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九章 惡功法




第69章 惡功法流氓成性 得知友英雄相惜

司馬北摸著隱隱作痛的臉頰,又連夜趕寫了一篇文章,題目是《這就是他們的真善忍》,把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詳詳細細地寫了下來。母親非常為他擔憂。幾次到他書房來看他寫文章,欲言又止,神情黯淡。老司馬見她坐立不安,便罵她說:“叫你去娘家住你又不去,一晚上出出進進,搞得人睡不著覺,我沒被那些人嚇死,先就讓你給鬧死了。”

她便惱怒地走上前去揪著他的耳朵說:“你要死趁早,我只是擔心兒子,他如果有個三長兩短,老東西,我真跟你沒完呢。”

老司馬摸著被揪得生痛的耳朵說:“為正義而死,死得其所。”說罷翻身睡去了。

司馬北便在書房里沖母親大聲嚷道:“明天我非把您弄到外婆家去不可。我也受不了您啦!”

次日,一上班司馬北就把寫好的文章交給了陳賢亮。陳見了後大吃一驚:“什麼,他們這麼快就上你家找麻煩了?”

“點了他們的死穴,他們當然狗急跳牆 。”

“怎麼樣,沒什麼事吧,令尊令堂大人可還安然無恙?”

“謝謝關心,都好。我們一家人都不怕他們。”

“不怕歸不怕,但也得小心,他們可是有一個組織的,經常這樣找上門去難說不會出事。你想好了嗎,真打算跟他們干到底?”

“是的,半步也不退。”

陳賢亮便抓著司馬北的手輕輕搖了搖,贊美地說:“你在這工作了好幾年,我今天才發現你是一個真正有社會道德感的人,我很欽佩。”

司馬北靦腆地說:“沒什麼,一點良心而已。”

司馬北覺得陳賢亮的這句誇獎足以補償昨晚吃的幾記耳光。他非常愉快地回到自己的編輯部,跟同事們開了幾句玩笑。這時他辦公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拿起一聽,話筒里就傳來一串含嗔帶怨的責罵聲。原來昨晚因紀方他們的阻撓,他沒去成電影院,把女朋友在那晾了一晚。後來紀方他們走了,他氣憤得只想怎麼寫文章揭露他們,完全將她忘到了爪窪國。女朋友說:“我本來不打算理你了的,但又覺得不能這樣不明不白地被你踹了,必須問個明白,為什麼,為什麼涮了我一晚上。”

司馬北不慌不忙地說:“你先消消氣,等聽完了我的解釋,我敢肯定,你非但不會生氣,還會立刻跑來看望我。是這樣的……”

她果然馬上就趕到了編輯部來看他,在他臉上摸了摸說:“打壞了沒有。”

他略顯得意地說:“還好,也沒那麼嬌氣啦!”

他女朋友叫鄧麗芳,是長沙大學中文系的老師,長得頗有幾分姿色,倆人是校友,但不同年級,他要大她兩屆。在一次元旦舞會上,兩人碰上了,跳了一曲舞,因都是學中文的,共同語言很多,一晚上根本不夠他倆談的,就多談了幾個晚上,一發不可收拾,就相戀到了現在,都有談婚論嫁的意思了,只等誰先表達出來,便立刻生米做成熟飯。

“你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就弄了個這麼大的事,我很為你擔心呢!”鄧麗芳略帶埋怨地說。

“有什麼可擔心的。”要說司馬北一點不怕,那是假的。但他竭力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說,反正怕也沒用,不如先讓女朋友看看他的英雄氣慨。

“是不是去派出所報個案?”

“報什麼案,是被盜了還是遭搶啦?”

“備個底嘛,再有麻煩也好向他們求救。”

“你不要管,這事我自有分寸。”

司馬北顯然低估了這事的嚴重性,這個上午他的編輯部就接到了幾十個電話,都是來罵宮道化的。“宮道化”就是他的筆名,取的是公道話的諧音。這些電話有的是罵宮道化惡意誹謗,有的是想跟宮道化辯論,有的則是故意扮做好心人勸宮道化不要再寫詆毀道可道大法的文章,看似公允端正,實際語帶譏諷,隱含殺氣。這個情況既在司馬北意料之中,又在司馬北意料之外。意料之中的是立刻產生了影響,意料之外的是居然全是跟自己過不去的。他原以為至少會有相當一部分人相信自己,支持自己。他不禁暗暗驚訝道可道大法的厲害,居然把人心抓得這樣牢固。他感到事情會比自己估計的麻煩得多,但他不打算退縮,因為自己的那篇文章等于是向道可道大法宣了戰, 而他的性格又從來不允許自己辦事情半途而廢,尤其是在比較大的事情方面。再者說他也實在難以容忍道可道大法的欺騙伎倆。如果大法只是圖點錢財,他倒可以接受,可大法居然叫人得了病別打針吃藥,這一招簡直惡毒到了極點,完全就是故意把人往死里整。他懷疑張仙仁可能是一個天生的偏執狂,對人類懷有一種根深蒂固的仇恨,否則無法解釋他為什麼要制定這種致人于死地的規定。

他在電話里跟那些罵宮道化的人進行辯論,把道理講給他們聽。但這全沒用,那些人完全就像是中了毒似的,幾乎喪失理智,仍然百分之百地相信大法,認定那個宮道化的家伙居心叵測,不是個東西。陳賢亮和一些同事也接了不少類似的電話。他們把情況反饋給他,問他下一步打算怎麼辦。他昂揚地說道:“生命不息,戰斗不止。”

同事說:“嗬,看不出,還是個正義的斗士呢!”

晚上他為了給鄧麗芳賠罪,好好地陪她玩了玩。先去吃飯,點了一個名叫負荊請罪的大菜,叫了一個相愛永遠的煲湯,兩人喝了小半瓶酒。然後就去溜冰。摔了幾跤,溜不動了,就去看電影。一部很火爆的成龍的影片,熒幕上殺聲震天,兩人卻渾聽不進,緊緊摟在一起說了一整場的情話,還不時親親嘴,差點把舌頭親斷了。最後離開電影院時司馬北只覺襠里濕漉漉粘乎乎的。心里直罵:媽的,沒個好地方。

把鄧麗芳送回了家,他再返回自己的家,時間已經很晚了,他以為父母可能都睡了,哪知家里卻十分熱鬧。家里來了好幾個派出所的人,把他嚇了一跳。仔細一看,客廳那扇窗戶的玻璃被人用磚塊全砸爛了,滿地都是玻璃碎片,那幾塊罪惡的磚頭則很悠閑地落在沙發上、飯桌上和板凳上。司馬北一下就明白了,這肯定是紀方派人干的。老司馬夫婦也是這樣向警察說的,但警察自然不會立刻相信,問他們有沒有更有說服力的證據。夫婦倆便老實承認,除了猜測,並沒有證據。派出所所長羅清聯就撓頭說:“唉呀,這就不好辦了。”

司馬北立刻把昨天和今天的兩份報紙拿給所長看,說:“喏,這是我揭露道可道功法的文章,應該能夠做間接證據吧,還有今天我們編輯部接收到了很多威脅我罵我的電話,這個我的同事可以做證。”

所長微笑著問:“還有嗎?”

司馬北的感覺就很不好,他直覺這個所長只是來例行公事地看一看,沒有那種很負責任想破案的意思。他就又指著磚頭說:“這幾塊磚頭是不是能拿去查查指紋?”

“派出所不能查指紋。”

“可以拿到分局去查嘛。”

“這種小案子沒必要搞到分局去。”

羅清聯只叫手下的干警記錄了老司馬的講述,然後就帶人走了。

母親用顫抖的聲音對司馬北說:“北兒啊,真有危險呢!”

老司馬卻十分厭煩地對她說:“叫你回娘家你不回,只會念叨,念什麼念,不就砸爛了一塊玻璃嗎,有什麼可怕的。實際這正證明了他們的軟弱,你看他們敢明目張膽地砸進屋來嗎?也就是偷偷地這樣砸幾下。他有本事再來砸,老子在屋里等著他。小子,你是不是有點怕了?”

“就你勇敢!”

“好,是老子的崽,有種!”

母親就雙手合十仰著頭說:“老天爺啊,我看這對活寶都有病。”

事情並沒就此結束。午夜過後,一家三口都睡了,將將迷糊,又有磚塊從司馬北房間的窗戶扔進來,在清靜的夜空中砸出一場巨響,把鄰居都吵醒了,有人還爬起來將腦袋伸出窗外嚷嚷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司馬北平靜地回答說:“沒事,安心睡你的覺,天蹋不下來。”

母親在床上顫抖地念叨:“南無阿彌陀佛,真善忍啊,南無阿彌陀佛,真善忍啊!”

老司馬在她屁股上抽了一巴掌說:“你讓老子睡個安穩覺行不行!”

“老天爺,你講點道理好不好,是我不讓你睡安穩覺嗎?”

“當然,你比那些惡棍還吵得人煩。”

到了凌晨三點,又有一塊磚頭飛進了司馬北的房間,砸壞了他的一部收錄機。

他便從窗戶口探出腦袋沖外面大聲說道:“小子,拜托你有點准頭好不好,老子躺在那一動不動你都砸不到,娘賣逼,深更半夜起來專門干這種事都干得這麼沒水平,真不知道你那道可道大法是怎麼練的!”

樓下立刻有人回敬他:“那你王八蛋別躲,看老子這下砸破你的狗頭。”

母親立刻又叫喚了起來:“北兒啊,別發蠢氣,把頭拿進來,挨一家伙不是好玩的呢。”

老司馬又在她屁股上抽了一巴掌:“少操點心,他沒那麼蠢。”

這塊磚頭飛進來把司馬北的一個花瓶砸破了。這花瓶是他從文物市場收來的,花了幾十塊錢,一做收藏,順便也想做個筆筒,竟就這樣毀于一旦。他這下真的憤怒了,再沒閑心跟對方幽默,大喊一聲,沖出房間,進廚房拿了把菜刀,狂叫著跑下樓去了。他在樓下四處尋找,卻連一個人影也沒找到。

等到他垂頭喪氣地回到房間,又一塊磚頭飛了進來。他又大喊著跑了下去。然而他縱然有心跟人拚命,人家卻只跟他玩游擊戰,他一下去,他們便躲了,等他一回房間,便又將磚頭扔了上來。如是再三,他被拖得精疲力盡,再跑不動了,便坐在客廳喘氣。那些人膽子很大,居然不撤,似乎是玩上了癮,見他不玩了,便呆在樓下惡罵,把他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後來又罵他的娘:“操你媽,操你媽!”

他母親聽了,便爬起來說:“我下去看看,看他們怎麼操我。”

老司馬這回倒是很欣賞她的勇敢,大聲贊揚說:“哎,這就對了,讓他們操操,看看他們多大的能賴,竟操一個老娘們。”

母親只穿一條花短褲和一件花格襯衣下了樓,見燈影下站著三個人,看不清臉,都叼著煙,正一邊說笑著一邊漫罵。

“我來了,誰要操我,我接待。”母親一邊走過去一邊對他們說。

那三個混蛋頓時愣住了,呆呆地看著越走越近的這個婦人。突然不約而同地扔了煙頭,轉身撒腿就跑,簡直就是落荒而逃。


母親帶著勝利的微笑回到家里,對兀自在客廳發呆的兒子說:“你也就嘴把式,動真格的還得靠老娘。”

老司馬這會顯得格外興奮,他那已經沉睡了有半個月之久的雄性荷爾蒙激素突然在體內爆發了,等老婆一上床,便扯下她的花短褲,硬挺著一槍紮了進去,顫抖著說:“給你慶功。”

司馬北聽著父母歡快地做愛的聲音,慢慢踱進自己的房間睡去了。

他做了一個美夢。

次日,羅清聯接到老司馬的報案,又帶人來看了一下,見司馬北的房間被砸得一片狼籍,這回感到事態嚴重了,便認真聽取了老司馬對案情的分析,覺得既然老司馬如此肯定跟道可道大法有關,那就應該去道可道功法分會了解一下情況。

道可道功法湖南分會是一個注了冊的民間組織,地址在五一大道的銀都大廈里,租了整整一層,有會長辦公室,財務室,宣傳部,干部培訓部,授功大廳和娛樂大廳。紀方每個星期天在授功大廳里講一上午的課,其他時間來不來就沒譜了。

羅清聯帶人來到大樓里,找到會長辦公室,沒有敲開門,便去干部培訓班找人。這里人很多,大部分是分會的基層干部,正在七嘴八舌地議論樹木嶺的一個功法培訓班的問題。羅清聯打聽他們的會長在不在。他們說不在。他又問你們這里誰是負責人。石濤恰好在場,他知道羅是為什麼事來的,這事說不得須由自己出面擺平,最好別讓羅跟紀方會面,便說:“我是分會秘書長,有什麼事可以跟我說。”

羅清聯就把石濤叫到外面,問:“你們前天晚上干了些什麼事?”

石濤也不回避,很干脆地說:“我們分會有幾個人去了司馬北家,問他為什麼要寫文章誣蔑我們道可道大法。”

“那昨晚呢?”

“昨晚我們沒去,去一次也就夠了,司馬北那個人不可理喻,老去又不能解決問題。我們准備跟他打官司,要法律還我們道可道大法的清白。”

“昨晚他家被砸了,你知道嗎?”

石濤故意驚訝道:“啊,被砸了,怎麼被砸的?”

“別裝糊塗。”

“裝糊塗?我什麼都不知道,裝什麼糊塗?”

羅清聯正想提高嗓門把石濤嚇一嚇,尋思看看這樣能不能有點效果。這時李慶山從干部培訓班辦公室里探出腦袋,對羅清聯說:“羅所長,電話?”

羅清聯很奇怪,這里怎麼會有自己的電話,他問:“我的?”

李慶山一點也不怕懼怕羅清聯,陰陽怪氣地說:“電話找羅所長,我們這里並沒有個什麼羅所長,你是不是姓羅?是的那就是的。”

除了在上級領導面前,羅清聯平常是不大容易聽到這種明顯充滿了敵意的說話的,他便惡狠狠地瞪著李慶山,想起高腔,可又找不到借口,就恨恨地想:等會老子非找你的麻煩不可。他叫石濤在外面等一下,然後走了過去,進了干部培訓班辦公室,拿起桌子上的電話,很不客氣地沖話筒喂了一聲。然而只過了幾秒鍾,他那嚴峻的、想找件什麼事來發泄一下的神情立刻變得柔和了起來,對著話筒很可愛地笑著,回答話筒里面的問題更是顯得十分謙卑,完全就是一副巴結討好的嘴臉。他根本就不敢多說什麼,大部分時間只是嗯嗯嗯的嗯著,諛媚的笑臉變得越來越尷尬。過了大約兩分鍾,他嗯了大概有三四十下,這才終于放下電話,掃了屋子里的這些道可道大法的干部們一眼,臉上已看不到一點剛才的那種咄咄逼人的神情。對于李慶山,他也沒有了剛才的恨意,他甚至差點跟李說聲對不起。不過他到底還是覺得也沒必要謙卑成這樣,就扶了扶大蓋帽,走了出去,對石濤說:“這事可能是個誤會,就這樣吧,打擾了。”然後他領著那個手下離開了。這個手下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一時拐不過彎來,傻乎乎地問:“怎麼啦,就這樣完了?”

羅清聯氣鼓鼓地說:“娘的,這池水看來真不淺呢,這麼快就搞到上面去了,分局領導居然罵我亂彈琴。”

石濤走進辦公室問:“怎麼回事?”

李慶山那些人說他們也不知道,但估計是紀方已經得到了消息,請出了市里的哪位領導。大家正議論著,不一會紀方就來了個電話,問有什麼情況沒有。石濤便報告了剛才的事。紀方就安慰他們說:“大家都穩住了,不要怕,一個區區街道上的派出所竟想跟我們掰手腕,簡直不自量力。”又對石濤說:“司馬北的事要繼續干,他不在報紙上道歉就跟他沒完,不過也要謹慎,別讓人抓住了”

石濤說:“放心吧,我請的都是大法里最忠心最能干的干將,誤不了事。”

此後,隔三差五,下半夜那段時間里,司馬北的家里就經常被從樓下扔上來的磚塊石頭砸得咣當響。因是半夜里的動靜,附近的住戶都覺得奇怪,一打聽,方才知道是司馬家招惹了道可道大法。大家便勸司馬家,算了,那些人都是有特異功能的,砸你們家幾塊玻璃還是小事,哪天惹惱了他們,給你們家發一通功,讓你們都莫名其妙的死了,那才不值呢,連告狀都沒地方去告。老司馬每當這時候總會瞪著眼睛罵那些人淨說胡話,世上哪有什麼特異功能,那些玩藝大多數是騙人的,小部分是魔術。人們見老司馬這樣倔,便在背後罵活該。大家由剛開始的同情慢慢轉為幸災樂禍了。更有鄰近的幾戶人家,因有時候那些不長眼睛的磚塊和石頭飛到他們家去了,砸壞了一些東西,他們不敢罵道可道大法,便把矛頭指向司馬家,當面給他們家提意見,要他們別再惹那些人,否則就去告他們家。老司馬覺得這真可笑:“告我們?我看你們真是得了腦膜炎。”有幾次引發了激烈的口舌之爭,司馬北氣得還差點跟他們動手。

這些鄰居的無理譴責老司馬覺得沒必要理睬,他始終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派出所在處理這件事時總是顯得很軟弱。他多次去派出所跟羅清聯談這事。羅被他纏得煩不過,便說:“你到底想怎麼樣呢,你拿不出到底是誰干的證據,叫我怎麼抓人?總不至于要我每天晚上派幾個人去替你們家看家護院吧?”

“就是道可道的人干的,絕對是。”

“我說老先生,你好歹是個高級知識分子,應該知道法律不是兒戲,不能說你說是誰就是誰,你說誰該死就該死,又不是文化大革命!”

老司馬每每被氣得七竅生煙,然而無可奈何。一個好端端的家,竟沒有一塊像樣的玻璃,有時候看著這副慘狀,老司馬倒不覺得氣了,而是想笑。司馬北好幾次把玻璃再裝好,但總是保持不過三天。後來他有點煩了,便干脆不用玻璃,而是用木板釘在窗框上。母親嘲笑說:“這樣子倒也不錯,只是采光不太好,再一個夏天還能對付,到了冬天就麻煩了,不能完全擋住風啊!”

老司馬吼道:“哪怕凍死也不能投降!”

婦人點著頭說:“好,好,好得很,你個老東西其實死了倒也乾淨,只可惜我兒子,他還沒討堂客呢,未免有點劃不來。”

“他做了好事,肯定升天得道,老天爺會獎個仙女給他,人世間什麼樣的女孩子都不能比的。”

“你不是不信神鬼的嗎,怎麼這樣說?弄了半天原來你也是個假把式。”

老司馬受了這一噎,不覺有點萎靡。不過很快又恢複了,而且決定不僅口頭上支持兒子,還要做點實事,寫幾篇文章罵罵道可道大法。這種幫助確實非常及時,因現在各個報刊上罵司馬北的文章越來越多了,甚至有幾個名作家也對司馬北口誅筆伐,說他這樣詆毀道可道大法是想借此出名,品德惡劣,實屬可惡。老司馬的出馬,多少緩解了一點兒子的壓力,使人們覺得司馬北倒也不是個孤家寡人。但老司馬畢竟對道可道大法知之甚少,對特異功能更是說不出個子丑寅卯,影響自然不是很大。真正給司馬北給予了極其重要幫助的是一個叫卞偉的人。卞偉是一家科研院所的科研人員,學物理的,曾經也對特異功能很是癡迷,後來發現了問題,慢慢認識到了它欺詐的本質。他是一個頗有正義感的知識分子,便開始反對特異功能,曾在報上發表過幾篇文章。但因沒有具體指出到底是哪教哪派,沒誰跟他較勁,反響不大。這次見司馬北攻擊道可道大法,他很是為之叫好,後見傳媒都在罵司馬北,便決定出手相助。因他很了解有關特異功能的情況,又精通物理,能從科學的角度對氣功大法這類東西進行深刻的批判,所以他的影響就比老司馬大多了。這段時間他和司馬北便成了報刊雜志上的風云人物。兩人雙劍合璧,惡斗群魔。

司馬北非常感謝卞偉在關鍵時刻給予自己的幫助,便想結交卞。這天就去向發表過卞文的長沙晚報社了解卞的情況。報社告訴他卞偉真名叫何作友,是南方研究院的研究員,至于住在什麼地方,他們並不清楚。他便去了南方研究院。這所研究院不能隨便進入的,大門口有個傳達室,來人必須填報個人情況,說明來意。傳達室老頭見他寫的是來找何作友的,便告訴他何作友不在單位里。

“那他在啊?”

“聽說他在一個什麼單位給人家當顧問,掙了不少錢,也不知道他現在跟院里到底是什麼關系,反正你進去肯定找不到他。”

“我要到哪才能找到他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你既然是他的朋友,怎麼會不知道?”

司馬北不知該如何回答,皺著眉頭,很不情願白來這一趟。還想問點情況,忽見老頭指著對面馬路說:“喏喏,你今天運氣不錯,平常他根本不來的,今天怎麼卻來院里了。”

司馬北順著老頭的手指看去,就見對面馬路上走來一人,此人年紀比他稍大,30出頭的樣子,身材矮小,頭發散亂,衣著不整,面黃肌瘦。這副形象跟他想象中的那個義士實在相差太遠,他簡直就不相信這麼一個瘦精精好像身上沒有一點肥肉的人能有那麼大的勇氣,寫出那麼有分量的文章。他認為這老頭一定搞錯了人。他便沒有走上去跟那人打招呼。老頭很奇怪:“你不是要找他嗎,怎麼不去呀?”

他還是沒有什麼反應。老頭便對那人說:“何老師,有人找。”

何作友便瞪起眼睛看過來,撅著嘴巴問:“誰找我?”

老頭指指司馬北:“他。”

何作友打量了一下司馬北,生硬地說:“我不認識你。”

“你叫何作友?”

“不錯,行不改名,坐不更姓。”

司馬北笑道:“不對吧,據我所知,你是改名更姓了的,卞偉,辨偽,想叫世人分辨真偽科學的意思,我解得對不對?”

何作友顯然被司馬北這幾句話震住了,再次打量了司馬北一番,既奇怪又明顯有點欽佩地說:“還沒有誰解破過我的筆名,看來你不是一般人,請教大名。”

“司馬北。”

何作友說:“我不認識你。找我什麼事?”

司馬北先是一愣,忽然明白過來,馬上說:“我也有個筆名,宮道化。”

何作友這才笑了起來,高興地說:“啊,宮老弟啊,報紙上經常見面,我好幾次念叨想去拜訪拜訪你,一直沒空。沒想到你先來找我了,慚愧慚愧!”

“雖是初次見面,卻是老友相逢,何必這樣客氣。”

兩人握了握手,互相問候了幾句。何作友說:“對不起,我有點要緊的事要去單位上辦一下,你在這稍微等一下,我趕緊辦完事出來,然後我請你喝酒。我倆得好好聚一聚。”

司馬北連說好好,要何作友盡管去辦事,不必著急。

過了半個小時,何作友辦完事出來了,便請司馬北去了附近一家有名的飯店,問司馬北酒量如何。司馬北說一般。何作友說:“當俠士可不能不會喝酒,跟我交上了朋友,我保證從此把你訓練成酒徒。有了酒壯膽,就更不用怕那些特異功能了。”

兩人一邊喝酒一邊天南地北地閑談,互相介紹個人情況,交換了許多對氣功、特異功能的看法。兩人非常對脾胃,各方面的思想和觀點都非常接近,氣氛十分融洽,都是一見如故,相見恨晚。何作友知道了司馬北現在家里的麻煩後說:“也怪不得老弟你,剛看破他們,事先沒有采取防范措施。我曾經也有過你這樣的經曆,不過沒你這麼嚴重。那時寫了幾篇文章後就有個什麼氣功組織經常不請自到,一來就是五六個人,不過他們倒不打不鬧,只是跟我理論,想用他們的偽科學理論說服我。我雖然人少,但是搞真科學的,豈會輸給他們。他們說不過我,又不肯罷休,就總是來,顯然是想磨垮我。那時我就徹底看清了他們的嘴臉,他們不是什麼迷信氣功的問題,純粹就是想蒙人。我不勝其煩,後來就想辦法另外搞了一套房子,搬了家,才躲開了他們。這次跟他們論戰,我就吸取了上次的教訓,絕不輕易把我的家庭住址告訴別人,現在有很多單位上的人都不知道我到底住在哪,加上我又在光明公司當顧問,跟單位接觸得少,就更沒幾個人知道我的地址了。老弟,我跟你說,事情既然已經這樣了,你唯一的辦法就是另外找處房子搬家,否則他們絕不會放過你的。至于說派出所方面,你也不能指望他們什麼。知道為什麼嗎?因為現在練道可道功法的人里面有很多是高級干部,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所以他們要在上面找點關系對付你,那簡直太容易了。搬家,一定要搬。”

司馬北愁苦地說:“可往哪搬呢,我父親為人梗直,在單位上人際關系不好,要現在這套房子都很不容易,還要求換房,他肯定沒戲。我在單位上倒是可以分房,但頂多分一單間,我躲得掉,我父母躲不掉。”

何作友豪爽地說:“我跟你想想辦法。你這事就等于是我的事。兄弟我比你多吃幾年飯,關系多一點,應該有辦法。”


這頓飯兩人吃了三個多小時,完了何作友又請司馬北去他家繼續聊。司馬來到何府,是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他沒見到何作友的妻子,但看了照片,發現何婦非常漂亮,不禁十分羨慕,心里暗想:這家伙長得跟個鬼似的,卻討這麼漂亮的女人,可見這是做好人修來的福分,該他得的。就想到了鄧麗芳,比這個女人要差一點,頓時心里有點不滿:同樣是英雄,憑什麼我的豔福就要稍遜一籌呢,論起來我還沖在他前面,難道是因為我沒有他丑嗎?老天有時也未必很公平。他暗暗歎一口氣,放下了這個心思。

這天司馬北在何府一直呆到午夜。如此長時間的親密接觸,使他倆的友誼好像已經有了幾十年的曆史似的。

第70章 張大師京城傳經布道 當先鋒石濤大鬧報社

何作友雖然其貌不揚,辦事卻真是個大丈夫,一諾千金,言行必果。光明公司是一家專門開發研究航天材料的公司,很有成就,效益極好。何作友因在物理方面的突出成就,故被聘為顧問,每月收入至少有5、6千。他在公司很吃得開,就利用這個關系替司馬北解決了搬家的問題。原來這家公司里有個研究人員的家屬跟老司馬在一個單位工作,住在老公這邊,離單位很遠,上下班極不方便,而老公因是研究人員,常常呆在家里寫論文,住家離單位的遠近對他影響不大,他們一家就想在女方單位搞套房子。何作友跟他們一說,他們立刻就同意了。何作友還把司馬北家的麻煩告訴了他們,問他們怕不怕。那研究人員也是個頗有正義感的人,說既是這樣那我就更要換了,保護義士,義不容辭。

搬家的這天,立刻有人把消息報告給了道可道大法。石濤聽到這個消息,立刻派人去暗中跟蹤,要知道司馬家到底搬到哪去了。這個情況司馬北自然早就想到了,又請何作友幫忙,在光明公司弄了一輛汽車,半道上對那個跟蹤者坐的的士進行了攔截。跟蹤者沒奈何,回去向石濤做了彙報。石濤當即指著這個家伙的鼻子好一通臭罵。紀方知道後又把他罵了一頓。紀方實在沒想到,司馬北竟是一個如此倔強的人,軟硬不吃,家里被砸成那樣他都不妥協,那可以想見現在他家里安全了,他肯定更加肆無忌憚。雖然從目前論戰的情形來看,司馬北尚不能把他們大法怎麼樣,但影響肯定是有的,而且他感到在逐漸擴大。從下面報告上來的情況看,已經有一些培訓點有學員在退會了,甚至還要求退學費,事情鬧得很傷腦筋。這時,他接到了北京的一個電話,是大法總會田振秘書長給他打來的,說張仙仁已經知道了湖南分會的情況,對他們沒能及時處理這種事情非常不滿,現在宮道化和卞偉的影響力已經擴展到了全國,很多分會受到波及,大法原來的那種良好的發展勢頭受到了扼制,使大法蒙受了自成立以來的最嚴重的損害。田振說:“師傅認為,你應負全部責任。”

紀方膽顫心驚地表示:“是是,我負責我負責。但那個司馬北實在是個難啃的骨頭,我把他家砸了不知多少次,可他竟然死不投降,我還從沒見過這號人,不知道是個什麼東西。”

“身為一個分會的負責人,你就只有這麼一個辦法啊,就再想不出別的辦法啊?師傅認為你辜負了他對你的信任。”

紀方不得不說:“我請求師傅給我一個嚴厲的處分。”

“這個你不用操心,該處分你的時候你跑不掉。不過臨陣換將,兵家大忌。再一個,師傅覺得你畢竟對大法是有貢獻的,這兩年湖南的工作開展得十分順利,你功不可莫。所以處分的事暫時不談,你必須盡快想出辦法,把目前的麻煩解決了。今晚師傅在北京開一個大法新形勢分析動員大會,網上同步直播,你們分會必須組織所有的基層干部一起收看,再組織學習,務必深刻領會師傅的精神。宮道化、卞偉他們雖然螞蟻撼樹,但千里長堤毀于蟻穴,絕不可大意。如果再出差錯,師傅恐怕就不會有這麼好說話了。聽懂了嗎?”

紀方連說了好幾聲懂了。放下電話,一摸腦門,摸了一手的汗。師傅竟然不直接對他做指示,只叫秘書長傳話,他知道這說明師傅對他的不滿已經快到極限了,如果他再不干出有成效的事,這個分會會長肯定被拿掉,而這就意味著將拿掉他一年幾十萬的收入。他覺得說什麼也不能落到這一步。于是他又撥通了石濤的電話,叫他立刻通知各個培訓點的負責人和分會的干部立刻統統趕到分會總部開緊急會議,無故缺席遲到者,立刻撤職。石濤從他的口氣中感到事情好像很緊迫,不知出了什麼事,便問了一聲。紀方現在對他意見很大,就突然沖口怒罵道:“問你媽個逼!”掛了電話。

石濤就趕緊把所有的干部都召到了分會總部。他在紀方那里受了氣,想不通,便把氣都撒到了下面干部的身上,誰多嘴問事,他立刻劈頭蓋臉就是一通惡罵。在他的嚴厲督促下,那些干部都不敢開玩笑,很快便來到了總部。都到齊了,等了一會,紀方便來了。紀方繃著臉,把他對大家的不滿全部寫在了上面。他似乎從來就不認為司馬北給他招惹的麻煩其實完全是他自己造成的,總覺得應該從司馬北發表揭露的文章後追察責任,而這自然就成了大家的事,是大家沒把工作做好,才造成了今天的背動局面。尤其是石濤,他現在看著石就有氣,可又不好老向石發火,便暫時忍住了,以後有機會再找這家伙的麻煩。在上網轉播北京總部的會議之前,他先開了一個會,繃著一張黑臉,將大家訓斥了一頓,還點名批評了一些培訓點的負責人,要他們為沒有有效地防止司馬北和卞偉那幫人的思想流毒侵入負責。有些干部就覺得很冤,為自己辯解。

市委宣傳部培訓班的負責人林立深說:“不知道是誰造我們的謠,其實我們那里一個叛法的也沒有,走的三個人,一個死了,一個調了工作,一個練功不得法,病得動不了,他怪我們說是因為不讓他吃藥,我們就專門派人去教育了他,給了講了三天三夜的道經,才說得他重新恢複了對大法的信心,不過他的病更重了,看樣子已沒幾天活,這也活該,誰叫他對大法三心二意呢。我不是自吹自擂,我們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我不明白為什麼會長會聽信那些喜歡挑撥離間的人的讒言!”他已經有60多歲了,是市宣傳部的退休干部,以前當過副部長,做宣傳工作很有一套,歸依大法後便把從前的那一套拿來結合大法的實際情況,工作得確實很有成果,他負責的宣傳部培訓點是發展得最快的一個點,現在受了冤枉,滿心委屈,說話的時候渾身都在顫抖。

紀方並非不知道冤枉了這位負責人,他之所以批評得很猛烈其實只是想給大家上上發條,別再搞出什麼事來讓自己沒法向北京交代。所以明知冤枉了對方,卻仍繃著黑臉對老頭進行訓斥。

“幾十歲的人了,當了一輩子的干部,我希望你放明白點!”紀方惡狠狠地指著老頭說,“不管走了的人是死了、調了工作還是快病死了,反正他們離開大法不是以圓滿的方式離開的,這就是你組長的責任。司馬北背叛大法跟我什麼相干!可北京總部只找我,你說我冤不冤?我比你冤多了,但我必須承擔這個責任,因為我是會長,懂嗎?在共產黨里干了一輩子,在我們大法里也修練了好幾年,怎麼越搞越回去,連這個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林立深被罵得再沒了脾氣,梗著脖子,臉憋得通紅,惶恐地看著發怒的紀方,再不敢多嘴。從前在宣傳部,如果有哪個領導這樣批評他,他會馬上跟領導對著干。但現在他不敢,他怕好不容易練成的一點功力被大法給廢掉。對他來說,功名富貴早就不重要了,現在唯一令他牽掛的事就是功德圓滿。

紀方又指著一個叫李家貴的組長問:“你們工商局的問題最多,聽說前幾天你們在練功的時候居然爭論了起來,有個別人對大法出言不遜,有這事嗎?”

李家貴是工商局的一個處長,對大法非常迷信,練得最癡,所以當了個組長。在單位上他最是一個專橫霸道的家伙,調教手下那些像紀方這個年紀的年青人更是非常得心應手,可在大法里,對紀方卻是俯道貼耳,唯命是從。他戰戰兢兢地說:“有。”

“嚇,有,聽口氣你好像還感到很榮幸是不是?真有你的,把工作做成這樣居然還會感到榮幸!”

李家貴大氣都不敢出。練的那些功現在全不起作用,只覺抖得厲害。

紀方又挨個罵了幾個組長,說:“你們沒有保護好大法,師傅對你們很有意見。下午師傅打電話來說了,如果再讓什麼人傷害了大法,就拿你們是問,到時候別怪我沒打招呼。”

道可道大法里的組織原則是非常嚴厲的,規定下級干部必須無條件服從上級。這些干部又都是早被馴服了的,所以見紀方發這麼大的脾氣,連年紀那麼大的組長都不給一點面子,便再沒人說話,忍受著紀方的恣意辱罵。紀方罵累了,這才命人打開電腦,上網轉播北京總部的會議。張仙仁已經在主持會議了,談了一會目前大法所面臨的形勢,然後就針對現在碰到的一些問題發布了一篇經文。經文不長,不過意思非常明確,那就是現在大法的所有學員都面臨著一道坎,這是大家共同的孽緣,是無法回避的庸俗的塵根,大家必須集體消業。而所謂的消業,無外乎跟目前那些誣蔑大法的言行做堅決斗爭。全國各地的分會和培訓點,都必須把這事當成千秋大事來抓,誰如果玩忽職守,誰就消不了業,那他練的那些功就會頃刻間消失殆盡,塵世的病毒就會迅速侵蝕他的肌體,可在短期內置他于死地。

紀方說:“大家都清楚了嗎,事情有多嚴重不用我再說了吧?林立深組長,請你站起來告訴我,我們現在應該怎麼做?”

可憐林立深老頭,眾目睽睽之下顫微微地站了起來,嘴唇都在哆嗦,根本沒明白紀方的意思,便很機械地回答說:“照師傅的意思辦。”

“廢話,都知道照師傅的意思辦,但師傅到底是什麼意思,應該怎麼照辦,你得給我們大家說說清楚。”

林立深腦子里一片空白,再也回答不上來。

紀方鄙夷地說:“問你也是白問,你坐下吧。誰能告訴我,師傅到底是什麼意思,應該怎麼照辦?”

半晌沒人回答。

“我的天啊,你們就是這樣練道可道大法的嗎,居然連這麼簡單的問題也答不上來!”

石濤到底是秘書長,腦瓜子靈,暗中察顏觀色,響鼓聽音,對張仙仁的經文有了一些覺悟,也慢慢明白了紀方的意思,就站起來說:“我說兩句。師傅要我們消業,首先我們得弄清楚‘業’是什麼。我認為‘業’就是‘毒’,那‘毒’又是什麼呢?問題就簡單了,我們現在的‘毒’,無非就是司馬北和卞偉他們。要消業,那就是說要將他們消掉。會長,我說得對不對?”

紀方並不給予明確回答,而是反問石濤:“你說呢?”

石濤就知道自己肯定說對了,因為以紀方現在的脾氣,如果說得不對會立刻招致紀的惡罵,可紀卻這般言語,顯見是摸到了紀的心坎上。至于紀方為什麼不給予明確的肯定,他覺得紀顯然是想回避責任,盡量使自己處于矛盾的漩渦之外。這是紀方的一貫作風,他是非常熟悉的。

石濤雖然不是很想說破玄機,可紀方耍滑頭,其他人又蠢頭蠢腦不開竅,他做為秘書長就只好硬著頭皮出來當先鋒了,否則對上對下都沒法交代。又想,反正就這麼一回事,沒什麼可怕的,干脆豁出去干。

“司馬北和卞偉他們很狡猾,司馬北搬了家,我們已經不可能端他的老巢了,卞偉更是找不到人,但是他們發表文章的報社是找得到的,而且跑不掉,所以我們可以去報社提提意見,質問他們為什麼要發表那種詆毀我們大法的文章。另外,林立深你應該去宣傳部活動活動,那里你有熟人,想辦法找幾個說得起話的領導,請他們干涉一下報社,最好是向報社施加壓力,就算不能讓司馬北、卞偉公開道歉,也應該叫報社道歉。只要他們道歉,基本上就能恢複我們大法的名譽。”

石濤一說完,大家便紛紛表示這樣好,老是跟司馬北他們罵戰確實不是上策,那樣不僅占不到便宜,還會讓他們把水攪混,使局面更加複雜化,而采取這樣的辦法就好多了,給他們來個釜底抽薪,叫他們就算有理都沒地方說。紀方聽到這卻很不高興,說:“什麼叫有理沒地方說?他們難道有理嗎?我的天,你們就是這樣修大法的?”

說這話的人便立刻認錯,自己抽了一個耳光。

這個會開了一晚,紀方見大家慢慢的都醒悟了過來,心里這才舒服了點,看看表,時間不早了,就說:“我不想多說什麼,反正看大家的行動,考驗大家對大法的忠誠度。就這樣吧,散會。”

次日,石濤便要全市各培訓點的負責人都帶幾個積極分子來總部,大家一起去楚湘晚報跟報社的人理論。到了上午十點,分會總部便聚集了大約百十來號人,大部分是一些老頭老太太,他們聽說去報社可以消業,然後就能達到一個比較高的層次,積極性都很高,不少人還很激動,有個老太太甚至拉著石濤的手感激不盡,哽咽著說:“多虧了你們領導有方啊,否則我們不知得練多久才能去消業,就更不用說上一個層次了。謝謝師傅,謝謝紀會長,謝謝秘書長。”說罷她撲通跪了下去,號啕大哭起來。石濤急忙叫人把老太太拉起來,稱贊說:“你是我們最出色的學員,我要向師傅報告你的事跡,請求師傅號召全國的學員都向你學習,你的層次已經非常高了,師傅也許很快就會帶你圓滿的。”

老太太兀自激動得渾身哆嗦,說不出話來,只是一個勁地雙手合十沖石濤搖晃著。石濤覺得這老太太是個神經病,便叫人伺候著,自己閃開辦別的事去了。

他們為了顯示自己消業的決心,百十來號人不搭公汽,全部走路去報社。這些老頭老太太平常在家多走幾步都是要喊累的,今天為了消業體力卻顯得格外充沛。從分會總部到報社足有七八站路,他們一路走去,竟渾不知累,而且到了報社後精神頭還很足,再經石濤幾句話一扇動,甚至是亢奮了起來。有十幾個老頭老太太沖到了主編室,又是捶門又是踢板凳,一陣亂嚷嚷:“誰是主編誰是主編,主編出來說話,主編出來說話。”

陳賢亮莫名其妙,極其厭惡地皺著眉頭問:“你們是干什麼的?”

一個姓張的老太太沖陳賢亮瞪著眼睛問:“你就是主編?”

陳賢亮說:“你有什麼事?”

張老太太說:“這麼說你就是了。好,我來問你,你為什麼要發表司馬北那個壞蛋的文章,他罵我們道可道大法,詆毀我們師傅的名譽,他是個該千刀萬剮的壞蛋,你為什麼要發他的文章?”

陳賢亮明白了怎麼回事。他非常驚訝。他也曾想過在發表了司馬北的文章後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但無外乎領導的批評,勒令停發這類文章,或者把司馬北拿下,叫他去廣告部工作。總之,他做夢都沒想到道可道大法的人會找上門來理論,而且來的絕大多數是老人,更令人驚訝的是這些老人居然顯得比年青人更富攻擊性,更有一種無法無天的勁頭。這會他只覺腦子有點停電,竟懷疑整個世界是不是亂了套了。他還想到了20年前紅衛兵們鬧事情形,那些愣頭愣腦的小雜種們闖到報社里來時就跟這些老人們一樣。不過他當時能理解他們,因為年輕人陽氣過剩,自然要找種方式發泄發泄。可這些老東西們日薄西山,別說陽氣,就是陰氣也吐不出幾絲幾縷了,怎麼卻跟那些小雜種們一樣呢,而且氣勢完全有過之無不及。天啊!他心里恐懼地叫道:難道毛澤東回來了?

張老太太一巴掌拍在陳賢亮面前的桌子上,大聲嚷嚷道:“說話啊,啞巴了,為什麼發表司馬北那個壞蛋的文章?”

陳賢亮有點害怕,但又不想讓人覺得自己軟弱可欺,便穩住心神說:“這是我們報社的事,跟你們也許沒有關系吧?”

“怎麼沒關系?”那十幾個老頭老太太齊聲質問。“我們年紀都大了,都是一身的病,吃藥打針根本沒用,希望練練這個功法把身體搞好,多活幾年,他卻總是說道可道的壞話,存心不讓我們治好病,練好身體。我們是不想跟他發生關系呢,可他非要跟我們發生關系。請問主編,他這樣干是不是得到了你們當領導的支持?”

陳賢亮忙說:“文責自負,跟我們不相干。”

張老太太又一巴掌拍在桌上:“放屁!你們報社的人都不是好東西!不過看你一把年紀,我們也不想為難你,只要你把司馬北交出來。”

“他出去采訪了。”

有個平素最和善的老頭這時凶神惡煞地說:“如果不交出他來,那你就得替他負責,因為他的文章是你發出來的,你也有一份責任。”

“我說了文責自負……”

“不行,你負責。”張老太太一把抓住陳賢亮的肩膀,將他的衣服提了起來,“負責負責,必須負責。”

“不要動手好不好?”

“老太太跟你動動手怕什麼,如果等到我們來跟你動手,那恐怕就不太好了。”剛才那老頭冷笑著說。

這話有理。陳賢亮想了想,這群老東西雖然活了幾十年,但顯然已經喪失了正常人的理智,他覺得還是不要與之正面沖撞為好。就賠笑說:“好好,我負責,我負責,可我怎麼才能負責呢?”

張老太太把提起來的衣服放了下來,但手仍搭在他肩上,就好像母老虎仍把爪子搭在獵物身上,隨時准備一口咬上去似的:“很簡單,你們以後不許再發表那個壞蛋的文章了,並且要他登報向道可道大法道歉。”

“這個嘛……”陳賢亮非常為難。

“什麼這個那個……”老太太又將他衣服提了起來,“沒有這個那個,你必須照辦。”


“那容我們社里商量商量。”

這群老東西便合計了一下,覺得也不可逼得太厲害,看陳賢亮的樣子,像是個厚道的學者,應該好說話,就決定給他一點時間,但上午必須給一個明確答複,否則他們是不會走的。

陳賢亮就來到了李侯年辦公室。這里也有一群老頭老太太,不過他們比圍功陳賢亮的那群老東西溫和多了,只是跟李辯論,用各種事實證明道可道大法的精深玄妙。陳見沒辦法跟李說話,就跑到報社外面電話亭跟市委宣傳部王昆侖部長打了個電話,彙報了這件事。太新鮮了,王昆侖簡直不敢相信,直問:“居然有這種事?”

“不信你可以來看看,我是招架不住了,老李看樣子也夠嗆。我感覺這事非同小可,像是有人精心組織的,恐怕得市里領導出面才能解決問題。”

“好好,我去市里彙報,你要繼續跟他們周旋,盡量穩住他們,不要激化矛盾。”

陳賢亮答應了一聲,卻不敢再回報社,便在外面的報亭呆著。這時司馬北提著公文包回來了,剛要進大門,陳看見了他,急忙把他叫到報亭,說:“千萬不要進去,不然你會被打死的。”

司馬北因這段時間被道可道鬧得雞犬不甯,早就習慣了這種狀態,一聽陳賢亮說就知道是大法的人找上門了,他一點也不驚訝,還笑著說:“那些家伙看樣子是沒完沒了。”

“你道歉的話他們就會算了。”

“那怎麼可能,打死我也不會向他們道歉。”

“你不道歉他們就要報社道歉,唉,你給報社惹了大麻煩了。”

“那我去應付他們,叫他們都沖我來。”

陳賢亮一把抓住司馬北說:“行啦,你逞什麼英雄,他們恨死了你,除非你道歉,否則他們肯定饒不了你。不說把你打死,就是把你打傷了,這事也大了,報社更不好弄。你現在絕不可露面,你看我都不敢再去了,就讓李侯年在那撐著吧,他脾氣好,剛才還正兒八經地跟他們辯論呢。”

兩人就一直躲在報亭觀察報社里的動靜。到了中午,社里的員工都下班了,那群老東西兀自還在里面不走,小部分人繼續跟李侯年辯論,大部分人鬧了一上午,也累了,就坐在樓道里歇息。李侯年說:“你們年紀都大了,經不起這樣的折騰,還是先回去吧,我們會給你們一個答複的。”

老東西們都說:“沒有結果就不走,甯可死在這里。”

石濤在這個過程中始終沒有露面,只是暗中發指示。其實有人是想撤的,回去吃個飯,睡個午覺,養好了精力再來戰斗。但石濤就是不同意,說關鍵時刻絕不能退,一退就消不了業了,功就白練了。大家聽他如此言語,自然不敢撤。石濤實際是想用這個辦法折騰這些老東西,希望他們能有一兩個人挺不住,最好是死了,那樣肯定就能擺平報社,取得這場斗爭的勝利。有人提議說不撤也可以,但讓大家出去買些盒飯和礦泉水吧。他竟也不許,還瞪眼訓那人:“你存心壞師傅的大事是不是?”

那人見給他上綱上線到這麼高的高度,自然嚇得膽顫心驚,再不吭聲。于是老東西們便一起說:“一頓不吃怕什麼,等到以後圓滿了,天天不吃都沒事呢。”

李侯年居然就也陪著這些老東西,沒有回家。陳賢亮和司馬北在報亭看到這個情況,陳賢亮就說:“這些人看樣子是要跟李侯年泡蘑菇,我得給他送份盒飯去。司馬北說:“好,這事因我而起,飯錢歸我出,買來了你去送。”就去買了一份有煎蛋和雞腿的盒飯,叫陳送了進去。

李侯年正在嘀咕怎麼一個人也見不到,陳賢亮就送來了飯,他十分高興,說:“有了這個,我就陪他們泡吧,看誰把誰泡趴下。”

陳賢亮告訴他已經向宣傳部反映了情況,下午上面應該能拿出對策。李侯年就說:“就算有對策也不會是什麼好對策,我估計上面多半會滿足他們的要求,要司馬北道歉,但以司馬北的性格,他能道歉嗎,最後就只能逼我們報社道歉。”

“我一開始就覺得這事不太好,都怪司馬北那小子,堅持要寫這種文章,結果捅這麼大簍子。?”

“不要怪他,我相信他是對的,不然一開始我也不會同意發他的東西。只是暫時形勢對他不利,現在就看他頂不頂得住,只要頂住了,到底孰是孰非,以後自有分曉。”

李侯年吃完飯,見那些人仍坐在樓道里沒有動的意思,便說:“你們要在這磨也可以,但還是應該去外面吃點東西呀,都這麼大年紀了,經不起餓啊!”

張老太太說:“沒有結果我們還會絕食呢,餓肚子算什麼!”

李侯年想這些人已經完全中了毒,無可救藥了。

下午,一上班,王昆侖就來了,他先是把老頭老太太們好言安撫了一番,聽說他們還沒有吃飯,就責怪李侯年,說:“怎麼能讓這麼多老人家餓一個中午呢。趕快安排人去買盒飯,先讓老人家們都吃飽肚子。”

大家心里很高興王昆侖這樣做,可怕石濤罵人,嘴上便都說不用了,要吃我們自己會買的,現在主要是要解決問題。王昆侖還是堅持叫李侯年安排人買了上百份盒飯。然而卻沒一個人動筷子,他們仍只是跟他說道可道大法的事。王昆侖不知道大家怕石濤,還以為他們非常齊心,心里不禁嘀咕說這事看來還真是非同小可,處理不當就可能引起大麻煩。市委領導要他見機行事,妥善處置,來之前他並沒想好到底該怎麼辦,現在見了這個陣勢,立刻就軟了,決定只要他們的要求不過分,就答應他們算了,安定團結第一。很快他就明白了他們的意思,便保證說:“你們放心,我一定給你們一個公道,報社和作者如果錯了,就應該道歉,沒什麼可說的。但你們也別太性急了,我剛剛知道這事,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讓我再全面的了解一下情況,三天之內,我保證給你們一個答複。”

老東西們有的說可以,有的卻好像還想理論理論。有人便悄悄征求石濤的意見。石濤見事情初見成效,看王昆侖的樣子,似乎好說話,不便繼續糾纏不清,便暗暗下令暫時撤退。老東西們便不再鬧了,對王昆侖說:“那我們相信你,看你的行動了。”

王昆侖連連點頭說:“沒錯,看我的看我的。來來,走之前先把這些飯拿去吃了,都這麼大年紀了,餓了整整一中午,我很替你們擔心呢。”

有人便說:“練大法的人,有什麼可擔心的,該擔心的人是你們,不練法不學功,遲早你們會吃虧的。”

送走了那些老東西王昆侖便把李侯年、陳賢亮等幾個報社領導召來開會,討論了一番,除了李侯年,其他人都同意要司馬北在報上道歉,將這事平息下去。王昆侖看了李侯年一眼說:“我有點不懂,從大局出發,這是解決這個問題的最妥善的辦法,你做為一社之長,怎麼卻不同意呢?”

李侯年說:“直說吧,我覺得司馬北是對的。”

“你根據什麼說他是對的?”

“我從來就不信什麼大法。”

“就這?”

“就這。”

“這也是一個社長該說的話?”

“當然啦,從組織上說,我對這個決定沒有意見。”

“我倒覺得你更應該從理性上對這個決定沒意見,因為我絲毫也看不到司馬北對在什麼地方。那小子,我估計他是想成名,就拿現在最火的道可道大法開刀。我看你們對這個年青人思想教育有問題,包括你們自己,多少也有些放松。不行啊,別以為現在改革開放搞得熱火朝天,思想管理就可以放松,這是誰的江山,對于這個問題時刻都不能有糊塗認識呢。”

“他的文章是我同意發的,現在卻由他一個人負責,別人可能會說我這個社長卸磨殺驢,丟卒保車。”

“卸磨不殺驢留著干什麼,白糟蹋糧食呀?不丟卒保車,那怎麼辦,丟車保卒呀?如果你願意替他頂著,行啊,我沒意見,你就去頂吧。我只怕道可道大法的人可能還不希罕你這塊肉,因為他們不會不知道冤有頭債有主。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快退休了,想干兩件好事?可我告訴你,你干得不是地方。”

王昆侖說了一通風涼話,就扔下這些人走了。

陳賢亮責怪李侯年說:“你跟他說這些干什麼,明擺著沒用的。”

“司馬北肯定不會道歉,最後還不是我們報社道歉。”

“你怎麼能肯定司馬北不會道歉,我不相信他敢硬扛。”

“你不了解他,我早看出來了,那小子是個人物呢。不信你就去試試吧,這事交給你了,看你能不能啃動那塊骨頭。”

果不出李侯年所料,陳賢亮一跟司馬北說這事,司馬北就立刻給予了堅定的回絕:“絕不可能。為了跟他們斗,我甚至不惜讓他們把我家里砸了個稀巴爛,現在卻道歉,那等于我家白挨了他們的砸。”

“這是組織的決定。”

“誰的決定也沒用。”

“嚇,這幾年我全力栽培你,你現在翅膀硬了,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嗎?”

司馬北立刻陪笑對陳賢亮說:“老師,別這麼說好不好,我對您是不是尊敬,您平常應該看得出來,不需要我現在表白吧?至于這件事,這是原則問題,您別跟我們師生之間扯上關系,行嗎?我知道,您有壓力,可我更有壓力呀,如果我道歉了,您說說看,我今後還怎麼在這個位置上混,今後誰還會相信我的話!人無信不立,您做為我最尊敬的老師,不應該教我失信于天下人吧?”

陳賢亮被司馬北說得半天啞口無言,也覺得指責司馬北翅膀硬了的話有失允。實際上他也不完全是為自己,確有一份為司馬北著想的意思,便現出很關切的神情說:“可是你不道歉就過不了這道關啊,就算我為你說話,再加上李侯年,也救不了你,老實跟你說吧,這是上面的意思。”

“坦率地說,我早已把這些可能出現的結果都想過了,也完全做好了承受的准備。我不在乎上面怎麼處分我,我只憑良心說話,哪怕社里開除我,我也不會向道可道大法道歉。而且我跟他們的事還沒有完,他們如果以為通過上級對我施加影響就可以阻止我寫揭露他們的文章,那他們就錯了。我准備跟卞偉合出一部書,把他們道可道大法的起源、過程、目的和種種卑鄙的手段詳詳細細告訴世人。”

“看來我的話你是真不打算聽的。”

司馬北就笑道:“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

“如果真理真在你手上,倒也罷了,我就是擔心你自以為掌握了真理,實際卻是謬誤,那不僅害了自己,而且還會成為世人的笑柄。”

“我敢跟人賭腦袋,真理絕對在我手上。”

陳賢亮說服不了司馬北,只好去向李侯年彙報。李侯年說:“我說了吧,那小子是有骨氣的。現在再把球踢給王昆侖,看他怎麼辦。”

王昆侖說:“怎麼辦,這還不好辦嗎,叫那小子去印刷車間當工人。我在宣傳部干了20多年,什麼樣的犟驢沒治過,還怕修理不了一個毛頭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