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三章 周正濤




第63章 周正濤陰險定毒計 金真能為虎甘做倀

走近一看他才知道這原來是周正濤家搭的一個靈棚。靈棚里掛著周正濤父親的遺像。江風很驚訝,他記得前兩天還看見周老頭子在菜場買菜,挺精神的一個老人,怎麼突然沒了。周正濤的兩個哥哥在很殷勤地應付前來吊唁的人,周正濤卻不見人。江風便進了周家,原來周正濤正在看幾個人打麻將。江風不知道風俗,覺得家里死了老爹,怎麼還可以在守靈的時候開牌局呢。其實這是沒關系的,城鄉都是這樣。周正濤看見了,便過來打招呼。他就把這個疑問提了出來,自以為提了個會讓周很難應對的意見。周卻滿不在乎地說:“沒什麼,他們守在這里,不打牌干什麼,張著嘴巴看天呀!”

“一般都是工人家里喜歡搭這種棚子,你家純粹知識分子家庭,怎麼也喜歡這套?”

“我是不喜歡,但我大哥要這樣干,他在機械廠工作,平常吊唁送了不知多少禮,如果我們不搭棚子,有些人就不會送東西,那他送出去的禮就回不來了。”

江風笑了一下,又問:“老爺子挺健康的呀,怎麼回事?”

“腦溢血。沒治。”

說了一會話。江風感覺周老是在往自己上衣口袋看,突然就知道自己該干什麼了。他跟周交情不太深,平常也就是在路上碰了面說說話,如果他不來,周正濤是不會怪他什麼的,但已經來了,又是老同學,自然不能不有所表示。就急忙掏出50塊錢給周。周假意不要,推了幾下,最後自然還是收了。就要留江喝酒。江風給了錢,心里很不爽,暗罵自己好看熱鬧,就這麼一個破棚子門票卻是50塊,要是去看電影,這能看五場呢。越心痛,越不願多留,就走了。周正濤就繼續看別人打麻將。他以前對這種東西是敬而遠之的,近來看法發生了轉變,覺得人生一世太管緊了自己沒意思,該娛樂就得娛樂。玩了幾次,手氣臭,牌技更臭,就養成了看的習慣,覺得先得把技術學好了再跟人較量。

這時他二哥走近來悄聲對他說:“你剛才收了一份禮吧,怎麼不交出來?我和你大哥的禮都交出來了,到時大家平分,你的禮少,實際你是最占便宜的。”

周正濤看了二哥一眼:“我准備等會去交的。”就掏出江風給的50塊給了二哥。

不一會,同事金真能騎著摩托來了。封了一個包給周正濤,說:“里面還有董浩明的50塊。黎全容今天下午沒上班,去丈母娘家幫忙了,估計明天才會過來。”

周正濤接過包交給了負責收祭仗和禮金的人,然後陪金真能說話。問金:“昨天董浩明好像對你搞的上一期刊物不滿,到底怎麼回事?”

“我寫了一篇文章,討論我們區里的發展規劃問題。我認為應該多學學沿海城市,引進人才,扶植民營企業,加快私有化進程,他看了有點意見,主要是對我的加快私有化進程的觀點不滿,說都私有化了,國家怎麼辦。他說我散布的是西方的論調,警告我以後寫這類文章要注意點。那個狗雜種,思想僵化不說,為人也真他娘討厭。”

周正濤皺著眉頭說:“他雖然思想僵化,但並不是不知道現在的形勢,豈會真正反對私有化!他不過是借題發揮,敲山震虎,不是針對你的。”

“你是說他是沖你來的?”

周正濤沒有說話。

“我看他確實對你好像越來越有點意見了,你對他也不服氣。看樣子你們兩個遲早要攤牌。”

周正濤冷冷地瞪著金真能問:“到時你站在那一邊?”

“那當然是你這一邊了,我金真能知恩圖報,怎麼可能跟他董浩明走!”

原來前些年周正濤當期刊主編後花了很大精力搞期刊,弄得有聲有色,深受程易生喜愛。黃建國又竭力幫襯,請程吃飯經常叫上周正濤,也拉近了周跟程的距離。周自然更是學得十分乖巧,奉年過節就去送點禮品等物。程就說:“周正濤工作認真負責,才堪大用。”就提拔周當了宣傳部副部長。這事董浩明是非常反對的,為此多次跑到程面前陳說不可提拔周的利害關系。他的理由一是宣傳部區區十二三個人,卻安兩個副部長,領導機構未免臃腫龐雜,二是周有精神病史,曾被其家人在瘋人院里關了一段時間,這種人萬一哪天病情發作,勢必影響工作,這是宣傳部,黨的喉舌,不是一般單位。程易生覺得他說得有道理,但最後並沒有聽他的,原因當然很簡單,聽了他的就沒法向黃建國交代。周正濤知道後對董當然就有些痛恨,而董自此也對他有了戒心。周正濤已漸漸成熟,他知道雖有黃建國相助,但官場險惡,稍不注意就會失足落水,所以恨歸恨,表面卻裝出很恭順的樣子,在董面前俯首貼耳。但即使如此仍沒有化解董對他的不信任感。他在宣傳部的日子就過得不是那麼開心,總防著董在背後搞動作。金真能一直跟著周,周當了副部長就讓他負責期刊事物,他幾乎可以說是周的心腹。董浩明幾次想換了金真能,得周力保,才沒換成。工作上金真能就幾乎只聽周的,對董陽奉陰違。

“我還聽到了一個消息……”金真能神秘地說。

周正濤看著金真能,又沒說話,但凝重的神態顯然是叫金說:“我聽說董浩明想當副區長,正在到處活動,他對人說如果他走了,就叫文化館的王館長來當部長,絕不把這個位子交給你。”

周正濤露出不相信的神情。他當然不是不相信姓董的有這心思,而是不相信董會在他自己當副區長八字還沒一撇的時候說這種話。他還是了解董的,那個家伙在官場混了一輩子,城府極深,應該不至于說出這種話,還讓這種話傳到了自己耳朵里。他問金:“你聽誰說的?”

“文化館的小方,他在那當干事,跟王館長走得很近,了解一點情況。”

周正濤雖然不懷疑金真能是自己的人,但官場上的人誰又能說死呢,一時他不知道金真能的消息是真是假,就沒有表態。正要說什麼,忽然大哥在靈棚那邊叫他,他就急忙過去了。原來,來了一批很重要的朋友,送了很多東西,大哥叫他過去一起陪著說話。周正濤很煩這種事,又擺脫不了,只能忍著。金真能幾次想湊近前跟他說話,都沒機會,便走了。

這個晚上周正濤便沒睡覺,和兩個哥哥一起為父親守靈,第二天早上實在支撐不住了才睡下去。

靈棚搭了三天,最後一天開了一個追悼會,然後就拉去火化了。周正濤終于松了口氣,這幾天他累得腰都快斷了。

然後三兄弟坐在一起討論了一下分財產的事。事情不複雜,很快就解決了。難的是母親的事不好辦。母親體弱多病,需要照顧,不能把她一個人扔在這屋子里,得接到他們家去。合理的解決辦法自然是輪流在他們家住。但大哥家境不好,人口多,早就把丈母娘接去住了,擔負這份責任似乎有點困難,二哥比大哥好不了多少。最寬松的是周正濤,有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兩口子經濟上也很富裕。大哥二哥想要周正濤一個人承擔下來,但又不好明說。周正濤知道他倆的意思,心里很不爽,便沒有開口。三兄弟談了半天,沒談好,便暫時放下了,先讓母親一個人住段時間,此事以後再議。

周正濤回到自己的家,把這事跟衛翠蘋說了,說:“唉,他們兩個情況確實不好,我想就接媽來跟我們住算了。”

衛翠蘋當即反對:“都是她養的兒子,他們兩個還多吃你媽幾天奶呢,憑什麼他們不管,全推給你?”

“說了他們確實有困難……”

“什麼屁話,如今誰家沒困難?我身體不好,你兒子小學快畢業了,要考初中,吵不得鬧不得,你呢,經常是一個夜貓子,有時整天不回家,你媽又好嘮叨,常年在這住,誰受得了?輪流住那是沒辦法,我忍著就行了。你那兩個哥哥也太不爭氣了,搞了半天比你這當小弟的還不如。他們這是合伙欺負你呢,我告訴你,你可別上他們的當。”

“話怎麼這麼難聽,親兄弟,談得上什麼上不上當!”

“行了,你少替他倆說話,那倆德性我早領教過了。反正一句話,輪流伺候老太太我衛翠蘋絕無怨言,但叫我們一家背著,沒門。”

周正濤恨不得沖上去抽這娘們幾耳光。但實際上他內心深處還是很傾向于老婆的意見的。如果認下來,老太太今後如果還有二三十年的話,都得由自己負責,那倆哥哥頂多每月給點贍養費,這真不是鬧著玩的。想了一晚上,他拿老婆也沒轍,便想慢慢再看吧。

第二天,他一上班,董浩明就找他談話,說:“金真能的期刊一直是你負責的吧,我也沒管,但這些天我發現問題還是不少呢,不知道你怎麼看?”說罷董浩明還開了一支煙。這家伙雖然陰險,但不管對上對下,干什麼事都還是很講究方法的,根據他的研究,很多麻煩都是不講究方法引起的。他喜歡修理部下,但從不疾言厲色。周正濤接過煙,再反過去給董點上火,坐在董對面的沙發上說:“沒什麼問題,我看他干得挺好的。”

“我說,你就是太縱容他了。怎麼沒問題,我看問題大著呢。你說我們現在要解放思想,加快改革步伐,這我沒意見,但他現在搞的一些東西已經不僅僅是這個了。我覺得他好像受你的影響比較大,居然經常提倡全盤西方的觀點……”

“他宣揚過這種觀點嗎?”

“當然啦,他沒有直接說明確,但那意思看得出來嘛,我是馴鳥人,麻雀叫一聲是什麼意思難道我會不明白?這事我得有一句說一句,責任恐怕在你身上,今天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希望你注意點,坦率地說吧,我們國家的言論自由度還沒有到這份上,也不能到這份上。”

“我都是按市委宣傳部的要求辦的,我認為我並沒有越軌。”周正濤恨不得跳起腳罵娘,也想跟董說幾句硬話,但他一時還弄不明白董浩明究竟只是想跟自己過不去,還是真的在上面得到了什麼新指示,有點有恃無恐了。謹慎為上,他按捺住了火氣,還微笑著用很平靜的口吻說道。

“如果你真的覺得是在按市委宣傳部的布置辦的,我當然沒意見,那過幾天上面會來人檢查工作,到時候讓領導來下結論吧,我不過說到這里,你要當耳旁風我也沒辦法。”

這場看似和風細雨,實際暗地里刀光劍影的談話令周正濤的心情壞到了極點。他覺得自己在宣傳部的日子太難過了,總是跟這麼一個左擰右擰無論怎麼擰都擰不到一塊的人一起共事,就算相安無事,也不是個事。長期積累下來的這種壓抑的情緒終于使他今天突然閃現出了一個非常明確的想法,那就是一定得把董搞走,否則自己就無出頭之日。經過這幾年官場訓練,他覺得自己無論在為人處事還個人能力方面都漸趨成熟了,到了該有所斬獲的時候,必須主動出擊,不能坐等天上掉餡餅。

中午睡了一覺,他覺得頭清目明,渾身爽快。到了部里見董有事出去了,就把金真能召到辦公室來說話。

“娘希逼,”周正濤學著老蔣的口吻罵道,“董浩明今天跟老子下帖子了。”

“他什麼意思?”

“還不是談你的刊物,他總是盯著你不放,當然最後的目標肯定是指向我的。”

金真能瞪著眼睛想了想說:“他要真盯著我不放,那老實說我這一關還真不好過,我的刊物你不是不知道,平常確實有一些出格的言論,他要抓辮子那太容易了。”

“所以我想,我們不能坐以待斃。他非要較量,那我們就跟他拚一拚。”

“你下決心啦?”

“被逼無奈,不下也得下。”

“那就好,其實我早這樣勸過你。你想怎麼干?”

“我現在急于弄清兩個問題,一,他說過幾天上面要來人檢查工作,不知道是真是假;二,上面對于我們這種宣傳方式滿意還是不滿意。如果說頭條消息不准確,那我恐怕也沒辦法搞他;或者說上面確實要來人,但上面的人對我們的這種宣傳方式沒有意見,那我也沒辦法搞他。否則,我安排個陷阱,叫他狗娘養的吃個啞巴虧,跟老子卷鋪蓋滾蛋!”

金真能湊上來饒有興致地問:“什麼陷阱?”

“暫時不好說。給你兩三天的時間,去把這兩個消息打探清楚,如果屬實,我會告訴你的。”

金應了一聲。

“還有……”周正濤忽然想起了什麼,“再順便打聽打聽董浩明跟市委宣傳部的關系。”

“放心吧,我有個同學就在市宣傳部,還是個小頭頭,找他一問就都清楚了。”

過了兩天,金真能探聽清楚了,一上班就來跟周正濤說。周怕隔牆有耳,說中午我請客,去外面飯館吃,到時再說。

到了中午,周先去了區政府外面的一家飯館,不一會,金真能就來了。周已把酒杯准備好,便給自己和金都斟滿了酒。金真能開了一支煙,說:“情況打探清楚了,要來人,上面確實對我們不滿意。”

周抿了一口酒說:“肯定嗎?”

“絕對。”

“董浩明跟市宣傳部的關系呢,也搞清楚了?”

“他跟市委宣傳部沒什麼關系,但他有一個叔叔是市人大的一個副主任。他當官就跟這個叔叔有關。不過他叔叔和區政府有沒有關系,這我不清楚,能不能對區政府有影響,我也不清楚。”

“只要跟市宣傳部沒直接關系就好,其他方面的關系,我應該擺得平。”

金真能就急切地問:“你給他安排了什麼陷阱,搞得這麼神秘,不早告訴我,好像還怕我泄密似的。”

周笑道:“不是怕你泄密,而是怕你不同意。”

“什麼意思,還跟我有關?”

“當然啦,你還是主角呢。我就直說了吧,是這樣,既然能肯定市委宣傳部對我們這套搞法不喜歡,而董浩明又想用這一手打擊我,那我何不來個將計就計,嫁禍于人!干脆你再大張旗鼓地做西方化的宣傳,等到上面的人來了,聽你彙報的時候,你就准備一份演講稿,說是如何如何在董部長的領導下,怎麼怎麼樣,才有了今天的成績。要給上面一個深刻的印象,那就是這一切都是董浩明的意思,還要讓上面的人覺得你是在借彙報工作之名拍董的馬屁。非常簡單,只這一招,就可以叫他董浩明渾身是嘴也說不清,即使他想賴到我頭上領導也不會相信了,誰會相信一個單位的工作不關第一把手的事,而只找第二把手的麻煩呢!”

金真能聽了目瞪口呆,心想:計確是好計,就是太損了點,把老子給賣了。他就不願叫好,只是喝酒吃菜,同時心里緊張地進行著利益得失的判斷。

周正濤根本不用看他的臉色就知道他會怎麼想,便顯得很體貼地安慰說:“我知道你可能覺得把你也給套進去了。但你應該這樣想,如果這一計成了,董浩明滾了蛋,就算你這期刊主編難辭其咎,但只要有我在,不過是暫時的。如果這一計不成,那就更不會對你有什麼影響了,對不對?”

“對是對,不過我確實很擔心萬一搞不倒董浩明,那我就等于是完全把自己擺到了他的對立面,他肯定對我恨之入骨,會集中他全部的火力對付我。我怕到時候你即使有心幫我恐怕也無能為力了,我就整個成了一個笑柄。”

“這就得由你自己對自己負責,看你提供的情報是不是絕對可靠。反正我敢肯定,只要你的情報可靠,這一招就一定能搞走董浩明,因為到時候我還會叫黃建國去程易生那里打通關節,跟他來個前後夾擊,中心開花,諒他董浩明就是有三頭六臂這次也難逃一死。”

金真能雖然覺得周正濤的話有道理,畢竟這是要自己打頭陣,萬一失算,自己就身敗名裂了。故心里矛盾得很厲害,始終沒有點頭同意。周正濤耐心勸說了半天,金真能仍是覺得對自己來說風險太大,要認真想一想。周正濤就說:“行,我等你的決定。”

但實際上從飯館里一出來金真能就想通了,他覺得自己應該同意的。因為自己跟董浩明本就不對付,董也不是沒搞過自己,那還怕什麼到時候被董整治呢。他真應該擔心的是自己沒有馬上應下來,會從此失去周正濤的信任。越想他越覺得自己笨,也不知當時是怎麼盤算的,怎麼會如此忽略周正濤對自己的看法。就算周正濤這次斗不垮董,但看形勢,遲早有一天周是要坐上宣傳部頭把交椅的,自己更得罪不起他。這一下他後悔慘了,回到家里抓著自己的頭發就揪,恨不得揪成個光頭。


下午一上班,他就迫不及待地跑到周正濤說:“我想通了,干。”

周正濤便狠狠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說在單位上你嚷什麼嚷,已經警告過你的。可金真能為了表達自己堅定的意志,兀自還不住嘴,只是放小了聲音:“你的這個辦法好,絕了。”

周正濤立刻挺著腰板繃著臉說:“怎麼回事怎麼回事,蠢得豬一樣的!”

挨了惡罵,金真能才不再說了,便賠著笑臉說:“好好,有空再談有空再談。”離開周後他也罵自己:確實是個蠢貨,早同意了什麼事也沒有,結果拖到這時候受他這種侮辱,唉,腦瓜還是不夠靈活呢,也難怪在官場上不能得意。

過了一個小時周正濤才主動找到金真能問:“想清楚啦?”

“其實中午吃飯的時候已經想清楚了,只是我想再仔細斟酌斟酌。”

“斟你鳥的個酌!跟著我干能有錯嗎?”

金真能怕失去周的信任,便不停地說好話,賠小心。周正濤其實並不想跟他計較,只要他同意干就行了。兩人的關系便仍舊跟過去一樣。只是金真能多挨了幾句罵,一個覺得爽,一個覺得冤。

晚上吃過飯,周正濤就散著步來到了黃建國的家。黃家再不是過去的那種三間半的灰瓦紅磚房,而是一棟臨江的歐式二層小樓。樓前有個院子,大門處有條大黃狗甩著尾巴蕩來蕩去。黃的老婆正在樓前捧著一只大花瓷碗拌狗食。他笑著打招呼說:“舅媽好啊,吃了嗎?”

“天都斷黑了,不吃不會餓死啊,只有狗才沒吃呢!”

這個娘們是個很粗俗的女人,又老又丑,因周正濤經常來找黃建國,她就認為是他把黃建國帶壞了,使黃現在幾乎不顧家。她對周很有些意見,現在一碰面跟他說話就沒好氣。周正濤知道這婆娘就這脾性,黃建國都惹不起,他當然更不敢惹,一碰到她發脾氣,他就裝傻充愣。

“哪里這麼容易餓死羅,我舅舅那麼多錢,能把你餓死嗎?”

不提錢還好,一提錢這婆娘脾氣更大,就干脆指著周的鼻子罵了:“少跟你舅媽提錢,沒錢他倒還像個人,這一有錢,就被你兔崽子帶得不像人了。”

“舅媽您這話就冤枉我了,我是他帶出來的,怎麼到了您嘴里就倒過來了!”

“反正不管怎麼說,你們都不是好東西。”

周正濤知道最好別再說了,不然連祖宗都會搭上去受這婆娘的侮辱,便笑問:“舅媽,我舅舅在嗎?”

“你說呢?”

“我怎麼說?”

“你想呢?”

“我怎麼想?”

“兔崽子你應該比我還了解他呀,不知道他在哪嘛?這個家對他來說連旅館都不如,頂多也就像個茶館,口渴了,回來喝杯茶,坐一會,然後就又無影元蹤了。你要找他,應該去他那幾個小老婆那里找啊!”

“舅媽您又瞎說,他哪有小老婆……”

“兔崽子你敢消譴老娘!”說罷,這婆娘就提著拳頭朝周正濤撲了過來。周正濤知道這可不是好耍的,急忙跑了出去。大黃狗追了幾步,但它到底知道他是個客人,便馬上停下來只是叫喚。他老遠還聽到那婆娘在罵:“小兔崽子比老雜毛還可恨!”

周正濤雖然知道黃建國養了幾個小情人,但以為黃也就是偶爾跟她們住一住,家里面一定瞞得死死的,哪知黃現在幾乎就不落屋,而那婆娘也對黃的事清清楚楚。從那婆娘的口氣里可以聽出,她雖然氣憤,實際上並不想把黃建國怎麼樣,顯然因為黃太有錢了,她不願離婚,得過且過。現在很多富人的老婆都是在這樣過日子,已經不算新鮮事了。

他就在路邊的電話亭里撥通了黃的大哥大,問他現在哪里,有要事想跟他談談。黃說我在杏花村莊園。他便打的往莊園去了。

黃建國現在被共認為區里的首富。有些人雖然沒文化,不學無術,不知為什麼,經商方面卻十分了得。看來不得不承認,經商所需要的許多東西是課本里學不到的。這家伙從前不過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工人,居然七八年後就成了有近千萬財產的富商。不過話又說回來,到底是個粗人,沒文化,所以財富多了後就有些胡花了。他養了五個情婦,兩個特別漂亮的,分別送了一棟別墅,外加一輛奧迪,另三個分別送了一套複式房,外加一輛桑塔納。其實他給一個情婦的東西完全可以拿來養兩三個小蜜。但他不在乎,並很以這種愚蠢的大方為驕傲。平常帶她們出入各種娛樂場,那更是一擲千金,毫不吝嗇。經常對人說:“錢是什麼?錢其實就是婊子,你就得拚命的玩它操它,它才服你,才會源源不斷地流到你手上來。”他雖不知道流水不腐戶樞不蠹的道理,但他對金錢的看法卻是這一路的。

杏花村莊園的別墅是省城最高檔的別墅,幾乎所有的富商都在這里買了房子。周正濤以前來過一次。那次黃請他來並不是欣賞他的房子,而是欣賞他的情婦。周正濤見了,暗暗驚歎不已,確實漂亮,真用得上古人愛用的那兩句話: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他不明白,這麼漂亮的女孩子為什麼甘願屈身二奶之位,以這等的容貌,去影視界肯定是個明星,去搞公關肯定是個交際花。不過後來又想,無論明星也好,交際花也罷,其實都是需要一定的智慧的,頭腦不好使,再漂亮實際也沒甚用。黃建國思想竟很開放,給情婦照了許多裸照,集成一本冊子,給周看,還將一幅特別性感的放大了的照片掛在他臥室的床頭。

那個漂亮的女孩給周開了門,笑眯眯地把他迎到了正斜靠在客廳的沙發上看黃色錄像的黃建國面前。周說:“你在客廳里也看這玩藝。”

黃建國歪著嘴巴說:“我的娛樂活動就兩個,要麼唱卡拉ok,要麼看這玩藝,其他的電視節目我從來不看。那些東西全他娘扯蛋。”

“老看這個也沒意思呀!”

“哎,百看不厭。娘買逼的,那些西方驢子,毛長,**長,刺激,夠勁。”

那女孩給周正濤倒了一杯已經煮好的咖啡。

“找我什麼重要事。”

周正濤就把想弄翻董浩明的事告訴了黃,說:“我估計就算我的計策成功,可能也還差一點,到時還得靠你在程易生面前運動運動,助我一臂之力。”

“這有什麼問題,把他董浩明搞下去那不是小菜一碟嘛。我以為什麼重要的事,原來就這,嗨,電話里說說不就行了嘛,值當得大老遠跑來。”

“不止這件事。”

“還有什麼事?”

“等會說。”

黃建國就明白了,周是嫌他的情婦在場。便跟周扯了一會閑淡,然後對那女孩說:“你去休息吧,我跟侄兒說說話。”

那女孩就很懂事的上去了。黃便拿出酒來喝,叫周正濤說。

周正濤抿了一口酒,咳嗽了兩下:“我不懂生意,但好歹也在一旁看你做了這些年的生意。我想問問你,舅,你就不想有更大的發展嗎?”

黃建國瞪了周正濤一眼:“廢話,誰不想有更大的發展?但現在不好發展啊,做生意比以前難多了。以前我主要是出來得早,那時候空子多,瞧准了,一猛子紮下去,就是一紮錢。現在他娘的政府管嚴了,再一個競爭對手多了,都學精了,我能保持現在的狀況也就不錯了。”

周正濤搖頭說:“不對,舅,不對。當然,現在政府是管得嚴,各項法規制度正在逐步完善,但我說你說得不對是說你沒看到其實第二次私人迅速聚斂財富的時機又到來了。”

黃建國半躺在沙發上,將他一雙肥厚的大腳擱在前面的茶幾上,翻著白眼看著周正濤,問:“什麼時機?”

“舅,你一向嗅覺十分靈敏的,怎麼這次這樣遲鈍。我說你就是老婆討多了。”

“老子精液多,不多討幾個老婆,那不是都浪費了嗎?”

“蘇聯解體後,一夜之間冒出來無數個千萬億萬富翁。他們是怎麼冒出來的?很簡單,就是通過所謂正當的手段把國家財產轉成私有財產。這幾乎是所有社會主義國家變成資本主義國家後必然出現的事情。我們國家現在就也有人學著在這樣玩了。雖然我們仍然是社會主義,但並不妨礙這樣做。在社會轉型的過程中,是肯定會有一部分國家財產私有化的。當然,獲利的都是有權有勢的人。你有這麼多錢,錢就是勢,所以你可別坐失良機。”

“你是要我把我承包的這幾家廠子都轉變成我自己的廠子?”

“你不想這樣嗎?”

“想當然想,但怎麼可能,國家又不是傻子,就這樣讓你把財產拿走?”

“你可以想想辦法嘛。國家現在的政策是如果企業辦不下去了,就讓它倒閉,出賣廠權。”

“可我的廠子都很紅火呀,根本不存在辦不下去的問題,我還准備擴大規模呢。再說,如果廠子真的要倒閉了,我還去把它買下來,那我不是有病呀!”

“你還沒明白我的意思。我的意思就是想叫你做些手腳,把這些廠子都說成是效益不好的廠子,然後叫國家對外出售,你再給點錢一次了斷,從此這些廠子就完全是你的了,那你的利潤會比現在好上五六倍甚至更多。對你來說,這樣做其實也不過分,因為這些廠子以前都不景氣,沒有你它們早就倒了。”

黃建國眨著眼睛想了一會,忽然笑著從沙發上爬了起來,顯然對周的建議來了興趣。“哈哈,有點意思,你再說詳細點,我怎麼才能讓國家相信我這幾個廠子是虧損企業。”

“嗨,這還用我說呀,你使銀子不就行了,只要舍得撒銀子,沒有辦不成的事。關鍵是國家現在允許倒閉,那這個文章就好做了。”

黃建國想了一會,忽然拍了一巴掌茶幾,誇贊說:“好辦法好辦法,我怎麼就沒想到呢!現在我每年要上交百分之六十的承包費,把廠子買下來就不用交了,而且廠子還是我的。好,好!”

“已經有人這麼干了,有些人甚至故意把一個生意很好的廠子搞垮,再一點點將它的財產轉移到自己名下。我估計國家很快就會在這方面制定出嚴格的法規,你可要抓緊,別趕不上趟。”

“不可能有這麼快,共產黨做事一向拖拖拉拉, 除了打仗。”

具體的行動,周正濤就出不了什麼了主意了。黃建國說如果他能把幾家廠子都買下來,就送周一套複式樓,再加二十萬塊錢。周正濤圖的就是這個,他尋思著有了更寬敞的房子和錢,再接母親來住,衛翠蘋就應該不會反對了。

黃建國第二天便把程易生請到玉樓東喝酒,說了這個想法,問程意下如何。程易生愣了一下,他的第一反應就是這些個有錢人實在是他娘的太貪得無厭了。但他這些年沒少得黃的好處,便又知道自己其實是沒資格譴責黃的,事實上他倒更希望有錢人貪婪,因為唯有這樣他才能有進項,否則他這池水遲早會枯死。但這事太大了,他一時也想不清楚該不該干。就說:“你吃得夠飽了,我看還是安分點吧,守著這份財產,養些小老婆,快快活活的,何必再操心!”

黃建國說:“單從財富上說,的確應該這樣。但人嘛,活著其實很多時候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跟別人較量。看著別人比我發展得好,更有錢,我總覺得他是在向我示威,就總想超過他。再說這事我不干別人也照樣會干,國家財產遲早讓大家瓜分掉。我黃建國就是個金錢動物,從來沒有在新的形勢變化中掉過隊。別看我不讀書,這方面天賦過人,比狗的嗅覺還靈。”

程易生笑道:“這我信,每年冬天你說你要吃掉多少條狗,不是狗才怪呢。”

“事情如果辦成了,絕少不了你的好處。模型廠,服裝廠,湘龍煙廠,鋁合金廠,我都給你一成的股份,再給你兒子辦家電腦公司。你家那小子畢業兩年了,始終沒混出名堂來,他就是沒人抬舉,你那小子其實挺聰明的,只要給他機會,他一定會干得很好。”

程易生說:“你不要拿我兒子說事,真打算這樣干,那這些都是不用你說的。我現在考慮的是你這個計劃可不可行,有幾分成功的把握。要知道這可不像把廠子承包給你那樣簡單,手續複雜著呢,方方面面都要打點,而且可以肯定到時上上下下一定會有阻力,也許會是很大的阻力,你能頂過去嗎?”

“我知道,但我想只要我倆齊心協力,就一定能辦成。錢歸我負責,要多少給多少。上面的關系你擺平,下面的事情我擺平。”

程易生還是很謹慎地說:“一停二看三通過,慢慢來吧。”

“哦,還有件事,董浩明那個人太不知趣了,我看把他調走算了,讓周正濤搞怎麼樣?”

程易生就有點不高興地說:“你急什麼,周正濤才當幾天副部長,就這樣等不及啦?”

“不是,是董浩明老跟周正濤過不去,這你又不是不知道,當時為副部長人選,董浩明是怎麼跟你頂牛的!周正濤一直被他排擠,要不然我也不會開這個口。”

程易生的臉色就緩和了一點,他想起來了,黃建國說的確有其事。不過無緣無故調開董浩明他實在不願意。黃建國看出了他的為難,說:“你放心,不是要你無緣無故搞他,到時候自會有理由的,你只需要順水推舟就可以了。”

程易生就明白了,周正濤那小子又要搞鬼,心里感歎說:真是個典型的政客,那種人如果當了大官,不知多少人會中他的道道。

既然沒有更好的理由反對了,說不得他就得幫周正濤一把。程易生並不知道周正濤到底是什麼計劃,但這天聽說市委宣傳部的陳部長要來檢查宣傳工作,派人傳話,希望他能陪一趟,他跟陳部長是平級,可陪可不陪,一般他是不願陪的,這種鳥事根本引不起他的興趣,但因牽扯到董浩明和周正濤的關系,他就決定陪一回,看看有什麼動靜沒有。

第64章 饕餮正濤支鬼招 建國易生齊聯手


這天上午,那位陳部長就帶著一行數人來了區政府。程易生裝出很高興很歡迎的樣子跟他打了一陣哈哈,然後就領著他來了宣傳部。董浩明早已准備妥當,帶著部里的所有工作人員迎接陳部長。先是他提綱挈領地彙報工作,然後由幾個方面負責具體工作的人具體地彙報。陳部長是個比較保守甚至可以說頗有幾分頑固的老黨員,在聽彙報的時候始終繃著個臉,連一絲笑意都沒有。從他的表情來看,他對區里的宣傳工作很不滿意。這時,金真能上場了。董浩明頗有點得意,他很想聽聽金真能會怎麼彙報。他想此前周正濤肯定跟金真能為了這個彙報商量了很久,他想他倆一定感到相當為難,他相信不管金真能如何彙報,都會使他們處于十分背動的位置上。只要他們一露出破綻,他就一定要馬上出擊,絕不給他們喘息之機。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這時他產生了一種躍躍欲試的快感,不知不覺間已經開始用一種勝利者的眼光看周正濤了。

只聽金真能拿著稿子念道:

……在董部長的正確領導下,我們期刊部每一期的刊物都是經過了嚴格審查的,董部長還規定每篇文章在刊發前都必須由他閱後簽名同意。所以我們刊物的質量一直都能得到保證。董部長認真負責、一絲不苟的工作態度使我們的宣傳工作產生了很大的反響,使全區人民都獲得了正確的引導和深刻的政治思想教育。改革就得解放思想,不解放思想的改革就不叫改革,而且解放得不徹底的思想也同樣會對改革有很大的危害。董部長就是這樣教導我們的,使我們每個人都明白了這個道理,知道了自己身上的擔子有多重……董部長還……董部長的教導……哦……教育……

董浩明如果平常聽到這樣的話,他一定會高興得找不著北。然而現在,他是糊塗得找不到北了。這是一種痛苦的糊塗,一種絕望的糊塗。此刻他心里產生的已不是仇恨,而是欽佩,因為仇恨根本沒有意義。高,實在是高。他知道這肯定是周正濤的傑作。

此刻還有一個人也在暗暗叫絕,他就是程易生。宣傳部的內部矛盾和幾個領導的思想傾向他是非常清楚的。解放思想這種觀點不可能出自董浩明之口,這只能是周正濤的想法,那小子,比誰都壞,就恨不得現在全盤西方了,然後亂七八糟地搞一通,黃建國想侵吞國家財產的主意可能就是他教的。現在周卻唆使金真能把這一盆髒水全部潑到董浩明身上,如此惡毒的陰謀,虧他是怎麼想出來的,這般明目張膽、無所顧忌的栽贓陷害,幾乎有幾分文革遺風了。

陳部長的臉色越來越凝重、難看。不時瞥一眼董浩明。

先前那般躇躊滿志的董浩明這會就像得了瘟疫似的,整個人黴成一團。

有一會董浩明還是清醒的,覺得自己應該糾正金真能的說法,如果他非要這樣說,不惜撕破臉跟他當場對質。但又一想,就算這樣做了,也不可能完全改變自己在陳部長心目中的印象,而風度盡失,最後自己同樣不會有什麼好結果。便一咬牙,認輸了。

陳部長悄悄問程易生:“程區長,你們這里是怎麼搞的,太過分了吧,說句嚴重點的話,你們就只差喊出反黨反社會主義的話了。”

程易生急忙解釋:“陳部長言重了。這都是董浩明一人之過,請你不要把我們區里的干部都看成是這樣的。叫他董浩明一個人負責就是了。”

“處理了一個人就能解決所有的問題嗎?”

“能能,我敢肯定,一定能。過一個月你再來檢查,如果我們沒有改正過來,我把這個區長辭了。”

陳部長聽程這樣一說,就不再責怪,只是搖頭說:“在黨校學習過的人怎麼會這樣!”

這天程易生就對陳部長侍候得十分周到。周正濤玩得太漂亮了,但也玩得有些過,程易生擔心陳部長把事情捅到上面去,對自己都會有影響,他必須把陳部長搞定,讓這件事漚爛在這個有限的范圍內。這種侍候很傷他尊嚴的,故對周正濤都有些不滿了,逮著機會悄悄對周說:“你屙屎老子替你揩屁股,媽拉個巴子,行,你有能賴。”說不得又叫來了黃建國。他覺得是你黃建國要支持周正濤,那自然就得由你黃建國掏腰包,要侍候好姓陳的沒錢全白搭。

黃當然不會在乎這點錢,這天由著程易生性子花,程這才算把陳部長完全穩住了。

次日程易生便把董浩明叫去訓斥了一通。董哭喪著臉說:“頭,你應該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當然知道,我知道的就是你給我惹了一個大麻煩,你屙屎老子替你揩屁股。揩乾淨了嗎,舒服了吧?狗娘養的,你能當什麼鳥部長,還是回到你原來的地方玩去吧。”

董浩明就這樣回了原單位,當了個什麼書記,沒有一個人可以管,倒是落得清閑。

黃建國對周正濤翹起大拇指說:“你出師了。”

周正濤便飄飄然地說:“官場其實好混。都說官場險惡,我倒不這樣認為。只要找到了它的運行規律,就可以左右逢源,如魚得水。凡事都是這個理。”

“現在你是宣傳部部長,我再請你當我的軍師,這次要把那幾個廠子都搞下來,需要你獻計獻策。我保證,一到兩年的時間內把你送到區政府去坐第二或者第三把交椅,四年內修成正果。”

“我這一路,其實也多虧了舅舅的大力扶佐。”

“都需要有人扶佐,沒有誰可以單槍匹馬殺上去。”

周正濤問:“那幾個廠子的情況現在怎麼樣啦?”

“我跟程易生已經分了工,他對付上面的,我撥了50萬專項資金由他任意支配。下面的事由我搞定。你看我們應該怎麼做。”

“這事我替你認真想過,真要把上面的人騙住,可能還得玩點真的。”

“怎樣玩真的?”

“也就是說你得真的讓你的幾個廠子衰敗下去。”

“我才誇你行呢,你馬上就給我點眼藥水。這是什麼餿主意?我讓紅火的廠子突然衰敗,萬一真的它就一蹶不振了呢,我還買它來做什麼,不是有病嗎?”

“當然只是做個表面文章給上面的人看,要說受點損失,這點損失對你來說也關系不大,至于一蹶不振,怎麼可能呢,我難道會讓你去冒這個險嗎?”

“只要損失不大,那我能接受。”

“這是沒辦法的事,要讓人相信,不裝得像一點,就算人家拿了你的錢想幫你蒙混過關,他也不好辦呀!”

“我該怎麼裝?”

“首先是做帳,你得把帳做得年年虧損,月月虧損,做假帳你是行家,我就不多說了。其次要制造工廠都很蕭條的假象。這有點難度,但也不太難,只是麻煩點。我建議你去外面臨時租幾個地方,把你的生產流水線和新機器都搬過去,現在這些廠里面則只留少量破舊的甚至是廢棄了的機器,搞一些面黃饑瘦的工人在里面裝模做樣的做工。到時候上面聽說這些廠子不景氣,肯定要派人來調查的,你不讓他看到這種衰敗的景象,他不可能同意出售廠權。”

“高,高。我說周正濤啊,你以前還算是一個比較儒雅的書生,現在則完全是個壞蛋了。程易生那麼壞,但他跟你比恐怕都還差一點。”

周笑道:“不是我想做壞蛋,而實在是被你們逼的。”

“一顆種子沒長好,卻只怪土壤不好,這對土壤來說公平嗎?不管土壤多好,種子不行,它也長不利索。”

周正濤驚訝道:“嚇,我說舅,你現在的理論水平大有長進啊,居然能打這麼貼切的比方,看來我們在互相取長補短的過程中都共同進步了。不過我要告訴你,我確實是顆良種,完全是被土壤糟蹋了。證據就是,現在你能找得到一顆生長良好的種子嗎?如果找得到一顆,我就承認我是種子的問題。唉,找不到啊,真的找不到啊!所以說絕對是土壤的問題。”

“那你說我是土壤的問題還是種子的問題?”

“你肯定是種子的問題。”

“兔崽子!”

過了幾天,黃建國便按照周正濤的意思開始去外面租新廠地。走了幾個地方,要價太高,他不願意。後來經朋友介紹在南郊找到了合適的房子。那是一個已經倒閉的電燈泡廠。那家電燈泡廠原來是省里最大的燈泡廠,年銷售額過億,是省里的納稅大戶。後來廠里也是出了黃建國似的人物,也許這樣說不准確,應該說是出了一個黃建國的師父,他乃中央某位領導的公子,利用各種關系把廠里的財產都轉到香港去了,然後自己也一去不歸,留下了這個爛攤子給省政府。省府也管不了,給幾千職工一次性發了一年的工資,然後全部譴散了。這里數片廠房省里一直想賣出去。但許多投資商來看了後都沒要,說一是交通不便,二是難以收拾,三是叫價過高。這就便宜了黃建國,他把租價壓得很低。然後他將廠房草草打掃了一下,就開始慢慢將他的幾個廠子往這里搬遷。工人們以為是廠里將有大發展,都很興奮,誰也沒想到自己很快就將被國家出賣。程易生這天來到湘龍煙廠找黃建國,見他正在搬廠,驚問何故。黃便悄悄地向他解釋了一番。程易生聽罷就說:“這一定是周正濤的主意。”

黃建國笑道:“難道我就想不出這種主意嗎?”

程易生說:“你也就一金錢動物,而他是政治家。”

黃建國罵道:“***,這麼瞧不起老子。”

程易生說:“記住了老弟,精神的貧乏是多麼豐富的物質條件都彌補不了的。”

程周遭看了一遍,歎了口氣。

黃建國問他有什麼事。

程易生看了黃一眼,說:“我真不好意思開口,但不說又不行。你給的那50萬,已經沒了。老實說我很久沒給人送過禮了,不知道現在行情漲得這麼快。娘買逼,什麼一萬兩萬的,人家眼角瞟都不瞟一下。”

黃建國問:“事情已經辦到一個什麼程度了?”

“頂多也就一半的樣子。”

“也就是說還需要50萬。”

“恐怕還得加點,求個吉利的數字吧,80萬。”

黃建國猜測程易生多半是自己要,不便多說什麼,就答應了:“我馬上給你撥過去。有了這80萬,事情應該能搞定了吧?”

“差不離,但這種事你應該知道,誰也說不死。”

黃建國心里罵道:你這該吃槍子的雜種。

這日,市里開經濟改革會議,程易生去了。會前碰到分管企業改革的副市長于大軍,他忙湊上前去拍馬屁。跟于大軍打招呼的人很多,他只能簡明扼要地說話,便提到了他們區的經濟情況,把自己這些天精心炮制的一份研究報告遞給了于。于就揮手說:“好好,等我看完了你這報告再聽你說。”于大軍雖是會議主持人,但他很多時候心思並不在會上,因為他知道這種會議不會有什麼實質性的結果,該說的早就說了。他對程易生報告的興趣還大一些,別人在搶著發言,他就看程的報告。這份報告把他嚇了一跳,岳麓區的經濟情況一直比較好,不說別的,單說今年就新增了40多家工廠,引進了幾千萬美元的外資,可程易生的這份報告卻說經濟情況不樂觀,有很多廠子只能維持半開工狀態,還有的廠子根本就完全癱瘓了,工人們都向區政府要吃要喝,可區政府也沒什麼辦法,只能請求市政府支持。報告中還說,要解決岳麓區的這些問題,最好的辦法是把那些已經倒閉或者快要倒閉的廠子全部賣掉,政府換回一批資金,然後再用來扶植其他有希望的企業。于大軍簡直不敢相信。一散了會就用小車載著程易生去一家豪華飯店,跟程談這個問題。

“我記得上次開會的時候碰到你,你說你區里的發展形勢非常好,還說大話今年爭取經濟增長達到百分之十,超過去年全市經濟增長三個百分點。情況怎麼會變化這麼快?”

程易生抱著他的皮包縮在後座上用手抹了一把臉說:“我當時了解的情況的確是很好的,但近來才發現其實有問題。問題在什麼地方呢,主要就出在黃建國身上……他您好像認識吧,他請我們一起吃過飯……可能因為以前發得快,他就頭腦發熱,這兩年想提速,攤子鋪得開,結果搞砸了,虧損很大,煙廠和服裝廠已經大量裁員,模型廠和鋁合金廠也瀕臨破產。那家伙非常可恨,一直瞞著我,這兩年實際是報喜不報憂。我近來才了解情況,把他***痛罵了一頓。但也無濟于事了,還得替他想辦法。他那幾家廠子以前都是我們區的明星企業,如果徹底垮了,肯定會拖累我們的經濟。我為這事急得沒法,實在不想驚動您老人家,但我可不想擔個報喜不報憂的罪名,只好據實彙報。”

“哼!”于大軍坐在前座,回頭瞪了程一眼,“據實彙報?他能瞞你,你就不能瞞我嗎?我根本就不相信你才知道這個情況。”

“天地良心。”

“呸!天地法乎自然,你的良心法乎什麼就只有鬼知道了,能跟天地擺一塊?”

程易生挨了幾句譏諷,就不敢說話了。

半晌,于大軍問:“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恐怕只有讓那幾家廠子都破產算了,對外掛牌出售。我算了一下,煙廠至少能賣150萬,鋁合金廠和模型廠至少是100萬,服裝廠至少是50萬,總共400萬。我有了這筆錢就可以用到幾家有發展前途的廠子上去,那些廠子獲得了發展,賺取的利潤完全可以填補這幾家廠子的損失。還是劃得來的。”

“工人們呢,四家廠子加起來怕是有近千名職工吧,怎麼打發?”

“誰買了廠子就叫誰拿100萬出來,每人打發千八百的也就行了。反正現在到處是倒閉的工廠企業,也沒看見什麼地方出事,餓死人的。我還覺得這實際是在幫助這些人脫困呢。這些人端著鐵飯碗,百事不愁,現在逼著他們去另謀出路,肯定能激發起他們的能力來。很多在外面發財的人就是這樣逼出來的。”

“話雖如此,但你不能把倒閉當一種手段來搞呀?”

“沒有拿它當手段,誰敢這樣做?只是走到了這份上,就說這話。”

“你還是再考慮考慮吧,事關近千人的飯碗問題,不是小事。”

“那我們可以這樣,跟那買廠子的人說好,廠子買下來後工人也得留下來,不准任意開除他們。對工人們來說飯碗並沒丟,只是換了個碗而已,而且恐怕還是換了個大碗。”

“哪天我去那幾家廠子看看,真要它們倒閉,事情不會這麼簡單。”

吃飯的時候突然有人闖到了他們的包廂里來。這人一身酒氣,滿臉通紅,顯然已有幾分醉意。他大場嚷嚷說:“于市長,來這吃飯也不通知一聲,我好來給你買單呀!”

“今天不用你,有人買單。”


“什麼有人買,分明是想叫我別管閑事。可我還就愛管這種閑事,今天你的單我買定了。”

這人敞開衣服,也不等邀請,就自己拉了條椅子坐在了于大軍的旁邊。程易生見于大軍沒向自己介紹這個人,就估計他一定大有來頭。就聽王大軍跟他一問一答,此人對王非常尊敬,可氣勢卻很大,說話總要配合強有力的手勢,談起錢來,幾百幾千萬根本不在話下,顯然是個大富豪。這人見桌上沒幾樣高檔菜,便叫過小姐,要了一份燕窩人參玉米粥,一份非洲銀刺花魚片和一份馬來西亞的松鼠板栗肉。程易生雖然是省城各個豪華飯店酒樓的常客,經常對人吹噓說已經把長沙市吃了個遍,現在才知自己實乃井底之蛙。這幾樣東西,別說吃,他聽都沒聽說過。他不禁暗暗感歎,級別就是級別,絕對學不來的,這只有真到了那份上,才能真正體會到那究竟是什麼東西。

那人對王大軍說:“今年市里的班子是怎麼定的?”

王大軍說:“這話才問得有意思呢,這是省里的事,我怎麼能知道?”

“我是說應該聽到了一點風聲吧。”

“每到這種時候都風聲多,謠言滿天飛,可哪一次應驗過!”

“你覺得自己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不怎麼樣!”

“說正經的,伙計,我們商界的朋友這次希望你能當家。”

“為什麼?”

“這樣問就沒意思了。反正我們就是這樣想的。如果需要,要人出人,要錢出錢,我們全力抬舉。憑我們的實力,省里應該不會不考慮我們的意見。”

程易生後來才了解到那人叫方慶祝,是省里最有錢的富商之一,旗下有房地產公司和汽車公司,生意已經做到了香港和海外,在省里商界舉足輕重,難怪敢對于大軍說要抬舉他當市長的話。實際上他這樣做也是聽到了一點這方面的風聲,省里有人想叫于大軍任下屆市長。不過人選不止于大軍一個,省府派系林立,自然各有中意的對像,這時就有點掐勁。商界的富豪們經過一番對比研究,認為于大軍當市長對他們最有利,便推方慶祝做代表跟于大軍說。今天方慶祝恰好在酒樓碰到了于,就借著幾分酒意說了起來。若不是程易生在場,于大軍肯定就會欣然接受方慶祝他們送上的這份厚禮。

程易生回去後一想,忽然覺得這是個機會,弄好了也許會對倒閉黃建國的那幾家廠子有幫助。他就跟黃建國商量,問黃建國在商界有什麼消息沒有。黃建國在商界的地位自然是不能跟方慶祝相比的,對政壇上的消息就閉塞多了,不過他說他可以去打聽打聽。在外面跑了一趟回來告訴程易生:“商界確實都想推于大軍,所以他的機會還是很大的。不過他的對手也不弱,在中央有靠山,聽說是哪個政治局候補委員的親戚。總之,兩人半斤八兩,有得一拚。”

“那也就是說我們也可以有所作為。”

“這事我沒什麼用,關鍵在你。你的區是市里第二大區,代表人數很多,如果能叫他們全投于大軍的票,他也許就會在倒閉工廠的事上對你投桃報李。”

“是啊,我也是這樣盤算的。現在我有兩個擔心,一是他到底會不會成為候選人,其實現在形勢還不明朗,二是我們區里的那些代表會不會陽奉陰違。”

“代表們的事我來擺平,無非是給銀子。”

“你看,又要你出錢,真有點不好意思。”

“什麼話,為他于大軍出錢也是為我自己出錢,如果連這個道理都不懂,我黃建國不是白混了這些年嗎?”

這天,于大軍便來岳麓區視察工作,專門要去看看黃建國的那幾家廠子。他還從稅務局帶了一個會計組,要查幾家廠子的帳。黃建國知道後有點緊張,對程易生說:“這家伙居然帶了一個會計組來,會不會是跟我們玩真的?如果是的,那就麻煩了,我那假帳雖然做得細,但也是經不起查的。”

程易生想了想說:“放心吧,他這肯定是做樣子。就算查出問題,我也可以跟他周旋。”

黃建國對程易生的回答有些不滿意,心想你不過一句話,萬一出了麻煩,我可白忙活一場。便悄悄叫過一個親信,叫他去跟會計組打交道,盡量擺平他們,需使多少銀子,盡管去財務部支就是了。然後回過頭來陪著王大軍和程易生去看幾家廠子。

先到了煙廠。廠里一片狼藉,是把生產流水線搬出去後故意沒有清理留下來的場景。煙廠里沒有幾個人。黃建國說:“生意不好,我讓大多數工人都放假了。”他沖著程易生說,“這個廠子就好了那麼一年,然後就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了。當年這廠子要倒閉了,我是為了你程區長才接下來的,現在不行了,你可不能看著不管。”

程易生兩手一攤說:“我有什麼辦法,自已都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你拜錯了佛,這事能幫你的只有王市長。”

黃建國就說:“王市長……”

王大軍立刻揮了揮手,掃了黃程兩人一眼,說:“你們兩個不用演戲,一切等我看了廠子再說。”

黃程兩人都尷尬地笑了起來。然後程易生狠狠瞪了黃一眼,意思是說:豬啊,別亂說話行不行。黃建國卻根本不在乎他的這個眼神,他現在只想弄明白王大軍這話到底什麼意思,是已經知道了他們在搞鬼,還是在警告他們不要搞鬼。

王大軍問黃建國:“這個廠子你接手了幾年?”

“四年。”

“掙了錢吧?”

“掙是掙了一點,但今年基本上陪光了。”

“你不是省優秀企業家嗎,還去北京開過會,戴過大紅花,程區長在我面前不止一次地表揚你 ,說你是區里的經濟支柱,怎麼,弄了半天這支柱是泥糊的呀!”

程易生知道王大軍這是在指桑罵槐,但也只能裝糊塗,陪著指責黃建國,以撇清自己。“就是,我當區長這些年,第一次栽在了你手上。你口口聲聲怎麼樣怎麼樣,原來就是這樣的啊,叫我在領導面前抬不起頭來。我被你害慘了。”

黃建國陪笑道:“虧只是現在虧嘛,以前我確實為區里做了貢獻的。不能因為現在不景氣就把我以前的功績一筆抹煞,對不對,王市長,共產黨經常說一分為二的看問題,毛大爺也是三七開呢。我不能跟他老人家比,二八開總可以吧?”

王大軍驚訝道:“什麼,他三七開你倒二八開,這麼說你比他還偉大羅?”

程易生氣得笑了起來,說:“王市長您別跟他一般見識,他也就一粗人,沒文化,不會算數。你呀黃老板,頂多四六開,這對你來說已經是最高評價了。實際上你把廠子搞得這樣,我看八二開都不能給你。”

王大軍冷冷地看著程易生問:“那你呢,你應該幾幾開?”

程易生笑說:“我也許沒有功勞,但可能有點苦勞,至于這苦勞值幾分錢,就全看您老人家的意思了。”

王大軍輕輕哼了一聲,然後背剪著手走到了幾個正閑坐在機器上的工人面前,問:“你們每天都是這樣清閑嗎?”

一個看樣子很機靈30來歲的白臉工人說:“以前不是,現在是的。”

“這種狀況已經持續多久了?”

“大概半年多吧?”

“以前有多少工人?”

“二百多個。”

“現在呢?”

“就十來個,還經常到不齊,今天這個不來,明天那個不來。不怪大家,現在每月工資不是拖欠就是克扣,我們都是上有老下有小,不想法去外面再找份活干那怎麼辦?我說黃廠長,這個月的工資應該發給我們吧,再欠著我可要領著一家老小去你家吃了。”

黃建國略顯氣憤地說:“去我家吃?口氣倒是不小,那是你去的地方嗎?你想干就繼續干,不想干就走人,少廢話。要說待遇,我黃建國自問待你們不薄,以前廠里情況好的時候我是怎麼對你們的?工資獎金都是全區最高的,還經常發福利。現在一遇到困難,就他娘的找我逼債。我沒做黃世仁,你們倒當上黃世仁了。少來這套!”

那工人就更來氣了:“照你這麼說不發我們工資你還有理羅?我們在廠里干活,從來也沒偷懶,拿工資是應該的,拿獎金也是應該的。你不要以為發工資發獎金是給我們恩典。我們真的算好的呢,如果換一批厲害點的工人,早鬧到市里去了。”

“那你們鬧去呀,我沒錢,反正現在打死我也沒錢。不想干了你們就走人。想干就好好干,到時我有錢了再發給你們。”

程易生出來制止說:“都少說兩句。都應該替對方想想。任何一件事都會遇到困難,如果一遇到困難就像你們這樣鬧,那整個就再沒有翻身的機會了。黃建國,你這個廠長應該高姿態一點,怎麼能跟他們這樣說話。”

“反正已經干不下去了,我能怎麼說話。”

王大軍冷眼觀察,多少看明白了幾分,就懶得再欣賞下去了,便轉身去了另外的幾家廠子。整個上午走下來,王大軍在幾個廠里看到的基本都是一樣的情況,問工人們那些問題,回答也基本相同。他皺著眉頭把廠子掃視了一遍,搖了搖頭,走了。程黃二人跟著他屁股後面,互相看了一眼,都拿不准王大軍在想什麼。然後黃就請王大軍去河西著名的楓林紅飯店吃飯。席間王大軍神情凝重,一言不發。黃建國小心翼翼給他倒滿了一杯酒請他喝。他理都不理,自顧自夾菜扒飯,自始至終沒碰那酒杯。黃程兩人就也不敢喝酒,陪著吃了一頓從來沒吃過的沉悶的午飯。

飯畢,王大軍招呼司機,跟程黃兩人招呼也不打,便揚長而去了。

“媽拉個逼,這家伙搞什麼搞,耍猴呢!”黃建國這才顯得十分英雄地在背後破口大罵,使得那些服務小姐都詫異地看著他。

程易生瞪了他一眼:“叫什麼叫,顯你喉嚨粗呢!”

“這王八蛋什麼意思?”

“也許他是在用這種態度告訴我們,戲演過了。”

“我給了你那麼多錢也喂不飽他嗎?”

程易生生氣地罵道:“什麼屁話!那80萬我還沒動呢,如果你舍不得了,我干脆還給你。”

“那難怪。你干嘛還不動?”

“就好比一場戰役,先得解決外圍敵人,然後再發起總攻。我們總攻的時間還沒到呢。不要著急,耐心等一等,看他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程易生的判斷是對的,王大軍對現在自己周圍發生的一切事情他都看得明明白白的,他正在對可能出現的種種情況和結果進行分析和估算。他是玩政治的老手,不會輕易做決定。外面的那些傳聞他當然是非常清楚的,不是空穴來風,他的確有可能成為下屆市長,但對手很強,他也可能落敗。他當然不能退縮,現在他做的一切事情都必須圍繞著這個主題展開。他找來了幾個心腹密商此事。幾個心腹早就在為他活動了,報告說全市六個區,三比三,他這三個區的人大代表比那三個區多二三十人,但這並不足以使他穩贏,因為肯定有些代表不會投他的票。但他對手的那三個區里也有人不滿意他的對手,不會投他對手的票。現在的關鍵就是比誰更能控制自己的選票。在他這三個區里,岳麓區最大,必須做為重點防衛,只要這個區穩得住,那事情就成功了一多半。

王大軍點了點頭說:“穩可能還是穩得住的,但代價可能也不小。”

幾個心腹不知他什麼意思,想問,又都不敢問。

過了幾天,市里又有一個會,程易生又來參加了。會間休息大家都在抽煙室休息抽煙。程易生便走到王大軍身邊說話。程問:“我那報告您研究過了嗎?”

他慢條斯理地說:“研究過了,報告很好,但現在不宜實行,因為換屆之後我能不能管這事還說不定呢,萬一換了人,我現在回答了你有什麼用?所以,等換屆後再說吧,明白嗎?”

程易生笑道:“明白。”

王大軍嚴肅地說:“我什麼都沒說,你明白什麼?”

“您想說什麼我不知道,只知道我一定會爭取換您上去。曾志我對他從來都沒有信心,他當副市長這些年,只去過我們區三次,而且都是走馬觀花,什麼事也沒解決。他如果當家,我們這些家庭成員都得去要飯。您放心,我保證岳麓區不跑一票,如若失守,我提頭來見。”

“看來你也算過這筆帳。”

程易生坦誠地說道:“都是玩政治的,這是基本常識,誰不會算?”

“那好,有你這話我就放心了。岳麓區就交給你了,如果你說到做到,你的報告就可以落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