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學巴結正濤拍馬蹄




第15章 學巴結正濤拍馬蹄 飲喜酒 同學再聚首

日子依然過得很無聊。周正濤每天都盼著生活中能發生一些事,卻老也盼不來。他只能繼續把精力消耗在書法上和讀書上。他早在初中時代就看了《三國演義》和《水滸全傳》,現在忽然又想重讀一遍。讀罷他便一聲聲的長歎,非常想念一千多年前的那種金戈鐵馬、氣壯山河的生活。有時腦子里胡思亂想一番,好像竟在夢里真的回到了那個時代,自己儼然成了一代梟雄。沒奈何就又接著讀解放戰爭時期的一些史事,真恨不得把那個時代重新演義一遍。要時光倒流一千多年大概不行,但倒流幾十年他覺得並非沒有可能,中國的野心家多,稍有風吹草動,便想揭竿而起,或占山為王,或逐鹿中原,直到又出一位真龍天子,收拾破碎山河,重新四海一統。這樣想著想著,周正濤就似乎感到自己不該每天這樣的浪費時間,應該有所行動,去找一條出路。往大里說,這是為了政治功名,往小里說,也是為使平淡的生活多一些色彩。天上不可能掉餡餅,如果自己老趴著不動,是沒有誰會把好機會送上門的。而他現在惟一能做的,似乎就是多巴結巴結頭頭。可怎麼巴結呢,每天沒幾件事可以使他去李發陽面前獻殷勤,碰上了頂多叫一聲部長,別人高興也許返回一個笑臉,多半還是皮笑肉不笑,如果不高興,那可能拉下臉應都不應一聲,整個就是熱臉貼了冷屁股。因此最好的巴結辦法當然莫過于登門拜訪,把熱臉送到家去,那再傲慢再不近人情的領導也不至于亮你一扇屁股。就是這個主意。周正濤不禁為自己的這個念頭感到異常興奮,甚至有幾分激動,保不定這個念頭就是自己仕途的起點呢,也許自己未來的輝煌確實就維系于這個樸素而勇敢的念頭上。想到便要做到,這是他近來認識到的一個道理。于是他就這樣決定了,一定要去上門巴結,既顯得巴結得很正式,又能盡量地縮短這條巴結之路。可是他不知道李發陽住在哪,自然是不能去當面問的。黃建國可能知道,但他也不想問他,雖然黃建國知道了他的這個意思一定會大加贊揚,可他難免會有一種不好意思的感覺。他不禁對黃建國又佩服了起來,像黃那種人,巴結起人來毫無羞恥之心,一點也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他不知道這種區別僅僅只是說明自己有自尊心,還是說明自己的功夫差得遠。且不管它,反正他現在能不用黃的時候盡量不用。有些東西,悠著點用才能更大限度地發揮它的威力。他就去到了房管科,找一個姓張的干事。他跟這張干事私交很好,找他肯定一下就能打聽出李發陽的住址。張干事問他干什麼。他謊說想調回岳大,要給李發陽送禮,不知李住哪。張干事深信不疑,就給他查到了李發陽的住址。

這天晚上,周正濤便神經兮兮地來拜訪李發陽了。盡管事先對自己進行了那麼多的說服工作,臨了他仍發現腿肚子有些發抖,好像要跟人決斗似的。一度抖得十分厲害,他只覺好像都沒辦法往前走了。他這才知道這事看起來不過小事一樁,原來卻也是這麼的不易做到。這樣一想他便又多了一分興致,因為他更願意做一些比較難的事,惟有把難事辦好了收獲才會多。他慢慢不抖了,只是感到有點兒乏力,不過這已足以使他支撐到李發陽的家里。李發陽看見他時那對平常總是迷離朦朧的眼睛都亮了起來。李發陽當然不是驚喜,而是極度的驚訝,他怎麼也想不出這個青年人找到家里能有什麼事。他本來跟老婆在客廳看電視,這會卻把周正濤叫到書房里,好像要說什麼重要事情似的。周正濤這時感到自己已經汗流浹背了。沒想到干荒唐的事竟也跟干體力活一樣讓人出汗,看來混亂的心理活動也同樣能促進內分泌物的快速排泄。難怪那些總是精神高度緊張的人老得快,原來跟經常從事體力勞動的人老得快是一個道理。李發陽一直在等周正濤說他以為一定會有的重要事情,哪知周正濤老跟他閑扯,他方才發覺周是來套近乎的。他心里覺得真好笑,有點煩周,又不好催周走人,便懶懶地陪周說話。周正濤發現自己一直在出汗,他也盼著這場談話盡快結束,只是不好一來就告辭,所以很難受地憋著。十分鍾後他終于覺得可以走了。來到外面,他摸摸背心,濕漉漉的,像被水浸泡了一樣。他直搖搖頭。以前他對只會巴結領導的人打心眼里非常鄙視,現在他完全改變了看法,覺得那些家伙實際都是一些聰明人。“看來這真是一門學問呢,還隨便應付不得,你可得小心啊!”他自言自語地說。

回到宿舍樓,就見樓前一顆大樹下有一道影子,修長修長的,像根木杆似的朝自己搖晃過來,嚇得他緊張地後退了一步:“誰?”

衛翠蘋見他嚇成這樣,忍不住笑了起來:“周正濤,你原來這麼膽小。”

周正濤就又一次開始出汗了。今晚真他娘的邪門,沒搞一點體力活,甚至連一步小跑也沒有,卻一次次的出汗,仿佛體內管汗的閘門壞了,里面千溝萬壑的水便無節制地往外面奔湧。剛才在李發陽家里他不敢動氣,這會卻要發泄發泄,罵道:“你呆在這干嘛,鬼鬼祟祟的搞什麼搞?”

衛翠蘋就收斂了笑聲反戈一擊:“誰鬼鬼祟祟?我看你才鬼鬼祟祟呢,直說今晚在宿舍里讀書,我就想來跟你學習學習,可等了你一個小時也不見你的鬼影。說,上哪去了?”

“到一個朋友那聽音樂去了。”

“騙人。”

“那你說我去哪啦?”

“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你的影子。”

“既然不知道,你怎麼能說我騙人?”

“就是能,我的感覺特別敏銳,我能立刻判斷出你是不是在說謊。”

周正濤很佩服她,不禁暗暗擔心,以她的聰慧,以後結了婚可真不好糊弄,也許放個屁都得找個合適的地方。這會他懶得跟她羅嗦,領著她上樓進了他的寢室。她一個勁地要他老實交代。

他不耐煩地說:“我干脆把整個人交代給你得了。”

忽然他發現地上有張大紅請柬,撿起來一看,是盧光中的,邀請他下個星期六回岳大去外賓招待所酒樓吃他的喜宴。他就把請柬遞給她,笑道:“看,我的朋友都在迫不及待的辦事,你看我們是不是也該考慮考慮啦?”

“急什麼,你以為這是比賽呢!”

“恐怕就是比賽,我不跟別人比,那就得跟自己比,知道嗎?”

“跟自己怎麼比?”

“等你成了我的娘們,我就告訴你。”

“呸,誰成你的娘們!”

“哦,原來你不想成為我的娘們呀,這樣說來可就是你騙人了,衛翠蘋小姐,既然如此,那你幾個月來把我弄得鬼迷心竅的是何道理?”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這麼說倒是我的不是啦!”

“難道是我的不是不成!”

“拜托,衛翠蘋,你負點責任好不好,我倆千辛萬苦走到這一步,你卻說沒你什麼事,這對我公平嗎?”

衛翠蘋撲哧忍不住掩嘴而笑,繼而馬上嚴肅下來:“就是沒我的事。”

“衛翠蘋,你最好講點道理,否則我管不住自己。”

“嚇,那本小姐倒要看看你小子怎麼管不住自己。”

起初周正濤不過想跟她調調口味,哪知調著調著就突然感到身上的武器已經不知不覺被打開了保險,槍上膛刀出銷了。一時他被這意外的變化弄得有點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如果這時衛翠蘋適可而止,他可能最後也就憋回去算了,就像60年代蘇聯想運往古巴的核彈,被美國發現後就一撤了之,什麼事也沒有。可她也不知是體內同樣發生了什麼神秘的變化,還是純粹跟他打打嘴皮仗,竟一句接一句的逼得很緊,就逼得他覺得這場戰非打不可,否則他會窩囊死的。

“衛翠蘋,你是真的還是假?”

“什麼蒸的煮的,本小姐既不蒸也不煮,是煎的。”

周正濤便大叫一聲:“說得好,你喜歡煎是吧,那老子就煎(奸)給你看。”

衛翠蘋就感到仿佛整座屋子垮了下來似的,那股力量簡直是泰山壓頂,不可阻擋。她只覺眼前一片黑暗,連一絲光亮都看不見。她想自己可能只得任由這片黑暗吞噬了。

如今的婚宴,如果要風光,一般至少需辦10桌,盧光中卻只辦了5桌。 到底是知識分子,不愛講那些俗禮,只圖有這麼一個意思,熱鬧熱鬧也就行了。兩家的父母也無話說,校領導知道他沒有大操大辦,也十分誇贊,說這樣好,把錢留著以後過日子實在。據說校領導都送了一份禮,但大多沒來,只有一個副校長,被盧光中請來當主持,也只簡短說了幾句話,喝了一杯酒,就走了。周正濤本不想帶衛翠蘋,可衛翠蘋吵著想看看新娘子,他只好帶她來了,卻也暗自歡喜,因為他覺得一個這麼想看新娘子的女孩子多半是想當新娘了,讓她感受感受這氣氛也好,說不定就把她想嫁人的心思催發了起來呢,于我豈不是上上之喜。跟他倆一起來的還有黃建國。盧光中本沒有請黃,倒不是忘了他,而是覺得自己的婚宴上不宜出現這種人。黃建國是昨天聽周正濤說的,當時他就把盧光中罵了幾句,娘買逼,不打老子的米,瞧不起老子是怎麼的。罵歸罵,他不能跟盧計較,以後求盧的地方可能還多著呢,所以巴巴地跑了來,埋怨盧光中說你大大的不夠意思,這種事都不通知一聲,怕我不送禮是不是,我可是一份厚禮呢。一面興師問罪,一面又自己替盧解了圍,一番話說得盧光中心里就好像娶了兩個老婆似的。

周正濤立刻就被余九日、牛希咬他們拉到了他們那一桌上。硬擠出來的一個位子,再容不下衛翠蘋,周正濤只好叫衛翠蘋去另一桌坐。余九日拍拍他的肩膀,只是笑。周正濤就說:“半年不見變傻了是怎麼的?”

余九日倒不生氣,說:“你小子也快了吧?”

“什麼快了?”

大家就七嘴八舌地說:“裝什麼蒜,也快請我們吃喜酒了吧?”

周正濤故意裝出憂傷的樣子,還歎了口氣:“唉,早著呢!”說完他就發現好像一直有一雙水盈盈的眼睛在看著自己,便向斜對面看去,見宋海棠正沖自己揚眉帶笑。自那次愛晚亭聚會後,他就再沒見過她,對這位昔日的夢中情人,他好像早就忘記了,可一見之下,不覺好像又立刻勾起了往昔的全部情感,少年的幽戀,狂躁的春心,終是一場有緣無命的相識,換來今天人家喜宴上的悠悠一瞥,悵然對視,想來真有千般的酸苦,萬般的不甘。可轉眼之間,這一切的一切又仿佛被一聲極細微的歎息輕輕蓋住了。

“別忘了請我吃喜糖。”宋海棠笑著對周正濤說。

“我只怕請你不來。”

“噢,天啊,你怎麼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

牛希咬就說:“這還不明白,說明他至今仍對你一往情深啊!”

大家齊笑,笑畢又都用責怪的眼光看牛希咬。余九日低聲對牛說:“寶里寶氣,當心他女朋友聽見。”周正濤這時緊張地向衛翠蘋那一桌張望了一下,還好,衛翠蘋跟誰也不認識,只顧低頭吃菜,旁若無人。牛希咬就後悔死了。雖然是同學,大家關系似乎都不錯,可他老覺得自己跟他們在一起時像個局外人,每聚會一次,他的這種感覺就強烈一分。盡管他平常是一個說話很中庸的人,可往往在這種場合里會不自禁地說一些叫人哭笑不得的話,最叫他自己懊惱的是每次一出口就知說錯了。他感到自己確實是個局外人,他其實並不想在這種場合里出現,只是每次似乎又總不抹不開面子。這會被余罵了兩句,他就異常苦惱地閉上了嘴,感到自己跟大家的距離又拉大了一些。他想自己肯定終將有那麼一天會被這個松散的小團體所拋棄的,性遠情疏,自古皆然。他垂下頭默默地想,這一天什麼時候會到來呢,但願越快越好。

余九日又在周正濤肩膀上拍了兩下:“老弟,混得怎麼樣?”

周正濤甩甩頭:“還能怎樣,就這樣。你呢?”

余九日就歎一口氣,說:“唉,我更沒說頭,慘死了,本來以為再熬兩年就出頭了,哪知前段時間查出得了心肌炎,醫生說必須靜養,這一來至少要耽誤半年的學業,唉,背時,人越黴氣就越背時。”

“好端端的怎麼弄了個這種病?”

“這是年青人得的病,你不知道吧,紀方幾個月前也得了這個病,不過他已經治好了。你現在一心一意只顧談戀愛,對同學的情況一點不關心。”

“林剛現在怎麼樣?”

“他已經結婚了,老婆你猜是誰?猜不出來吧,就是我們初中的女同學李春蓮。”

周正濤驚訝地啊了一聲。余九日繼續說:“沒想到吧,李春蓮在中山大學畢業也去了日本,他們兩個就在異國他鄉相愛了。聽說李春蓮現在可不是當年的那個丑小丫,已出落成了一個大美人,兩個人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對。”

“你怎麼知道的?”

“聽紀方說的。他跟紀方關系很好,一直有書信來往。”

斜對面的宋海棠問周正濤:“周正濤你現在書法練得怎麼樣啦,可能早就沒練了吧?”

周正濤說:“誰說的,我一直沒扔,堅持不懈,遲早要弄個書法家當當。”

“別總是吹,也跟我們寫幾個字看看。”

“哪天你嫁人了,我保證送你一幅墨寶。”

王家衛忽然嚷了起來:“啊呀,是的呢,我們怎麼把你給忘了,我說老周,抽空給我們寫個店名怎麼樣?你看我們到處去找人寫,哪知真正的書法家就在眼前。”

周正濤不解地說:“你們的店名不是有人寫了嗎?”


王家衛解釋說:“我們准備在棉花廠那里再打一個店子,開一家分店。”

余九日沖周正濤做了個鬼臉,朝王家衛偏了偏說:“賺錢了,開始搞擴大經營。”

周正濤驚喜地說:“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才多久不見,就發了。”

陸同說:“什麼發了,不過是狡兔三窟的意思,那個店子的東家見我們干得還可以,有點想收回去的意思,萬一他哪天真的這樣做,我們不是就斷糧了嗎,所以早做退路。”

王紅就在一旁撇著嘴說:“你們這些男人就是這樣沒勁,發了就發了,擴大經營就擴大經營,有什麼不好承認的呢,難道你發了我們這些人會找你借錢是怎麼的?明明發了,卻總裝出一副沒發的樣子,還是爺們呢,太不爽快了。”

余九日頗有同感,附和說:“說得好。中國人這種不愛露富的心態我覺得是最要不得的,為什麼呢,一,它容易讓人滿足,或者說讓人不敢不滿足,二,它使人在干事的時候不願意徹底放開手腳。”

鄭秀麗說:“你的話固然不錯。但客觀情況是如果有誰太露富那他確實容易惹麻煩,前幾年不是有部什麼電影就是專講某人成了萬元戶後的種種煩惱嗎,所以我認為要讓大家都不怕露富,最重要的是給大家營造一個露了富後不僅不會惹麻煩,還會很有臉面的這樣一種氛圍。如果這種氛圍不存在,你只會一味批判這種保守的藏富心理,那有什麼意義!”

陸同和王家衛就同時吆喝了起來,還拍了幾下巴掌,直誇鄭秀麗說得好:“到底是才女,有見識。”

余九日不甘被女同學說倒,便鼓著腮幫子說:“你把次要問題當成了主要問題啦,我們中國人確實傳統,不是氛圍....”

陸同就不耐煩地沖余九日揮手說:“什麼次要問題主要問題,你就喜歡扯這些淡,我最煩你這個。”

王家衛說:“屁眼里夾鍋鏟──炒屎(吵死)。喂,老周,就這樣說好了,哪天抽空來一趟,給我們寫個店名,我們請你吃麻辣子雞和青椒牛蛙。”

孫一夫就看著周正濤不相信地嘀咕了一句:“不知道他的字到底上不上得了台面。”

周正濤就委屈地說:“不相信我那就算了羅,我正好不想跑。”可他似乎又不甘心被人貶低,便話峰一轉賭氣道,“不過你居然敢對大書法家表示懷疑,簡直是有眼無珠。”

王家衛就埋怨孫一夫:“人家畢竟練了這麼多年書法,隨便寫幾個字肯定沒問題,又不是寫全聚德的店名,要那麼好干什麼。”

周正濤心里還是不受用,王家衛顯然也不相信自己的字寫得好,只是要過得去就行。他就又推辭了幾下。可王家衛似乎吃准了他,他跟王家衛關系還可以,人家有求于已,這麼點事,實在不好僅因人家沒有高看自己就堅決拒絕,最後就答應了,說:“那我就跟你比劃幾下,劃得不好別怪我。”

盧光中這時端著酒杯領著新娘子到這桌來跟大家敬酒了。大家立刻一片歡叫。盧光中知道這些家伙要整自己,急忙把酒杯往嘴里送,不料邊上的王家衛早有防備,一把攔下了來,凶著臉說:“怎麼著怎麼著,想這樣蒙混過關嗎,告訴你,沒這麼便宜的事,咱弟兄半天沒搭理你,就是等著你自己過來呢。”他拍拍盧的肩膀說,“新婚大喜,這一杯就行啦,難道我們多年的同學交情就值一杯酒?那你把我們同學的交情看得也太淺了吧,這可不夠意思!這麼著,我先跟你喝一杯,然後他們輪流跟你喝。”

盧光中討好地笑著說:“沒有這個道理,新郎官敬酒能喝一杯就不錯了。”

大家就一起嚷嚷起來:“那是一般人,我們什麼關系,怎麼能用應付一般人的辦法應付我們?”

王家衛又拍拍盧光中的肩說:“聽見沒有,不都敬一杯,民憤難平。”

盧光中無奈地看著王家衛:“那你等會把我抬回去!”

“嗨,這何消吩咐,你只管喝,後事我們料理。”

田玉蓉卻不干了。她跟大家也是同學,說話就無顧忌,罵王家衛說:“不行不行,王家衛你別使壞,叫他出了丑我可不饒你。”

“這話就說差遠了,怎麼叫使壞,這是喜酒啊!”

“你少花言巧語,酒桌上的事我雖然第一次經曆,但你們喜宴上整人的那一套我是見識過的,你們啊,就恨不得把新郎官灌醉,你們就開心了。還只說是老同學,沒安好心。如果是別人我倒不說話,可恰恰是你們不行,我再警告你一遍,別整他,否則我跟你沒完。”

王家衛就叫道:“唉喲,沒見過這麼厲害的新娘子。”

“那你不是已經見過啦!”

幾個女同學本不善飲酒,對男同學的這套原就沒甚興趣,這時見田玉蓉又這樣鄭重其事,便一起幫著指責王家衛,異口同聲地說:“你確實不是個好東西!”就把那幾個本來打算幫王家衛說話的男同學都嚇退了,只剩王家衛以一敵眾,自然不是對手,很快就舉手投降了:“行行,我今天算是見識了你們這些娘子軍的厲害,老子認栽。”

“什麼老子,豆腐佬!”王紅斜眼掃著王家衛說。

盧光中就只喝了一杯酒,然後對大家說了幾句感謝的話,請大家晚上去家里鬧鬧新房,離開的時候挑釁地看了王家衛一眼,揚了揚眉毛,那意思仿佛在說:怎麼著,輸了吧。就把王家衛氣得抓耳撓腮,無可奈何,便一口把杯里的酒全干了。氣仍不順,指著幾個男同學罵道:“你們他娘的太不是東西了,推舉老子打頭陣,可你們自己一個個坐山觀虎斗。”那幾個人也不是好惹的,便回罵他,吵吵嚷嚷,互相埋怨了一通,終是不了了之。等盧光中全部行過酒後大家問他今天喝了多少酒,盧驕傲地說3兩。他的酒量一般在半斤以上, 大家便議論說討個老婆真是有福呢,先不說別的,單是喜宴這一關就很容易過。

快散席的時候外面響起了摩托聲,來了兩個長發披肩的陌生男子,大家正猜疑他倆是干什麼的,就又見王紅站了起來,說我的我的。周正濤不解地嘀咕說:“怎麼每次聚餐聚會的時候她總會招惹這樣一些人來?”

余九日說:“這就像破了的雞蛋,總免不了有蒼蠅叮。”

宋海棠和鄭秀麗便不約而同地瞪了余九日一眼。宋說:“你這個人,說話也太刻薄了,人家正是花好月圓的時候,就不許多幾個男朋友!”

鄭秀麗接道:“這就是男人最可惡的地方,他們可以三宮六院,女人卻只能從一而終。我倒是非常贊賞王紅的行為,她為我們女人爭了口氣。”

周正濤諷刺問:“那你怎麼不學學她?”

鄭秀麗略帶怒氣地說:“你知道我沒學呀,我非學給你看呀?”

余九日就故意裝做打圓場的樣子說:“其實我們想指出的正是這個問題,你跟她一樣,可你很聰明,搞得不明顯,可她老是這樣打眼,叫人弄不懂為什麼。”

這話實際更加惡毒,周正濤聽出了其中玄奧,不再說話,只看了鄭秀麗一眼。鄭秀麗沒有馬上聽出來,但感覺有點怪異,便翻著白眼轉了轉眼珠,忽然覺悟了,就恨恨地瞪著余九日,想罵他兩句,可再一想,這一罵會顯得自己中了他的圈套,最好還是別做聲,吃個啞巴虧得了,只在心里罵:臭小子考了幾次高考才讀了個自費班,不知神氣什麼。散了席,她就挽著宋海棠的胳膊一起退場,想跟她再說幾句余九日的壞話,發泄發泄。她問宋:“喂,那小子還在追求你嗎?”

宋海棠一時很糊塗:“你說哪個,周正濤呀?”

“余九日。”

宋海棠卻一點不想談這個話題,就略有不耐煩之色,說:“你關心這個干什麼,他從來沒追求過我。”

“可他以前經常像牛屎巴巴一樣的巴著你。”

“唉,都是老黃曆了,再說那都不過好玩,誰當真了!聽說你想往航運局調,是嗎?”

“嗯,學校里沒意思,不是教學就是科研,把人腦殼都搞大了。航運局又輕松又有錢,好多了。”

宋海棠說:“你別搞錯了,學校還是要好些,你別只看現在,以後教育方面肯定比航運局發展得快。”

“以後誰知道怎麼樣。人啊,最好別想以後,這是我的經驗,只要一想以後,肯定就把眼前的好處丟了,以後也補不回來。最好是現有現得。”

宋海棠眨了眨眼說:“你說的也有道理。”

鄭秀麗就松開了宋的胳膊,問:“你現在怎麼樣?”

“唉,整天愁戲演。我恨不得不搞藝術了,跟人去做生意,賺幾個錢實惠得多。”

“真有做生意的路子,倒不失一個重新調整人生的好辦法。”

兩人同走了一段路,到了岳麓書院文廟的北側,那有一叉道口,鄭說我回家去,你去哪。宋說進城回劇團。鄭說都到學校了也不回家看看。宋似乎就有些猶豫,想了想,還是堅持原來的想法,說一回家老爸肯定又要把我教育一番,他那老一套我耳朵都聽出老蠶了。兩人就互相揮手道別。

第16章 破吉普青蓮走穴 老班頭見機生淫

宋海棠坐在進城的公汽上,直覺腦袋昏昏沉沉起來,她就微合了眼,郁悶地想些心事。她發覺自己已經有很久沒這樣郁悶了。是什麼原因使自己又重溫了這種不爽的感覺呢,一時她竟沒弄明白。當然,馬上她就又暗罵自己愚蠢了,這麼簡單的問題居然都不能立刻回答上來,顯然令她郁悶的因由是盧光中和田玉蓉的喜酒。昔日的同學,如今已經蒂結連理,從此將相攜相攙共度人生,可自己卻仍形影相吊,孑然一身,難免有些淒惶。忽然想起了一首南唐馮延巳的名詞鵲踏枝,道是:誰道閑情拋棄久?每到春來,惆悵還依舊。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辭鏡里朱顏瘦。河上青蕪堤上柳,為問新愁,何事年年有?獨立小橋風滿袖,平林新月人歸後。

麻煩的不是愁悵年年有,而是年年要問為什麼會有。這是最最叫人傷懷的。

因宋海棠在省花鼓劇團是年青一代演員里的佼佼者,被劇團當做重點培養的對象,故她年紀雖輕,卻老早就單獨分得了一間房子,房子還很大,大約有20多平米,把同年齡的許多演員羨慕得要死,有些人甚至因此向劇團提意見,說領導分配不公,沒有一碗水端平。宋海棠從不去管這些閑言碎語,總之房子是她的了,誰也拿不去了,她自悠哉游哉地住著。這間房子的位置也比較理想,在二樓,朝南開窗,偏西有一顆參天古木,正好每每將毒烈的太陽擋住,即使在炎炎夏日這房里似乎也有一絲陰陰涼氣,可又不影響它的采光。宋海棠每天都要在房里灑上數滴香水,使房間一年四季都散發出一股幽幽的香味,即使有時她外出演出十幾天甚至個把月,回來後依然余香滿室,大概因為她常年堅持灑香水,香味已經浸透進房間里的物件之中,即使一段時間沒人,那些物件里面依然能飄出平素貯存的香味。宋海棠把房間也布置得十分有情調,梳妝台放在左牆角,穿衣鏡擺在右牆角,中間橫出來一張繡床,比單人床稍寬,比雙人床又稍窄,這樣既舒服,又讓來人看著不會覺得女孩子的生活放蕩。在開放的年代里,一個未婚女子是不是有操守是可以從她的睡床的寬度上看出一個大概來的。門側擺放了一架舊鋼琴,這是幾年前她用演出費向一個歌唱家買的,雖然有些年頭了,可彈出的音質卻很悅耳,這是房間里惟一讓她懷有一份深厚感情的東西。兩面牆上掛著許多人物像,東面全是她自己的劇照,穿著古今各式各樣的服裝,在牆上搔首弄姿,似有萬種風情;西面是中外一些電影明星照,男男女女都有,女的無不千嬌百媚,男的無不英俊瀟灑。那些畫顯然表明了她對那種職業的一種向往。窗頭居然還有一副對聯,是曾經看過她演出的一個書法家寫給她的,道是:舞袖拂動星搖落,歌聲連云月下來。窗簾上則是一幅畫,畫著一位古代淑女,扛著一把鋤頭,鋤頭上掛著一只花籃,籃子里盛滿了紅白相間的花卉。看樣子有點像黛玉葬花,可分明又是個豐滿的圓臉,一點也沒有黛玉的那種尖酸刻薄的味道,讓人十分愛憐。

宋海棠進了房子,打開燈,把皮包往床上一扔,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剛才的那股郁悶氣似乎有所緩解,她這會只是覺得懶懶的,渾身提不起勁,瞪著空朦的眼睛看了看外面的景色。暖洋洋的太陽也正是一副懶懶散散的樣子,大概快要西沉了,它也免不了顯得十分頹喪。她就忽然一下倒在了床上,頓時感到整個人仿佛在向山谷墜落,她只覺舒服極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被一陣腳步聲驚醒了,睜眼一看,是隔壁的兩個女友,一個叫金絲柳,一個叫花百豔。金絲柳長得比宋海棠還漂亮,身材也更好,但因無論唱功還是舞功都不及宋,在劇團里的地位在宋之下。她卻一直不太服氣,首先是認為自己的唱功和舞功絕不像人們說的那樣不如宋,其次她覺得就算不如宋,也只是差一點,而這無非是因為自己不太用功,只要自己再下點功夫,肯定就會超過宋。不過這種想法卻並不妨礙她跟宋保持著一種比較好的關系。倒不是她度量大,而實在是因為打著隔壁,天天低頭不見抬頭見,關系沒辦法不好,畢竟工作上並沒什麼矛盾,值不得跟宋做對頭。花百豔就長相平平了,只因歌喉出眾,打小學習成績又不行,她父母就送她學了戲,入行後雖不至于出人頭地,但以此為生還是不成問題的。

金絲柳說:“睡覺都不關門,有不懷好意的流氓來了你都會不知道。”

宋揉著眼睛坐了起來,卻仍坐在床上,靠著床頭:“唉喲,這種天氣真讓人想睡。”

花百豔聞到宋身上有酒味,就奇怪地問:“咦,你喝酒啦?”

宋海棠就不揉眼睛了,摸了摸臉,嘴里呵了口氣說:“我喝得並不多呀,怎麼還有味。一個同學結婚,沒辦法,不喝不行。”

金絲柳說:“難怪我們找了你一中午都找不到。”

“有事嗎?”


“好事。那個李長子說請我們去邵陽鄉下的幾個鎮上走穴,他都聯系好了場子,一連演出三個晚上,唱《打銅鑼》和《補鍋》,我們3個輪流演, 每人每晚50塊。男主角請的是秦班頭和張少爺,明天就去。”

李長子是一個叫李松海的男人,約30多歲,是個穴頭,經常來往于城市和鄉鎮之間,替這些經常無戲可唱的專業演員找戲台,從中牟取巨額利潤。因人生得十分瘦長,大家便以形取名,喚他長子。他已經讓她們走過好幾次穴了,她們也經常催促他找路子,雙方合作得十分愉快。因大家關系似乎很好,他免不得就想打這些漂亮女演員的主意,可人生得太奇怪,女演員都怕他,一個也不讓他得手。他就經常抱怨說我是穴頭里面混得最慘的一個了,因為幾乎沒有哪個穴頭沒弄過旗下的女演員,怎麼到了我這就這麼行不通呢。金絲柳最喜歡取笑他,說你滿臉都是骨頭,咯人。他回答說骨頭就是力量呀,小乖乖們,你們怎麼這麼不懂男女經呢。

宋海棠說:“喂,你們說50塊是不是少了點,我前幾天跟幾個廣州來的演員聊天,聽她們說她們唱一晚至少是150塊,我們只相當于她們的尾數。”

花百豔說:“廣州什麼都比我們這里貴,算了,在我們這是這個行情。”

“行情是人定的,我想我們應該把價錢抬上去,你不抬他永遠不會給你漲價,他整天想的就是怎麼吸我們的血,對不對?”

金絲柳點頭說:“也是,至少該跟他提一提,多提幾次,他就不好不漲了,否則我們就罵他周剝皮。”

宋海棠說:“罵有什麼用,要說就正經跟他說,實在不行就告訴他,我們不干了,看他什麼態度。”

在宋的影響下,金花兩人漸漸接受了她的意見,同意跟李長子來一次硬的。正說著,那個被金絲柳稱做張少爺的人也來了。這是一個很英俊的小伙子,他叫張強生,有點像昔日的美男子王心剛,梳著飄逸的分頭,西裝革履,身材挺拔,兩腿修長,一對大眼滴溜溜直轉,顯得既淺薄又有點心機。他是省城人,平素跟人交流都用省城土話,這會卻不知哪根筋不對,進來就甩起了普通腔。金絲柳就打擊他說:“你說的普通話糟透了,少說兩句行不行?”

張強生就驚訝地叫道:“什麼,糟透啦?天啊,還沒有哪個這樣批評過我的普通話。”

金絲柳說:“那是因為都不想打擊你的自尊心。我是實在聽不下去,實在忍不住。”

張強生就用手指點著金絲柳的臉面說:“所以說你這個女孩子不討人愛呢,雖然長得漂亮。你看看宋海棠,人家從不隨便打擊別人,你真的應該向她好好學學。”

“學不來。學了後就會有你這種臭小子圍著轉,本小姐不喜歡。”

“嚇,我才聽說有不喜歡被人圍著轉的女孩子。”

“你別以為你圍著宋海棠轉就怎麼啦,人家未必把你當回事呢。”

“她不把我當回事那是她的事,但喜不喜歡她是我的事,她再不把我當回事,我也有權力喜歡她,對不對宋小姐?”

“呸,臉皮有一寸厚。我把話擱在這,你小子肯定竹籃打水一場空。”

說完金絲柳就生氣地拉著花百豔走了。她其實並沒這麼大的氣,因知道張強生是來跟宋海棠套近乎的,她不想打攪他倆,再說這種事她看著也煩,自己明擺著比宋海棠漂亮,人家卻不追求自己,叫她郁悶,不如避開清靜。

張強生確實是在追求宋海棠,表面似乎追得松,暗地里其實追得緊,追得有些苦澀。因他自恃自身條件很好,不願太降低身份,可又實在喜歡宋海棠,故此常常處于一種兩難境地,追得太猛他自尊心不允許,不上緊又怕抓不住她,這種矛盾就使他經常說錯一些話,做錯一些事,本是討好的意思,反而讓人以為他傲慢。再加上他本就很自以為是,有時甚至信口雌黃,所以宋海棠非常反感這家伙的為人。可她卻始終沒有流露這種反感,頂多偶爾點一點他,要他注意一下,原因就是這家伙確實太英俊了,四肢五官無一處長得不是地方,無一處不顯出雄性的陽剛之美。宋海棠自忖,單論容貌,自己要配他怕是會差那麼一點,因此她就對他表示出了最大限度的寬容,期待著他隨著年紀的增長變得懂事一些。她知道男人的成熟多半是從25歲之後開始的,不像女人,20出點頭可能就已經熟透了。她既不跟他確定關系,也不拒絕他的情意,采取的是一種若即若離的戰術,有點像維海戰役時毛澤東打黃維時使用的戰法,圍而不殲,拖一拖,最佳效果就會慢慢自行顯現。

兩人又談起了走穴的事。宋海棠笑道:“秦班頭以前直罵我們掏外快,沒想到他自己也撈起來了,好像撈得比誰都厲害,聽說前幾天他還去工人文化宮唱了一出《馬陵道》是吧?”

張強生在窗口前面晃來晃去地說:“人是會變的,他要養家糊口,不出去撈點怎麼辦!他到底是演員出身,比陳忠政活泛,該變通的就變通,所以大家喜歡他嘛。”

秦班頭叫秦可旺,是個老資格的演員,曾當過導演和藝術總監,對花鼓戲造詣很高,在劇院頗有威望,故人們戲稱為班頭。他現在是副團長,主管創作方面的具體事務。因國家撥給的經費越來越少,演出市場很不景氣,他現在開了竅,允許大家走穴,有機會自己也不放過。

宋海棠很贊同張強生的話,說:“陳忠政確實....太嚴肅了,我不懂為什麼上面總要派一個只會講政治大道理的人來領導我們劇團,如果哪天秦可旺當了團長,我想我們的日子可能會好過得多。上次我們提議排一個《海瑞罷官》,王導演、揚編劇他們費盡口舌都沒能把他說服,他只說不好不好,為什麼不好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唉,在他手下干真悶氣。”

“你想秦班頭當團長,我告訴你,永遠沒這個可能,副團長對他來說是做到頭了。”

“為什麼?”

“就因為他總是強調藝術第一,所以他在政治上就休想第一,懂嗎?”

“理倒是這個理,但事情總會變化的,看現在社會的樣子,你能預料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嗎?誰也沒辦法說。”

“萬變不離其宗,政治永遠是第一位的。”

兩人議論了一番領導,喜歡的領導上不去,不喜歡的領導掌握生死予奪大權,沒法子,不談也罷。宋海棠問陳忠政知不知道他們這次走穴。張強生說:“那能讓他知道,他知道了一通馬列主義的東西砸下來,你就只有喘氣的份了,還能唱戲嗎?秦班頭完全把他瞞住了,只說去老家處理一點家事,反正現在每天無事可干,陳忠政就沒有多問。”

“我們怎麼說呢,總不好也說回老家處理家事吧?”

“你要說什麼說,誰會問你?你現在就是出國了可能也沒人會問一下。放心吧,沒事的,即使出了事也沒什麼,有秦班頭頂頭呢,天蹋了砸不到你頭上。”

說著話,張強生就似乎很自然地坐在了宋海棠的床上,再把手往後去撐床,想擺一個舒服的姿勢。那手便在宋海棠的小腳上蹭了一下。她穿的是一雙薄薄的透明的絲襪,觸上去就跟挨著了肉一樣,頓時兩人像觸了電似的,對視了一眼,眼里似乎都有一些神秘難言的東西在那亮閃閃的發光。

宋海棠迅速保持了鎮定,把伸直的腿曲縮了回來,說:“你怎麼喜歡坐女孩子的床上,起來。”

張強生就訕笑著站起了身,說:“怎麼叫喜歡坐女孩子的床上,我記憶里這好像還是頭一次坐。”

“頭一次那也是不對的。知道嗎,張強生,女孩子的床是不能隨便坐的?”

“坐一坐又怎麼啦,把床坐爛了是怎麼的?”

“嚇,非但不認錯還犟嘴是吧....”宋海棠就使勁翻著白眼瞪他,然後從床上爬了起來,用手把床撣了撣,“不是怕你坐爛了,你一張屁股多大呢,就能把床坐爛啦?是要你懂點規矩,別太隨便,知道嗎?”

張強生就不滿地嘀咕說:“就你這臭規矩多。”

“那你別來呀!”。

他被噎得十分尷尬,神情哭不像哭笑不像笑,便又在窗前晃來晃去。

次日一早,宋海棠就被走廊里一片混亂的聲音吵醒了。金絲柳的高跟鞋今天顯得格外地響,咚咚咚好像把整條樓道都震動了。她直納悶:小蹄子干什麼呢,像發了情似的。忽然花百豔在外面敲門,對她嚷道:“是不是還在做美夢呀,邵陽不想去啦?”她這才想起該是去跟李長子他們彙合的時候了。就急急忙忙爬起來,梳洗畢,收拾了一個小提包,把化妝品、毛巾、牙刷、衛生巾、拖鞋等日用品裝進去,就出門跟金絲柳和花百豔下了樓。李長子搞了一輛吉普車,跟秦班頭和張強生坐在里面等她們。這輛車已經很舊了,綠色的油漆深暗發黑,還有不少地方剝落了,鏽跡斑斑。李長子說是軍隊里退休的指揮車,秦班頭和張強生都不信,說軍隊里退休的軍車肯定比這要好得多。宋海棠她們走近來看了看也對這輛車的破舊程度感到吃驚。金絲柳毫不掩飾她對這輛車的不滿:“長子,你就用這麼破的車接我們去演出呀,也太不把我們當回事了吧?”

李長子陪笑說:“小姑奶奶,沒辦法,這次我能找的有車的朋友都要用車,只好用它將就一次。”

“到邵陽2百多里地,它跑得到嗎,我看它半道就會散架。”

李長子說:“別看它舊,但它經磨。退休的軍車知道嗎,挨幾顆炮彈都沒問題,區區2百里地算什麼!”

張強生就沖她嚷道:“上來吧,別叫化子嫌飯生。”

宋海棠就率先鑽進了車里,花百豔也跟著鑽了進去。金絲柳沒法,嘟著嘴,狠狠瞪了瞪張強生,怪他說風涼話。一上車,正好跟他挨著,她就拍了他肩膀一掌,:“喂,你坐到宋海棠那邊去,我不要你坐我邊上。”

“怎麼叫我坐你邊上,明明是你坐我邊上。我說你是不是還沒睡醒,嗯?”

“我是說我不喜歡你坐我邊上。”

“你以為我想坐你邊上呀,只是沒辦法,都怪李長子,沒弄一輛好車來。”

“你可以坐到宋海棠邊上去嘛,坐過去也好說悄悄話。”

宋海棠就偏過頭來說:“什麼悄悄話,我們有什麼悄悄話好說的,我看你們坐一起才好說悄悄話呢!”

金絲柳就得意地說:“看見沒有,都嫌狗屎一樣的嫌你。”

大家便哄笑起來。張強生臉都氣白了,鼓著腮幫子,嘴唇有點顫抖,罵又罵不出,打又打不得,不知如何是好。宋海棠笑畢,說:“你這張嘴從來不饒人,恨不得撕爛了才好。”

坐在前排的秦班頭噴云吐霧地說:“你們倆個演了這麼久的《補鍋》,在台上配合得那麼好,怎麼在下面卻一點默契都沒有,嗯?”

金絲柳就在秦班頭肩頭拍了一下說:“唉喲,我說秦班頭,虧你還是老前輩呢,卻說這種糊塗話,台上的角色跟台下的人那能統一嗎?世上演員千千萬萬,我真不知道會不會有一個人把台上台下統一了起來!”

秦班頭就把手彎過來在金絲柳的頭上打了一下:“呀,你小丫頭片子一張利嘴真厲害,不管說什麼都是一套套的。”

李長子說:“秦頭,你手下的這些女將個個都是快嘴,沒一個好惹。”

張強生說:“你才知道呀,這些小娘們還有厲害的你沒看到呢!”

金絲柳就偏過頭看著那一邊的宋海棠和花百豔說:“他可把我們都罵了,小娘們?誰是小娘們,你媽才是小娘們呢!”

宋海棠和花百豔受了金絲柳的挑唆,也對張強生十分不滿,就跟著金絲柳罵了起來。張強生招架不住,只好指著金絲柳解釋說:“我只是說她,不包括你們倆。”

李長子在前面好心地勸張強生:“我說老弟,你不是她們的對手,以後別跟她們斗嘴,別說你一個張強生,就是十個張強生可能也白給。”

張強生說:“李哥見教得是,我算是領教夠了。投降,老子投降。”

車子開了4個多小時,好不容易才到邵陽。這條路不太好走,車子又不結實, 就把這些人顛得暈頭暈腦。3個女孩就說以後出來如果還是這種車子, 那給多少錢都不演。李長子說:“就這一次就這一次,再要用這種車,我第一個不搞了。”他們就先去找了家餐館,把咕咕叫喚了多時的肚子填填飽,感覺才好了些。然後又要起程,宋海棠說再這樣顛幾個小時我肯定就不行了。李長子說這次沒多遠的路了,就在前面的青蓮鎮,4、50分鍾的路程。張強生說:“這***哪像個走穴的, 我看跟走街串巷的江湖藝人差不多。”


秦班頭鼻子哼了一聲說:“你以為自己是什麼,能走街串巷吆喝幾聲有人聽就不錯了。我說句不好聽的話,也許有朝一日我們會淪落得連江湖藝人都不如。”

宋海棠就扭動腰肢做出一副很害怕的樣子說:“唉喲秦班頭,你別嚇唬我。”

秦班頭說:“誰嚇唬你,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呢。”

金絲柳就又在秦班頭的肩頭拍了一下說:“秦班頭你怎麼對我們花鼓戲的前途這麼悲觀呀,還記得以前你是怎麼教育我們的嗎,什麼花鼓戲是高雅藝術,是湖湘精神文化的一種象征,是什麼什麼什麼的,說起來一套套,把我們聽得云里霧里,怎麼現在卻是這種態度啦?唉,我說老秦同志,你這樣可要不得,對黨的事業,對革命工作,你怎麼就這樣沒有信心呢?”

秦可旺雖年近50,但是性情中人,平易近人,好開玩笑,常有晚輩在他面前說話不知天高地厚,他從不責罵,實在惱了,也不過苦笑了之,對于年輕貌美姑娘們的不分尊卑的說笑,他甚至是很歡迎的,他一貫認為跟自己從中得到的快樂相比,失去的那點所謂長輩的尊嚴根本就值不了幾個錢。這時他看了金絲柳一眼,歎道:“唉,社會變化太快了,看這形勢,哪有花鼓戲的立足之地啊,我們恐怕也就只有在這些偏遠的鄉下唱一唱的份了。”

宋海棠說:“所以我們要盡快的轉行才好,最好往影視方面發展。”

金絲柳說:“誰不這樣想,問題是得有路子。秦頭,你認識幾個電影廠的導演,介紹介紹怎麼樣?”

“我說你們就別做這個夢了。人家專業影視演員也跟我們一樣,很多處于半失業狀態,有一口飯吃,她們自己就搶著吃了,哪里還輪得到你們,甚至連米飯的味道都讓你們聞不到一絲絲兒。”

宋海棠說:“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秦頭,想想辦法嗎?”

“沒辦法想,你們真要做這個夢,那就自己去鑽營吧。我是沒一點這個心的,都多大年紀了,有外快撈就撈點,再搞幾年就回家帶孫子嘍。以後是你們年青人的天下,我就看熱鬧得了。”

大家說說笑笑,車子便又上路了。李長子說只要4、50分鍾,實際用了1個多小時,幾個姑娘就不依了,便提起了意見來,似乎是因為這輛破車的緣故,這一路她們的情緒就沒有順過,好像總想跟誰賭點氣什麼的。李長子自知理虧,便只是說快了快了,也不跟她們計較。好不容易到了青蓮鎮。倒是一個大鎮,街道整齊,樓房很多,車輛來來往往,行人熙熙攘攘,他們的面貌也不是歪瓜咧棗,大多還算端正,叫人看得過去。李長子介紹說這個地方的人最喜歡聽花鼓戲,每年都要請人唱很多場戲,一般是請當地的草台班子唱,偶爾也去邵陽城請市院團唱一唱,從來沒看過省團的演出,這一兩年當地經濟略見起色,他們便不滿足于這些低檔次的花鼓戲表演了,今年想聽聽最正宗的花鼓唱腔,因知正兒八經找省團花費肯定不低,當地的穴頭就找到了他,請他找人。金絲柳這時便想到了昨天跟宋海棠商量要求漲價的事,便趁機說:“既然這樣組團出來省了不少開銷,那你是不是應該給我們漲漲價呀,嗯?現在物價飛漲,可我們的演出費卻還是最開始的價,長子,這恐怕有點說不過去吧?”說罷她目示宋海棠和花百豔,要她倆幫腔。其實根本不用她提醒宋海棠就會說話,立刻連連贊同她的意見:“對對對,長子,給我們漲價!”

李長子就做出一副哭相回過頭來說:“小姑奶奶,再漲價我就虧本了。”

秦班頭急忙提醒李長子:“注意注意點,別撞了人。”

金絲柳說:“你少說這些屁話,什麼虧本,哄誰呢!”

李長子說:“崽哄你!”

秦班頭到底是有城俯的人,覺得此刻談這個話題不太好,就對金絲柳說:“行了,說好了的價要人家漲什麼漲,不願意你就別答應來呀,真是,一張嘴巴只圖痛快,從來不過腦子。”

金絲柳挨了秦頭的罵,嘴唇囁嚅著,似乎想反駁,最後還是咽了回去。她不是怕秦頭,她都敢拍著秦頭的肩膀開玩笑,有什麼話不敢說的,只是覺得秦頭言之有理,這會談價格似乎不是時候,就算了。車廂里的氣氛就變得有些沉悶了。車子很快便停在一家旅館門口。下了車,就有幾個當地人笑嘻嘻地迎上來跟李長子打招呼,顯見他們就是當地的所謂組織者了。他們已經給幾個演員開好了房間,要他們好好休息休息。宋海棠扭著酸痛的腰肢說:“唉喲,看樣子今晚可能唱不了。”

李長子就哀求地說:“小姑奶奶,您可別這麼說,都安排好了,你這樣打不起精神,那就砸了。”

宋海棠說:“先讓我睡一下,睡一下再說。”

金絲柳和花百豔也嚷著渾身不舒服,李長子說:“要不,我請人給你們拿拿,小姑奶奶們,今晚可是關鍵,一定得給我撐下來。”

秦班頭說:“你實在是個老江湖,怎麼做事還這麼不穩妥,這麼遠的路,應該早一天趕到的,現在搞得這麼緊張,別說她們狀態不好,就是我也有點。”

李長子便又現出一副哭相,似乎想解釋一下,又覺得不好,便忍住了沒說。張強生立刻看破了他的心思,說:“他肯定是覺得早來一天就要他多開銷一天,舍不得這筆錢。”

秦班頭說:“我看也是這樣。”

李長子就叫道:“活祖宗咧,不是的咧!”

金絲柳斜眼看著他咬牙說:“不是才有鬼!”

事已至此,也沒甚好法子,秦班頭到底是頭兒,不能一味跟著大家數落李長子,就給大家打氣說:“算了算了,既來之則安之,大家好好睡一睡,晚上把戲拿下來。不管怎麼說咱們都是省里的名角,可不能在鄉鎮上砸了自己的牌子。”

李長子就對秦班頭做揖表示感謝。大家這才無話,各自進房歇息。李長子雖然瘦,卻顯得精力十足,開了好幾個小時的車,應該說比演員累得多,可他反像是吃了興奮劑似的,安頓了演員們又跟當地的組織者緊張地操辦其他事務去了。他先去看了看場子,指揮人把他認為不恰當的布置擺設糾正過來,然後會見了幾個當地主管部門的頭頭,悄悄給他們塞了點銀子,說了一些請求支持的客氣話。接著又跑了幾個地方,回到旅館時已是黃昏時分。他敲開秦班頭的房間,見秦班頭正在看報,就進去敬了一根煙,說:“時間不早了,可以把她們叫起來吃飯了。”

秦班頭點了點頭:“你去叫她們吧。”

“我去飯店點菜,安排廚子弄點好吃的,炒些辣椒,還是你去叫吧。”

“不不,演出前不能吃太好,也不能吃太多,更不能吃辣椒,要半饑半飽,你不必太麻煩,隨便吃點清淡的就是了,夜宵的時候再吃好點。”

“行,可我也得去安排呀....”

“那你去吧,我去叫人。”

秦班頭就出來先敲金絲柳的房門,一敲卻開了,他推門進去,看見金絲柳沒有睡覺,趴在床上捶腰。他說:“怎麼啦,該吃飯了,起來吧!”

金絲柳偏過頭來看見是他便叫喚了起來:“唉喲唉喲,這杆腰酸死了。李長子那個混蛋,搞一輛破車來折磨我。”

秦班頭笑道:“不至于這樣吧,我怎麼什麼事也沒有!”

金絲柳的聲音突然發起嗲來:“你一個人坐在前面當然舒服啦,我們可是4 個人擠在後面,那坐位和靠背也不對,坐位是往下窩的,靠背是往後翹的,整個人就好像有一種被折疊起來了的感覺,真難受。唉喲,我這纖纖細腰啊,算是被他混蛋李長子弄壞了。”

秦班頭:“說得這麼可憐,要不要我給你揉揉?”

“怎麼敢勞動班頭大駕。”

秦班頭就知道這小蹄子現在確實需要揉一揉,走近前來,忽然又覺得讓人看見不好,便返身把門關上,再走近前說:“來來,小丫頭片子,這麼嬌貴,叔叔跟你揉一下。”金絲柳便把頭埋進了床單里,沒有說話。她是趴在床沿的,秦班頭就要她趴進去點,然後坐下,兩只手放到了她的腰上,輕輕揉了起來。不揉則罷,一揉秦班頭就感覺有點不對,這麼柔軟的青春胴體他好像已有一個世紀沒觸摸過了。雖然說起來似乎是老了,其實連50都不到,還是非常容易被勾起那種欲望的。他感到不好,暗罵自己老不正經,竭力想控制,然而心里雖有正氣,鳥頭卻不爭氣,直愣愣地頂了起來,在小肚子下面聳起一個小山包。他在小山包上壓了兩下。這個動作顯得很可笑,如此膨脹的東西豈是能隨便兩下就壓得下去的。不知不覺他的腦門就出了一層汗,顯然他又激動又緊張,在努力回憶過去跟金絲柳打交道時的一些情景,想從中找出一點現在可以放肆一下的依據。他的腦子里就好像放起了幻燈片,過去的一幕幕,雖然呆板但清晰地呈現了出來。最令他的欣慰的,是她經常拍拍自己的肩膀。這的確是一種非常要命的回憶,完全鼓起了他的勇氣,把心里那頭歡蹦亂竄的小野獸放了出來。這頭小野獸,在心里便是欲,在外面便是那只鳥。他只覺渾身燥熱,已經汗濕脊背了,想把衣服掀起來透透涼,就把襯衣從皮帶里拽了出來,但不想拽出的卻金絲柳的襯衣。金絲柳驚叫了一下,扭過頭來問:“干嘛?”他急忙解釋說:“隔著衣服揉效果不好,這樣好揉一些。”她眨著眼想了想,似乎相信了他的說法,就又把腦袋埋進床單去了。他就直接在她的腰上背上揉了,一邊問:“好點了嗎?”她說好點了。“舒服嗎?”她頓了頓,說舒服。他的兩只手就一下竄到了下面去,抓住了她的一對奶子。她自然掙紮了起來。哪知是掙紮不得的,越掙紮,身子越酸痛,由著他弄卻非常的舒服。她萬萬沒想到,敢情渾身不適的時候**奶子是最好的辦法。她只能嘴里哼哼著不要啦不要啦,身子卻是越來越乏力。當她被他翻過正面時,發現那尊威武的大炮已經雄糾糾地對准了自己的幽門,顯見這事是肯定要被他做成的。

事罷,刀槍入庫,秦班頭仿佛年輕了十歲似地從床上跳了下來,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說:“***奇了怪了,就好像吃了返老還童的藥似的。快起來快起來。”

金絲柳在床上仰面朝天地說:“秦班頭啊秦班頭,沒想到你是個人面獸心的家伙。”

秦班頭淫笑著說:“我是替你按摩,要知道光摩一摩外面的皮肉不起什麼作用,深入地進去摩一摩才真正解決作用,不相信丫頭你起來,看還是不是剛才那樣,我保證你力氣倍增,如果你動不了,我做馬把你馱出去。”

金絲柳就試著動了一下,她原是裝出動不了的樣子,看他還有什麼話說,哪知稍微用勁一挺身,剛才還軟綿綿的身子竟真的坐了起來,立刻就感到好像有了使不完的勁似的。秦班頭還是淫笑說:“我沒說錯吧,你們這種女孩子就是要這樣按摩才有效。以後如果身子又酸痛了,記著跟我說一聲。”

說罷秦班頭就出去了,到隔壁敲宋海棠的門,聽見了回答就又去敲花百豔和張強生的門。不一會這幾個人都出來了。大家一齊往外走,宋海棠說我還是有點困。花百豔也說休息得不是很好。秦班頭就問張強生:“你呢?”

張強生說:“不睡還好,一睡倒是頭有點暈了!”

秦班頭就罵道:“你怎麼搞得跟弱不經風的小姐似的。看看金絲柳,人家跟你一樣睡了一覺,那會她顯得疲憊不堪,可現在睡得臉色紅潤,精神煥發。”

宋海棠和花百豔就仔細看金絲柳,很贊同秦班頭的話,宋對金說:“你臉色確實比下午好多了,身子還酸痛嗎?”

秦班頭說:“怎麼會呢,肯定不痛啦!”

金絲柳就沖秦班頭說:“喂,你怎麼知道?”

“看樣子就知道。”

“不要你看。”

宋海棠就笑道:“人家要看看你怎麼啦,你難道還能攔著不讓別人看!。”

花百豔也笑說:“就是,你頂多不讓別人碰,想讓別人不看你,恐怕還做不到。”

張強生陰陽怪氣地說:“就算是別人要碰她,她也未必攔得住。”

金絲柳就立刻沖張強生揚眉立目罵道:“張強生你放什麼屁!一張狗嘴只要開口怎麼就這麼讓人煩!”

宋海棠親熱地摟著金絲柳的腰說:“好了好了,別像吃了炸藥似的,留點勁等會唱戲吧。”

李長子正在旅館門外候著,見他們出來了,埋怨了秦班頭一句:“怎麼這麼久!”就領他們去了隔壁的飯店。

湯菜上來了。金絲柳見如此簡單,就嚷嚷了起來,罵李長子小氣:“你這個人摳得死!”李長子就把秦班頭的道理說給了她聽。她就怒目看著秦班頭問他:“他叫你吃屎你也吃屎嗎?”李長子還要解釋,金絲柳就又叫道:“他的話我不管,你給本小姐要碗紅燒豬蹄來,我得吃好點,不然等會我不上台。”

秦班頭就示意李長子照著做。李長子就叫過店伙計要了一碗紅燒豬蹄,又怕怠慢了宋和花,就問她倆要不要,她倆搖頭說秦班頭的話是對的,表演前不宜吃得過飽過膩,不知這丫頭今天怎麼啦,她懂這個道理的呀,大概是這一覺把肚子睡餓了吧。

吃罷飯幾個人就又鑽進了李長子的破吉普車去了青蓮鎮的一座劇院。這座所謂的劇院是由從前的一家會議大廳改建的,外面的樣子怪得很,倒像是一座什麼工廠的倉庫。里面的戲台很矮,只有約一米高,台面也有些不平。場內沒有椅子,來聽戲的人都是自己帶坐凳,很像放露天電影院的情景。不過人倒是很多,非常熱鬧,票居然還不好買。售票口那兒已經掛出牌子,上寫:票已售完。可仍有大批的人在那敲打窗子,叫罵著要買票,不然就砸玻璃。幸而有派出所的人聞訊趕來維持秩序,混亂的情況才漸漸有所好轉。這些省團的演員們雖然對這種場合不太滿意,但看見有這麼多的人拚命地想擠進去聽戲,情緒也慢慢上來了,開始進入各自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