仇,豈不是頭一個得找上周寬?

周寬呵呵一笑說:“我當然不希望,但他都不提,也很奇怪。”

“對王首席來說,如今首要的大事,是與東岸和平統合,提出此事只是多添困擾。”吳耀久歎口氣說:“其實他私下常對武士團提起這件事情,我很擔心日後他會找你們麻煩。”

王崇獻身體是否真沒受損,周寬還沒十足把握,但後一件事,肯定是王崇獻故意放出來的消息。這種消息,該是為了安撫羅方的殘余勢力而放出,否則王崇獻再怎麼不小心,也不會讓這種消息傳到吳耀久耳中。

“李鴻呢?”周寬終于開口問到重點:“他沒來找王崇獻麻煩?”

“他為什麼要找王首席的麻煩?”吳耀久嚇了一跳。

“他老婆……”周寬頓了頓說:“難道他不懷疑王崇獻有辦法解決卻不肯說?”

“啊!”吳耀久拍手說:“你還不知道這件事,這可真是一個讓人意外的事情。”

“什麼?”周寬睜大眼。

“滿鳳芝雖然散功,但還活著。”吳耀久也很興奮地說:“你不知道吧?”

“怎……怎會如此?”周寬可真是十分意外,那喬夢娟又怎麼會死?柳玉哲現在呢?而就算滿鳳芝只散功而沒死,李鴻沒找王崇獻還是很奇怪。

“細節我也不知道。”吳耀久高興地說:“我當時聽說孟升、瑪莉安都已散功,就問了問滿鳳芝的狀況,這才知道她居然只變老呢。”

“變老?”周寬呆了,難道滿鳳芝不在意李鴻看到她的老態?

“你去東岸時問問就知道了。”吳耀久轉念又說:“但是你別急著跑,用收發機問吧,可以先在這兒多住幾天。”

用收發機不如直接跑一趟,周寬搖搖頭說:“我大概知道就好了,你有事情再找我吧。”

“何必走這麼急呢?”吳耀久苦著臉說:“我還有很多事情想和你商議。”

“想商議就說啊。”周寬白了吳耀久一眼說:“何必分批說?”

“這……一時也沒法說的這麼清楚。”吳耀久抓抓頭頗感無奈。

周寬呵呵一笑,站起身來說:“那就想到再說吧。我也想看看孟升和李鴻他們,單是為了等著見你就在這兒耗了一夜呢。”

吳耀久聽這周寬這麼說,更不好意思了,搓搓手眼著站起說:“那……我送你一程。”

“不用了吧?”已經飄起的周寬有些意外。

“沒關系的。”吳耀久跟著飄起,一面傳喚外面的隨侍,然後一群武士在兩人前後開路,往皇宮外飛去。

周寬雖然不大喜歡這種調調,卻也懶得花時間拒絕,吳耀久既然堅持要送,就讓他送一程,也沒什麼壞處。

在武士團的引領下,眾人往東緩飛,周寬與吳耀久一面東聊西扯,倒也開開心心,飛著飛著,周寬望著下方有些意外地說:“這兒好像變了?”

吳耀久一怔低頭,隨即釋然地說:“當時茲克多領著大云湖高手前來替西牙報仇,皇都建物損毀不少,也傷了一些無辜人民,還好沒多久就被武士團肅清,這是合**協助重建後的模樣,與你之前來時不同。”

吳耀久說到這兒,卻見周寬突然停了下來,他自然跟著凝定在空中,而他身旁的武士一聲呼喚,整個隊伍都凝定在空中。

吳耀久正想詢問,周寬已經先一步說:“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嗯?”吳耀久順著周寬注目方向,望望下方說:“跟這兒有關?”

“以前孟升不是常和你討論皇都關人的方式。”周寬說:“記得就在這下面,現在沒了?”

“喔。”吳耀久呵呵一笑說:“這件事我起初也忘了,後來某次商議政事,王首席告訴我,他覺得讓他們自生自滅不大人道,于是另行選地方安置了,我也沒多給別的意見。”

這樣說來,王崇獻倒還不壞,周寬點點說:“這樣好,但……”說著有點遲疑。

難得看周寬吞吞吐吐,吳耀久有點新鮮地說:“怎麼了?”

“當時我們來這兒,人生地不熟,有個囚犯幫我們指引前往探源大樓的路途。”周寬說:“當時孟升答應了日後替他盡力,我想孟升可能也忘了。”

“喔,原來如此。”吳耀久連連點頭。當時那人幫周寬等人找到探源大樓,等于是幫他們順利與自己會面,倒是該為那人盡點心力……吳耀久想了想說:“反正那人的功夫也無法恢複,若他願意隨你去東岸,就讓你帶去吧?”

“這樣最好。”周寬本有顧忌,怕破壞了皇都的管轄規矩,所以不好直言,卻沒想到西岸如今仍是皇權制度,吳耀久雖沒實權,但特赦一個不重要的犯人,倒也不用擔心有人說話。

吳耀久本就頗希望能幫周寬做些什麼,見周寬同意,高興地說:“那人叫什麼名字?”

這可差點難倒周寬了,他皺眉好幾秒才說:“好像叫穆林什麼的。”

“有名字就好辦。”吳耀久轉頭吩咐一旁守候的武士說:“去查查,本來安置在地面的囚犯中,有沒有一個叫穆林的,帶他過來。”

“是。”武士立即往皇都飛去稟告。

周寬與吳耀久都以為這只是小事,料想隔不了多久,那名武士自會領著穆林前來,沒料到等候了片刻,皇都那兒氣勁微揚,卻見王崇獻倏然而來。

周寬與吳耀久兩人一怔間,王崇獻已先向吳耀久見禮說:“參見無皇。”

“王首席。”吳耀久回了一禮,一面訝異地說:“首席也是來送周寬的嗎?”

王崇獻目光轉到周寬身上,微微一笑說:“正是,卻沒料到周先生這麼快就走,怎麼不在皇都多留數日?”

周寬呵呵一笑說:“多謝王首席,但胖子離開地球已久,總得先到處跑跑,見見親朋好友。”

“既然如此,就不敢多留了。”王崇獻一轉話題說:“關于穆林之事,馮特長亦曾向我提及,當時一查,才發現因大云湖等人攻打皇都,導致此人意外亡故,馮特長也十分難過,也因馮特長的提醒,我才將這群人另外換了地方安置。”

馮孟升沒忘了此事?周寬楞了楞才說:“原來如此。”

既然已救不得穆林,也沒有必要繼續耽擱,周寬向吳耀久、王崇獻一一道別後,當即運起護身氣勁,向著東方直飛。

周寬這次閉關的成果雖然沒人弄得清楚,但絕不是白坐了一場,沒花多久時間,他已經接近了東岸,遠遠就看到空中飄起一個小點向著自己飛來。周寬目光望去,卻不是相熟的朋友,他頗有幾分訝異,一面減緩了速度,一面往那人迎去。

那人是個身著巡邏隊制服的中年人,見周寬接近,已經先一步在空中施禮說:“周寬先生您好。”

“你好。”周寬一笑說:“孟升他們都在忙嗎?你怎麼稱呼?”

那人面無表情地說:“在下莽古城巡邏隊中隊隊長方立辭,奉馮特長之命前來迎接,請周寬先生直飛歐連市,馮特長、李總隊長將在那兒等候。”

“好。”周寬點點頭剛飛離,突然心中一怔,方立辭豈不是當初方家七雄之一?孟升居然能收服他,又放心讓他管理莽古城?倒沒料到孟升還有這一手。

回頭一望,方立辭已往下方城市飛飄,看身法倒是不弱,似乎比當初見過的七雄中人還高出不少,周寬雖感意外,卻也懶得理會此事,當下轉身繼續往東南飛行。

飛到歐連市,下方又冒出一位不認識的女性巡邏隊員來迎接,看身法似乎原屬南極洲部隊,周寬也不多言,隨著她的指引,再度飛抵歐連市的市政大樓。

周寬飄入樓中時,馮孟升已經在外廳等候,他望見周寬,朗笑迎上說:“周胖,我現在可不能飛了,別怪我沒去接你。”

周寬目光轉過,卻不禁有些微怔。馮孟升散功之事他早已知道,卻沒想到馮孟升眼角、額頭、嘴角都冒出了些皺紋,雖然一如往常充滿活力,但卻似乎突然間老了不少,也許這就是功力散失後的壞處吧。

馮孟升察覺周寬望著自己發怔,忍不住哈哈一笑說:“老了、老了,不過還能保命已經不錯了。”

周寬回過神來,干笑說:“果然看來成熟了不少,差點不認識了。”

馮孟升臉上依然掛著笑容,輕喟說:“當年縱橫青冥的快意,以後再也品嘗不到了。”

周寬走近拍拍馮孟升手臂說:“李鴻呢?你們都好吧?”

“走吧,一起去看看他。”馮孟升收起笑容邁步,一面說:“他最近一直陪著鳳芝姐,你來了也好,鳳芝姐可能會安心些。”

這話什麼意思?周寬還沒來得及發問,只聽馮孟升接著又說:“你先去了皇都一趟?”

“對啊。”周寬說:“聽說瑪莉安當上新皇,我去抓草包解釋。”

“哈哈。”馮孟升忍不住又笑開了,搖頭說:“真有你的。”

周寬臉上笑著,心中卻有一點點的落寞。不知為什麼,本來一心期望看到馮孟升,但當真會面,雖然仍是嘻嘻哈哈的,卻似乎少了點以前那種赤膽相交的感覺,難道真是因為他看起來變老了嗎?

既然馮孟升已經散功,當然不能飛行,周寬也不急,便隨著馮孟升踱步而行。馮孟升領著周寬走入曾令三人訝異不已的電梯,傳送到頂樓,再帶著周(電腦小說網www.16K.cn)寬坐入一個小型的生化獸中,這才飛出空中。

李鴻的居所似乎不遠,生化獸沒飛多久就停在一棟大樓的頂樓,兩人踏出生化獸,馮孟升對周寬說:“鳳芝姐早已散功,身體也老化得很嚴重……你見到了別太意外。”

滿鳳芝老化十分正常,問題是怎麼還能活著?周寬又不知道該怎麼詢問,抓抓頭才說:“我搞不懂了。”

馮孟升轉過頭,輕籲了一口氣說:“她放心不下李鴻。”

“呃?”周寬呆了呆才說:“放心不下?”

“她怕李鴻會去找王崇獻。”馮孟升回頭望著周寬說:“但誰也不知道她那口氣能吊多久,你既然回來了,也要幫幫忙勸勸李鴻。”

“李鴻想問王崇獻怎麼治好的?”周寬會意地說:“我奇怪的是他怎麼忍得住不去問……他老婆又為什麼不准他去?難道她知道原因?”

馮孟升搖頭說:“你當時不也曾說,聖主不建議你去問?鳳芝姐自然覺得不妥,但李鴻又怎麼是勸得住的人?若不是鳳芝姐以死相脅,李鴻早已經沖去送死了,也因為如此,鳳芝姐一直不放心……”

周寬點點頭,頓了頓說:“其實我也很好奇,王崇獻到底用什麼辦法。”

馮孟升干笑兩聲說:“管他這麼多,反正該散功的人幾乎都散功了,連新後都感覺時間不多。”

“哦?新後還沒散功?”周寬稍松一口氣,這麼說來,聖主老爹應該也還沒事,等看過李鴻之後,該去一趟聖島看看。

兩人進入大樓,轉過一層階梯,是一個小天井,對面不遠一扇門戶緩緩開啟,門後一個年輕女子正娉婷而立,望見兩人,女子微笑施禮地說:“馮特長。”

“這位是周寬先生。”馮孟升轉回頭對周寬說:“鳳芝需要人照料,這兒有一組人輪班照顧,這位是黛茜。”

“周寬先生。”黛茜又向周寬行了一禮。

“你好。”周寬一面回答,心中一面有幾分意外,到了門前李鴻還沒迎出來,看來滿鳳芝當真是十分不樂觀。

黛茜領著兩人往內走,一面說:“李鴻先生請兩位到客室稍候。”

周寬與馮孟升兩人進了起居廳分別坐下,黛茜先是端上茶水,跟著在一旁侍立,有她在旁,周寬與馮孟升也不好多說什麼。還好沒過多久,李鴻便踏步而出,手上還帶著一個包里緊密的小包。

周寬與李鴻目光交會,只見李鴻勉強露出一抹笑容,神色卻顯得十分愁苦,而這段時日不見,李鴻居然憔悴了不少,他功力極高,本不該顯出疲態,看來為了滿鳳芝,他確實十分傷神。

馮孟升見兩人都說不出話,打破僵局呵呵一笑說:“胖子終于回來了,我們今天得好好聚上一聚。”

李鴻苦笑了笑,沒接這句話,將手上的包里向周寬輕拋過去,一面說:“這就是繡蓉交代給你的東西。”

第三章木盒遺稟

周寬這才想起還有此事,將東西接到手中時,聽到李鴻說:“我後來去找過繡蓉,她嫁人了。”

“喔?”周寬乍聽這個消息,一時之間真不知心中該有什麼感觸,怔怔地說不出話來,只能說有些替她欣喜,又有些莫名的愕然。隔了片刻,周寬才說:“她過的還好嗎?”

“她說很好。”李鴻頓了頓說:“這包東西,她說不急著給你,不過該是你的東西,所以先交托給我。我沒和她聊很久,就走了。”

依李鴻的個性,確實沒法和班繡蓉說多少話。周寬點點頭,望著手中那包裝整齊的包里,又起了點感懷。繡蓉就是這樣,無論什麼東西都弄得整整齊齊、井井有條,也許因為自己總是有些邋遢吧,從小她就習慣性地整理被自己搞亂的東西,無論自己怎麼胡說八道,她都只會柔柔地笑著……

“放心吧。”馮孟升見周寬又沒說話,笑著說:“繡蓉溫柔體貼、善解人意,大家都喜歡她,到哪兒都會過得很好的。”

確實。她無論到哪兒應該都會被人好好珍惜的……總比跟著自己受驚奔波得好。周寬抬起頭來,呵呵一笑說:“嫁人了最好,等會兒看看她給我什麼寶貝。”

“胖子,你問題解決了嗎?”李鴻目光在周寬上下打量,有些迷惑地說:“我弄不大清楚你現在的狀況。”

這話一說,馮孟升可就吃了一驚。前一段日子,自知命不久長的新後,為了東岸的未來刻意培育李鴻,傳授了他不少活用武技的訣竅,雖然沒傳授他南極絕技雪舞心法、破魂劍法,但無論是身法技巧等等,李鴻都有大幅成長。這還只是一些搏斗小技巧,最重要的,是李鴻之前空有一身足以與四強搏斗的強大內息,卻不大明白己身功力所能達到的各種境界,直到新後無私教導下,才終于豁然貫通。

所以如今的李鴻,除運用心劍之術可能尚不及王崇獻,從其他角度來看,與當初的四大高手相比皆已不遑多讓,而周寬在他眼中居然看之不透,卻不知道又是什麼樣的境界?

周寬聽到李鴻這麼說,干笑說:“其實我也搞不大清楚……不過應該沒問題了。”

“問題解決了嗎?”李鴻訝然說:“你練成了聖主說的方式?哪一種?”

周寬吐吐舌頭,隔了片刻才說:“都不是。”

“什麼?”李鴻訝異地說:“你還找到新的辦法?”

周寬似乎有點不知道怎麼解釋,想想才說:“老爹說過的那種比較麻煩的方法,你還記得吧?”

李鴻當然清楚,立即說:“讓能量由虛空中產生,從而體內自成天地,內息源源不絕,這得體悟出有無之理才能辦到啊,而且聖主還說境界不下于西牙。”

“是啊、是啊。”周寬說:“這個辦法比較麻煩,所以我一開始沒去考慮,但我又不知道怎麼才能把跳躍孔固定在身體里面,只好先體會跳躍孔的狀態,一面又體會自己身體里面的狀態,看了半天,突然發覺在極細微的情況下,內息會有微量的消長,似乎是老爹提的那種方式。”

這麼說周寬練成了困難的方式,體悟出天地至理?但他又說不是,李鴻一肚子疑惑,但知道周寬會接著說下去,也就閉口沒問。

果然周寬接著說:“我仔細體會之後,沒弄懂怎麼化生能量,但卻找到辦法化散能量……加上短時間與跳躍孔連結的辦法,後來索性就把特異點的內息都化去了。”

還有這種事?李鴻呆了呆才說:“那……那些內息都浪費了?”

“也不會。”周寬思索了一下才說:“好像經過這個動作,已經變成我的一部分,只不過散在異界,還是可以由周身納回……後來那些能量不斷地轉化擴大散布,似乎又從異界透回,到前陣子連身邊四面八方都已充滿,這時要納回就不用找跳躍孔了,不過不能像西牙那樣直接拿來用,還是要引回體內循行經脈才能發出……也許與內息的性質有關吧?我也搞不清楚……”

有這麼方便?李鴻有些愕然,一般人修練內息的過程,固然是引能入體,但引入的過程還要經過運行與粹化,才成為自己的內息;若進入天人之道的境界,則是直接牽引宇宙中同頻能量,進而高速補充內息,省了粹化的過程。

而現在周寬居然是自己弄出了同頻能量?而且還不需要經過粹化,豈不是與天人之道無異?而且他未打通對外管道,日後更可以往自成能量發展……李鴻想到這兒,突然一驚說:“找到能量化散的方式,也不簡單啊,好像……也是一種體悟天道的境界?”

“我不知道。”周寬搖搖頭說:“幾次化散倒真是吃了不少苦頭,身體很不容易承受那些能量的散發,還要好幾種辦法一起進行,最後連氣道都被擠漲了,總算把那一大堆都送出去,差點就把汽球吹破,哈哈……”說著說著,周寬反而笑了起來。

“那……”李鴻怔了怔才說:“狂霸七式……都能用了?”

周寬微微一頓,搖頭說:“第五招該沒問題,後面的我感覺還不行。”

“還不行?”李鴻訝然說:“那要多少功力才行?”

“最後兩招,當然仍與功力有關,但不只是功力的問題。”周寬緩緩說:“我在體悟宇宙諸般作用的時候,才突然體會到,最後的招式與空間有關,沒弄懂宇宙空間的關系,施用不出最後的招式。”

“空間?”李鴻越聽越不明白。

“我也沒弄明白。”周寬沉吟說:“換個聖主老爹常用的話,就是境界不到,功力夠也沒用……你想想,若不與宇宙空間有關,如何能‘天地歸無’?又如何‘再造渾沌’?”

李鴻這才了解,原來最後兩招需要體悟出天地玄理才能用?難怪傳言中當年的葉東虎只用過前五招,看來未必是功力不足,只能說是境界不到。

談到武功,馮孟升可就一直插不上嘴了,直見到李鴻與周寬都陷入沉思,才忍不住說:“那可以用的第五式威力有多大?可以打得過謝棲嗎?”

提到謝棲,周寬就有點氣馮孟升,不過這件事當初已經好好數落過幾次,這時倒不用再罵了,但周寬仍瞪了他一眼,這才說:“應該有機會把他打得挺爛的,但恐怕還是沒把握……除非……”

“怎麼?”馮孟升急忙追問,如今合**與西岸結盟,新後又沒有多少歲月,李鴻還未必及得上王崇獻,若周寬也打不過巨魔謝棲,單論武力可真是毫無抗力。

“當時老爹打巨魔時,攻擊的是巨魔的核心,可以讓巨魔停止動作一陣子,但也不足以致命。”周寬沉吟說:“我猜測要完全破壞巨魔核心,才能毀掉巨魔,這就很難了,誰知道核心躲哪兒?再加上謝棲的腦袋也不知道算不算要害,更不知道藏在哪兒,也增加了變數。”

說到如何打巨魔謝棲,李鴻反而不是很起勁,他搖搖頭歎口氣突然說:“對了,周胖子,鳳芝知道你來,想跟你說話。”

周寬一楞,望向馮孟升,馮孟升卻並不意外,只點點頭說:“鳳芝姐近日已不大想見人,難得想與你說話,去看看她吧。”

此時李鴻已往內飄進,周寬也拿著那個包里站起身來,卻見馮孟升沒跟著起身。周寬有些迷惑地隨著李鴻飄飛,轉過了兩個廊道,李鴻推開房門說:“鳳芝想單獨和你說話。”

單獨?周寬更是不解,但仍依言踏入房中,李鴻深望了滿鳳芝一眼,這才不舍地將門關上離去。

周寬自然不知,王崇獻得知周寬尋找穆林之後,早在第一時間將此事警告馮孟升。馮孟升了解周寬,此事讓他得知恐怕立起風波,當即通知滿鳳芝,再借著滿鳳芝,要求李鴻別對周寬提起此事;李鴻雖不樂意,但也不願違逆滿鳳芝的心意,是以初會面時頗有幾分悶悶不樂。

周寬見到躺在被褥中的滿鳳芝,不禁吃了一驚,雖然他早有心理准備,但實際看到還是頗難接受,床上那雞皮鶴發蜷曲而臥的老婆婆,就是當初那豔光照人的冰山美人大姊?她到了如此地步,李鴻對她還是一往情深,可真是不容易……而玉哲呢?她若是還在,現在又會變得如何?

形貌完全改變的滿鳳芝,此時兩眼半開半合,也不知是睡是醒,周寬輕輕踏前兩步,輕咳了一聲,滿鳳芝才緩緩睜開雙眼,望著周寬微微一笑說:“胖子,你來了?”

不只外貌,滿鳳芝聲音也變得異常沙啞低沉,這短短的兩句就讓周寬頗有幾分笑不出來。他勉強擠出笑容說:“鳳芝姐,好久不見。”

滿鳳芝說話頗慢,似乎有些吃力,說:“找……找到玉哲的……下落了嗎?”

提到讓人感懷的事了。周寬輕籲一口氣,搖了搖頭說:“沒有。”

“也好。”滿鳳芝苦笑說:“這副模樣……若不是沒有辦法……怎會希望讓自己心上人見到?”

這話周寬可不知該怎麼接口,他輕歎一口氣才說:“但我還是希望能陪她到最後一刻。”

“嗯……”滿鳳芝停了下來,似乎精神有些不繼,隔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孟升可有告訴你,我為什麼……還苟延殘喘……不肯……不肯撒手解脫……”

這話可就很難回答了,畢竟談的是眼前人的生死問題,周寬頓了頓才說:“鳳芝姐不放心李鴻?”

“對……”滿鳳芝勉力撐了撐身子,坐高了些,跟著說:“李鴻……他一直以為王崇獻有辦法……卻不說……所以……所以……”說著說著,似乎是有些岔了氣,輕咳了起來。

周寬見她說的如此費力,忍不住插口說:“李鴻因此很氣王崇獻?”

滿鳳芝滿是皺紋的臉上,露出笑容,點頭說:“對……對……”

“但因鳳芝姐還在,所以他不忍離開你去找王崇獻算帳?”周寬接著又說。

滿鳳芝干脆閉上嘴,一面咳嗽之余還一面點頭。

“鳳芝姐希望我……”周寬頓了頓才說:“當你不在之後,能勸阻李鴻?”

滿鳳芝此時已經順了氣,露出滿意的笑容緩緩說:“對……賊胖子……就是賊胖子,果然聰明,玉哲……真有眼光……”

明白滿鳳芝的期望容易,但能做到嗎?周寬可不是頂有把握,而且滿鳳芝若是一安了心,似乎也活不了多久,又該讓她安心嗎?當然,換個角度說,又怎忍讓她這樣受苦地活下去?不過無論如何,這件事決定權不該在自己手上,所以周寬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話。

滿鳳芝見周寬沒開口,不放心地說:“為李鴻好……你一定要幫……好嗎?”

“鳳芝姐。”周寬想了半天終于說:“你也知道李鴻一牛起來……除你之外誰也勸不了……我只能答應你盡力而為,萬一李鴻當真不聽勸,我總之不會讓他一個人去冒險。”

周寬這話是保證若李鴻真要找王崇獻麻煩,他絕對會出手相助。周寬雖不知自己功夫到了什麼程度,但總比之前又進步不少,就算不如當初四強的實力,恐怕也差之不遠,和能與四強比肩的李鴻聯手面對王崇獻,想來至少總能自保。

沒想到周寬這話一說,滿鳳芝立即著急地說:“不……不行。”

周寬一呆,只聽滿鳳芝跟著說:“還有謝棲……若逼出他與王崇獻聯手,你們兩個……打不過。”

周寬不是沒想到這點,他輕松一笑說:“鳳芝姐放心,我也不覺得該傷了王崇獻,所以幫李鴻只是幫他自保,不會逼到王崇獻找謝棲幫忙……畢竟王崇獻若非萬不得已,該不會找謝棲協助吧?”

“不……不是這樣。”滿鳳芝還是搖頭說:“不行……李鴻去找王崇獻,一定……一定會引出謝棲……你聽我的,一定要阻止李鴻。”

這下周寬可有些迷糊了,滿鳳芝向來不會亂說話,她這麼說就是有十足把握,但自己怎麼想之不透?難道有些事情自己還被蒙在鼓里?若真如滿鳳芝所言,豈不是當李鴻找上王崇獻,無論有沒有優勢,必然引起王崇獻的殺機,而且不惜敗壞名譽也將全力撲殺李鴻,這可不合理啊。

周寬一轉念,想起聖主老爹交代的言語;既然王崇獻續命之法不可詢問,其中有不可告人之事已屬必然,王崇獻會這麼反應,恐怕就是認定李鴻知道內情,才會全力撲殺……這麼說來……滿鳳芝這麼判斷,豈不也知道內情?

如果李鴻與滿鳳芝都知道,馮孟升又怎會不知?若馮孟升也知此事,有關統合的談判,只怕台面下還有這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在作利益交換……可是他們是怎麼知道的?而知道之後居然甯願散功、死亡也不敢使用?那續命之法到底是多讓人不齒?

但周寬一轉念又覺得不對,若當真如此,王崇獻可以容得下功力已失的馮孟升,也能放過即將喪命的滿鳳芝,不可能容忍李鴻知道此事,否則也不會等李鴻上門才出手,這麼說來,知道內情的只有滿鳳芝和馮孟升?又或者只有滿鳳芝?或是王崇獻以為李鴻不知?

看剛剛馮孟升的樣子,該是明知滿鳳芝會找自己說這番話,所以他不可能不知,大概只有李鴻被蒙在鼓里了;不過李鴻也該看出一些蛛絲馬跡,否則不會直想著找王崇獻拼命。

周寬雖然大概猜出了這些錯綜複雜的關系,卻突然有點兒焦慮,很想快點弄清楚這個問題;但他也心里有數,若自己弄清真相,又不巧讓王崇獻知道,恐怕第一個有危險的就是自己,但明知不對勁,又怎麼能不弄清此事?

周寬陷入沉思之中,滿鳳芝還以為他在思索著怎麼勸阻李鴻,只期待地望著他,一直沒干擾他的思緒,直到周寬目光轉回,滿鳳芝才接著開口說:“你相信我……絕不能讓李鴻去找王崇獻……否則……還不如……讓他學孟升創的功夫……還一了百了……得保性命,又能忘去煩憂……還能保障東岸……但是……但是……他就不是他了……李鴻就……太可憐了……”說著說著,滿鳳芝越來越是悲傷,幾近語不成聲。

什麼?周寬又是一呆,馮孟升功力都散了還創了什麼功夫?又怎麼會一了百了,又怎麼說李鴻會可憐?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還真多啊,看來真得在東岸好好待上一段時間,把這些事情弄清楚。

周寬做了這個決定,當下開口說:“鳳芝姐,你別擔心這麼多,讓我先去想想有沒有好辦法。”

滿鳳芝卻還沒從悲傷的情緒中平複,口中依然喃喃叨念著:“不能讓李鴻這樣……但我一去……他萬一承受不了……又還能如何……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周寬開始頭大起來,滿鳳芝現在就像個嘮叨的老婆婆,連怎麼打斷她都不知道。周寬可是一點也沒有應付老婆婆的經驗,他呆了半天,只好連喚幾聲,才好不容易打斷了滿鳳芝的思路,這才連忙說:“鳳芝姐,我短時間不會離開東岸,你隨時可以找我,我先走啰?”

“喔……”滿鳳芝卻也是楞了楞,這才點點頭說:“你……別忘了我說的話。”

“知道、知道。”周寬連忙往外走,一面胡亂揮手一面逃離這個房間。

踏出門外,關上房門,周寬抬頭望向前面不遠的轉角,李鴻正倚著牆壁發呆,周寬見狀停下腳步,心中思索著剛剛的問題。

李鴻反而先開口說:“鳳芝要你勸我別找王崇獻?”

他主動提起也不錯,周寬點點頭走近,目光往外一張說:“孟升呢?”

“有急事,先離開了。”李鴻領著周寬往外走,兩人到了客室坐下,李鴻歎了一口氣才說:“你也不必勸了,我不會去找王崇獻的。”

周寬萬萬沒想到李鴻會冒出這句話來,這次回到東岸短短幾十分鍾,倒是意外了許多次,他呆了呆才說:“你不會去?”

“嗯。”李鴻點頭說:“但我不能讓鳳芝知道,否則她……”

周寬恍然而悟,但又有些感歎地說:“但她這樣撐下去,也不會快樂啊。”

“我”定要想辦法讓他恢複健康。”李鴻咬牙說:“論歲數她也才八十多,怎麼算也不該死。”

但滿鳳芝並不是自然老化啊……周寬這話不好多說,轉過話題說:“你怎麼想通了不找王崇獻?”

“若鳳芝真的走了,找王崇獻又有什麼用?”李鴻苦笑說:“我隨她去了便是。”

這情癡還真夠變態的,早就知道他若是墜入愛河,一定比馮孟升還誇張,沒想到居然這麼嚴重,周寬抓抓腦袋說:“鳳芝不會高興你這麼做的。”


“反正她也不會知道。”李鴻搖頭說:“再說……身邊沒了她,我為什麼還要活下去?”

好像說不通了。周寬縱然是言語機敏、見事明快,但向來懶得對別人情緒下工夫,看到別人郁悶多半能閃則閃,很少浪費自己精力去安慰或勸解,但李鴻這次可真是太過嚴重,不勸似乎不行——不過,又該怎麼勸起?

周寬停了半晌才說:“你不幫孟升了?他這兒若沒你坐鎮,與西方談判可是沒了籌碼。”

“有你就夠了啊。”李鴻輕輕一笑說:“我找你本為了此事。”

“啥?”李鴻這前後兩句話有點突兀,周寬楞楞地說:“我不明白。”

“你是聖主之子,應該適合學習心劍。J李鴻緩緩說:“而且從臨敵機變的角度看,你也遠勝于我,我一直以來,都無法發揮心劍的真正威力……所以聖主才教我笨方法應敵,但未免對不起這套武功,這套功夫打人時不用動,最適合你,我想把整套心訣教給你。”

心劍使用特性,確實十分合于周寬的性子,所以乍聽此言,周寬確實心癢癢的,但如果說學了之後就代表李鴻會自殺,那打死他也不學。周寬當下搖頭說:“我才懶得學這麼多東西,現在會的夠用了。”

李鴻眉頭皺起說:“這是什麼話,功夫哪有嫌多的。”

“等我狂霸七式都練成了再說吧。”周寬說著,這才明白李鴻為什麼一見面就問自己功夫的狀態,他根本是早有死志;滿鳳芝大概是不知道,卻不知馮孟升知不知道此事?

“狂霸七式後面不是很難學會?還研究那個做什麼?”李鴻皺眉說。

“可是就算我學了心劍,功夫也未必比現在好啊。”周寬笑說:“而且若是與西岸沖突,不能不把謝棲算進去,就算我學了兩種功夫也一樣,還是得要你在旁幫忙,而且剛猛內息說不定不適合心劍。”

“就算如此,我的功力可以借著轉轉壺傳給你。”李鴻似乎早就打定主意了,不急不忙地說。

“去你的。”周寬笑罵說:“我內息已經漲到外面去了,還拿你的做什麼?”

李鴻見怎麼說周寬都沒興趣,也沒勁了,搖搖頭說:“我去陪鳳芝了,我讓人收拾了一個房間,你就住這兒吧,鳳芝睡了我們還可以聊聊。”

“也好。”周寬也想看看班繡蓉給自己什麼東西,于是點頭說:“忙你的。”

李鴻安排侍女照料周寬,便陪伴滿鳳芝去了,周寬被引領到房間後,也沒仔細打量這客房的擺設,眼見一旁有套成對的桌椅,當即坐在桌前,拆開捧在手中一段時間的包里。

包里的最外面是彩花布巾,解開之後,里面還里著一層油布,更里面則是一個釘牢的原木方盒,周寬取過木盒,上下打量,確定是封死的,沒有其他開啟的機關,于是輕運內息,將封口的卯榫移出,打開上面的木蓋。

一打開,周寬哂然一笑,里面放箸一袋金幣、小木盒、金牌,全都是當初自己從地下室取出來的物品,而到了今日,幾乎也是自己與班繡蓉唯一牽系的物件,她在結婚之前,把這些東西還給自己,也是下了決心吧……

周寬回想著年輕時的點點滴滴,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出神了好片刻之後,他取出金幣與木盒,這才發現金牌下面壓著一紙短簽,周寬取出短簽,緩緩打開來,班繡蓉娟秀的字跡寫著:

寬哥,好久不見,舒家計劃著往內陸遷移,以後找我可能不容易,爹的這些物件,也許你還用得著,就交給你了。另外,玉哲姊姊聰明能干,要好好對她喔。希望你一直都開心。

對了,繡蓉不知道玉哲的事情……如果她知道了,會嫁給那個姓舒的小子嗎?周寬又呆了呆,這才苦笑搖搖頭,放下紙簽,拿起那個方盒拋了拋,頗不知該不該打開來看。

聖主老爹既然完全沒提這個,留給聖殿的當然就只有金幣。說到金幣也很古怪,為什麼老頭要弄出兩個仿冒的?當時顧著聽聖主老爹說故事,倒沒去細思此事,仔細想想卻有不少問題。

按情理推論,師傅該不會料想到在他死後,會出現這麼多變化,更不會想到最後是自己和班繡蓉把金幣帶去聖殿;應是聖殿派人來尋找,然後與自己對過那倒背的“柱國先修”,然後讓那人進地下室翻看。

那人首先當然會找到金幣,也同時會發現有三枚金幣,既然不可能聖主親來,此時一定會冒出疑問,那麼……那人在不知怎麼向聖主回稟的情況下,一個可能是把所有東西都帶回聖殿,交給聖主判斷,另一個可能就是直接打開這個小木盒,看看里面有什麼玄機。

而這塊紋路漂亮的金牌,聖主雖然沒提,但若是聖殿中人看到,會不會知道是做什麼的呢?

周寬心念一轉,若是自己從此不提此事,這木盒就不會有人打開,金牌也只能放著不動,若是拿去給聖主老爹看,卻不知道又會出什麼毛病,是不是干脆自己打開來看看?

反正自己已經照班老頭的囑咐做了,現在打開來,總也不算違背了遺囑,若當時聖殿真派人來,而又認清了自己身分,這些東西也是會讓自己處理,就如其他的金幣一樣。

想通此點,周寬不再遲疑,輕輕運勁一震木盒,彈開表面的封口,卻見里面放了一本發黃的薄冊,封面上則一個字都沒有。

周寬輕輕取出書本,再仔細地打量了盒子片刻,確定沒有其他東西,這才把木盒放下,端詳起這薄冊。

這本薄冊看來頁數不多,也許因為密封的關系,雖然紙質已經發黃,卻沒有脆化的現象,周寬緩緩翻開薄冊,里面果然是班彤的字跡,而且一開頭就是:“啟稟聖主……”

周寬看到這兒一呆,合起書本,頗有點不知道該不該看下去,果然班老頭留了一些話要跟聖主說,相信這就是他耗費苦心弄出兩枚假金幣的目的。

直接拿去給聖主老爹看?還是自己先偷偷瞧上一瞧?周寬心中掙紮片刻,還是決定自己先偷看,誰知道聖主老爹看了之後會不會告訴自己?若是他不說,豈不是得悶上一輩子?

心念一定,周寬賊笑兩聲,翻開了薄冊緩緩看下去。

只見周寬的笑容逐漸收起,嘴巴卻越張越大,一臉驚訝,他很快翻過數頁,看完整本書,又重新看過一次,這才抬起頭喃喃說:“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周寬呆上兩秒,跟著拿著薄冊就往外奔,才打開房門,他又停了下來,似乎有些難以決斷。隔了片刻,周寬終于緩緩關上門,回到桌前坐下,沉思著自己該怎麼做才好。

原來班彤在薄冊中稟知聖主,當年他攜帶男嬰到達買弭城後,本想過著與世無爭的生活,但思慮後又覺不妥,深怕數年後自己功力漸退,聖殿中敵對勢力派人前來毀去幼兒;正考量的同時,他巧遇一個父母雙亡、體質適合修練剛猛心法的男嬰,靈機一動下,遂將幼嬰托給一對李姓夫妻照料。

被班彤拿來當替身的幼兒,班彤取名趙寬,恪于聖殿律令,班彤不能傳授武技給趙寬,但卻忍不住教他學會了狂霸七式的施用法門,希望趙寬日後能蒙聖殿收納,修練剛猛心法,也許能為聖殿做點小事,只可惜不能提早讓他修練適當內息,未來不易有極高成就。

過了數年,那對李姓夫妻在一次意外中喪生,聖主幼子又蒙他人收養,班彤此時功力尚存,常暗中探視照料,後來功力漸退,幼童也已成長為青年,班彤便尋機讓自己徒弟趙寬與其結為好友,一方面便于另加照撫,另一方面,聖殿日後尋得趙寬,當因金幣之謎而發現此書,便可得知真正聖主之子並非趙寬,也能從趙寬那兒得到正牌聖主之子的下落。

至于收班繡蓉為義女之事,薄冊中倒是沒提,也許班彤只是晚年寂寞,恰好遇到失去父母的女童,就收為義女,此事與聖主無關,自然在這本薄冊中不會刻意稟知。而被送去給他人收養的聖主之子不是別人,正是李鴻。

周寬萬萬沒想到,自己居然認錯了老爹?而仔細想來卻又越想越對。當年李鴻與馮孟升沖突,正是師傅要自己去替兩人化解,從而使三人結交,只不過當時萬萬沒想到師傅班彤乃有意為之,刻意讓自己與李鴻結交。

而心劍之術本有血緣的限制,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聖主更曾提過,李鴻像貌頗似當年的右弼蒂詩,蒂詩正是除聖主之外,另一半的基因來源……而且聖主不知為何與李鴻特別投緣,又老是與自己不大對盤,這點點滴滴,更曾惹得左輔一派懷疑李鴻才是聖主真正的子嗣,派出殺手暗算。

沒想到弄到最後,自己果然不是聖主的兒子?但如今聖殿已經通傳天下,確認了自己的身分,那李鴻又該怎麼辦?聖主知道了又會如何?

剛剛周寬便是急著想告訴李鴻此事,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妥,自己個性隨隨便便,聖主把自己一扔三十年沒管,自己也不會有什麼不滿,李鴻可有些剛烈極端,若是一個想不開,說不定恨起聖主;何況他現在因滿鳳芝之事心情不佳,也不該讓他為此煩惱,此事還是應該先讓聖主明白,再讓聖主主動告知李鴻……

這麼說來,李鴻豈非應叫周鴻才對?那自己呢?周寬頭又大了,現在又改回趙寬似乎貽笑天下,但好端端地突然認了聖主的姓氏,似乎又不大對勁。

不過周寬畢竟豁達,姓名這種小事很快就拋開一邊,他跟著舉起那面金牌,又沉思了起來。

卻是薄冊中其中一段似有提到此物,周寬卻看不大懂,那段文字是在介紹周寬的敘述之後,上面寫:“……離殿時曾思及此事,是以屬下私攜松狐金板離殿,請聖主見諒……”等字。

為什麼周寬會想到那塊金牌呢?因為金牌上那美麗生動的花紋正是松林,仔細一看,周寬這才發現,松林之中竟隱隱雕著探頭露尾的小狐,而且還不只一只,不過因為小狐融合于松林之中,一時倒是看不清楚究竟有幾只。

這東西是聖殿的?被師傅偷出來聖殿也不知道,聖主可有點混,周寬拋了拋金牌笑了笑,又仔細看了幾眼,依然看不出所以然來,于是將金牌揣入懷中,打算等見到聖主之後再一並交回。

自己什麼時候該去找聖主呢—周寬沉吟片刻,想起剛剛與李鴻、滿鳳芝兩人對話中許多不解之處,決定先找馮孟升問個清楚。

第四章斷情心法

馮孟升此時可是大忙人,先前得知周寬返回,特別抽空相聚片刻,但馬上又陷入忙碌的公務之中,得知周寬有事詢問,也只能約在晚餐時與他相會,周寬只好耐心熬過這個下午,中間也不敢去找李鴻,兔得說出不該說的話。

好不容易等到馮孟升有空,已經是晚間八點左右。馮孟升一出現便連聲致歉,一面說:“最近統合的事情已經談的差不多了,所以特別忙。”

周寬揮了揮手說:“快找東西吃吧,餓壞了。”

功力已失的馮孟升還有可能餓壞,周寬卻是萬萬餓不壞的,但馮孟升也不與周寬多辯,呵呵一笑間,領著他出門。兩人再度乘上生化獸,飛到一間裝潢典雅人卻不多的中型餐廳。馮孟升熟門熟路地領周寬走到一間包廂,也不用點菜,一道道精美菜肴就不斷地送了上來。

周寬廢話先不多說,吃飯第一,當下狼吞虎咽、大快朵頤,馮孟升倒是吃的不多,大半時間是笑吟吟地望著周寬與食物搏斗。

當周寬終于拍了拍肚子抬起頭,馮孟升早已停止進食,正輕啜著香茗,他見周寬停下手腳,這才向立在一旁的侍應微微示意。侍應當即整收桌面,隔不多久,周寬面前也擱上了一杯熱茶,隨後侍應們全都退出了包廂,還順手把廂門帶了起來。

看來馮孟升常來這里吃飯,與餐廳早已養成了一種默契。周寬剔了剔牙,拿茶水胡亂漱了漱口才說:“不錯的地方。”

馮孟升不置可否,只微微一笑說:“周胖子,你與李鴻、鳳芝姐談過之後,感覺怎樣?”

“你知道李鴻有尋死的念頭嗎?”周寬率直地說。

馮孟升微微一怔才說:“怎麼說?”

原來馮孟升也不知此事,依兩人的個性來看?恐怕是因為馮孟升太忙,向少與李鴻懇談,倒不是有了什麼心結。周寬點點頭說:“李鴻並不打算去找王崇獻,他跟我說等鳳芝姐一去,他也不想活了,而這件事,他也不想告訴鳳芝姐。”

馮孟升怔仲半晌說不出話,他仔細體會李鴻的心情,最後只能歎了一口氣說:“我們一定要想辦法讓他打消這種念頭,周胖子,這件事沒處理妥當前,你可不能亂跑了。”

周寬哼哼兩聲沒有答複,望著馮孟升說:“不過鳳芝姐說的話,我有些聽不大懂,你創了什麼功夫7”

“啊。”馮孟升一楞說:“鳳芝姐與你提起此事?難道她要李鴻練,不可能吧?”

感覺不像什麼好功夫。周寬狐疑地說:“我只知道你以前提過要創一種普通武功,等禁武之後給部隊修練,既然是那種功夫,跟李鴻怎會有關?”

“我得重頭說起。”馮孟升想了想才說:“我參考了你的陽剛心法、南極洲的陰柔心法,輔以李鴻的心劍修練之技,確實想出了一個包含陰陽的武技,但讓人試練之後,對修練者卻出現了一種奇怪的影響。”

“什麼影響?”周寬問。

馮孟升說:“因此法巡行的經脈,會影響腦部的部分運作,雖不會影響人的智慧與記憶,卻會變得七情不動、六欲不生,不再顧念過去的情誼,對周圍的人事物也毫不關心,無憂無懼不在乎榮辱,幾乎可以說……會變成一個十分冷血的人,所以那套心法,我最後取名‘斷情心法’。”

弄出這種功夫?周寬楞了楞才說:“鳳芝大姐會考慮讓李鴻練,是因為這樣李鴻就不會因她的死亡而傷心?可是練了這功夫的人,既然一切無所謂,豈不是無法自制?等于一堆無法控制的瘋子。”

“沒錯。”馮孟升皺皺眉說:“還好後來發現,初功成時那人腦海渾沌一片,可以給此人一個適當的指示,成為他日後的處事原則,以便管束。”

周寬越聽越不對,連連搖頭說:“這……這等于……不是原來的人了。”

馮孟升歎口氣說:“所以我也不想讓李鴻修練,但若他當真一心尋死……這……”

周寬也頗感為難,如果只有這兩個選擇,又怎能看著李鴻死去?他腦海轉了幾轉,突然一怔說:“方家的人就是被你逼著學這功夫?”

馮孟升似乎早知周寬會接著問這句,當即點頭說:“正是。”

周寬目光望向馮孟升,卻見馮孟升也正凝視著自己,兩人對視片刻,馮孟升才接著說:“我知道你不喜歡這種做法,但我已別無選擇。”

如果是以前的馮孟升,可能不敢對自己說明吧?被自己發覺後,也不會這麼波瀾不驚地回複,看來這些時日,馮孟升確實漸漸改變了,這改變是好還是壞?自己該試圖影響他嗎?

馮孟升見周寬沒有答話,他歎了一日氣說:“你我少年便相識,我知道你不喜歡這種方式,但我也希望你能體諒,我實在是別無選擇,事實上,我並沒讓多少人練這種功夫。”

周寬想起上次回返地球,在舊大陸發生的怪異事情,輕噫了一聲說:“那時被‘化土獸’吞食的那兩人,都是練這種功夫的?”

“嗯。”馮孟升歎氣說:“他們雖會思考與應變,但只懂得命令第一,若末說明,不知何者為重……所以那時失陷了兩人,但隊長聽到返回的命令,卻沒想到該先報告一聲,這就是缺點……所以我更不可能讓太多人修練這種功夫。”

這個疑團此時才終于解破。周寬心知就算詢問多少人修練,馮孟升也不會老實回答,只歎口氣說:“我不會建議李鴻修練的。”

“我也不會。”馮孟升搖頭說:“但李鴻早已知道有這種功夫,若他主動提出……我恐怕不會拒絕。”

李鴻與滿鳳芝在此居住既久,自然會發現部分官兵、將領有異狀,李鴻還好蒙騙,滿鳳芝、新後等人可不是省油的燈,當然早已經摸透,而從管理的立場來看,新後說不定還大為贊賞呢。周寬思忖片刻,終于苦笑搖頭說:“我畢竟不適合做大事,等你難關度過,我自尋一個安靜的地方,眼不見為淨。”

馮孟升雖然不舍,但漸漸也已想通這個問題,周寬會這麼說他並不意外,但親耳聽見又是另一番感受。馮孟升不禁長歎一口氣說:“周胖子,你為什麼總是如此執著?”

周寬也有點感慨,過去的馮孟升,縱然還是會做一些自己不喜歡的事情,但總會考量一下自己的感受,或者說常常在自己的意見與實際利益中搖擺,如今的他,算是終于做出了選擇,從他的立場來看,倒也怪不得他。周寬搖搖頭說:“只能說人各有志了。”

馮孟升歎息說:“我只希望你知道,如果你有需要,我仍會全力協助。”

話中之意是他雖選擇了自己認為正確的道路,但兩人情誼不變;周寬也只能一笑說:“我明白。”

話說到此,兩人都不知該說什麼,沉默了片刻之後,周寬強笑說:“你事情繁重,也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我回去看看李鴻,過兩天回一趟聖殿再說。”

馮孟升也有些黯然,從今以後,兩人恐怕是不能再像以前一樣言笑無忌了,他緩緩起身,走到門口時還回過頭來,又望了望周寬兩眼,口唇微微一動,終究沒再說話,苦笑著轉身離去。

周寬本還有一件事想問馮孟升,就是有關王崇獻為何能不受輻射影響的隱密,不過此時他心里有數,就算問出口,馮孟升也不會說,還不如省點力氣。不過趙寬也更好奇了,這趟去聖殿,倒是得再問一次聖主,也許可以探出什麼蛛絲馬跡。

※※※

無元五三三年十二月十日

在東岸匆匆過了數日,李鴻多半時間陪著滿鳳芝,馮孟升更是個大忙人,周寬閑著無聊,倒是看了不少天訊消息。果如馮孟升所言,東西岸談判已經到了尾聲,一個半月之後,兩方最高民意機關——議事會即將合並,其他的各級政府機關再慢慢改制,估計數年內便可以順利融合為一體。

而天訊中,馮孟升與王崇獻自然是東西兩岸的大熱門人物,而新皇三世既然把皇位傳給瑪莉安,加上新後引退已久,影響力也逐漸褪去,所以在東岸,馮孟升的名望可說不作第二人想。而議事會統合時必須重新選出新任的正副議事長,王崇獻與馮孟升正是最熱門的人選。

其中一種可能是,王崇獻與馮孟升協商分任正副議長,這方法最不傷和氣,但誰正誰副可就煞廢思量;不然則是東西岸議事各推出自己的正副議長候選人角逐,這麼一來就只能有一方當選,而統合之後的執政、在野團體也立即分了出來。

媒體當然想挖出內幕,但時機未至、協調未定,再努力也挖不出所以然來,媒體除了猜測之外,也變不出什麼花樣。

這些政論性的談話節目,剛開始看時頗有趣,但周寬連看了幾日,見說來說去都是類似的東西,也懶得看下去了,今日百無聊賴,終于准備回返聖殿一趟。

在周寬的心中,其實有點怕跑這一趟,所以才這麼摸東摸西過了好幾日,也算過了幾日清閑的生活。

畢竟把薄冊交給聖主時,真不知道聖主會如何反應,然後該讓李鴻知道,李鴻又會怎麼反應?恐怕到最後都會怪罪自己沒早點把這本書找出來。問題是誰知道班老頭會這樣搞?

李鴻與馮孟升自然不知道周寬這趟聖殿之行有這麼重大的事情要稟告聖主,所以兩人都沒多說什麼,周寬也不想多言,輕輕地飄離歐連市,轉往聖殿的方向飛去。

按道理說,周寬要去聖殿,總該先向聖殿說一聲;不過上次離開之際,聖主已經把部分的事務交給下任聖主處置,比較熟稔的沐執事也已退休,如今掌權的人,又都是那群想宰掉自己的人,說不定電訊過去還多所推搪,不如直接找上門,他們總不會不讓自己見聖主吧?

周寬飛出空中,一面還在思索這個問題,突然間心頭一震,凝定半空往東方遙望,卻是他突然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力量爆出空際,正從舊大陸向著新大陸的方位飛來。

那是……謝棲!他怎麼突然冒出來了?

除滅西牙之後,一直都沒有謝棲的消息,王崇獻、合**和謝棲自己,雖然都說他不用再吃人了,但誰也不知道是不是實話,周寬雖有疑念,但既然沒有明顯惡跡,實情又無法探究,也只好先擱在一旁。沒料到自己回返地球不過數日,謝棲就再度出現?

周寬還在訝異,謝棲的速度已越來越快,而且飛行高度也越來越高,感應他的飛行軌跡,過了大半個阿特洋之後,應該就會開始下降……周寬心念電閃間,一轉方向往高空中直沖。

周寬這麼直接高飛,很快就沖出了大氣層,遠遠可以看到遠方有個破空激蕩的小點,正激起狂亂的氣流不斷斜向高飛,沒多久也跟著破出大氣層,往自己的方位沖來。

周寬心知肚明,自已雖然大有長進,但怎麼算也該不如當初的西牙,連西牙都對付不了謝棲,自己是沒戲唱了;不過對方明擺著找上門來,難道逃去聖殿求救?聖殿現在又不是聖主當家,而且事實上自己也不是他兒子,把這麻煩惹過去,似乎有點不大對頭……而且,謝棲來意還難說,自己轉頭先逃似乎也不大對勁。

謝棲還沒飛抵,下方又是一陣氣勁破空,卻是李鴻禦使心劍跟了出來,他飛到周寬身旁,兩人對視一眼,心中都有些忐忑,若謝棲當真翻臉動手,就算是兩人合力,還是沒什麼把握。

“周胖子。”周寬腕上的收發機突然傳來馮孟升的聲音,周寬一怔,開啟收發機,馮孟升的人頭在光線交織下蹦了出來,他臉色凝重地說:“我先和他談談。”

周寬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目光又轉向遠方,體察著謝棲的變化。

周寬的氣勁曾經泛出異空間又滋生回來,對外界的感受能力已不弱于通頂高手,他感受著謝棲體外氣流的波蕩變化,並不覺得謝棲的境界有什麼特別提升,但問題是謝棲功力本已不低,加上那打不死的巨大肉體,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應付。

不用多久,謝棲的巨大身軀已經在兩人百公尺外凝定,他臉上裂開一個大口,一股淡淡氣勁隨之而出,貼向兩人的護體氣罩,只聽他哈哈兩聲之後說:“胖子,好久不見了。”

馮孟升的虛擬人像也在周寬的氣勁之中,因此也聽得分明,他當即開口說:“謝前輩,晚輩馮孟升。”

“馮特長果然是放心不下。”謝棲輕哼一聲說:“聽說你把合**踢到一旁之後!一樣把東岸治理得井井有條,不容易啊!”

馮孟升眉頭微微一皺說:“前輩言重了,當時合**未曾明言前輩的狀態,更私下轉而襄助西岸,一直是孟升心中的遺憾。”

“我不是來和你閑扯的。”謝棲那兩顆巨大又活生生的眼睛也不知道是怎麼弄出來的,只見他目光轉向周寬說:“過去你這胖子不知道壞了老夫多少事,今日與你算算總帳。”

“且慢。”馮孟升依然不肯放棄,開口說:“東岸西岸統合在即,這除了是全世界自然人的渴望之外,也符合合**的利益,前輩難道不顧念合**了?”

“這胖小子跟統合有什麼關系?”謝棲哼了一聲說:“他既然不躲,老夫不動你們就是了。”

“我可不會坐視。”渾身閃耀著白色光華的李鴻,冷冷地接口說。

“那就把你小子也算上。”謝棲一點也不在乎地說。

周寬一直沒說話,心中卻轉著念頭,謝棲若真要找自己麻煩,早在自己抵達地球就該出現,到今日才來,恐怕與王崇獻脫不了關系……也許他也想弄清楚自己與李鴻聯手具有多少實力,或者干脆順手把自己和李鴻除去……日後馮孟升自然更難與他抗衡。

“前輩。”馮孟升忙說:“周寬不只是我們好友,李鴻更身為東岸巡邏隊總隊長,身負重任,他兩人的安危,怎能說與統合無關?”

“廢話一堆。”謝棲哼了一聲,騰身禦氣,揮拳間向著周寬直沖過來。

他那巨靈之拳上面里著可怖的黑氣,深厚的功力配上龐大的質量,真給他這一拳擂上還得了?周寬連忙閃身避讓,心中一面有些拿不定主意,自己該用什麼招式還手?

周寬還在思忖,李鴻的心劍卻已經沖了上去,只見兩道白光一閃,飛削謝棲的身軀,而他本身則高速後退,在數公里外盤旋。

心劍之速天下無雙,更何況是在外空毫無氣阻之處,兩柄心劍以弧形劃飛,只一瞬間便接近了謝棲胸腹。

謝棲臉色不變,胸腹卻陡然冒出黑氣,猛然沖出兩團蘊含內息的尖銳柱狀物,正面向著心劍迎去。心劍感受到對方勁力十分強大,稍稍一錯方位,與尖柱一撞之下,遠遠飛了出去。

原來謝棲身形既然巨大,揮拳揚腿之速自然慢了點,要擊打心劍是辦不到的,不過心念之速自然絕不慢于心劍,所以當心劍接近他身軀之時,他運使內息配合可隨意變形的身軀,隨處都可以反擊心劍。

李鴻不慌不忙,兩柄心劍突然化而為四,身上又發出兩柄心劍,同時向著謝棲沖去,而這六柄心劍飛近謝棲又陡然改向,一瞬間連攻數十次,居然沒有一次當真沖上謝棲身軀,使得謝棲的反擊老是撞空,惱得他怪吼一聲,飛身往李鴻撲去。

謝棲的攻防能耐雖強,卻因身軀巨大而降低了移動的速度,李鴻也不與他硬碰,劍氣帶著自己身軀遙遙繞行,而其他的心劍仍不斷朝謝棲虛實不定地穿刺,迫得謝棲每次防禦都得耗用大量內勁。

周寬可是看得又驚又喜,李鴻似乎已掌握了心劍的竅門,若這樣打下去,幾乎可說是有勝無敗,只看謝棲又會怎麼反應。

果然謝棲隨著李鴻飛行片刻立即察覺不對,當他確定無法追上李鴻時,謝棲陡然悶哼一聲凝定空中,目光向著周寬望了過來。

這怪物不會想殺過來吧?周寬微微一凜,卻見那虛實不定的心劍其中一把陡然削過了謝棲的身軀,謝棲也不運勁抵抗,臉上露出冷冷的笑容,直向著自己沖來。

只見被心劍削開的口子只一瞬間便粘合複原,那幾柄心劍仍不停歇,不斷地切削著謝棲,不過謝棲依然毫不理會,一拳向著周寬面門轟來。

看來剛剛他攻擊心劍,是想攻擊李鴻的心神,事實上心劍這般切削對他根本無害;周寬微微一皺眉,身形鼓起間七彩光華突然大漲,隨著他旋身發招,一股七彩光河從他掌中奔騰而出,正面沖向謝棲的巨靈之拳,正是“狂霸七式”的第二招——“推山移嶺”。

謝棲本就十分提防周寬使用“狂霸七式”後面幾招,沒料到他一出手居然只是第二招“推山移嶺”,他眉頭微微一皺,拳勢絲毫不變,正面迎向光河。

謝棲不以外發勁力為主,強大的氣勁主要包里在軀體內外,所以光河直奔到謝棲拳頭之前,兩方力道才正面沖突,只見光氣突然一湧,謝棲拳外黑氣爆散反奔,勁力直轟上謝棲肉體;但謝棲似乎毫無痛楚,拳頭一面被爆炸力破壞撕裂一面仍不斷挺進,拳頭雖然已經變形至不成模樣,卻仍直轟向周寬身軀。

那拳頭不知有多重,給他打上了還得了?周寬微微一驚,只能收了勁力往側後方急閃,而謝棲一拳打空身形毫不停留,騰身間另一拳又轟了過來,而剛剛已經變形的拳頭,上面皮肉翻翻滾滾的,看來過一會兒又能恢複原狀。

周寬連避了幾拳,漸漸覺得有些吃力,他本不以身法見長,謝棲拳頭又十分巨大,想躲避也並不容易,而無論是第四式“翻江倒海”或第五式“威服天下”,都可能誤傷到李鴻的心劍,周寬當下只能運起“立地金剛”,只見他身軀炸出大片彩光,團團包裹住他的身軀,一面側閃著謝棲的攻擊。

運上了“立地金剛”,周寬身形受了限制,速度又更慢上一點,體積也增加不少,只數招間,謝棲的拳頭驀然擦過周寬的體外氣罩,兩方氣勁一陣沖突,謝棲的皮肉又炸翻了一小處,不過周寬也被傳入的力道震飛數十公尺,兩方都吃了一點小虧。

周寬一面閃避,心中也有些為難,狂霸七式前二式還不明顯,越後面的招式動作越大,范圍越廣,不適合近戰,也容易傷到自己人,謝棲這般近身搏擊,加上李鴻心劍在旁轉來繞去,還真有點不好出手。

既然謝棲完全不理會李鴻的心劍,李鴻當然不跟他客氣,心劍盤旋飛繞的速度越來越快,不斷切削他的軀體,不過謝棲似乎拿准了主意要先對付周寬,他一拳一拳直上直下連接轟出,緊迫不舍,雖然沒什麼高明的招法,但拳拳帶著無以抗拒的力道,周寬就算只被擦上,氣勁都會受到強烈的震蕩,根本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李鴻正有些發急的時候,耳邊突然聽到周寬的傳音:“別用切,用剮的。”

李鴻一怔而悟,心劍去向一轉,由割破轉為切削,只一瞬間謝棲身上突然飛起數片不大不小的皮肉,分別向著四面的虛空飛去。

謝棲微微一怔,受創的地方陡然往外高速爆出觸手,將飛翻的皮肉拉回粘合,但這麼一來,他追擊周寬的速度不由得也慢了下來,而李鴻眼見牽制有效,更是高速切削個不停,不過謝棲拉回肉體的速度一點也不慢,這切削之計雖然有效拖延了他的行動,卻沒法真的對他造成傷害。

李鴻正暗暗發急的時候,謝棲目光陡然一厲,肩頭突然隆起,一股黑氣凝聚在質地化硬的尖柱上,往外猛撞。

此處正是李鴻其中一柄心劍攻擊的地方,兩方一撞,氣勁激爆的同時心劍往外急翻,李鴻心神受震,攻勢立即慢了下來。

原來謝棲若是次次還擊,李鴻帶著警覺,心劍的攻擊自然是虛多于實,讓謝棲無法抓准;但如今卻是他久不還擊,李鴻虛實的比例自然逐漸改變,他隨選一次反擊,要恰好撞中心劍已經十分容易。

李鴻這下可又不敢貿然攻擊,若敵手是一般人,還可以從手腳移動、招式揮舞判斷出手方位,以便尋瑕搗隙、避強趨弱,眼前卻是個與巨魔化合的怪物,身上隨處可以聚出攻擊異物,可不容易下手。

看李鴻臉色突然白了一陣,謝棲冷冷地笑了笑,目光轉回周寬,又是一拳揮去,他自知自己速度較慢,李鴻若不接近很難對付,目標鎖定周寬還比較有機會,反正李鴻的攻擊對他來說沒什麼傷害,除偶爾反擊給他點教訓之外,倒是不用理會。

周寬與李鴻兩人也同時看清這一點,李鴻咬了咬牙,六柄心劍同時退開,在半空中凝聚化散,陡然變成十柄心劍,正打算換一個方式進攻,耳中卻聽到周寬的傳音:“你先別出手。”

怎麼?李鴻微微一怔,卻見周寬倏忽間氣勁一收往前直沖,險險閃開了謝棲一拳,跟著從謝棲的腋下閃到謝棲身後,一面不斷加速飛沖,居然逃起命來。

謝棲一拳打空,沒料到一直往後方飛退的周寬突然收起護身氣勁往前沖,就這麼閃過拳頭飛到自己後方逃逸,他轉過身來,卻見周寬已遠出數百公尺外。

看你能逃到哪兒去?謝棲正要騰身追趕,便發覺周寬突然在半空中轉身,再度面對著自己,而且並未加速也未減速,就這麼依照剛剛的速度往後飛飄,同時雙臂往外分張,跟著緩緩交錯上舉,目光卻直瞪著自己。

謝棲目光一亮,大吼一聲說:“老夫今日就見識見識‘威服天下’!”

謝棲吼歸吼,因為沒借著氣勁連結,李鴻與周寬兩人都聽不見,但李鴻卻也看出周寬准備施用狂霸七式的第五招,他心中微微一熱,跟著飄近了些,心劍卻也暫不追襲謝棲。

周寬見謝棲沖來,他不再遲疑,渾身內勁往外直送,七彩光焰陡然由他高舉的雙掌中散出,直入蒼穹擴開一片。

謝棲飄到百公尺內,速度卻也慢了下來,他雖聽聞過這招的形貌,卻也不知接下來會怎麼發展,只見上方氣勁越聚越厚,居然是無窮無盡地擴張,而下方的周寬,軀體外卻是毫不設防……這可真有些怪了,“翻江倒海”是整片包了上來,難道所謂的“威服天下”只不過是從上方整個罩下來嗎?那又有什麼特殊的?

謝棲如今借著內勁與無敵的肉體相輔,已有把握聚力破出“翻江倒海”,若“威服天下”只是一樣的調調,倒也不用太過擔心,他目光凝定在周寬的那雙手掌,哼聲問,突然加速前飛,右拳猛然出手向前轟擊。

就在謝棲一動的瞬間,周寬右手食指陡然一振,謝棲忽然察覺上方有股強大的氣勁倏然爆出。謝棲心念一動,不再急著攻擊周寬,右拳一轉上揮,先護住上方,此時那股力道已經轟近,恰好擊中謝棲右拳,兩方氣勁一爆,謝棲右拳瞬間爆裂掉一大塊皮肉,而另一股力道又已洶湧沖來。

謝棲一面舉左拳相迎,一面急速下降稍避鋒銳,怎知那股龐大的壓力仍不斷下迫,左拳跟著又受重創;謝棲心驚之下,顧不得兩臂皆損,同時舉起護頭,硬生生地與那股力道抗衡——然後,不只是腦部,仿佛突然有數十道同樣強大的爆裂氣勁由上方轟向全身,謝棲心驚膽顫下,只能蜷縮成一團挨揍。

謝棲連抬頭的時間都沒有,遠遠的李鴻可看得一清二楚,只見周寬手指微振,那大片七彩光華中便隨之炸出一道七彩落雷,向著謝棲腦門轟去,謝棲才剛擋過,第二道爆雷又來,緊跟著第三、第四,只不過一瞬間,隨著周寬兩掌十指振動,數十道七彩落雷紛紛向著謝棲集中,而且是連綿不斷。一股股七彩雷勁更是每一道都帶有強大的炸裂破壞力,直把謝棲轟得毫無還手之力,只見場中彩光亂爆,挨揍的謝棲生死不知、動彈不得,果然不愧是狂霸七式、不愧是“威服天下”!

李鴻又驚又喜的同時,目光轉向周寬又微微一怔,卻見周寬臉色有些蒼白,膨脹的軀體也已經縮回,而他目光望了望上方的七彩焰空,又望了望下方的謝棲,臉色似乎有點沉重。

李鴻目光跟著上望,這才發現隨著七彩落雷的轟擊,上方凝結的氣勁也漸漸淡薄,看來這一招耗費周寬不少的內勁,若是謝棲依然擋得住,那可真是有些麻煩了。

此時周寬目光飄向李鴻,兩人目光一接,周寬微微皺了皺眉,跟著苦笑了一下,只見他手指不停,身軀卻又漲了起來,跟著七彩氣勁不斷由他手掌散出,補充上方的焰光,看來是孤注一擲了。

卻是周寬打算盡全力誅除謝棲,但又怕力有末逮,只好囑托李鴻留神,若最後謝棲仍有余力,他卻已經無力再戰,只能看李鴻能不能宰了他。

兩人相識已非一日,雖未經言語,李鴻已然明悟。既受囑咐,李鴻當即運轉內息分心化念、心劍浮體而出,若周寬耗盡功力之後謝棲仍末斃命,就是自己全力以赴的時候了。

狂霸七式極耗內息,雖是剛猛異常,卻不適久戰,沒隔多久,周寬便覺得自己內勁已近不足,雖然四周能量不斷從全身各處湧人,仍比不上“威服天下”的消耗之速,若堅持太久,說不定連在外空存活的能量都將不足。他正思索著該不該收功的時候,突然感受到一股氣勁從地表爆出,更以極高的速度向此處沖來。

周寬心中一緊,知道正是王崇獻以高速身法往此處急飛,想必是來援助謝棲,若他插上一手,豈不是……就在此時,謝棲陡然高速往外飛退,試圖脫出周寬的攻擊范圍,周寬心一驚,注意力集中回來二面催動功力,一面操控著那大片彩云往前方推延。

王崇獻高速接近,李鴻自然也有感應,他心念一動,心劍倏然收回體內,強大內息散入身軀的每一小點,分別彙聚大量能量,李鴻跟著輕嘯一聲,陡然加速往王崇獻的來勢迎去。

兩人都以高速身法接近,只一轉眼間,已在宇宙空間中接近,若這般碰上,誰也沒把握能不能凝聚成原形,于是兩人不約而同地減速,在離周寬與謝棲戰場兩百余公里外凝定下來。

李鴻與王崇獻相距約四百余公尺,彼此對望,都有些提防對方,功力誰高雖然不知,但李鴻已提升到當初四強等級是不爭的事實,而他心劍之術先有聖主指點,後受新後點撥,已集兩家之長,恐怕更勝當初的四強;而王崇獻那大半年的銷聲匿跡,雖自承並非閉關,但與大云湖高手一戰卻顯示了實力,與茲克多對仗之際,他本體遭戴池等人偷襲,還能破出重圍擊殺茲克多,表明他已超越四強。

此時另一面的戰局又變,在謝棲全力外逃之際,周寬的大片勁力畢竟不比肉體,無法高速追襲,正如當時西牙也無法禦使著大量能量追擊謝棲,加上周寬也不知王崇獻此來何意,感應到李鴻迎去更是擔心,當下一收勁力,回納散出的內息,不再追擊謝棲。而一整內勁後,周寬心中不由得有些憂慮,剛剛只不過交換了三、兩招,自己內息已經去掉大半,雖然軀體正快速地從四面八方補充勁力,但短時間內,想再擊出相同的勁力,可是十分不容易。

畢竟掌力彙集催動需要一定的內息,而散出收回之際又會有所損失,周寬剛剛若是持續攻擊,還可以支持一段時間,現在收回,短時間內可就揮不出第五招了。

這一點,周寬自己清楚,謝棲可不明白,他遠遠撤出十余公里,這才緩下身形,將身軀慢慢張開。只見他已經不**型,渾身白色的肉塊不斷翻騰,過了片刻,終于再度穩定,彙聚出人型的模樣,但卻大約只有原來的三分之一大小,看來損失不少。

察覺周寬沒有再度逼近,謝棲先憤憤地瞪了周寬一眼,跟著右臂猛一伸,倏然化出一支短劍,短劍上黑氣繚繞、越來越濃,只不過一瞬間,已然彙聚了足夠的內勁;只見他猛然一劍向著周寬劈出,那道黑氣霎時劃入虛空,帶著剛猛的勁力轟來。

剛猛勁力配合鋒銳的劍形,加上謝家招法,這一擊可不好對付,周寬不敢掉以輕心,心念一聚,兩手攤出,一個七彩光球在他腦門上方聚集,倏忽往外急射,直撞對方劍氣。

劍氣與光球在宇宙間相遇,劍氣先直直破人光球當中,光球立即轟然炸開,劍氣也跟著被爆散的氣勁解體;這樣的結果兩人都不意外,當劍氣與光球相遇之前,謝棲已然往前撲出,周寬則開始彙聚功力,准備施出“推山移嶺”以應付接著而來的攻勢。

果然謝棲劍氣借著高明的招式施出,攻擊方式又產生了巧妙的變化,只見數道黑氣劃出不同的軌跡分別飛出,但彼此之間似乎仍有巧妙的聯系,前面的應付不好,後面的可就難以對付,還好周寬的狂霸七式本不以巧妙為尚,“推山移嶺”的光河正面迎向劍氣,不但將之一一轟破,還向著謝棲正面沖去。

第五章打入聖殿

周寬的掌力連破劍氣,謝棲卻也不懼,一面轉移身形一面連揮長劍,不但閃避開周寬的掌力,還能趁隙而攻,周寬被打的有些手忙腳亂,只好一面運起“立地金剛”護身,一面以“氣湧如山”的光球抵禦。

但周寬卻頗有些心驚,謝棲知道這些功夫對付西牙無效,所以完全不這樣攻擊,但面對足以損壞他肉體的自己時,謝棲立刻轉換方式攻擊,百多年的經驗果然不能輕視。

而剛剛那一陣交鋒,周寬內力雖然耗去不少,謝棲應該也吃了不小的苦頭,卻不知道誰比較吃虧?此時謝棲四處繞行,也讓周寬有點意外,謝棲身軀巨大,速度怏不起來,怎還會繞著打?

沒想到謝棲動作陡然迅捷三分,仿佛他肉體因轟擊而減少,反而提高了他的速度,得以繞飛著讓劍氣從四面八方向周寬轟擊;周寬就算此時有能力發出狂霸七式的第四或第五招,以謝棲現在的速度,也未必能順利將他里在威力范圍中。

不過謝棲的劍氣雖然威力不小,感覺上卻比之前新後、羅方弱了不少,看來剛剛那一下他畢竟還是有受損,至少內力已耗去頗多,所以面對內息不足的周寬,一時之間仍沒法占上風。

兩人這邊打的熱鬧,遙遠的另一面李鴻卻與王崇獻相對峙著,都沒動手,隔了幾秒,王崇獻突然一笑,一股淡淡氣勁遠遠往外散出,李鴻同時聽到他說:“我是來勸架的,謝兄、周先生還請停手。”

周寬與謝棲雖然搏斗激烈,但也聽到了王崇獻的言語,此時周寬頗有點落于下風,以防守為主,所以要不要停手端看謝棲。謝棲目光轉向王崇獻,倏忽抽身飄出,一面冷然說:“王首席何必多事?我和這胖子是個人恩怨,與天下大勢無關。”

“謝兄。”王崇獻飄近了些,目光掃過李、周兩人說:“不知可否將經過向小弟說說,也許能有化解之道。”

謝棲冷然說:“老夫不想重提。”

“話不是這麼說。”王崇獻臉微微一沉說:“如今兩方並非敵對,如有爭端,當循律法處置,豈能私下毆斗?”

謝棲臉也拉長,哼聲說:“王首席硬是要插手?”

“不敢。”王崇獻肅容說:“我們雖然算不上朋友,還望謝兄能給我一個面子。”

“王首席既然硬是攬下此事,謝某的帳就改日再算。”謝棲恨恨地瞪了周寬一眼,轉身急飛,向著舊大陸的方向飛去。

兩人的對話,都是往虛空中散出氣勁傳音,所以周、李兩人都聽得一清二楚,當此情景,周寬只好呵呵一笑說:“多謝王首席。”

“應該的。”王崇獻回身一笑說:“當今天下承平,過去的一點私怨,沒必要一直掛在心底,不是嗎?”

“正是。”周寬嘿嘿笑了聲,然後向王崇獻微微作了一個揖說:“適才一戰頗損內元,胖子先回地球休養了。”跟著飄到李鴻身邊微微一拉。

“兩位請便。”王崇獻笑說:“日後如有需要,仍可隨時找王某協助。”跟著投身往西,向著新大陸西岸飛去。

“走吧。”周寬搖搖頭,與李鴻一起返回歐連市。

兩人剛回到李鴻的住宅,馮孟升就跟著奔入,一面氣呼呼地大聲嚷著:“真是可惡。”

“怎麼了?”李鴻莫名其妙地問。

“王崇獻和謝棲作的好戲。”馮孟升在客廳中一面踱步一面說:“他們這麼一搞,王崇獻的聲勢又要大漲,下個月底,議事長可以說當定了。”

“因為他勸退了謝棲嗎?”李鴻這才有點會意。

“當然。”馮孟升跟著說:“而且謝棲根本不理我,卻被王崇獻一說就退,我不只丟臉……而他插手才有效,不就顯示了不該廢武嗎?”

“不只如此……”周寬緩緩地說:“今日一仗,王崇獻順便也摸清了我和李鴻的實力。”

“喔?”李鴻訝然說:“難道謝棲真的不是來尋仇的?”

“若我們兩人毫無還手之力,謝棲當然就把我們順便收拾了。”周寬沉吟說:“不過王崇獻很快就判斷出,我與李鴻合力,謝棲不足以取勝,甚至還有危險,所以他立刻叫停,至于後面的戲……也許又會成為西岸的天訊新聞吧,一方面也能稍微撇清他與謝棲的關系。”

馮孟升思緒一轉,跟著說:“其實他是要弄清胖子的實力,李鴻練的既然是心劍,他應該不難判斷。”

周寬沒贊同卻也不反駁,停了停才說:“總之我與李鴻合力,還打不過他們兩人。”

“我有辦法。”李鴻一挑眉說:“只要胖子練妥了高速身法,我們可以先合力解決王崇獻,才對付謝棲。”

“高速身法?”周寬不知道這功夫關鍵在于內息量是否足夠,呆了呆說:“這麼好練嗎?”

“依你的功力……應該可以學會。”李鴻上下望望周寬,皺眉說:“不過你胖,耗的內勁更大,衣服也得換一種材質的。”

周寬更不懂了,楞了楞才說:“哦?”

馮孟升卻拍手說:“正是,謝棲身軀巨大,無法使用高速身法,絕對追不上你們。”

“該沒這麼簡單。”周寬搖搖頭說:“說不定下次見到謝棲,他把身體變小了呢?今天炸掉他一部分軀體,他就快上不少。”

“也還是不小……若他身軀當真縮小到跟一般人”樣,還頂得住你的‘威服天下’嗎?”李鴻提出疑問。

“有可能。”周寬說:“他今日故意讓身軀受損,以保留大多數的內息,若他全力以內勁抗衡,不會損失這麼大……也說不定他想試試身軀變小的狀態,故意讓我炸成這樣……”

“我先教會你快速移位的方法。”心里一直掛著滿鳳芝的李鴻岔出來說:“先學會了總沒壞處。”

馮孟升此時也冷靜下來,他接口說:“周胖先學會再走吧,我去找人討論今日之戰的影響。”說著一面奔出去了。

※※※

無元五三三年十二月十八日

李鴻傳授周寬秘訣之後,本以為周寬也像自己一樣,得學上半個月,卻不知周寬當初修練氣道之學,全身內勁散布既深且廣,就算仍有遺漏,也比他快上許多,所以周寬只花了五日就能順利施用此法飛行。不過他心知李鴻向來不願輸人,故意多拖延了三日,這才啟程前往聖殿,但依然讓李鴻吃了一驚。

周寬離開歐連市,心念一動,索性把全身功力催出,以高速向著聖殿沖去,一來不用擔心謝棲又突然跑來,二來也讓王崇獻不敢貿然動手……至少他想打架的話,該不會選擇用高速身法了。

周寬之前只是短距離測試,這一下長距離飛射,可真讓他嚇了一跳,內息的消耗比起一般的飛行方式,增加可不只數十倍,雖然沒有狂霸七式耗得凶,但要用此法打斗,可真的打不了太久。

既然用了這種辦法,當然只在一轉眼間就飛抵聖殿,周寬倏忽間停止了身形,果然聖殿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空中無人迎接,周寬也沒想太多,直接往下方殿頂平台飛去,反正以前沐執事迎接自己,也都是從那兒進入。

周寬剛落下,目光才轉向入口,一道強猛勁風就從里面轟了出來,同時人影閃動,似乎有人正向著自己直撲。

怎麼回事?周寬一怔,來不及開口,兩掌往前一揮,七彩光芒倏然爆出,迎著來勢擋去。

周寬不是來打架的,所以這一招並非狂霸七式,只是彙聚了掌力往前頂,哪知與對方一接觸,兩股勁力同時往外爆散,自己的勁力更有些反激的味道,周寬霎時知道對方的功夫,他騰身急閃,往上方直竄,閃過了對方的力道。

對方卻也適時收勁,穩穩立在平台,有些疑惑地抬頭上看,一面發問:“周先生?”

此人正是聖殿中另一個習練“狂霸七式”的沈執事,剛剛他正是以“立地金剛”護身往外直沖,周寬隨手兩道氣勁當然馬上被撞散,而兩人這一招交換,周寬明白了對方的招法,沈執事也才弄清了周寬的身分,當下同時停手。

周寬這時也想通了,自己以高速飛來,聖殿中人在這麼短時間內弄不清自己的身分,不知是敵是友,沈執事是執事中功力最高者,當然首先沖出,也才會運出“立地金剛”防身,倒是自己太過孟浪了。

想通這一點,周寬當即說:“是我不好,剛學會這功夫就到處亂沖亂撞,沈執事請勿見怪。”

沈執事這才搞明白,只好跟著干笑說:“不敢當。”

兩人之前算是有點小誤會,今日又這麼撞了一下,多少都有點尷尬,周寬不想多說,勉強擠出微笑說:“我想見聖主,可以麻煩沈執事通報一聲嗎?”

沈執事微微一怔,強笑說:“周先生請進,我去通報一聲。”

“多謝。”周寬說。

周寬隨著沈執事飄入聖殿,沈執事將他引入一間小廳,先請他坐下稍候,便飄身離開。周寬坐了約數分鍾,心中漸漸覺得有些怪異,以聖主的功力,早該知道自己抵達,就算一時沒空,也該會找人通知,怎會放自己在這兒不聞不問?

雖然有些怪異,時間畢竟算不上長,周寬耐著性子等候,待了將近二十分鍾,才漸漸坐不住,心中開始有些狐疑;聖主幾次提過,左輔眾人與他有點兒不對盤,莫非他們大膽犯上,暗算了聖主?

想想,周寬又否定了這個可能,聖主功力到了這種境界,就算被人暗算,也不至于全無還手之力,只要聖主一還手,肯定驚天動地,不可能全世界沒人知道,除非聖主已經散功……但連新後都還沒散功,聖主又怎麼會散功呢?難道上次沐執事找自己就是因為出了事情?

周寬想來想去越想越亂,正有些坐立不安之際,突然感受到有股心念從門外穿入,周寬心神一轉,發覺對方功力不低,但卻十分陌生,雖不知道是何方神聖,總之絕不是聖主。

周寬察覺到對方心神,對方也立時有感應,那股心神突然散入室中,緩緩發聲說:“周賢侄。”


周寬微微一驚,對方這手可漂亮啊,能自在發散心神于遠處,但又保持操縱的能力,不說別的,自己就辦不到,武功誰高是很難說,論境界自己恐怕是頗有不如,難道是哪個承恩塔里面的老家伙說話嗎?

他心中訝異歸訝異,禮數倒沒忘了,周寬站起說:“請教?”

“老夫左輔吳伯紀。”蒼老的聲音說:“一直未曾與賢侄碰面。”

原來就是下一任聖主?周寬吐吐舌頭說:“原來是吳左輔,久仰大名。”

“不敢。”吳伯紀似乎沒打算露面,只緩緩地說:“賢侄身為人子,此來求見聖主本屬份所當為,老夫不該攔阻,但卻有一件為難之處。”

果然不讓自己見聖主,但自己表面上總還是聖主的兒子,倒不知他們能用啥理由?周寬故作訝然地說:“此言何解?”

“聖主推估自己時日無多,加上聖殿事務大多已交卸,正閉關嘗試著突破心神離體的限制。”吳伯紀說:“此時若將聖主喚醒,除破壞坐悟之外,也等于讓聖主失去續命的機會。”

如果是事實,這可就嚴重了……原來聖主還有壓箱底的絕招…!不過這也不對,若真是如此,他何必急著交代自己聖殿密室的開啟之法呢?周寬越想越不對,目光一轉說:“原來如此,難怪讓吳左輔考慮了這麼久。”

吳伯紀停了停才說:“希望周先生體諒。”

“千萬別這麼說。”周寬心中已經有了主意,他不慌不忙地說:“可惜我無法幫忙聖主。”

“是啊。”吳伯紀似乎輕松了些,說話的速度也快了一點。只聽他說:“此事只能依靠自己的悟性與機緣,他人是幫不上忙的。”

“多謝吳左輔讓周寬了解此事。”周寬一笑說:“既然如此,周寬便遠遠探望聖主一眼,雖不能向聖主問安,總能稍解思念之情。”

這話一說,吳伯紀的聲音立即停了下來,隔了片刻才說:“周先生有所不知,聖主自行閉關,密室封鎖,我們也進不去,不如等聖主出關之後,我等再通知周先生來訪?”

周寬心中既然起了疑念,當然不會就這麼離開,但與對方當面沖突似乎又不大合宜,說不定他說的是實話呢?周寬心念當即往密室的方向泛出,想感應一下聖主的狀態。

但聖殿高手如云,周寬心神剛探入內層,就為人感知,隨即漫出一股力道,阻擋自己心神,周寬將心神換了幾個方向,居然找不出破綻:他正不知該如何是好時,小廳外走道氣勁微揚,似乎正有數人向著這兒趕來,周寬索性斂回心神,等對方現身再說。

只數秒的時間,沈執事帶著幾個人出現在門口,他們的表情本已不怎麼好看,見周寬一副沒事人的模樣,更是人人皺眉。頓了片刻,沈執事才沉聲說:“周先生,你剛剛的行為,已經侵犯到了聖殿。”

“我忘了得先說一聲。”周寬咧著嘴笑說:“我只是想探視一下聖主的情況,不算太過分吧?”

“聖殿不允許他人以心神探入。”沈執事沉哼一聲說:“若你不是聖主之子,今日就得拿你治罪,快離開吧。”

周寬一方面急著找聖主談李鴻的事情,另一方面對左輔這一派其實也不是很信任,見自己終究無法見到聖主,周寬索性拿自己的假身分作文章,臉一板說:“你們拿我爹怎麼了?就是不敢讓我見他一面?”

沈執事臉色微變,薄怒說:“你胡說什麼?”

“天下焉有不讓兒子見父親的道理?”周寬渾身勁力揚起,全身鼓漲的同時七彩光華開始在周身流轉,一面沉聲說:“你們就算阻得了我,也擋不住天下悠悠之口。”

聖殿數百年來一直是天下人景仰的地方,聖殿中人更是有高人一等的優越感,沈執事萬萬沒想到今日周寬居然在自己面前放肆,他怒沖沖地說:“你好大的膽子,難道你敢硬闖聖殿?”

周寬再不答話,運足全身功力,旋身間布出“立地金剛”,往門口便沖。

沈執事一呆,急急飛退,但他身後四人不知厲害,同時出手以氣勁抵禦,兩方氣勁一接觸,七彩光華急漲,轟然一聲爆響,廳門周圍牆壁整片爆散,那四人同時一震,紛紛運功護體後撤,此時才聽到沈執事的怒斥:“快住手。”

沈執事也是修練狂霸七式,自然知道這招功夫的威力,他能不能打退周寬倒是其次,但兩方剛猛勁力一碰,周圍建築物只怕會全盤毀損,剛剛那四人不知厲害,想以柔勁抵禦周寬,仍激爆起周寬的氣勁,還好四人馬上知道不對,掌力一出即收,否則毀損的程度還不只如此。

周寬往前沖,就是看透了沈執事的遲疑,眼看沈執事往殿內深處飄退,周寬老實不客氣地往前直追,他來聖殿不只一次,大概也知道進入地底密室的方位,雖然到了那兒也不知道能不能見到聖主,但心對方應就不易阻攔心神探入。

周寬與沈執事就這麼一進一退,眨眼飄過了數百公尺,剛剛吃了苦頭的四人則在周寬身後大呼小叫地追來。周寬眼看前方不遠就是通往地下層的人口,正暗自竊笑時,沈執事突然臉色一變,身形陡然凝定,揮手隨勢扭身上股剛猛的氣勁脫掌而出,一路爆碎著甬道,直向著周寬轟來,正是“推山移嶺”。

特拉奶奶的!躲著的左輔吳伯紀下令了,否則這雄壯老頭哪敢出手?周寬暗罵一聲,判斷對方來勢,自己的“立地金剛”多半抵擋得住,不過難免緩下了速度,而且兩方一碰,方圓百余公尺內的建築物只怕不能幸免。

周寬心念一轉,倏然往上方急沖,轟然一聲爆響的同時,周寬直穿破甬道上方屋頂,飛入空中。同時他一個加速,閃過數十公尺,再度往下方沖去,而此時“推山移嶺”掌力直沖原本趙寬後方四人,四人意外之余同時出力抵禦,又是一聲巨大的爆震,當場又炸破了一大段甬道,四人更是被震得亂七八糟。

讓過掌力的周寬,本打算直接破入地下層通道口上方的屋頂,跟著穿入通道口。只要到了地下層,他們就不該敢和自己硬碰硬,否則毀壞的程度可就嚴重了。而沈執事就算也能加速,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自己會往哪兒跑,只要在他反應過來之前沖過,那就沒問題了。周寬剛剛已經看得清楚,再前進二十余公尺就是通道入口,從上方觀察,通道口正上方該是眼前那個高起的小塔型建築物,只要從塔腳沖入即可直入通道口。

既然用了加速身法,二十公尺只不過是一瞬間事,周寬剛要沖入,突然感覺不對

勁,硬生生煞住沖勢,轉向往上急飛,此時周圍聖殿建築物屋頂突然紛紛碎裂,一股強橫的氣勁往外直散,浮起空中的斷磚碎石更不斷炸成粉末,只不過一刹那,那股剛猛氣勁陡然加速,往上方直包。

由于周寬已經使用了加速身法,一瞬間立刻高飛老遠,脫出險境;那股勁力包了一個空,隨即往外一爆,整個氣勁雖然是往上方爆散,但威力所及,周圍百多公尺內的建築群仍轟然炸裂,一個雄壯的身影跟著往上直追。

原來周寬剛沖下去,就感受到沈執事又有動作,那股彌漫而出的氣勁不是別的,正是“狂霸七式”中的“翻江倒海”,若給他一包住,想脫出可就十分費力,周寬當下利用高速身法急速遠遁,險險閃過這招。

但自己的目標可不是逃命啊……周寬脫出威力圈,立即在空中凝止了身形,吸納著周圍的能量;畢竟高速身法頗耗功力,沈執事又是一大強敵,若再這麼多飛一段時間,恐怕連沖突的本錢都沒了。

沈執事見周寬凝定了身形,他防守著周寬與通道之間,一面緩緩上升。

從周寬發難到如今的僵持,經過的時間雖短,但聖殿是何等所在,周寬與沈執事凝定空中之際,聖殿四面八方也紛紛飛起數百個又驚又怒的人們,但當他們看清沖突正中的兩人,更是十分意外。

沈執事地位極高,周圍的人都不敢開口,只疑惑地在周寬與沈執事身上望來望去。在此同時,在地球各角落的高手心念也都彙集過來,聖殿中沒露面但卻延伸心念至此的更多,一時之間也分辨不出來了哪些人,不過周寬可以肯定,李鴻應該是其中之一,新後、王崇獻、謝棲當然也不會忽略,至于其他高手,就未必能一一數出名字了,畢竟外空一戰,地球上周寬認識的一般高手群大多已經死亡,如今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這堆湧來的心念,恐怕大多以聖殿為主。

周寬不怕動手,最怕的就是李鴻跟著一頭沖來,所以剛剛才想速戰速決地沖入地下層,沒料到沈執事看來粗魯,腦筋卻快,一出手就逼得自己非退不可,而且引起了這麼多人關注,再打下去也是自己倒楣,現在該怎麼辦才好?周寬正有些遲疑的時候,卻聽沈執事微微一皺眉說:“你們都散去,不用管這里的事情,我與周先生過過招。”

怪了?沈執事為什麼這麼說?難道他是怕自己把事情抖出來?這恰好頗合周寬之意,他目光一轉,當即哈哈一笑說:“沒錯,我們在練功夫,不傷和氣。”

過招也不用拆房子吧?周圍人群當然有些狐疑,但也不敢發問,空中人群當即注四面散去。就在此時,沈執事氣勁突然往外炸散,往四面八方直飄,這可把周寬嚇了一跳,這不是“翻江倒海”也不是“威服天下”,難道是“天地歸無”?不對啊,他連手都沒動,又怎麼揮出狂霸七式?

周寬正自納悶,卻感覺到那股氣勁繞過了自己,在虛空中震蕩了幾下,那些探來的心神被此一震紛紛散去,周寬這才弄清楚,原來是用這種法門抵擋他人的心神侵入,剛剛自己無法探入地底密室,大概也是被聖殿地下一樓、二樓的高手以此法所擋。

既然各方心神已經被驅退,他們又以為自己與沈執事在過招,之後不管打得如何驚天動地,也不會把李鴻引來,這下周寬可放下了心,咧嘴一笑說:“沈執事的功夫果然高強啊。”

周寬突然笑著送上高帽子,沈執事縱是怒火未息,也不好立即出手,他陰沉地望著周寬說:“老夫最後一次勸告,周先生請盡速離開。”

“不成。”周寬哈哈一笑說:“我們不是在切磋功夫嗎?當然要打個清楚。”話聲一落,周寬兩掌揚起,一招“推山移嶺”聚出七彩光河,猛然往沈執事轟了出去。

沈執事這下若是閃開,掌力就會直接轟下通道,這附近的地皮也恐怕得翻一個身,沈執事臉現怒容,跟著也是一招“推山移嶺”,一股剛猛的氣勁猛然爆出,正面迎向周寬。

兩人都用“推山移嶺”,其實是有道理的。狂霸七式第四、第五招范圍過大,而且同招無法相抵,一個用第四招,另一個除非像周寬剛剛一樣遠遁,否則只能用第五招應付,這樣兩招拚搏下來,整座聖殿恐怕都會毀去,兩人可都不願意。剛剛若不是沈執事估不准周寬的方位,加上以阻攔周寬為第一優先,恐怕也不敢冒然使用“翻江倒海”。

除此之外,前三招中,第三招是護身的“立地金剛”,這般算過去,只剩下“推山移嶺”與“氣湧如山”可用,而“推山移嶺”的威力又大于“氣湧如山”,所以兩人才都以這招對拚。

沈執事久不見周寬,雖然感覺出周寬又有增進,卻摸不清他進步了多少,畢竟周寬如今修悟的法門又是另一種少見的方式,饒是沈執事身為聖殿高手,見多識廣,一時也無法看透。而周寬以往的功力是遠不如沈執事,到底現在能不能抵擋還是一點都沒把握,兩人這一招對擊,也有幾分別別苗頭的味道。

事實上周寬特異點發散的方式,雖不如按部就班、完全釋放的李鴻,但既已散出最後一層,質已不遜于李鴻。而他修練了丹球混同的法門,量雖仍有不足,但氣道功效不僅足以彌補,恐怕還有過之;加上他找出的特殊發散方式,使內息由異空間反拓回來,既非體內跳躍孔也非天人之道,雖不知怎麼一回事,卻更有內外混成的效果,使得吸納速度在兩者之間,比天人之道還快。總之,論整體實力,周寬亦已不弱于當初的四強。

而李鴻與周寬,兩人本是各有所長,李鴻悍勇敢拚,周寬機敏多智,不過後來兩人的最高武技怡好都是與個性完全相反的功法,李鴻是特別需要隨機應變的心劍,周寬卻是毫無花巧可言的狂霸七式,也只能說是上天開他們兩人玩笑。

此時周寬與沈執事掌力相對,氣勁交會處立即傳來一連串啪啦巨響,仿佛數百塊山岩同時崩裂,緊隨著爆散氣勁四面狂卷,累積的爆震往外傳遞,很快地,裂石聲變成一陣轟隆隆巨響,也分不清像是什麼聲音。

兩人都心有顧忌,也都沒有全力出手,氣勁沖突的位置就在兩人中間左右飄移,往外散出的狂風吹卷著下方已經亂成一團的磚瓦,將聖殿弄得更不成模樣。

只不過片刻時間,周寬就察覺不對,用這種方式耗下去,就算能勝過沈執事,自己內息也會耗去不少,聖殿中可是高手如云,哪能一路打進去?得換個法子溜進去。

周寬正思忖時,下方突然一聲叫喚透過巨響傳入兩人耳中:“兩位請住手,周先生,老夫有話說。”

那是誰?周寬目光一轉,看清來人,不禁微微一怔,他稍微減弱了勁力,感應到沈執事也相對收力,當下兩人同時收勁,空中云散風清。

周寬緩緩往下飄落到那人身旁,兩人互一施禮,周寬才開口說:“沐執事,許久不見了。”

那人微微苦笑說:“如今我只是一個閑職長老,請別這樣稱呼。”

“哦……”周寬點點頭說:“那便稱您沐長老。”

沐長老正是以往聖主的心腹沐執事,周寬看到他不禁有些吃驚,他的言語自然可信,若他也說聖主閉關,自己今日可真是胡亂鬧了一場。

周寬落下之際,沈執事也跟著落下,他飄落的方位,依然隱隱擋著周寬往內竄入的路線,不過當周寬與沐執事見禮互相敘話時,他突然一怔,跟著口唇微動了動,似乎正向某人傳音,然後居然就這麼轉身離去,也不理會周寬和沐長老了。

周寬雖然看著沐長老,但一直注意著沈執事的動靜,見沈執事離開,周寬訝然對沐長老說:“聖主真在閉關?”

“嗯……這個……”沐長老輕歎一口氣說:“吳左輔已允你探望聖主,就由老夫領路吧。”

果然不是閉關,那剛剛為什麼白打了一場架?周寬雖然狐疑,但此時畢竟不適合詢問,既然沐長老要領自己進去,一切就等見到聖主再說。

沐長老當初並未飛出外空,是以功力也未消退,他領著周寬,熟門熟路地往地底飄飛,沒過多久,便直入地底深處。

這時周寬卻覺得有些怪異,雖然他來訪次數不多,也沒用心記憶路途,不過感覺上,通往密室不是這麼走;但周寬頗信任沐長老,所以仍沒吭聲。

兩人這麼一前一後飛行,越是深入,沿路岔道上侍衛也越來越多,最後終于到了一個封閉的門戶之前,沐長老落地回頭說:“聖主于此休養。”

到了這兒,周寬可以完全確定這里絕非密室,但聖主確實未必非得留在密室中,周寬見沐長老推開了門,跟著讓開門戶,當即邁步而人。沐長老並未跟入,只在外面緩緩帶上了門。

里面是個還算寬敞的長型廳房,房中陳設簡單樸實,石造桌椅靠著兩面牆壁排立,對門的另一面,三排石造長階上去,有一塊方約兩公尺余的半人高正方形平台,聖主正端坐其中,臉上還掛著和藹的微笑。

周寬一見聖主,立即松了一口氣,但隨即有些奇異的感受,仿佛有什麼地方不對,一時又想不出來。

聖主望見周寬,緩緩點頭說:“你還是來了。”

“聖主……”周寬剛一開口,便察覺到矮台旁多了一個沒見過的老者,他目光轉過,馬上微微一驚。

此老身形高瘦,下垂的嘴角刻出兩道深刻的紋路,一頭白發和滿是皺紋的老臉,顯現了歲月的痕跡;一般聖殿年老高手,臉色異常紅潤,看得出來功力深厚,但此老卻是完全不同,有些泛灰的臉色顯現出十足的老態,從外表上看,只像是個精神瞿鑠的高年長者。

但周寬為什麼吃了一驚呢?卻是周寬隱隱感受到那老者周圍有一圈似有若無的氣場環繞,若非周寬對能量起滅有一定的體悟,還未必能感受清楚,而那圈氣場雖說似有若無,卻十分活潑,仿佛在一瞬間隨時可以爆聚出大量能量,這種矛盾的感受,讓周寬不由得上下打量這名老者。

老者望見周寬,卻也有點訝異,周寬行走之間,似有似無隱隱牽系著天地能量,這該是天人合一才有的狀態。天人合一本也不算什麼稀奇的事,但一般天人合一多從腦門與天地能量聯系,雖有些功法別出蹊徑,選擇其他要穴建立管道,但周寬卻似乎全身皆可聯系,又似乎全身皆無聯系,找不到一個確定的聯系之處,但外界能量又明明與他動靜相應,真不知道怎麼回事。

周寬與老者彼此對視,目光中都有些驚疑,此時一旁的聖主緩緩發話:“周寬,見過未來的聖主,吳左輔。”

原來這老頭就是吳左輔?周寬微微一凜,聖殿中除聖主與長老團之外,此老可能是功夫最高的一位,難怪怎麼看也看不透他的虛實。

周寬看在聖主的面子上,向吳左輔微微一禮說:“見過吳左輔。”

“周賢侄免禮。”吳左輔回了半禮,回頭對聖主微笑說:“聖主之子果然不凡,連老夫都看之不透,才三十出頭,功力、境界俱臻頂點,可敬可畏。”

“喔?”聖主目光一亮,高興地望向周寬說:“你身體的問題全解決了?”

周寬才要點頭,突然一驚,想出了剛剛讓自己覺得不妥的地方。

一直以來,聖主一見到自己,馬上就能摸透自己修練的狀態,怎會等到吳左輔說出後才一副意外的模樣?而且聖主與吳左輔又是不同,整個人看起來似是功力全失……本來聖主功力登峰造極、反璞歸真,以往從外表確實也看不出聖主是否身為高手,但如今周寬大幅進步,感受依然如此,就讓周寬感到有些怪異,此時發現聖主感應不到自己的變化,周寬終于確定聖主功力已失。

他大吃一驚說:“聖主,您身體怎麼了?”

第六章軀體之秘

周寬沒叫自己老爹,聖主頗有三分意外,不過他也不見怪此事,畢竟兩人相認以來,相處的時間並不長,聽見周寬問到自己身體,他微微一笑沒有直接回答,只和聲說:“吳左輔說我在閉關,是我的意思。”

怎會如此?周寬一怔說:“您不想見我?”

“也不是。”聖主搖頭說:“你來了我很高興。”

那又為什麼要騙自己?眼前的情況似乎不適合追問此事,周寬望望吳左輔,輕咳了一聲說:“我有點重要的事情想向聖主報告。”

聖主目光掃了左輔一眼,臉上帶著幾分笑意說:“吳左輔對我十分關心,所以不願離開,真有什麼事不好意思讓他知道,用傳音跟我說便是。”

周寬聽來聽去,陡然想通,聖主恐怕身體真的出了問題,壽命已經無多,而他上次已經說過,不願告訴吳左輔密室之事,而吳左輔當然更不願自己知道此事,只是他卻不知聖主早已將此事告知自己。

而聖主既已失去功力,自己無論對聖主說什麼,最後拿主意的還是吳左輔,自然不怕自己對聖主傳音,而一開始聖主與吳左輔都不想讓自己進來,兩方雖想法不同,

但都一樣想避免日後的問題。沒想到自己越鬧越大,也許聖主得知後,索性安排吳左輔在一旁監視,自能讓左輔一派釋疑。

但話說回來,到了最後,他們恐怕也會疑心起自己,不過這件事不用急著操心,到時候再說。

想到聖主身體出狀況,李鴻才是聖主之子的事情反而不是這麼重要了,周寬上前兩步關心地說:“您……身體怎麼了?”

“先隨便聊聊也好。”聖主微笑說:“我一切事務交卸妥當之後,便嘗試著將精氣神化入天地,若能成功,當能抽離這個皮囊而存在,不過……失敗了。”

失敗了也不該喪失功力啊?周寬皺緊眉頭,不知道該如何發問。

聖主看出他的疑惑,接著說:“我功力隨神識散出體外,身體少了護持,雖外貌因生機幾近停止而未老化,軀體變異卻加速發作,當我確認無法成功而收納神智,功力已無法收回,所以……我已隨時可以離開,今日能見你一面再去,我已無憾。”

聖主的意思是……他縱然已喪失功力,仍可依自己的意願,選擇離開人世的時間?周寬楞楞地說不出話來,當此情景,應該告訴聖主李鴻的身分嗎?他會喜還是會憂?若此事公諸天下,等聖主撒手而去,新任的聖主,又會不會對付李鴻?

周寬思索時,一旁的吳左輔臉色十分沉重,緩緩說:“聖主萬不可就此舍我們而去,伯紀還有許多事情需要聖主指引。”

“吳左輔德高望重,眾人同欽,聖殿有你管理,我很放心。”聖主微微一笑說:“我一直有些掛念著的,反而是周寬……你過來。”

周寬回過神來,走近聖主台下,見聖主又招了招手要自己上去,周寬只好拾階而上,跪坐在聖主身旁。

聖主輕撫著周寬的肩膀,柔聲說:“有件事情,我一直無法決定,所以一直留在人世;今日你來,我本下決定不與你見面,沒想到你居然沒大沒小地胡鬧起來。”

聖主畢竟一直把自己當親生子,周寬感動之余,低下頭說:“孩兒魯莽。”

“但我也因此改變心意,決定見你一面,怡好吳左輔與你都在,有一件事情,我想拜托未來的聖主同意。”聖主緩緩說。

吳左輔似乎沒想到聖主會說出這番話,他老臉上眉頭微蹙,疑惑地說:“聖主此言,伯紀不明。”

“心劍是聖殿不傳之技。”聖主臉色多了三分傲然,緩緩說:“但這百多年來,在我的揣摩下,也研究出了不少心得,相信有些妙用,當初七祖也沒能體會。”

吳左輔仍不明白聖主之意,只能虛應了兩聲。

聖主目光轉向周寬,接著說:“吳左輔應知,心劍之法,非人人得以修練,七祖子嗣傳承早失,我又只有周寬這個兒子,聖殿就算再傳千年,恐怕也找不到一個人修練心劍之法,此功法可能就此成為絕響……我當然希望周寬加入聖殿,傳承心劍之術,但他生性疏懶,又不懂禮數,實在不大適合聖殿,卻不知左輔可有好的建議?”

這時周寬與吳左輔都開始明白了聖主的意思,吳左輔是愕然,周寬卻是暗叫糟糕。聖主明著說要自己加入聖殿,其實是退而求其次,要吳左輔答應他傳授自己心劍之術,但事實上自己根本不是聖主的兒子,又怎麼學得會?

果然,吳左輔沉吟數秒之後,當即說:“聖主之意,莫非想破例傳授周賢侄心劍之術?”

“吳左輔即將就任聖主,此事當然得經過你的同意。”聖主微微一笑說。

“伯紀樂觀其成。”吳左輔大方地說:“無祖當年不願武技濫傳,也只是擔心惡人習得有誤蒼生,周賢侄功力已高,狂霸七式更是天下無雙,習得心劍之法也不過是錦上添花,當與此無涉。”

“吳左輔果然心胸開闊,不墨守成規。”聖主撫掌笑說:“以後周寬還要托您多予指點。”

“不敢不敢。”吳左輔跟著笑說:“周寶侄雖不屬聖殿,但天縱英才,一人兼習聖殿兩大功法,也算美事一件。”

他兩人談得熱鬧,周寬在一旁可是暗暗叫苦;李鴻想教自己心劍、聖主也想教自己心劍,這兩父子還真是一個模樣,但其實自己根本學不會,又有誰知道?

“事不宜遲,我這便傳授你心劍之術。”聖主望向周寬說:“用心記住了。”

“這……”眼看不能再拖,周寬忙說:“我先說完我該說的話,再教好了。”

聖主與吳左輔聞言同時一怔。當年,無祖七徒曾以心劍之術威震天下,聖主雖無法練至化身而存,論境界稍遜當年七祖,但他百年鑽研,確實又領悟出不少特別的妙用,七祖旁支子孫夏濤、王崇獻只學到簡略修練法門,已能恃之橫行天下,今日聖主親傳此技,是多大的福緣,周寬居然還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真弄不清此人的個性。

周寬顧不得兩人側目,當下傳音給人聖主,把自己從班彤遺物中所看到的文字,快速粗略地說了一遍,聖主傳與不傳倒是其次,裝他兒子騙武功,可不是自己該干的事情。

周寬傳音說話時,一旁的吳左輔可難免有幾分尷尬,他明明知道周寬傳音給聖主,自然是不想讓自己聽到,按照情理,他該識趣點離開才是,但這一離開,聖主若將密室啟動之法傳給周寬,日後豈不是受制于周寬?他也只好厚著臉皮留下。

總算周寬省了不少廢話,盡量只說大意,花的時間不長,過不了多久,周寬便停止傳音,望著聖主。吳左輔跟著望去,卻見聖主表情是又驚又喜,又有點失笑,隔了好片刻,聖主才苦笑著搖搖頭說:“原來如此。”

周寬這番話一說,心頭舒服了不少,他點頭說:“聽憑聖主裁決。”

聖主點點頭說:“你真的很聰明……不愧是我的孩兒。”

此話一說,周寬知道聖主已決定不讓李鴻得知此事,更不想讓聖殿中人知道,他輕歎一口氣說:“聖主……”

“至于松狐金板……”聖主微笑說:“原來班執事當時取走了一面……不過松狐金板對你來說已經無用,你交給吳左輔即可。”

“松狐金板?”吳左輔訝然說:“班彤取走了一面?”

“嗯。”聖主回頭一笑說:“看來班彤早有預謀,想舉薦後人加入聖殿,所以取走了一面金板,看來就是指他的義女繡蓉,此時倒不知繡蓉到哪兒去了。”

原來松狐金板是引薦他人加入聖殿所用?周寬這才弄清楚,班彤要引薦的當然不是繡蓉而是自己,看來班老頭也不算全沒良心,而聖主輕輕巧巧地提上班繡蓉,倒是遮掩得不留一點痕跡。

吳左輔聽到此言,卻有此一疑惑,他緩緩說:“我倒沒聽說班彤義女根骨有什麼特殊的地方,不過既然是班彤的遺願……”

別弄假成真,把繡蓉抓來這兒受罪。周寬一面取出金板,一面忙插口說:“繡蓉已嫁人,我看也不會想來聖殿,就別打擾她清靜的生活吧。”

“嗯,我也這麼想。”聖主配合地說:“班執事當初恐怕也不知道她義女後來的際遇,既然已經嫁人,我們就別多事了。”

“謹遵聖主之命。”吳左輔當然高興省一個麻煩,他接過周寬手中的松狐金板,不再表示意見。

“你想說的已經說了,我便傳你心劍之術,可得用心學。”聖主回頭望向周寬。

還是要傳給自己?周寬微微一怔,隨即想通,若突然不傳,反讓吳左輔生疑,而自己學會了修練之法,當可轉授李鴻,也算達到聖主之願。當下周寬不再多言,仔細記憶聖主的言語,把心劍之術的修練法門,完完整整記下來。

※※※

無元五三三年十二月十九日

傳授心劍之術,足足花了一日夜的功夫,周寬直到次日中午才飛離聖殿。

一面飛離聖殿,周寬回憶著聖主最後的言語,一面有些感歎。從話語中可知,聖主傳授此法之後,已無牽掛之事,待自己一離開聖殿,他恐怕馬上就會撒手而去……今日既已別離,他日也再無相見之期,想到錯認老爹的這場經曆,周寬心中真不知該如何形容心中的感受。

不過除了感傷之外,周寬心中更多的是訝異,這是因為傳授完心劍之術,兩人閑聊的過程中,聖主所說的話所引起。

聖主當時與周寬聊了幾句,突然說:“聽說東岸、西岸已經快要統合了?”

“是。”周寬點頭說:“我知道的也不多,不過聽說下個月底,兩邊議事會就會先合而為一。”

聖主沉吟片刻才說:“如果一切順利當然最好,但若與西岸沖突,可得小心。”

聖主說到這兒,周寬陡然想起王崇獻身體之事,此時恰好可以問清楚此一,當即說:“有關王首席的身體……”

沒想到聖主沒等到周寬說完便開口說:“我正是擔心此事……你知道了多少?”

周寬老實地搖頭說:“我還沒弄清楚。”

“可能你剛回地球,你那幾位好友還沒時間告訴你……”聖主思索著,似乎不知道該不該說下去。

其實他們根本是想瞞著自己。周寬這句話當然不說,直率地說:“到底王崇獻怎麼弄的?聖主難道也看不出來。”

聖主歎了一口氣說:“我只能感受到,他身體結構似已全然改變……但又並非機械軀體,想來想去,總覺得不安,所以當初警告你別去多問,但馮特長、李鴻夫妻可能都知道了。”

周寬這才醒起,聖主提起此事,就是擔心李鴻的安全,周寬當即說:“李鴻似乎不知,聖主怎會認為他們清楚此事?”

“當時茲克多攻擊東岸,他們三人曾一起去協助東岸。”聖主緩緩說:“那時我以心神遙觀,發現馮特長在皇都地下接出一人往東方急送,李鴻夫妻倆則晚一步離開,王首席發現此事,立即高速追去……而若非此事,又怎會讓他如此焦急?”

“他們接出一人?”周寬完全不知此事,疑惑自語說:“難道那人知道王崇獻的秘密?”

“那人似乎叫穆林。”聖主回憶說:“我見王崇獻趕去,心知不妥,心神稍近聽到幾句話,王首席似乎感應到我的心神,不很確定,但已壓抑住出手的念頭,直到新後也出面,他就不再多言,交代幾句話便離開。”

新後也出面這才趕跑了王崇獻?果然是大事,聖主猜測與王崇獻身體有關,真是十分有可能;此時周寬也想到當時自己尋找穆林,王崇獻特別前來送行之事,而後自己回到東岸,滿鳳芝又特別找自己談話,種種事情加起來,周寬腦海中模模糊糊地已經有了一個輪廓,但又不是十分清楚,他心里有數,要搞清楚問題,就得找到穆林。所以與聖主道別後,除了幾分別離愁緒之外,周寬心中就是計劃著怎麼弄清此事。

一路飛向賀如半島,周寬心中也漸漸訂下計劃,馮孟升絕對不肯讓自己知道,李鴻大概還迷迷糊糊,滿鳳芝又只剩下半條命,從這三人著手都不成,得另尋辦法才成。他心中既然有了底,神色也開朗了起來,當下加快了速度,直返歐連市。

※※※

無元五三三年二月十五日

上個月底,是東西岸議事會合而為一的大日子,在一月三十日的時候,兩方借著無遠弗屆的虛擬視訊,達到議事會合而為一的目的,跟著舉辦了議事會首度的議事長選舉,結果王崇獻與馮孟升分任議長與副議長,以輪流的方式主持議事會。在實質

上,馮孟升的權限並不小于王崇獻,這幾日天訊新聞都在播報這場極具曆史意義的事件,直到數日後記者的注意力才稍稍轉移。

最後能談妥這樣的條件,對馮孟升來說當然是一大勝利,所以他那幾日真是笑逐顏開,喜氣洋洋,心情也特別好;不只馮孟升心情好,整個新大陸從上到下都是一片喜慶歡騰,仿佛辦喜事般熱鬧。

但只不過半個月的時間,從議事會里開始彌漫了一股不信任的氣氛,耳語爭議時有可聞,緊跟著效應擴展到整個新大陸,媒體傳言四起,更令人訝異的是,造成這場效應的元凶,竟隱隱與聖殿有關。

整個事件,得從十二日前,無元五三三年二月三日說起。

當議事會統合之後,接下來的工作,就是各部會首長的提案與任命,這方面東岸早已與西岸協商妥當,只要不出意外,估計半年內兩方的政務運作當能完全上軌道,那時就該安排吳耀久與瑪莉安婚禮了。之後廢除無皇與新皇體系,成立新無皇制度,將皇室的權力全部移除,議事會才成為真正的最高權力機構。

一切按照計劃運行後,最高領導人反而沒什麼事情需要操心,馮孟升特別清閑,除了按時接收下屬的進度報告之外,多把時間花在觀看天訊新聞,從一些報導的片段,回味一下當時在議事會發表曆史性演說的光榮時刻。

不過新聞的淘汰率十分驚人,才過了幾天,當時整天不斷重複播放的演說,已經變成播報人員的背景,自己的聲音更是被完全消除,只能聽見播報人員說一些議事會運作的事務,尤其西岸更是早就不播自己的晝面,真是只有東岸的新聞能看。

馮孟升望著天訊,眼見一段新聞時間又將結束,正考慮要不要換一個頻道收看,卻見眼前的虛擬主播,突然面帶笑容地說:“也許諸位觀眾不知道,最近新大陸西岸鄉間流傳一個有趣的謠傳,傳說王議事長其實是合**,而這個消息,據說還是聖殿中人所言,以下是本台記者的訪問。”

跟著畫面一轉,出現了一個村舍,正有三、四個農民圍著一個記者,記者正開口說:“王首席是合**這件事,請問你們怎麼知道的—”

一個看來天性樸質的老人,似乎有點兒手足無措地說:“一個受傷的年輕人經過,告訴我的。”

“他說他來自聖殿?”記者追問:“有沒有證明他自己的身分?”

“沒有。”老人連忙搖頭說:“我不知道,都是他跟我說的。”

“他說了之後呢?”記者問。

“飛走了,而且一眨眼就不見了。”老人瞪大眼說:“我沒見過飛這麼快的,他說的一定是真的,而且他說的對,很容易證明,王首席如果真是……”

此時畫面轉回到主播,他微微一笑說:“幾個不同地方同時傳出這樣的謠傳,而且散播謠言的人言行都大同小異,不過形貌有男有女長相各異,可以顯見是有一群人故意破壞王議事長的名譽,關于此事,聖殿方面是這麼說的……”

畫面一轉,出現了剛升為執事不久的加來恩,他正微笑說:“聖殿從未放出這種消息,恐怕是有人為了攻擊王議事長,所以謊造謠言,此人既然連身分都是假的,言語自然不可信,希望大家查明真相,不要誤信這種妄人言語,破壞了王議事長的聲譽。”

畫面又回到主播身上,他笑著說:“王議事長不願對此發表意見,也沒有追究的興趣,不過這真是讓人十分好奇,身懷這種功夫的人,又為什麼造謠生事?如果傅出此言的人有他的理由,本台十分歡迎那位先生主動與本台聯絡。今日晨間新聞到此告一段落,也快到午餐時間了,祝各位觀眾用餐愉快。”

當時的天訊新聞只把這當成一個有趣的小謠傳在報導,也沒多少人理會,但後來謠傳越來越多,有人提出證明見過王首席做出一般人不能做出的動作,又有人表示王崇獻與謝棲的關系十分微妙,加上王崇獻與合**早有默契更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謠言漸漸越傳越嚴重,但一直還只是暗潮洶湧,沒有成為真正的話題。

直到九日前,一批人彙集在東岸政治中心歐連市舉辦記者會,大聲疾呼要王崇獻體檢辨正清白,才真的把這個事件一腳踢上頭條;而這群人,正是先前的大云湖年輕高手群,為首的便是托坦與華若絲。

當初在西牙安排下,這群年輕高手在新大陸分別紮根,直到西牙被暗算而死,茲克多領軍最後一次反撲被減,這群年輕人也跟著銷聲匿跡。但西牙當時畢竟是天下所景仰的人物,這群年輕人也聚集了不少支持者,此時一發難,果然引起軒然大波,連議事會中的議事都不敢大聲替王崇獻保證。

托坦與華若絲動作越來越大,除了每日舉辦記者會公布疑點之外,更不斷批評王崇獻當初殺害西牙的正當性,而他們選擇了歐連市發難,本為了遠離王崇獻的勢力范圍,緊跟著他們更向馮孟升投書,希望他能為天下人民主持公道。

這一來,馮孟升的角色變得十分尷尬,他心里明白王崇獻的身體絕不適合體檢,若表態支持王崇獻,日後若當真紙包不住火,自己的政治前途將毀于一旦;但如果支持托坦等人,且不說剛穩定下來的政治局勢又起波瀾。若自己加入反對聲浪,以現在的政治實力來說,很快就會成為這群人的領導者,也就會成為王崇獻的死對頭——但若到最後王崇獻翻臉動武,第一個倒楣的就是自己,又怎能支持?

最後馮孟升終于做出決定,表面上婉拒了托坦與華若絲的要求,但也給予一切的方便,以及媒體的支持。以馮孟升為首的議事團體,當然也大多是聰明人,有些人為了取得曝光率而加入托坦陣營,有一部分人則學馮孟升這種明拒暗迎的態度;總而言之,東岸議事團體,沒有一個人敢表態支持王崇獻。

到了六日前,皇都方面的醫療團隊,派出首席醫師提出嚴正聲明,王首席的身體與一般人無異,絕對不是合**,但托坦與華若絲等人卻不接受這個聲明,轉過矛頭要求聖殿主持公道。

在這陣紛紛嚷嚷聲中,突然傳來原聖殿左輔吳伯紀接任第五任聖主的消息。聖殿之事本來引起動蕩的機會不大,畢竟聖殿一向不問外事;但在這種時機恰好換了新任聖主,聖殿會不會改弦易轍、參與新大陸的紛爭,格外引人注目。

果然聖殿的發言換了一個方向,前天加來恩執事舉辦記者會,首先表示聖殿與此爭端無關的立場,希望新大陸領導人物,能找出有效化解人民疑慮的方式;不過他最後又提到,如果需要聖殿保證才能穩定民心,在王崇獻主動的情況下,聖殿不排除協助檢驗的可能性。

這下可就更亂了,托坦與華若絲等人,更緊咬著王崇獻不敢給聖殿體檢大作文章,先前激起的反合**情緒又再度被引發,東岸合**早已撤退,昨日西岸卻再度激起暴民攻擊合**建築物的事故。

眼見亂象逐漸嚴重,今日王崇獻終于不再保持沉默,除派遣武士團維持秩序之外,也公開發表嚴正聲明,批評托坦等人借著子虛烏有的指控,鼓動人心以達政治目的,並要求東岸執法當局立即處理。

不過他雖然發表這樣的言論,卻沒私下致電馮孟升,兩人彼此心知肚明,官樣文章是不用作了,就看馮孟升要怎麼反應。

馮孟升思慮數日,始終想不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此時也正在辦公室中踱步沉思,並交代所有一般事務都不准打擾。不過,就在他這麼閉門苦思了兩小時之後,桌上的通訊器突然響起聲音說:“啟稟副議事長,新皇來訊,請問……”

瑪莉安?馮孟升微微皺眉說:“接進來。”跟著走道桌前,臉上擠出微笑,面對著剛浮現出的瑪莉安影像說:“參見新皇。”

瑪莉安表情倒是不怎麼好看,望了望他才說:“我母親想見你。”

當初的新後,現在當然不能稱他新後了,多數自南極洲遷來的人,對過去的新皇、新後,都改稱老皇、老後,但與新後較親近的人都知道新後不喜歡人家叫她老後,所以多半仍稱新後,馮孟升自然也知道此事。

聽到新後要找自己,誰也知道必定與近日的亂象有關,新後個性老而彌堅,找自己多半沒好事,馮孟升心中打著推拒的主意,表面上卻微微一怔說:“新後有什麼指點?”

瑪莉安臉色微沉說:“忙到沒時間見她老人家嗎?”

“當然不是,新後希望什麼時候見到孟升?”馮孟升可還不敢得罪新後,那老太婆個性沖動,功力又未散,若一個沒弄好說不定出手宰了自己。

“你現在有空嗎?”瑪莉安接著說:“晚點也行,你決定一個時間。”

“我立即過來。”馮孟升頓了頓說:“不過此時時機敏感,不適合從空中進入。”

“嗯。”瑪莉安點頭說:“你從地下室進來。”

二十分鍾之內,馮孟升就出現在新後面前。兩人當面相對,馮孟升察覺新後的容顏比上次見面又衰老了些,不過雙目依然十分有神,看來功力雖微有消退,離散功還有一段時間,絕對不能得罪。

新後讓馮孟升坐下片刻後才緩緩地說:“這次的事情,你打算怎麼解決,就這麼拖下去?”

新後也是知道內情的其中一人,馮孟升沒什麼好隱瞞的,當即說:“孟升覺得表態與不表態都不對,所以一直保持沉默。”

新後嗯了一聲,沒開口,馮孟升心中七上八下,十分擔心新後指示自己掀開王崇獻的底牌,那自己真得准備當這次事件的頭一個犧牲者。

等待了好半天,新後才又開口說:“你覺得未來會怎麼發展?”

“王議事長絕不會讓人抓到把柄。”馮孟升說:“久而久之,支持托坦的人自然會散去。”

“是嗎?”新後不置可否地說:“你認為一切能恢複原狀?”

“是。”馮孟升說:“等盲從的群眾散去,我再好好安撫托坦等人,應該能大事化小。”

“唉……”新後突然歎了一口氣說:“你怎麼不想想,托坦這群人,怎麼會無端掀起這麼大的風浪?”

“孟升不明白新後的意思。”馮孟升訝然說:“大云湖眾高手幾乎都毀在王崇獻手中,他們怨恨是理所當然。”

“這是沒錯。”新後說:“你別忘了,當時傳言剛出來,是由高手在散布,他們那群人功力已失,又怎麼飛天遁地?所以背後必定有人支持、或者慫恿,如果不是你,就是聖殿了。”

這一點馮孟升倒沒想到過,他沉吟說:“會不會……當初散播消息的是聖殿,托坦他們看到消息之後決定發動,倒不是與聖殿有聯系?”

“這也有可能。”新後望著馮孟升說:“你確定……王崇獻不會認為是你在搞鬼?”

這馮孟升可沒把握了,他歎口氣說:“最近這幾日,我也為此傷透腦筋,若真能一舉拔掉王崇獻當然最好,但實在是沒有一點把握。”

“你都沒與那胖子商議?”新後突然問。

馮孟升一怔說:“沒有,我們有幾天沒碰面了。”

“沒有也好。”新後微微一笑說:“那胖子雖然聰明卻有些心軟,有些事做不出來。”

馮孟升聽著有些忐忑,低聲說:“新後覺得……?”

“想辦法逼聖殿插手,讓王崇獻與聖殿沖突。”新後意味深長地緩緩說:“聖殿現在雖已元氣大傷,應該還是能解決王崇獻。”

馮孟升不是沒想過這一著,但卻不知道該怎麼著手,他呆了呆才說:“請新後指點。”

新後微微一笑說:“派手腳俐落一點的生面孔心腹出手,到托坦那兒殺幾個人,

你再出面送他們去聖殿避難……之後的事,該不用本後教你了?”

馮孟升恍然大悟,當即告退安排。

安排妥當後,坐在辦公室中的馮孟升突然又有點不安,新後是真心幫自己解決問題嗎?若王崇獻被聖殿解決了,新後會不會對付自己?這種事情,如今已無一人可以商量,馮孟升不禁又起了找周寬的念頭,不過旋即又壓抑了下來。眼前這已不再是買弭城管理權之爭,也不是舊大陸打改造怪物;政治上的權謀斗爭,以周寬的心腸,確實不合適……周寬當然不會害自己,但只要自己站穩了腳根,他也絕不會為了幫自己爭權而費心,這一點該是不會有錯。

既然命令已下,又沒打算收回成命,馮孟升思考了半個多小時之後,終于打開天訊,等待著最新的消息。

果然如預期的,在傍晚時分,宣稱要每日爆料的托坦、華若絲等人再度舉辦記者會,天訊也在第一時間實況轉播他們記者會的內容。此時托坦正在記者云集的場合上,慷慨激昂地演說著,突然畫面一亂,似乎有股力量迫使著記者們東倒西歪四處飛摔,在記者們亂呼的同時,天訊中也傳來現場的氣流爆震聲,只見場中的桌椅紛紛裂散,幾股氣勁似乎正對著托坦轟去。

馮孟升雖然感受不到現場的氣勁,但依據經驗,也能從桌椅受力飛翻的狀態看出氣勁的流向。他正是囑咐殺手集中力量攻擊托坦,只要留下華若絲,仍可以聚集這股反對力量,而托坦這一死,三天內一定會在天訊新聞中不斷重播,王崇獻將會受到前所未有的壓力。

馮孟升正等著出現托坦受擊濺血的畫面,沒想到天訊畫面一亂,一陣強光炸出,在混亂的驚呼與慘叫聲中,晝面偏離了記者會中央,一時看不清發生了什麼事情。

馮孟升連忙轉台,連換了三個新聞台,才找到有對准焦點的畫面,只見托坦、華若絲等人灰頭土臉地站在畫面當中,臉上又驚又怒,但身軀卻是毫發無傷,馮孟升可真是大吃一鷥,不敢置信地摔落沙發。

緊跟著晝面疾轉,天訊中記者慌亂地說:“有人出手攻擊、有人出手攻擊,出手的三人已遭擒獲……”不可能。馮孟升雙眉微微一揚,自己派的人不可能被擒獲。

果然記者隔了片刻又說:“最新消息,前來暗殺托坦先生的共有三名中年人,武功都十分高強,被擒之後以內力震斷心脈自盡,是少見的死士。”

這才對。此時各方的資訊也紛紛送了進來,馮孟升雖沒料想到事情會這麼發展,但仍快手快腳地往外發出命令。

十分鍾之後,馮孟升領著歐連市巡邏中隊數百人,直接趕到記者會會場關切,巡邏隊將四面團團圍起,馮孟升踏步而入,與托坦交換半小時意見後,直接派出生化獸將托坦等人送往聖殿,而巡邏中隊也派出百人隨飛護送。

之後馮孟升急急回到市政中心,一面發表新聞稿譴責行凶惡徒,一面與聖殿聯系,表達自己無能保護、希望聖殿協助的態度,直到諸般事務處理妥當,他才有時間思索剛剛與托坦的對話。

最讓馮孟升迷惑的,是托坦那群人中怎還會隱藏這樣的高手?難道真是聖殿在他們身後弄鬼?剛剛與托坦交換幾句,可以感覺到他說話頗有幾分不盡不實,但時間緊迫,也不能慢慢詢問,只好先把他送去聖殿再說。

此時也不用急著看新聞,這件事情雖會引起軒然大波,但要有影響還得等幾個小時,西岸那兒的一些激進分子,得知這個消息應會趁機大亂,若逼得武士團全力鎮壓,聖殿說不定真會插手……

馮孟升思索片刻,突然按下桌上的收發器說:“把記者會現場所有錄影畫面收齊,找幾個人看過一遍,把有用的送來,我馬上就要。”

“是。”收發機傳來回應。

馮孟升如今位高權重,隨**代一句話就有人急急忙忙地承辦,不到三十分鍾,三份記憶卡已經送到了他的桌前,馮孟升一個個插入天訊設備之中,仔細查看那短短幾秒間發生的事情。

第一份,照出其中一名殺手出手前的動作,這對別人來說當然有用,對馮孟升來說卻是一點用也沒有,而第二份,取的是遠距離的角度,所以攝影人並未被氣勁所翻動,能從頭到尾對准中間拍攝,不過畫面的清晰度就稍差了。

馮孟升拿起第三份插入,只見托坦說到一半,氣流一陣激蕩,攝影焦點就往上一歪,看來這位記者摔了一跤,照到天花板去了。馮孟升正要皺眉,卻見畫面中天花板倏忽間出現一個碎口,一股淡淡光華從洞口閃現數秒,跟著記者似乎又站直了,畫面又轉回現場,整個會場已經恢複平靜。

看完這個畫面,證明保護托坦等人的高手,正是隱身在會場屋頂,直到殺手一動作,他立即破入屋頂施力抵禦,甚至在這短短的時間內,不用現身就打傷了那三人。

但這都不足為奇,最令馮孟升擔憂的是那股淡淡光華的顏色……那陣光華,居然色呈七彩,難道這群人身後的高手,正是周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