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三章 起騷勁




第53章 起騷勁秀麗挨打 求脫身長書學傍

鄭秀麗這段時間晚上就經常出去,偶爾還夜不歸宿。有時她也能聽到人們在背後議論。她盡管很氣憤,但想想也就坦然了,畢竟那不是造謠,自己並沒有什麼被冤枉的感覺。習慣了,她反而覺得這樣很好,名聲雖不佳,但打通了仕途,也算是補償了損失。人生一世,本就很難十全十美,有得也有失,想想那些一輩子在別人面前直不起腰的同事,她覺得自己這樣也很不錯,值得。她甚至因此而十分感激老公,如果不是他寬宏大量,解除了她的後顧之憂,她做起事來就會礙于礙腳,那她還玩不玩得這樣瀟灑就難說了。這天,她就想對老公好一點,便買了一些鹵味和排骨,准備好好犒賞犒賞他。哪知剛走到門前,不料房門卻開了,里面閃出一個女人,見到她大驚失色,急忙一彎腰從她側面穿了過去。門里是老公的一張臉,叼著一支煙,滿不在乎的樣子。鄭秀麗提起那一袋鹵味和排骨朝正在下樓的那個女人扔去,罵道:“臭不要臉!”

她以為人家不敢還嘴,哪知那女人身上沾了一些鹵汁,也來了脾氣,便站在樓下回敬了她一句:“你才不要臉呢!”

鄭秀麗就要追下去打。那女人這才跑了。鄭其實不敢大吵大鬧,回身進了房間:“好了,今天的鹵味和排骨吃不成了,就喂外面的野狗吧。”

田長書悠閑地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全然沒有一副做錯了事的表情,反倒以審訓的口氣問:“你不是挺忙的嗎,難得有時間回來,怎麼今天大白天突然這麼早回來了?你看我也沒准備,要不然我會抓緊時間,早點把她打發走。”

鄭秀麗倒了杯涼開水喝。喝完她喘著氣說:“田長書,我建議我們定個君子協議怎麼樣?”

田長書很高興地說:“行呀,只要是合理化建議,我保證簽字。當然啦,你的建議從來都是合理的,說。”

“以後你別把這些破爛貨帶到家里來行嗎?這麼大個人,你不是吹噓自己有本事嗎,怎麼連個地方也找不到?我可從來沒把別的男人領家來過。”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鄭秀麗,天地良心,我什麼時候吹噓自己有本事啦?我雖不才,但也頗有自知之明,討個老婆結果成了大眾情人,我如果還敢吹噓自己有本事,那我可真是不知羞恥到家了。正因為我沒本事,去賓館開房間沒錢,去野外苟合又怕讓警察逮住了沒人救我,所以只好把人領家來。再說,我們情況不一樣,這種事必須男人出地盤,你的男人有本事,為你找的地方又安全又舒適,可我不行啊,我只能這樣!就請你老人家發發慈悲,恩准我這樣吧,否則你就太不講道理了。”

鄭秀麗的粉臉都扭曲了,說:“真是荒謬,不准你在家里亂搞,居然是我不講道理!”

“這個建議我也不是不能接受,但有個條件,我想調到外貿公司去,張克明那個混蛋不放老子,你去跟游國正說說,叫他放人,那我就跟你簽這個協議。”

“你又不懂外貿,去那干什麼?”

“交通廳人人都知道我是個大烏龜,這張臉被你作踐爛了,可畢竟還有點自尊心,我總不能老是讓人背後罵我烏龜吧,換個新環境,重新昂首挺胸地做人。請你幫這個忙。”

“這個忙我沒法幫, 我跟游國正又不熟。”

“那我不簽這個字,你看著辦吧。”

鄭秀麗恨恨地瞪了田長書一眼,沒再說話,進廚房燒水洗澡去了。田長書抽完煙,覺得在家里憋得慌,便開門出去散步。他在湘江邊上慢慢走著,想著自己的這種家庭狀況,一遍遍地歎息,不知道是前世做了什麼孽。看著一江湧動的江水,聽一路細碎的水聲悠然地飄向北方,他不覺想到了一首唐詩:遲日園林悲昔游,今春花草做邊愁;獨憐京國人南竄,不似湘江水北流。

盡管他跟作者的境遇各異,但悲涼的心境都是一樣的,都是永遠地失去了一份寵愛,從今往後不知該去何處尋覓。又見岸邊開了幾朵野菊,看似傲然獨立,實際憔悴不堪,便又想到了李清照的詞句:東菊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銷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唉,一聲長歎,滿目悲涼,縱有笙歌亦斷腸啊!他不覺滾下了兩行清淚。這時忽然產生了一種找人傾述一番的願望。想平素跟自己相好的幾個女人,這會肯定都偎在老公的懷里撒嬌弄癡,自然是約不出來的。只有一個女人,她早已離婚,獨自在家,他是可以去找她的。但他倆又沒有多深的交情,找她傾述愁腸怕是不太合適。可想了一回,實在沒有比她更適合傾述的人了,只好決定就找她算了。她是外貿公司的一位副總經理,叫任明豔。任的老公曾是外貿公司老總,後來弄了一筆巨款,就跟她離了婚,帶著一個年青貌美的女子去國外定居了,竟連兒子都不要了。這些年她帶著兒子過日子,一個人苦掙苦熬,居然混得還不錯,熬出了頭,當了副總經理,兒子也**了,揣著她給的一筆巨款去國外留學了。她一個人在家,寂寞難耐,也曾交過幾個男友,但均不如意。田長書認識她是在今年春上省府舉辦的一次舞會上,熟人介紹的。當時是為了一樁買賣,後來買賣沒做成,田長書非常抱歉,因為責任在他這方面,便專門請她吃飯。雖然任比田大十來歲,但因兩人的婚姻都非常不幸,所以很談得來。從那時開始田長書便有了依附任的想法,一是外貿公司效益很好,經常可以碰到發財的機會,二是他很想離開交通廳。烏龜的名聲叫他實在是太郁悶了,盡管這不是他的錯,可卻對他的仕途產生了很不好的影響,以他的人際關系和能力,本可以提科長的,居然都讓這個名聲給弄黃了,因為領導們覺得一個連老婆都收拾不了的人是不可能收拾別人的。任便成了他改變處境的唯一希望。他經常跟她聯系,兩人也還對脾胃。不過他一直不知道怎麼跟她說好,卻是她先提起了這個話題,說:“我看你在交通廳干得不太順心,干脆到我這來算了。我知道你是個人才,正好我手下也缺一個干將,你來了我一定重用。”田長書喜不自禁,當時如果不是在舞場上,他也許會跪下去感謝她。可單位上的領導卻不許他走。說你是個人才,好不容易培養了這些年,就這樣輕易讓給別人,沒這道理。他好話說盡,軟磨硬泡,領導就是不松口。他知道老婆跟游國正關系密切,想要她幫忙,不料今天出了這檔子事,顯見這條路也走不通了。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在交通廳干一輩子,他就說不出的難受。烏龜的名聲山一般地壓著他的自尊心,長此以往,他真害怕自己會被徹底壓扁。就拿眼下來說吧,如果不是還能把任當做一個傾述的對象,也許他都會熬不過去,咣當一聲地崩潰掉。

他敲開任明豔的家門,聞到了一股酒味,立刻警覺地問:“怎麼,有客人?”

任一把將他拉了進去:“客人就是你呀。”

他走到客廳才發現原來任一個人在看電視,喝悶酒。“怎麼一個人喝?”

“唉,獨守空房,煩,喝酒解解悶。”

田長書就苦笑了一下,他本是有煩心事想來傾述的,可現在看他倒有可能成為被傾述的對象。“這麼說我打擾你了。”

“哪的話,我正想跟人交談交談呢。來,陪我喝兩杯。”

田長書也是滿腹愁緒,自然並不推讓,就自己倒了一杯,咕咚一口干了。

“怎麼突然想起來看大姐啦?大姐這樣子讓你見笑了。”

田長書擺了擺手說:“見笑?唉,我哪有笑人的資格啊,我只有被笑的份。”

任明豔盯著他看了看,問:“你的情緒好像不大對頭,到底怎麼啦,你是有妻子兒子的人,不會比大姐我更慘吧?”

“倒不如沒有妻子。那是什麼鳥妻子,簡直就是一個喪門星。唉,家門不幸啊,說出來簡直丟臉。”他又倒了一杯酒,一口喝了。

“跟大姐說說,看大姐我能不能安慰你。”

田長書這會便根本忘了什麼羞恥不羞恥,把老婆偷人的事告訴了任明豔,並老實承認他之所以想調換工作,就是不願意再在交通廳丟人現眼。任明豔大惑不解:“既是這樣,那你為什麼不跟她離婚,那種女人難道你還留戀?”

“我當然想離,但擔心這樣對孩子的發展不好。我見過很多有問題的青少年,都是因為父母離異造成的。另外我小時候很少得到父愛,那時我就暗暗發誓,以後我不能虧待我的孩子,一定要給他一個完整的家庭,為了孩子,我甯願自己受點委屈。鄭秀麗也是這種態度,所以我們在這方面還是相當默契的。”

任明豔就在他大腿上輕輕拍了兩下,用一種飽含敬意和感情的目光看著他,感歎說:“你真是一個好男人啊,真的,可惜那個女人不知道珍惜。”

這話使田長書非常感動,有一種碰上了知音的感覺,差點擠出眼淚來。

“可這樣過一輩子也不是事啊!”任明豔說。

“所以我想調走,看看在一個新的工作環境里能不能使我真的很適應現在的生活狀態,如果實在不行,那恐怕也只有離了。”

“老一輩的人愛說勸合不勸散,但我的思想沒那麼傳統,我覺得你還是離了好。為孩子著想是應該的,可也不能徹底犧牲自己呀。別太高尚了,真的,長書,這話說起來不好聽,但我們姐弟現在無話不談,姐姐就跟你說實在的,別太高尚了,還是得為自己打算打算。你還這麼年輕,這種家庭,哪年哪月才是個頭啊,對不對?”

田長書沒有言語,一個勁喝酒。任明豔這時話特別多,勸了一會田長書,就又絮絮叨叨地談到了自己的婚姻,把前夫罵了個狗頭噴血,說:“他如果趕得上你十分之一,我任明豔在感情問題上也不至于這樣悲慘。唉,你我都是遇人不淑,命太背。”

“真不明白,這種罕見的女人怎麼偏偏讓我碰上了。唉!”

“我原來還以為你家庭和睦、愛情幸福呢,沒想到也是這樣慘慘兮兮。那這個忙我幫定了,一定想辦法把你調來。是你的處長不肯放人對吧,我去找人替你疏通關系,保證沒問題,你放心好了。”

田長書不覺鼻子發酸,眼圈濕潤,說:“大姐,小弟我也沒什麼可報答你的,就給你嗑個頭吧。”說罷,他就要下跪。任明豔當然不會讓他跪下去,急忙上前拉住他:“別這樣,大姐豈能要你下跪,只要你高興,大姐為你做什麼都願意。”說罷她把他裝摟在懷里,讓他的頭靠在**上磨蹭。兩人就這樣做了一處。

沒過幾天,任明豔就托人做通了田長書領導的工作,田長書調動一事就不再有任何阻力了。他的領導把他叫去酸溜溜地說:“沒想到你在這方面倒是挺有能賴的。我一直看錯了你。”

田長書當時恨不得沖上去掐死這個家伙,因為他聽出對方話里的意思是嘲諷他在老婆面前卻沒有一點面子。不過他還是忍住了,實際上他沒有少聽這一類的譏諷之語,早練就了十分過硬的抗打擊能力,為了順利地調走,他必須再忍一忍,便強撐著笑臉道:“您別諷刺我,其實我這個人一點也不值得您諷刺。您老大仁大量,就把我當一個屁似的放了吧。”

領導聽他說得這樣謙卑,也不好再說什麼,就說已經在他的申調報告上簽了字,只要外貿公司發函,你就可以辦各種手續了。田長書感謝一翻,出來後才大聲地把領導罵了一通。

鄭秀麗還是從別人那里知道田要調走的,這時候田的手續已辦得差不多了。她回到家里問他為什麼不說一聲。他冷笑道:“怎麼著,這事應該向你彙報請示嗎?”

“我不是管你,我是不明白,在單位上干得好好的,你為什麼要調走。”

“哼,你裝什麼糊塗,不是你到處賣逼,我能走嗎?”

鄭秀麗聽了大怒,當下按捺不住,抓起手邊的茶杯就朝田長書擲了過去。茶杯沒打著田長書,茶水卻濺到了他身上。他也發怒了。他從來沒對她動過手,今天突然想蠻橫一將,就沖上去揪著她的頭發把她暴打了一頓。打完他就甩門出去,又轉到任明豔那兒喝酒澆愁去了。挨了這頓打,鄭秀麗才變得清醒了一點,這才明白自己的這個男人也並不是說就會忍讓到底的,當突破了一種極限之後,他的懦弱也就變成野蠻了。她還認識到對于男人的野蠻,做女人的其實毫無辦法,既沒有一點反抗的力量,也不敢喊叫,而且從肉體到靈魂仿佛是徹底的屈服了。由此她想到當年,自己第一次誤入歧途,他發現之後如果就能用這一招對付她,那她就不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墮落了。可惜他那會根本不懂這個道理,做出的反應全是隔鞋搔癢,毫無用處,就縱容她發展到了今天。想到這她非但不氣憤,還不禁笑了起來,覺得自己也是犯賤,事到如今,干嘛還去管他的事,白挨了這頓打。晚上洗澡的時候,她用毛巾擦身子,只覺渾身上下到處都痛,這才知道這場暴打有多麼嚴重。後來她竟支持不住,一屁股坐到沙發上,居然再也站不起來了。她不覺又恨起了田長書來,雖然她仍覺得他打自己沒什麼錯,可下手這般惡毒,還是叫她頗為惱怒。她最擔心的就是內髒被打壞了,覺得應該去醫院看看。便跟秦洋打了個電話,叫他趕快開車來接自己。她使用的是一台大哥大,這是游國正送給她的。當時她假裝客氣不要,說我拿了你怎麼辦呢。游國正滿不在乎地說我再去弄一台嘛,堂堂大廳長多用一台大哥大難道不可以嗎。昨天秦洋還十分羨慕她,說我混了一輩子才有台大哥大,你卻一下就有了。她說那是因為你生不逢時。不一會秦洋就匆匆趕來了,問明了情況,說:“那小子太不像話了,敢打廳長的人,明天我就向廳長彙報,好好收拾收拾他。,”

鄭秀麗說:“你少說風涼話,嫌我家還不夠熱鬧,要弄得滿世界都知道嗎?”

秦洋攙扶她上了車,送到醫院檢查。醫生說多處軟組織挫傷,問鄭是怎麼搞的。鄭說:“不小心摔的。”

醫生搖頭笑道:“一定是家庭暴力。我真佩服你們這些婦女同志,挨了打還要保護老公,唉!”

醫生要她住院。她不願意。秦洋便勸她聽醫生的,萬一真出了大問題怎麼辦。她沒有辦法,只好住下了。第二天游國正聽秦洋說了這事,也急忙跑過來看她。見她被打成這樣,十分痛心,表示一定不能讓田長書調走,要好好消譴他。鄭秀麗說:“算了,沒什麼意思,由他去吧。”

游國正其實也就這樣說一說,心里巴不得田長書滾蛋。鄭秀麗便在醫院住了4天。這幾天田長書一次也沒來看過她,他壓根就沒想到她住了院,還以為她挨了打後,為了報複自己,更加起勁地在外面跟人鬼混。幾天不見她的影子,他第一次體會到了獨身生活的快樂,無所牽掛,無憂無慮。鄭秀麗回來把住院的事跟他說了,他才十分驚訝,不相信自己下手這麼重,後來就說:“你早就應該受到這種懲罰,拖到現在實在是便宜了你。”

鄭秀麗正想罵他,忽然大哥大響了,是游國正打來的,說聽說她出院了,要請她吃飯。住院幾天吃得很一般,她正需要好好營養滋補一番,就愉快地答應了。田長書便在一旁冷嘲熱諷:“我說你這相好是不是也太不像話了,你才出院他就要找你干活,也不怕把你累著!”

鄭秀麗撅著小嘴沖他叫嚷說:“我樂意,累死也樂意。”

鄭秀麗來到玉樓東酒家,游國正已在此恭候多時。點過菜,他就說:“雙喜臨門,一,你出院了,二,我已被正式任命為廳長。”

鄭秀麗就驚喜地叫道:“啊,恭喜恭喜,你這才是真正的喜事,我的出院跟你一比,根本不算什麼。”

“誰說的,對我來說都同樣重要。回去告訴田長書,別以為他調走了我就拿他沒辦法,他再敢這樣對你,我一定收拾他。”

“這倒不用你,我諒他再不敢了。”

“你怎麼不離婚?”

“干嘛離婚,離婚對我有什麼好處?”

“你這樣看問題?真有意思!”

不一會,菜上來了。游國正就開始吹噓自己吃的曆史,從哪年哪月當官開始,就經常有飯局,忙的時候甚至一整天都在外面吃,吃的品種則根本無法統計,什麼天上飛的,除了飛機,四條腿的,除了板凳,水里游的,除了潛艇,其他的都吃過。鄭秀麗起初還聽得津津有味,後來就不關心了,她急于知道的是游國正准備怎麼安排她。但又不便直接問,就先問秦洋。:“你對秦洋印象怎麼樣?”

“怎麼想起問他?”

“因為他一心想再升半級,也沒少在你面前活動,我就想知道他做的這些是不是無用功?”

“是他讓你來當說客的吧?”

“你怎麼這麼多心,如果我是來當說客的,能這麼問嗎,我好歹也是個科級干部,不至于這麼傻吧?”

“那你認為我該不該讓他如意呢?”

“當然應該。”

“為什麼?”

“因為他是我的局長。”

游國正不禁笑了起來:“你倒是挺爽快,好,我就喜歡你這種性格,那就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讓他如意吧。”

“那我代表他謝謝你!”

游國正聽了這話卻有些不高興了,說:“你是不是認為只有他是你的領導,我就不算你的領導?”

“怎麼會呢,你們都是我的領導,你比他更重要。”

“你老實告訴我,他是不是已經向你承諾了他只要一上來就賞你一個什麼官?”

“是的,但這跟我倆的事沒關系。”

“你既誠實又不誠實,怎麼會跟我沒關系,你們不就是沖這個來的嗎?”

“唉喲,你別這樣說好不好?”

“說一說有什麼,我又不會怪你。人嘛,不管是誰,辦一件事總會有一個目的,大家在官場上混,都不容易,我其實也不容易呢。就拿這事來說吧,上面有人反對提拔秦洋,不是我堅持,他這次又沒戲。真的,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用他的。”

“真的嗎,那也就是說以前都是他決定我的命運,今天我終于也能決定一次他的命運啦?”

“也不能這樣說,因為畢竟如果不是他把你介紹給我,那我又怎麼會看你的面子呢,所以,說來說去,還是他厲害,把你我兩人都給玩了。”

鄭秀麗聽出游國正話里有話,不好作答,臉一紅,低頭夾菜吃去了。游國正喝了幾口酒問:“鄭秀麗,我看你活動能力挺強的,伶牙俐齒,確實是個當干部的料,副科長也許有點委屈你,想不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呀?”

“你這話不對,什麼百尺竿頭,就這小小的破副科長,也好算百尺竿頭?頂多就是十尺竿頭,也許還沒有呢,至于更進一步,你說我想不想?難不道我想更退一步不成!”

“好厲害的一張嘴。那你告訴我,這一步想往哪進?”


鄭秀麗便把幾個月前跟代新花吵架的事詳細告訴了游,說:“秦洋膽小,看見代新花喊來了社會上的人就怕了,不敢為我討回公道。當時我真恨透了他,真想一腿踹了他。但後來冷靜地一想,又比較理解他,確實怪不得他,他做到這個位置也是千辛萬苦,當然不願去冒險。再想到他平常對我不錯,畢竟不是他就沒有我的副科長,所以我就算了。但是李麗那個臭婆娘太可惡了,扣代新花的獎金,我只是提個建議,決定權完全在她手上,她卻在代新花面前把責任全推給我,說什麼是我堅決要扣代新花的獎金,把她自己推得干乾淨淨,結果讓代新花來找我的麻煩。我最恨她,那個臭婆娘,陰得要死,平常表面對我很客氣,實際笑里藏刀。就拿一件小事來說吧,秦洋有時打電話來叫我去彙報工作,她每次接了電話總是大聲嚷嚷,生怕科室里的同事不知道似的,有時她明明就在我邊上,也要嚷,常常搞得我很沒面子。我就想把她整下去,調走也行,但她是秦洋的親信,我始終不敢跟秦洋提,你能不能跟秦洋說說。你說了諒他不敢不辦。”

游國正嚴肅地想了一會說:“等我了解了情況再說吧。”

過了幾天,游國正找秦洋正式談調他當副廳長的事。談過話游國正就跟秦提起了李麗,問她的工作能力怎麼樣。秦洋外表雖有點木訥,心里極敏感,一下就猜到了這肯定跟鄭秀麗有關。雖然他對李麗的工作一向是非常滿意的,但這會根本不敢據實報告,就損了李麗幾句。後來探出了游的意思,便表示說現在李麗正在搞全年的統計工作,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只有她一個人最清楚,換了別人就沒法弄了,要求等事情完了再動她。他想的是這一拖李麗的事就該由他的繼任者決定了,他可以免除直接去面對李麗的尷尬。游國正自然窺破了他的心思,便當面斥他:“滑頭。讓老子在鄭秀麗那里過不了門。”

很快,秦洋就上去了。接任的新局長是王奇昆。王原是副局長,一向追隨秦洋,被局里的人背後罵作秦洋的走狗和打手。但他覺得萬分委屈,私下里對好友說:“什麼走狗、打手,這次老子進貢了1萬才把這個位置拿下來,否則他有這麼好!”更叫他傷腦筋的是秦洋不願得罪李麗,就把難題留給自已,而他平常跟李麗的關系也是很不錯的,李麗那娘們平素為人和氣,善解人意,能力又強,跟她接觸,都覺得愉快。可為了這個頂上花翎,免不得只能扳起面孔做惡人,把李麗發配到計劃生育辦當書記去了。那天,李麗聽到這個消息後在王的辦公室放聲大笑。王也沒法子,安慰她說:“平級調動,何至于此?”

“計生辦統共三四個人,清水衙門,又是得罪人的工作,雖是平級調動,跟撤職有什麼不同?”

“話雖如此,你在我這罵有什麼用呢,怪只怪……你肯定是得罪了哪個貴人。”

“什麼貴人,純粹一婊子。”

王奇昆急忙說:“別亂說,讓人聽見了又會生出事端。”

他剛上來,覺得不宜跟這種失寵的女人說太多,忽然口氣嚴厲起來,把她打發走了。他心里還有點不安,擔心隔牆有耳,便給鄭秀麗打了個電話,叫她來一趟。鄭秀麗早知道升自己當科長的事,這會自然是春風得意,渾身散發出濃郁的香氣,來到了局長辦公室。兩人互相客氣地招呼了一聲,一點也不像上下級的關系。王奇昆把剛才李麗的表現告訴了她,語帶揶揄,那意思好像是:我幫你出了這口惡氣。鄭秀麗自然知道這家伙想借花獻佛,但她不便戳穿他,反而非常高興,因為王的這種態度說明他怕她。兩人很愉快地談了一會,他和顏悅色地向她交代了一下工作,要她把科里的收支情況詳細地告訴他。她便保證回去按他的要求辦,爭取盡快上手,配合他的工作。

新官上任三把火,王奇昆跟許多熬了多年終于修成正果的干部一樣,睚疵必報,大刀闊斧地把一批跟自己有過節或不服氣的人整的整,趕的趕,很快便在局里各個要害部門換上了自己的人。第二把火,便是懲治貪官汙吏。他覺得要討上面的喜歡,就必須挖出一批蛀蟲。不過他專門去請示了秦洋,怕秦多心,說我一走就挖出了這麼多人,那不是明擺著說我在位時有問題嗎,所以他必須先擺平秦洋。秦洋見他先來征求意見,自然沒有反對,只要他適可而止,別搞得局里人人自危,雞犬不甯。第三把火,王奇昆想給職工蓋一棟居民樓。局里房子一直很緊張,有些職工一家三代住的房子還不到30平米。現在航運生意越做越大,掙了不少錢,應該拿出一部分來解決這方面的問題。職工們起初很高興,奔走相告,但很快就有些怨言了,原來王奇昆不僅要建居民樓,還要建一棟干部樓,專門給局里的科級以上干部住。他們認為這太不合理了,干部們的住房條件本就很不錯,還要享受這種特殊待遇,實在不合理。可意見歸意見,王奇昆鐵了心要這樣干,誰也沒辦法阻擋。事情很快便進入了招投標階段。一天,王奇昆把鄭秀麗叫出去,開車帶她去了一家豪華飯店,見了一位姓揚的老板。原來這位老板是王奇昆的同學,辦了家建築公司,不過實力有限,難以跟那些大的建築公司競爭,就走了老同學這條路子,方方面面都擺平了,就是現在手頭拮據,想叫王奇昆先付一半的建房款,王答應了。但對王來說這是完全違規的,還得財務科配合,故他把鄭叫來,跟揚一起做她的工作,答應房子建好後給她3萬勞務費。鄭秀麗覺得這事有點冒險,王奇昆便拍著胸脯說:“這事我簽字,出了問題完全由我負責,你只撥錢就是了,輕輕松松就到手3萬,何樂不為!”

鄭秀麗被他倆糾纏不過,想了想,覺得既然王負責,也沒什麼好怕的,更重要的是那3萬塊錢確實誘人。她一年到頭工作也不過5、6千塊,這可是相當5、6年的一筆大錢,最後就同意了。

幾個月後,第一棟干部樓建好了,揚老板果然給了鄭秀麗3萬,是由王奇昆代交的,另外還加了兩萬,王奇昆說:“這是我的錢,專門給秦局的,你替我送去吧。”

此後王奇昆但凡要孝敬秦洋,都由鄭秀麗代交。有一次,鄭秀麗揣著給秦的1萬塊錢,沒來得及給秦,就和游國正幽會了,游在她身上亂摸時摸出了這筆錢,問哪來的,她是一個很聰明的女人,知道大家都是一條賊船的人,最好是團結一些,切忌互相猜忌,若說是王給秦的,肯定叫游不快,便謊說是秦要她來給他的。因秦洋平素時常有這一類動作,游毫不生疑,一時高興,便說那就給你吧。事後鄭秀麗只覺好笑,本想再如實轉給秦,又想何必呢,這是游給的錢,跟王給她的那筆錢性質已經不一樣了。過了幾天她便對秦說:“王給了你1萬,要我給你,可昨天我跟游吃飯,被他發現了,我只好說是你給他的,讓他拿走了。”

秦洋忙說:“沒關系沒關系,反正我要給他的,這次給了,下次就沒有了。”

跟王奇昆干了一段時間,鄭秀麗見建樓房是一個非常有油水的工作,慢慢便把興趣轉到了這方面。因常出席局里中層干部的各種酒會,便認識了局里的基建科科長雷波。兩人混熟了,有一天她便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探雷的口氣:“雷科長,我到你那里去討碗飯吃怎麼樣,干個副手,幫你公關?”

雷波說:“阿彌陀佛,您千萬別這樣說,你是正職,到我那干副職,這不是要我的好看嗎?你是個貴人,我可供不起。”

“不夠意思”

“在財務科干得好好的,干嗎到我這來?”

“你那效益好呀,誰都想去。”

“你的財務科也不錯呀,並不比我這差。”

“哪里,差遠了。”

“兩人說了半天,雷橫總是以一種太極推手的方式拒絕鄭。最後弄得場面有點僵,不歡而散。邊上就有人對雷波說:“她要來就讓她來嘛,干嘛跟她較勁,你搞得過她?”

“正因為搞不過她,所以不能讓她來。你想,她放下正職不干來我這干副職,為什麼?分明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她就是想我這個位置。讓她來,那我不是有病嗎!”

鄭秀麗被拒絕後心里雖很不痛快,可想了想也就算了,畢竟以正職換副職名稱上不好聽,說不定還會被別人罵神經病。可不曾想,這天回學校探望父母,偶然遇到了一個老同學,讓她下了非去基建科不可的決心。她正往家走,忽聽身後有一串急促的摩托聲。她本不甚在意,哪知摩托車的聲音在她身邊突然中斷了,把她嚇了一跳,扭頭一看,見摩托車手沒有戴頭盔,只戴了一副墨鏡,嘴角扯出一絲詭密的笑意。她想這家伙大概認錯了人,就沒搭理他,繼續往前走。這人卻說話了:“怎麼著怎麼著,老同學都不認識了?”

她這才站住, 把這人仔細看了一遍,一時實在想不起他是誰,就問:“你是誰呀?”

這人便把墨鏡摘了,說:“也怪不得你,我的模樣變化是夠大的,這次回來幾乎沒人敢認我”

鄭秀麗又看了幾秒鍾,方才笑了起來:“原來是陸同啊,這才幾年光景,你的變化怎麼這麼大?”

“整天花天酒地,紙醉金迷,再一個海南島日照充足,曬得就像本地人一樣,成了個地道的煤炭鬼,四肢五官好像都走樣了。”

陸同跟過去比,確實就像換了個人似的,身體完全發胖了,臉也胖了,經南國的陽光一照,就成了一砣一砣的干肉,一副既讓人覺得野蠻又讓人覺得富態的模樣。

“聽說你在三亞發大財了,很多同學都想去投奔你呢。你怎麼回來了,是玩幾天的吧?”

“不,我是真的回來了。你看,剛回來,沒來得及買車,就先買了輛摩托,跑來跑去的方便。”

“說話真牛氣,都可以買車了。那你干嘛回來,海南島不好嗎?”

“好是好,但在那邊騙不下去了,當然只好回來。”

“原來你是在那邊當騙子呀!”

陸這次返湘下決心要一改過去坑蒙拐騙的習慣,正兒八經的在商場上撲騰一番,便立刻意識到還是不要這樣說話,太隨便了不好,就改口說:“開個玩笑。不過我告訴你,凡是闖海南的人,沒有誰是干乾淨淨去,又干乾淨淨離開的。但回來之後,都願意改邪歸正,行話叫做把自己漂白,為家鄉的經濟發展做出自己應有的貢獻。”

“鄭秀麗說:“一套套的,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人,跟以前大不一樣,理直氣壯,氣勢非凡。看樣子你應該掙了百八十萬吧?”

“嚇,百八十萬!那我不是在海南島白混了這麼多年嗎?”

“喲,這麼牛氣沖天,那你掙了多少?”

陸同這次回來,見到故人,總有種炫耀一番的心情,可一旦炫耀,又總覺得不妥,故每每又立刻收斂了。于是就說:“其實也就這麼回事,多不多,少不少,反正吃喝玩爾是絕對沒問題,如果你什麼時候想出來玩玩,只管說一聲,我買單。”

“好,我記住了,到時候你可別不認帳!”

“我是這種人嗎?”

說了一會話,兩人准備分手,忽然陸同叫住鄭秀麗說:“下個星期我在長沙飯店辦喜宴,到時候你來喝杯酒。本來應給你一張請帖的,但身上這會沒有,我又不容易碰到你,就只當是我已經正式邀請你了吧,老同學之間也別講那套虛禮,好嗎?”

鄭秀麗點了點頭:“新娘子是誰?”

“還是從前那個。”

“嚇,你可真正是個好男人呢,糟妻不下堂。”

“人家這些年一直在等我,如果甩了她良心不安。再說我什麼女人沒見過,說來說去,還是最初的這個人好。”

又說了幾句話,就分手了。

第54章 當科長得壟望蜀 陸同從良做房產

到了日子,鄭秀麗便去了長沙飯店,又見到了很多很久不見的老同學,她最想見的是宋海棠,卻沒看到她,就問陸同怎麼回事。陸同說:“她現在是大明星,忙不過來,說是要想辦法回來的,可昨天來電話說實在不行,有樁重要的買賣要做。我這次找到她都很不容易,托了好些人,拐了好幾道彎才跟她聯系上。”

“那天你跟我說一聲就好了,我有她的電話號碼,不過一直沒跟她打過。”

“你看你也不告訴我一聲,可以省我多少事。”

這時江風說道:“她呀,我估計不是什麼有事來不了,而是不好意思來。”

陸同問:“此話怎講?”

江風便把自己如何為宋海棠寫書,結果卻被她據為已有的事說了一遍。大家聽了都很震驚,沉默了半分多鍾,紀方才說:“真沒想到,宋海棠會變成這樣子。”

盧光中也搖頭說:“她小時候我就看出她很自私,我想起了一件事,還是讀小學的時候,大概三四年級,有一次放暑假,她淨貪玩,作業沒做完,快開學的時候就找我要作業抄,後來讓當時的郭老師看出來了,因為我們的錯誤完全一樣,郭教師問是誰抄誰的,她居然說是我抄她的。那時我就覺得她這個人有問題,但太小了,也沒往心里去。這麼多年過去,那件事我差不多都忘乾淨了,但你說的這事又讓我想了起來,真想不到小時候的這種惡劣品質在她成了明星後都還改不掉。”

周正濤說:“明星只是說明她在演藝方面的能力比一般人強,並不代表她的道德水准也高于常人。”

鄭秀麗卻跟大家有不同看法,她對江風說:“這事可能是她的經紀人干的吧,她未必知道。現在許多明星的經紀人都是打著明星的幌子辦事,很多明星因此蒙受了不白之冤。”

江風說:“打死我也不相信她宋海棠不知情。”

孫一夫說:“你可以去告她嗎,辛辛苦苦寫出來的東西成了她的東西,你咽得下這口氣?”

“我怎麼不想告?可怎麼告,她傍的那個老板居然挑明了跟我說:你如果要打官司,你肯定輸,你能拿出這本書是你寫的證據嗎,你能請到好的律師嗎?我一想承認他說得有理,就算了,窮人不跟富人斗。”

盧光中說:“你怎麼這麼傻,手稿不是在你手上嗎?”

“他可以說這部手稿是照著宋海棠的書抄的,我沒法證明我的手稿存在于宋海棠這部書之前。”

周正濤說:“這就是現代法律的弊病,凡事都講究證據,因此反而讓真的變成了假的,假的變成了真的。”

孫一夫說:“但如果不講證據,會有更多的假的變成真的,更多的真的變成假的。所以說現代法律的思想精髓還是應該肯定。”

陸同連連點頭說:“對對對,強調證據並沒有錯。江風你就只好怪自己,誰叫你事先不跟她簽合同呢,這叫吃一墊長一智。”

不一會王家衛來了,帶著他老婆給陸同送了一份厚禮。這次回來後陸同在孫一夫那里碰上了王,兩人都不計較當年的事情,和好如初。王家衛見鄭秀麗也在座,便對她笑了笑,其實他沒什麼意思,就是打個招呼。可鄭秀麗心里有鬼,覺得他的笑里含有別的深意,頓時耳根發燙,渾身不自在。周正濤問陸同這次回來打算干什麼。陸同說:“還能干什麼,做生意唄,房地產生意,我打算還搞個建築公司,接工程干。哥幾個,有什麼路子替我疏通疏通,兄弟我虧待不了你們。”

盧光中說:“宋海棠就是搞房地產的,聽說搞得有聲有色,你最好去找她討教經驗,這方面我們幫不了你什麼忙。”

鄭秀麗問:“炒房地產只要有錢就可以,但搞建築公司你拿得下來嗎?”

“太小看我了,我在海南島雖然主要是炒地皮,但也不是不關心建築方面的情況,我其實非常留意的,基本了解它的運作情況,辦公司接工程絕對沒問題,而且我還可以從那邊搞來幾個懂建築的專業人才。不是吹牛,我一個星期之內就能拉起一支隊伍,並保證能打硬仗,打勝仗。”

鄭秀麗見陸同說得這樣自信,對他就有了幾分信心,不禁心下嘀咕起來。因酒宴人多,單獨跟陸說不上話,她便捱到第二天晚上來看陸同,說是要鬧他的新房。他問:“鬧新房你怎麼昨晚不來?”

“今晚不也一樣嗎?”

陸同的新房在麓山莊園里。這是一個香港老板開發的,業主全是省城一些資產過百萬的大戶,里面有複式樓,也有別墅。陸同買的是一棟別墅。因昨晚已鬧過新房了,他又是剛剛回城,認識的人不多,今晚新房便顯得有些冷清,唯有樓前的兩只大紅喜字燈籠透出一兩分喜慶的氣氛。蔣豔已不再是幾年前那個水靈靈的女孩,顯得有幾分憔悴,大概是被孤寂磨成這樣的,再看陸同,卻是氣宇軒昂,躊躇滿志的樣子,給人正要揚帆起航的感覺。鄭秀麗不禁暗暗感歎:女人啊,真是不經老,任你如何花容月貌,只消幾年工夫便紅褪香殘,哪像男人,越活越滋潤,哪怕60歲都還可以老當益壯。想到這她就愈發覺得自己應該抓緊時間,一天也不可浪費。蔣豔給鄭秀麗泡了杯茶,又給她端來了很多吃的東西,然後就坐到一邊看電視去了。陸同跟鄭閑聊了起來,基本聊的是同學的情況。後來他感覺鄭秀麗來訪好像有什麼事,便慢慢兒套。鄭秀麗就提到了他說搞建築公司的事,問他是不是真想干,真想的話她也許可以給他弄幾個工程。陸同驚喜地說:“當然是真的,要不然我回來干嘛?你說你能弄到工程,這我倒是有點懷疑。”

“你先別急著懷疑,我們都是新手,試著干起來再說。”

“那倒也是。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的公司是從海南轉過來的,已經成功落地注冊了,現在就差人手,正想辦法從海南調。眼下我的當務之急是攬活干。孫一夫想再辦一家電冰箱廠,要我跟他建座廠房。他開價太低,我真不想跟他搞,但這是我在省城的第一單買賣,又不想放棄,只好先答應他。你說你能弄到什麼工程。”

“孫一夫是私營企業,開價低可以理解。我跟你攬的工程是國營企業的,你放心,我絕不會壓你的價。”

“這我相信。就是你到底行嗎?”

“太瞧不起我了。現在我不跟你保證什麼,就想知道你願不願意跟我合作,只要願意,我就去活動活動。”

“這還用問,當然願意。”陸同覺得鄭秀麗的話問得十分愚蠢,還想調侃她幾句,忽然看見鄭秀麗直愣愣地盯著自己,目光里有一種混濁模糊的意思,忽然心下一動,有點明白了,就說:“你真能辦成這事,我絕對虧待不了你,根據工程的大小,我可以給你提成百分之五。”

鄭秀麗見陸同很知趣,這才歡喜起來,假意說:“我不在乎這個,重要的是大家都找個事做。”

又閑話了幾句,鄭秀麗就告辭了。

次日,鄭秀麗正准備打電話跟游國正聯系,游國正卻先把電話打來了,請她參加一個省委高級干部舉辦的午宴。她問:“我去合適嗎?”

“我帶你去的,誰敢說不合適。”

她就去了,吃過午宴,兩人便去賓館休息。她一邊脫衣服上床一邊告訴他自己想去基建科干,要他幫忙。游國正說:“你一個婦道人家,干財務最合適了,干嘛去基建科?”

她老實跟他說:“財務科沒什麼油水。再一個我性格好動,整天跟財務、數字打交道太煩人了,基建科經常要跟外面接觸,正對我的胃口。還有一點就是我到了基建科,可以經常給你弄點外快。你看你這廳長窮得,襪子破了都舍不得換。”

游國正說:“小乖乖你真可愛,我要你撈什麼外快,向我進貢的人還少嗎!”


“那你怎麼一副窮酸相?”

“你懂個屁!我能露富嗎?我必須給人一種樸素的印象,這才是明智的做法。如果到處炫耀有錢,人家不會懷疑你呀?”他勸她不要去基建科,認為她一個女人家干不成什麼事。鄭秀麗自然是跟他軟磨硬泡,見他已挺著那杆槍要進來,突然攔住說:“答應不答應?不答應就別進來?”

這種情況下游豈敢不答應,只能應了下來,將自己的寶貝順利地送了進去。

不幾天,鄭秀麗就到了基建科當副科長。有人說她傻,沒見過這種自貶半級的人。只有雷橫滿心不高興,那天他以為自己沒同意,鄭就會算了,哪知她硬是走了上層路線,這麼快就來了。他感到了危險,顯然這娘們來者不善,她是不可能甘心當副手的,遲早要奪了自己的權。他是工頭出身,沒什麼文化,一旦碰到矛盾,總喜歡來硬的,以為自己有多麼大的能量。以前他倒是也沒吃過什麼虧,因他善于籠絡頭頭。這次他依然想來硬的,他不信邪,私下里對親近的人說:“老子不信,她除了會賣逼,還有什麼能賴。”

從這天開始,雷橫就幾乎沒給過鄭好臉色,說話更是陰陽怪氣,話里有話。鄭秀麗的城府不夠深,一時也沒想清楚自己的到來對對方意味著什麼,她甚至很天真的想雷橫應該歡迎自己,因為雷知道自己上面有人,這樣辦事會很方便。故起初她沒把雷橫的態度放在心上,以為這種大老粗天生就這德性。可搞了半個來月,她慢慢發現不對了。最叫她不滿的是雷橫根本不允許她插手基建工程,只叫她管算帳,可就是算帳他也不是放手讓她管,兩個最關鍵的會計和出納他依然自己控制著,叫她倆不要聽鄭的。更有甚者,一次開會,雷橫講完了叫幾個副科長講,輪到鄭秀麗說話時雷橫卻突然宣布散會,弄得她僵在台上好不尷尬。她這才感到自己原來是完全被排斥的一個人,雷不會分半點權給自己的,撈好處的想法自然就更是畫餅充饑。她不禁憤怒了,開始盤算對付雷。因她剛來基建科,不熟悉情況,如果就這樣去要求游撤了雷扶正自己,肯定不易說通,因為無緣無故的撤一個干部,肯定引起他人猜疑,萬一弄得滿城風雨倒麻煩了。正躊躇著,忽然她發現有人在輕輕碰自己的手臂,抬頭一看,是副科長顧龍輝悄悄摸進了自己的辦公室。顧龍輝是一名工農兵大學生 ,比鄭秀麗大好幾歲,干副科長已有好幾年了,因活動能力不如雷橫,一直沒斗過雷,屈居人下。他仗著自己好歹有個本科文憑,根本看不起只是高中生的雷橫。雷也知道他跟自己面和心不和,常在工作中踩他兩腳。他只得忍氣吞聲,對雷恨之入骨。這次他發現鄭秀麗跟雷的矛盾已經很深了,便感覺機會來了。盡管他也不服鄭秀麗,但比較而言他覺得鄭秀麗比雷容易接觸一些,一是因為她是重點大學畢業的,二是她姿色頗佳,善于與人溝通,不像雷蠻橫霸道。

鄭秀麗歸攏好紛亂的思緒問:“有什麼事嗎?”

顧討好地笑著,掏出煙來遞給鄭秀麗一支。鄭搖了搖頭,忽然又覺得異常煩燥,便又要了煙。顧龍輝給她點上火,坐在她旁邊的沙發上。“怎麼一個人坐在這,雷橫帶著人去三碼頭看工地了,你怎麼不去?”

“哼,他會叫我去嗎?”

“我看你跟他處得並不好。我問句不該問的話,你在財務科干得好好的,干嘛到這來做小媳婦?”

小媳婦這個三個字深深刺痛了鄭秀麗,她就更恨雷橫了。可見顧這家伙很會抓人心理。

“你想說什麼?”

“我看你還是回財務科算了,免得在這受氣。”

“你以為這是幼兒園呢,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那你就打算維持現狀嗎?”

“你到底什麼意思,明說,別拐彎抹角?”

“好,那我就明說。如果我沒說錯的話,你來這是想取他而代之。本來你還想慢慢來,可他的不合作態度使你想把這個計劃提前,對不對?”

鄭被煙嗆了一口,咳了幾下說:“老顧,看不出呢,平常你不怎麼愛吭聲,實際卻挺鬼的。”

“唉,老實說吧,在官場上混不容易啊,不鬼一點,這個有名無實的副科長可能都會沒我的份。”

“嗯,說得好,你繼續往下說。”

“我開門見山吧,你想搞垮他,別的辦法都不好使,只有一個辦法,管保叫他輸得無話可說,還叫大家拍手稱快!”

“什麼辦法,這麼好?”

“抓他的經濟問題。”

“他經濟上有問題嗎?”

“噢,他那種人,經濟上沒問題,除非茅坑里沒有屎。他的問題不是有沒有,而是有多大的問題。”

“這麼說你掌握他一些情況。”

“就看你願不願意用。”

“都給我吧,我研究研究,看看叫他怎麼死才好。”

顧龍便把雷的一些經濟問題統統告訴了鄭秀麗。

鄭秀麗便照著顧龍輝的話秘密調查了一番,坐實了,便對顧說:“老顧,你立了大功,我不會忘記你的。”說罷就准備去上面反映情況。

顧急忙叫住她問:“你准備向誰反映情況?”

“當然是王奇昆。”

顧使勁搖頭說:“不好。”

鄭大惑不解,瞪著眼睛看著他。

他說:“你想,王奇昆肯定早就被雷橫收買了,他會辦他嗎?這事你必須往上捅,才有用。”

鄭秀麗恍然大悟,點點連頭說:“對對,你提醒得對,我差點犯大錯。”

鄭秀麗就想把這事捅給游國正,可又一想,老求人家也不好,他應該放在關鍵的時候用,就把材料給了省紀委。這些材料全是往雷橫命門上戳的。紀委來人一查,立刻就查出了問題,雷橫在任副科長和科長十余年間,居然收受了各種紅包、禮金、賄賂共計183萬,便馬上把雷拘捕了。這事頓時成了省城各大小報刊爭相報道的一個熱門話題。後來大家便知道這次的反腐英雄人物是鄭秀麗,便有人說,這娘們雖然褲帶子不緊,卻還有正義感,難能可貴。她的名聲一下就提高了不少。游國正這回也神氣了一些,好幾次對人說:“你們都罵我任人唯親,可看到沒有,也是任人唯賢呢,古人說任賢不避親,那就是專門指我的。”因此他沒等鄭秀麗來聒噪,就叫王奇昆讓她當了基建科長。鄭原來想最快恐怕也得花上一兩年時間才能坐上正位,哪知僅兩個多月一點時間就達到了目的,雖然喜出望外,卻也有些措手不及,第一次召開全科職工大會講話的時候她甚至都有點哆嗦了。不過她到底是見過世面的人,廳長都能擺平,小小科長又算得了什麼,再加上顧龍輝一旁助陣,她很快便在科里樹立起了權威。她跟顧龍輝的關系就非常密切了。她喜歡顧的溫文儒雅,辦事沉穩。顧龍輝則很欽佩她的公關能力。有人諷刺他在娘們手下混飯吃,丟了男子漢的氣概,他卻說:“娘們有時就是比爺們強,不服不行。”

鄭秀麗剛上任這陣子工作還算順利,但慢慢就有麻煩了,一到關鍵時刻,原先靠著雷橫混飯吃的那幫人總跟她唱對台戲,陽奉陰違。她就找顧龍輝商量,討教應對之策。顧說:“這些人追隨雷橫多年,都得過雷橫很多好處,當然不會買你的帳。我看啊,沒別的辦法,只有把他們都拿掉,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樣你才能真正控制這個科。”

鄭秀麗頗頗點頭:“怎麼拿?”

顧早就成竹成胸,便如是這般地告訴了鄭。鄭聽罷誇道:“你是我的軍師。”

然後她依計行事,仗著王奇昆的勢力,把那些跟自己不是一條心的人都調了出去。這一年,正值航運局大發展,貨客兩運形勢喜人,為適應發展的需要,統一調度,省里把一個客車運輸公司也劃歸了航運局。蓋因這個公司是專跑省城鄰近各縣的,多年來為跟航運局爭客源互相掣肘拆台,還多次動手動腳,省里從來沒真正把兩家單位的關系搞好過,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兩家合並,但人事安排又是一件擺不平的事,更何況省客運總公司死活不放手。誰知今年客運總公司的經理及其幾個副手都出了問題,一下群龍無首,省里便趁機把客運分公司合並給了航運局,等到客運總公司新的領導班子組成時,生米已經做成熟飯,他們鬧了幾次,自知無力回天,也就算了。航運局便家大業大了起來,基建科的工作自然也隨之增多。那家客運公司改成了航汽公司,有數百台車,上千職工,單位寵大,人事繁雜,見航運公司淨砌新樓房,就嚷嚷著既是一個爹媽養的,就不該有厚薄之分,我們也要住新樓房。航運局為籠絡人心,自然一一應允。鄭秀麗手上一下便有了好幾個工程。她十分歡喜,表面上叫顧龍輝對外張榜招標,公平競爭,暗地里卻把消息露給陸同。這一日陸同便親自找上門來了。他初到省城,想一下就攬到大工程是不可能的,必須先從中小型工程入手,積累了一定的經驗、資金和知名度,才好弄大的,鄭手上的那些工程現在就最適合他。為了完全套住鄭秀麗,他非常舍得給錢,讓她吃百分之十到十五。鄭秀麗也覺得他是個非常理想的合作對象,不光因為他舍得給錢,還因為他是老同學,大家有感情,不會出問題。

陸同的工程當然也不止鄭秀麗這一塊,還接洽了好幾個單位,每次剛開場都不太容易,但只要一撒銀子,便水到渠成。不過半年多的時間,他就在省城打開了局面。

一日,陸同去孫一夫家拜訪。

孫一夫早不在巨托鎮住了,那個防盜器廠他交給了一個從學校請去的專家管理,他這兩年在城東辦電冰箱廠,就在鴻都花園買了一套複式樓。他于去年結婚,妻子是學校一個青年老師。當時去國外旅游了一個月,沒有在家大操大辦,很多熟人朋友知道後都當面罵他不夠意思。他總是解釋說我不在乎形式,只重內容。他的這個住處離陸的住處並不遠,兩三站路的樣子。

陸同進了孫一夫家,發現客廳里坐了幾個穿警服的客人。孫一夫指一個官銜最大的中年人介紹說:“市局的丁副局長,你以後有什麼案子可以找他。”

眾人齊笑。孫一夫又指著一個年紀30左右的人問陸:“這位應該認識吧?”

陸同仔細看了看說:“認識,我們的同學,不過名字我忘了。”

“薛平。”

“對對對,薛平。”

“他是刑警隊副隊長。”

接著孫一夫又把陸同介紹給了大家:“從海南島回來的著名企業家,房地產老板陸同先生。”

丁建偉就跟陸同握手,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他。陸同也掏出名片回贈丁,又給在場的都發了一張。薛平熱情把陸拉到身邊坐下,拍著他肩膀說:“不錯啊,你也發財了。”

陸同覺得他有點放肆,皺了皺眉頭,肩膀往邊上閃了閃:“聽你的口氣,好像我不該發似的。”

薛平說:“海南島回來的人怎麼這樣理解別人的話,我是佩服你老兄啊!”

“是嗎,那對不起,我剛才還真沒聽出來。”說罷陸同輕輕拍了拍薛平的手,既表示歉意,又是在告訴他不要隨便拍人肩膀。

孫一夫便拿出酒來招待大家:“xo,不是你們,別人我輕易不動這酒。”

陸同說:“其實這酒真沒什麼意思,絕對沒有我們的茅台、五糧液好喝,卻他娘貴得嚇人。”

“包裝,包裝,老兄,現代社會里商品包裝是成功的關鍵。誰懂得了包裝,誰就成功了一半。”

大家便沿著這個話題展開,談起了生意上的事。幾個警察雖不懂生意,但平素最喜歡跟生意人交朋友,耳濡目染,學了不少東西,談起來倒也不是白癡,甚至還知道很多孫陸兩人不知道的事,叫他倆有時感歎不已。不光如此,他們甚至還能提供一些商業信息。這會丁建偉就說起了城北開福寺有片居民區,政府准備拆遷,想建一片商業樓的事。陸同不禁來了興趣,問:“真有此事?”

丁建偉說:“十有八九。我前幾天去市規劃辦公室,看見模型都已經做好了擺在那,聽說現在只等省里蓋戳戳就可以了。”

“這個工程給誰搞?”

“還沒定,聽說曹子江,鄒華義、倪雄他們幾個房地產大鱷都在爭那塊肥肉,不知道最後會花落誰家。你也是房地產老板,可以去爭一下嘛。”

孫一夫說:“不是我跟他潑冷水,他暫時還沒這等工夫。”

陸同很不滿意孫一夫這盆冷水,說:“虧你還是個生意人,連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的道理都不懂。”

孫一夫說:“你再會登攀,總得要點登攀的條件吧,你說你現在有什麼條件?”

“條件是創造出來的。我走南闖北,對這一點深信不疑。共產黨為什麼能打敗國民黨,就是因為最會在沒有條件的情況下創造條件。”

眾人又笑。丁建偉問陸:“建委主任汪凡你認識嗎?”

“怎麼不認識,我從海南島回來第一個認識的就是他,他還專門請我吃了一頓飯,說熱烈歡迎陸老板回來為家鄉的經濟發展做貢獻。不過後來我給航運局建居民樓,請他去剪彩,他娘的沒來。”

那幾人齊笑。孫一夫說:“他肯定是嫌你這池水太淺。開福區的拆遷比你航運局的工程大得多。”

“我並沒說一定能拿下來,但試總該試一下吧,經過這半年多的拚打,我公司的規模已經起來了,具備了一定的攻堅能力,去試試鋼火,就算這次不行,總能積累一些經驗,為下次打基礎!”

丁建偉贊道:“對,陸老板是個辦事的人。”

孫又說:“那倒也是。”

陸同問:“汪凡住在哪,哪天我去拜訪拜訪他。”

大家都不清楚。丁建偉說:“我去替你打聽打聽,一有信就告訴你。”

次日,丁建偉就打電話告訴陸同:“汪凡住在建委大院三樓二號,據說他怕找他的人多,再一個也不想讓人看見他家里的那些高檔家具和電器,就在那棟樓下面安了一扇鐵門,里面的住戶都配了一把鑰匙,外人進不去,你去找他恐怕不行。他眼人談事都是在飯店酒樓。順便說一句,那個人很好色。”

“這就好辦。”

陸同對丁建偉表示了一番感謝。丁說沒什麼,朋友之間互相幫助幫助嘛。然後陸同就給宋海棠撥電話。宋海棠近來在省城拍一部電視連續劇,她投資的,現在各報刊雜志的娛樂新聞里經常有她的消息。兩人就在電話里互相問好。陸同問及她跟孔祥書是不是真像傳說的那樣要結婚了。

宋海棠說:“不知道,看看再說吧。找我什麼事?”

“你認識汪凡嗎?”

“認識。”

“關系怎麼樣?”

“還可以。”

“聽說開福寺那邊有片居民區要拆遷建商業樓,這麼一塊肥肉,你不想搶嗎?”

“我哪有時間,房地產公司全靠孔祥書撐著,他現在深圳干,根本沒空管這邊的事。”

“這個工程我倒是有些興趣,你能不能幫幫忙?”

“我能幫你什麼忙?”


“替我去汪凡那求求情,只要他答應我,其他的事好說。”

“你太高抬我了,他不會因為我去說兩聲就把那個工程給你。”

“這麼說你和他關系一般般。”

“差不多吧,反正也就是吃過幾次飯而已。”

“那你說有什麼辦法能搞定他呢?”

“這我不清楚,畢竟沒深交過。”

“他貪財嗎?”

“當然貪,誰不貪財!不過我聽說他更愛女人,這方面挺有名的。”

“他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當然是漂亮啦,總不至于喜歡一個丑八怪吧!”

“他跟你們演藝界的女人接觸過嗎?”

“不知道,好像沒有吧。”

“那這樣,你給我在演藝界物色一個女孩子,行嗎,我拿去逗逗他。看他上不上鉤。”

“怎麼著,要我拉皮條呀?”

“別說得這麼難聽,幫幫忙。”

“這忙我幫不了。”

“老同學,你不夠意思。”

“那你能給我什麼好處?”

“送你一套金表、鑽石首飾和項鏈。”

“其實我也不是非要你東西,只是這事說起來不好聽……我看看吧,有了對象就告訴你。”

晚上,宋海棠就把這事辦妥了,給陸同打電話說:“我劇組里有一個演丫環的小姑娘,叫吳知愛,她是中央電影學院表演系畢業的,江蘇女孩,長得水靈靈的,古典扮相和現代扮相都很不錯,極有潛力。女孩子的心氣也很高,但苦于沒什麼人抬舉她,我這里的女孩你也知道,個個都是明星坯子,競爭十分激烈,她想出頭不太容易,你是大老板,如果願意抬舉她的話,那她肯定就星途燦爛了。這個道理她當然也很明白,我一說介紹個男朋友給他,是個大老板,她很爽快的就同意了。但我沒說太明確,下面的文章你自己去做吧。”

“很好很好,你辦得非常漂亮。”

“今晚我在家里辦個家庭舞會,邀請了一些劇組的人和社會名流,你來一個吧,到時我讓你們認識。”

晚上,陸同就西裝革履開著小車去了宋海棠的別墅。

客廳里已經非常熱鬧,放著舞曲,已有幾對男女在翩翩起舞。吳知愛早來了,已跟人跳了一曲,正端坐在一旁跟幾個劇組的同事閑聊。宋海棠並沒有急于給他倆做介紹,只是把吳知愛指給陸,叫他等會去邀請她,又把陸指給吳知愛,要她等會接受他的邀請。陸吳兩人都有了數,便四目相對,互相審視。吳知愛心里還是相當矛盾的,她知道這不是相親,更不是戀愛,內心深處很是抵觸。可陸同是大老板,自己平時不就是夢想結交這樣的人嗎,現在機會來了,如果放棄,未免有些可惜。好在她是一個性格開朗的女孩,樂觀通達,凡事都容易想通,再者說,演藝界競爭如此殘酷,有時候是非受點委屈不可的。這樣想著,再看陸同,便覺得陸同還是很值得喜歡的。他跟許多大老板不一樣,沒有腫脹的眼袋和肥碩的身體,30出頭,皮膚黝黑,肌肉健壯,看上去頗有幾分青春的朝氣。這時陸同走了過來,向她伸出了手。兩人都是見多識廣之人,又各懷鬼胎,自然是一拍即合,幾曲舞下來,就都有了難分難舍的感覺。舞會尚未結束,兩人便向宋海棠告辭。宋海棠笑著開玩笑說:“你們真是高速度啊,既不施肥也不澆水就已經長出莊稼來了。”

吳知愛偏頭笑道:“大姐你別取笑我,我不過是想出去透透空氣。”

陸同帶著吳知愛出去吃夜宵。吃完之後,兩人的感情就更近了一步。午夜陸送吳回去,到地方一看,吃了一驚,吳知愛竟是在城中一片破爛的居民區里租了一間房住。房子也很小,只有約十平方米,里面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只方凳,還有一口皮箱,十分寒酸。房里還有一股難聞的油煙味。吳知愛顯得很難為情,請陸坐:“你別笑話,我這不能跟你大老板的別墅比。”

“這哪是人住的地方……”他還想說簡直就是狗窩,怕傷了女孩的自尊心,便忍住了。他這才知道原來演藝界也並不是個個鮮光亮麗,其中一等人可能是剛剛投身進來,除了優越的外形條件,幾乎一無所有。她們到處鑽營,,哪都能看到她們的影子。平常她們在家里也許就跟一個小市民一樣,吃穿都不講究,偶爾還可能餓肚子,穿破了洞的衣服,但一到外面,立刻人模狗樣起來。她們不管多麼窮困,總會有一套非常入時的服裝,稍好一點還有高級手表和首飾、項鏈什麼的,為的就是出去裝裝門面,因為門面對她們來說太重要了,這幾乎就等于是進出演藝界的通行證。陸既驚訝又暗暗高興,高興的是這種女孩肯定會輕易上自己的勾,說不定還無需自己使什麼心計,她就會主動撲上來。他覺得自己不必再像剛才那樣謹慎小心了,完全可以放開膽子干。吳知愛倒了杯水給陸喝。陸看了看這杯水,連一絲熱氣都沒有,水質好像還有點渾濁,他連接都不想接,嘴巴朝桌子努了努:“放那吧。”

吳知愛不好意思笑了笑:“嫌不乾淨是不是?”

“生活條件太糟糕了,你在這住了多久?”

“跟你說過,半年多了。”

“沒得什麼傳染性肺炎或其他什麼病吧?”

吳知愛聞言很不高興:“怎麼,你怕我有病?”

陸同知道她誤會了,說:“我的意思是說這的衛生條件和空氣質量這麼差,對人的身體肯定很不好,你居然能扛過來,真了不起。”

“這有什麼,你看這一帶這麼多人家,都是這樣的,有的一家三代五口人住的房子也不比我這房子大多少,他們世世代代這樣住,不是也很健康嗎?你是富人,住的是小洋樓,就把我們這的情況看得很嚴重,其實我們好得很,生命力旺盛著呢,倒是富貴的人容易得病。”

陸同笑道:“就算是吧,但我看最好還是別在這住了,你這嬌貴的身子薄,跟那些天生命賤的人比不得。”

“不住了?你說得輕巧,不住這住哪去,到外面去睡大馬路呀?”

“住賓館呀,我替你付帳。”

“嗬,真大方,憑什麼你替我付帳?”

“就憑我們今晚的交情,怎麼,不行嗎?”

“那當然好,可我就是不明白,陸老板,你該不是別有用心吧?”

“你倒是挺直率,那我也就直率的說,就算是我也沒什麼錯,總之一句話,我只會為你好不會為你歹。”

吳知愛便大方地說:“你這樣說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誰稀罕你的客氣。廢話少說,走吧!”

陸領著吳出來,去賓館給吳開了一間房。這一晚陸同自然就留下了。

陸同似乎有點喜歡上了吳知愛,想抓在手上多玩幾次,沒有馬上把她獻給汪凡。另外他也覺得這事不好啟齒,吳知愛願不願意干他還拿不准。可巧就在這時候,出了一件意外的事幫了他的忙。

這天吳知愛接到一個電話,是她母親打來的,說她父親喝了點酒,開車出了事故,壓死了一個人。現在全家調動起了所有的關系救她父親,這種事按道理是要坐牢的,但死人那方表示如果他們賠償的價格讓他們滿意的話,他們可以考慮不予起訴,公安部門已拿錢打點妥當,說只要死人一方不追究,他們也樂得睜一眼閉一眼,現在全家著急的就是錢,母親問她能不能想辦法。吳知愛問:“對方要多少錢?”

“因為是你爸爸酒後駕車,他們宰得比較狠,開口20萬,一點還價的余地都沒有。我們東拚西湊也只湊了8、9萬,還少十幾萬。其實我知道找你也沒什麼用,看來你爸在劫難逃了,這一進去少說也是10年。”

“媽,您別急,我也許有辦法,您給我點時間。”

吳知愛就把這事跟陸同說了,意思是希望陸能主動借她一點錢。陸同要釣大魚,自然不會輕易上勾,說東道西,就是不接她的碴。吳知愛知道他在裝傻,很是不滿,可救父心切,只得硬著頭皮開口借錢。

陸同說:“干嘛借呀?”

吳知愛不覺很是驚喜:“難道你要送我不成?”

“那也不是,一送我倆的性質就完全變了,對不對,我希望你仍然還是自由的。這樣,我給你找個掙錢的活,只要你辦成了,別說十幾萬,幾十萬都沒問題。然後再拿錢送給哪個導演,要他給一個重要角色,這樣你就成名了,往後錢對你來說就不叫事了,你爸再多壓死幾個人也沒關系。”

“呸,你爸才會多壓死幾個人呢!說吧,什麼事這麼好掙錢?”

陸凡覺得已經沒必要再拐彎抹角,就把自己想拿到城北的拆遷工程,必須先把汪凡弄住的想法毫不隱瞞的告訴了她:“事成之後,我給你30萬。不過有一點我想強調一下,我的幾個對手都在玩同樣的手段,但我了解他們的情況,他們送的都是夜總會的下等貨色。就看你的了。”

“原來你跟我接觸就是為了這個。”

“實不相瞞,的確如此。你也別怪我,那沒什麼意思,一句話,干不干?”

“為了救我爸,我是不干也得干。但你這手段,也太惡毒了點。”

陸同賠笑說:“沒辦法,都是被逼的,這個社會逼人啊!”

次日,陸同便去建委拜訪了汪凡。汪凡在辦公室里熱情地接待了他,親自給他泡了一杯茶,關切地問他回湘半年創業的情況,問他對政府有什麼意見沒有。陸同就不客氣地說:“效率太低,你們辦事的效率跟海南的辦事效率根本沒法比,人家是開著火車前進,你們是老牛拉破車。其實湖南人才濟濟,地理優勢雖不能跟沿海地區比,但也不差,京廣大動脈一線貫穿,北端岳陽有長江黃金水道,只要你們會利用,提高辦事效率,我敢肯定湖南經濟絕不是現在的中下水平,至少是個中上水平。”

汪凡就現出一種跟朋友說實話的誠懇態度說:“唉,老弟,理是這個理,誰都懂,問題是要做就難了。”

“有什麼難的,別人不都這樣干的嗎?”

“湖南人啊,既有一種敢為天下先的胸襟與氣魄,有時候又是很保守的。省委那幫人受毛爺爺影響太深,對經濟改革,你說是領會不深也好呢還是有一點兒抵觸也好,反正他們不太積極,心甘情願落在後面,事情非得等大家做完了他們才做。怕呢,怕哪天風頭不對,槍打出頭鳥啊!”

陸同說:“都什麼時候了,他們還有這種擔心!”

“你是純商人的眼光,不知道政治家們想的是什麼。”

“什麼政治家,一批政客,慣于見風使舵的政客,往往成事不足敗事有余。”

汪凡顯然心里是同意陸同的看法的,但身份決定了他說話得留余地,便笑了笑說:“老弟,牢騷太盛防腸斷。”

議論了一會政治時局,汪凡便問陸來有何貴干。”

“我是為開福區那片拆遷工程來的。”

汪凡顯得很是意外,笑問:“嚇,胃口不小啊!”

“怎麼,聽口氣你像是認為我不該來摻合?”

“哪里話,我歡迎所有的人都來摻合,但我不是殺你的自尊心,你的實力恐怕不夠。”

“這話你就不公平了,不算我在海南島的事業,就說這半年多來,我建了幾棟樓,幾千平米,回回被質檢部門評選為優,沒有實力我能做到嗎?”

“這當然很不錯,可跟人家一比,你就小巫見大大巫了。”

不能完全用過去的成績說話嘛,重要的是誰更適合干這個工程,我認為我最適合,誰不服氣,那我們可以來比劃比劃。”

“行啊,你非要來摻合不是不可以,自由競爭,誰都可以來。那你就准備准備准備吧,到時跟大家一起競標。不過我得告訴你,你的幾個對手可都不是良善之輩,據我所知,他們有人已經暗地里把那片拆遷區劃到他們的帳下。”

“這嚇不倒我,反正我得試試,就算不成,也是一種學習。今晚我請客,我們去廣東酒樓吃吃野味。”

“啊呀,不行,我今晚已經有飯局了,改日吧。”

“那就明晚。”

“明晚我也有局。”

“您老真是忙不贏啊,那後天,不信你後天也讓人霸占了。”

“說對了,也讓人霸占了。”

“啊,誰呀,手這麼快?“

“你呀,還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