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下) 第二部 第二百五十一節 內務部啟用新紀年 冒辟疆晉升內閣臣


正如陳子壯用黃老學詮釋契約說、立憲君主制等概念的嘗試,讓孫露看到了憲政思想在中國逐漸本土化的進程。在這個時代的歐洲,西方人也在努力嘗試著為民主、自由、法制、平等等觀點尋求理論上的解釋。與孫露必須面對來自傳統思維方式的挑戰一樣,這個時期的歐洲人同樣也有著來自保守勢力的阻力,君權天授、神權思想等等之類的中世紀思想殘余,無不阻礙著憲政思想在歐洲的傳播,因此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此時東西方文明在憲政制度站在同一起跑線上。

雖然有著相同的目標,但東西雙方在風俗、習慣、宗教、先例等方面的差異,注定了他們會各自走出兩條不同的軌道。至于軌道的盡頭是殊途同歸,還是背道而馳,獲取也只有道理數百年後,答案才能隨之揭曉。而在另一邊,眼前一個更為直接的競爭卻已然在這一年的春天悄然的在東西方文明之間拉開了序幕。

弘武十一年四月,曆時十年的《明史》終于在眾人的期盼之中修編完成了。由于孫露是通過禪讓的方式以華替明的,因此就內容上來說,《明史》的記載還是十分的客觀詳盡的。此外,或許是為了給現今的中華朝的一些制度做注解,中華朝的史官在修編《明史》的過程中還特意強調了一些特殊事件,例如東林黨的數次全國性集會、天啟朝蘇州百姓抗閹黨等等內容。其目的當然是旨在借此證明中華朝之所以會對制度進行如此重大的變革,之前都是有預兆的,乃是順應民心的舉動,如果光是這些,那中華朝修編的這本《明史》充其量只能算是一部優秀客觀的史籍罷了,然而有一樣特別的細節卻讓這部書在日後的世界史上都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原來內務部在修編《明史》時除了采用傳統的“王公即位年次紀年法”以外,還首次引入了“黃帝紀年法”。也就是以黃帝即位之年為元年的紀年法。事實上,中國古代的紀年法主要有四種,即“王公即位年次紀年法”、“年號紀年法”、“干支紀年法”、“年號干支兼用法”。其中自然是以“王公即位年次紀年法”最為常見,而“黃帝紀年法”在正式的官方記錄中並不多見。

可繞是如此,內務部這次還是花費了大量的人力通過最早的“干支紀年法”推算出黃帝的生辰,從而制訂出了眼前的“黃帝紀年”。這一來是因為曆史上不少帝王一遇到可喜的事就都會更改自己的年號,像漢武帝就分別有過建元、元光、元朔三個年號;武則天在位的年號更是幾乎一年一換。雖然自明朝起黃帝在位時不再更改年號,僅在新帝即位時更改,但還是會存在上一位皇帝的末年和下一位皇帝的元年吻合的缺陷,因此為了日後編撰華夏通史的考慮,內務部在權衡再三之後,還是決定啟用“黃帝紀年”。

而另一個原因,則是來自于外部。須知,歐洲現在使用的“西曆紀年法”乃是以基督出生為元年的紀年法,姑且不論中華朝上下根本不可能以一個外夷的誕辰做紀年,光是在這個時代的歐洲,有關基督究竟是何時出生的爭論就從未停歇過。因此西曆紀年在中華朝除了一些研究西方學說的學者,以及與歐洲方面有貿易往來的商賈外,幾乎不為人所知。不過在東西方日漸加深的文化交流過程中,中華的學者倒是逐漸萌生了制定一套直線性紀年法的想法。于是乎,“軒轅四三五八年”就此與“西元1660年”出現在了同一時空之中。

“軒轅四三五八年四月……”內務部的書房中,冒辟疆輕輕念叨著《明史》封冊背後略帶陌生的紀年,秀氣的雙眉不由動了一動。

“辟疆是不是覺得這有些多此一舉?”一旁端坐在案牘背後的黃宗羲一眼就看穿了下屬的心思。

“學生剛才一時走神讓大人見笑了。使用黃帝紀年便于日後記史,是一件值得慶賀的好事。”冒辟疆趕緊把封冊一合解釋道。雖說冒辟疆的年齡與黃宗羲不相上下,但在這位准首相的面前,他還是極其恭敬自謙為“學生”。


冒辟疆自稱“學生”的叫法讓黃宗羲略微感到了些不適應,畢竟冒辟疆以複社四公子的身份名揚天下時,黃宗羲還只是個籍籍無名之輩,不過這種猶豫稍縱既逝,黃宗羲很快就接受了冒辟疆的稱呼,卻見他淡然的搖了搖頭道:“若說為了日後修史便捷著想,自漢武帝起使用至今的王公即位年次紀年法也有千年曆史了,使用至今也未曾見出過什麼紕漏,而對普通百姓來說,今年是弘武十一年,還是軒轅四三五八年也沒多大的干系,不是嗎?”

冒辟疆當然是認同黃宗羲的這種說法的。事實上,儒林之中也確實有部分學者對朝廷使用黃帝紀年的做法存著異議。然而使用黃帝紀年的事終究是由黃宗羲主持的,此刻他突然調轉矛頭說出這樣一番話,讓冒辟疆多少有些摸不著頭緒。因此他當即還是十分謹慎的回道:“雖然單就尋常百姓與一些讀書人來說,使不使用黃帝紀年影響並不大,但對于朝廷來說黃帝紀年的使用就意義深刻了,特別是使用黃帝紀年能向外夷彰顯我華夏悠久的曆史。大人之所以會力主《明史》采用黃帝紀年恐怕也是出于這個考慮吧。”

冒辟疆的話顯然讓黃宗羲覺得十分滿意,卻見他揚起頭意味深長的點頭道:“辟疆,你這話算是說道點子上了。使用黃帝紀年的真實意義不在中原,而恰恰是在海外,這麼做固然有向外夷展示我華夏悠久曆史的意思,但更為深刻的意圖則是要以我華夏的方式來書寫世界史。”

“華夏的方式來書寫世界史?”冒辟疆似乎明白了點什麼。

“是的,就是以我華夏的觀念來描述整個人類的曆史。”黃宗羲傲然的說道:“雖然在這世界上不止存在一個文明,但能源遠流長至今毅力不倒的卻只有我華夏文明。巴比倫、埃及、印度,這些文明古國之中而今又有幾個還能記得他們的祖先,至于那些歐洲人以他們的聖人基督誕辰為紀年也沒有超過兩千年,因此以我華夏的紀年來書寫世界的曆史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原來如此,這麼說來大人是打算讓內務部繼續著手編寫世界史嗎?”冒辟疆恍然大悟的反問道。

“有這個意思。不過更准確點說是辟疆你的主意。”黃宗羲頗具深意的一笑道。

“學生的主意?大人的意思是……”冒辟疆覺得自己又開始犯迷糊起來。


眼見冒辟疆一頭霧水的摸樣,黃宗羲不由哈哈一笑,取出了一份文書遞給他道:“這是我擬定的新內閣名單,複興黨方面已經率先通過了這些名額,接下來只要在國會上過個場就行了。”

“內務尚書……內務尚書冒辟疆!”手持文書的冒辟疆以難以掩蓋的激動的口吻念出了自己的名字,雖然他早料到自己這次能入內閣,卻是不想竟然會是內閣尚書之職。驚愕與興奮之余,冒辟疆甚至都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冒大人不必如此驚訝,這上面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可沒半點的虛假啊。”黃宗羲悠然一笑調侃道。事實上,若以光是以能力而論的話,冒辟疆就任尚書一職多少有些差強人意。但他為人謙遜圓潤。善于處理人際關系,再加上其妻董氏“內相”的身份,也就使得冒辟疆成了內務尚書的不二人選。

好不容易從巨大的興奮中恢複過來的冒辟疆當然明白,這一切都是由黃宗羲一手安排的,也正式從這時起,他成了與黃宗羲同坐一條船的人。因此冒辟疆很快就想明白了自己的立場,卻見他恭敬的向黃宗羲一叩首道:“學生謝大人厚愛。”

“哪兒的話。辟疆,這一切可都是憑你自己的實力所得,若是你沒有這個實力的話,眾人也不會同意你出任此職。”黃宗羲不以為然的擺了擺手。雖說冒辟疆身處的是東林黨的陣營,不過就私人關系來說其與複興黨的不少成員也是頗為密切的。

“大人,過獎了。辟疆才疏學淺,日後還需大人您多多指教才是。”冒辟疆說了幾句客套話後,很快就將話題引回來道:“其實這修編世界史的想法既然是大人您想出來的,依學生看還由大人您來主持的比較妥當。”

“辟疆,你就別在推辭了。正所謂各司其職,編寫史書等工作本就是在內務部與文教部的管轄范圍內,當然得由辟疆你來主持。至于我嘛,在接任財務尚書之職後,自然是要將精力放在朝廷的財政上。”黃宗羲以輕松的口吻說道。雖然沒有法律條款之類的規定,但中華朝還是逐漸形成了以財政尚書統領內閣的傳統。這一來是因為軍部三尚書之職在律法上本就不得出任首相之職,大大縮小了內閣首相的挑選范圍。從另一方面來說財政部持掌著國家的稅收與財政撥款,因此在外界又有小內閣之稱。因此這次陳邦彥在卸任財政尚書一職後,黃宗羲立刻便順其自然的頂了上去。

此刻眼見黃宗羲儼然是將修史之事托付給了自己,冒辟疆當然是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卻見他當下一個抱拳道:“大人放心,學生一定妥善辦好此事決不辜負大人您的期望。”

“嗯,這事既然由辟疆你應下了,那我就放心了。”黃宗羲說著起身來到了冒辟疆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過,辟疆可也別為了修世界史而忽略了內務部的其他工作啊。”


“大人說的是,待到大人您接掌內閣之時,弘武朝的新政也該隨之拉開序幕了吧。”冒辟疆回過身略帶激奮的說道。

“新政?”黃宗羲回味了一下冒辟疆的話語後,隨即擺了擺手笑道:“我朝從立朝之初就在實行新政。吾等不過是順著女皇制定下來的目標繼續努力罷了。”

“是,是,大人您說的是。”冒辟疆聽罷會意的點頭道。確實對于臣子來說無論你多麼努力,花費多少心思,付出了多少代價,最後所取得的成果終究還都是皇帝的,更何況臣子的任何想法與計劃終究還是得通過皇帝才能被付諸實施的,因此冒辟疆十分能理解黃宗羲的心境與立場。

不過在這一點上,黃宗羲的想法倒是與冒辟疆多少有那麼一點出入。卻見他沉吟了一聲向冒辟疆告誡道:“我朝不比前朝,不是有了皇上的支持就能以‘新政’的名義大刀闊斧的做事情,不管怎樣一切還是得照著規矩來。辟疆,你既然已經入閣,這一點就一定要注意。”

聽完黃宗羲如此告誡,冒辟疆不由的愣了一下,要知道黃宗羲也算是中華政壇上數一數二的活躍人物,然而此刻他卻說出了如此保守的告誡,這讓一心想要在政壇好好大干一場的冒辟疆不禁有些黯然。卻見他猶豫了一下,拱手回應道:“大人教訓得是,學生定當謹記在心,絕對不會做出貿然魯莽的舉動讓內閣為難。”

而在另一邊似乎是看出冒辟疆心思的黃宗羲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好沮喪的,五年的內務尚書生涯,讓黃宗羲對中華朝的政治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雖然從表面上來看中華朝正處于一個百廢待興的時代,但其本身卻早在立國之前就形成了諸多新的規則,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些規則其實就是中華朝的國本,而其最直接的體現就是在中華朝的憲誥與律法之中。因此,黃宗羲十分清楚,如果要女皇在憲誥、律法與臣子的“新政”中做選擇,相信女皇一定會選擇前者而非後者,畢竟前者的後果是可以預計的,而後者的結局卻並不可料。

當然這並不代表黃宗羲之類的能臣就無法有所作為,正所謂法律沒有禁止的就是可行的,既然法律的觸角永遠不可能觸及社會的每一個角落,掌權者自然也就總會有其當權之道。只不過比起王安石、張居正之類的前輩而言,黃宗羲目前更像是在戴著鐐銬跳舞,雖然他的舞台遠比前人要來得大。

想到這里黃宗羲不由自主的回頭向冒辟疆道:“辟疆你也不必太過擔心,只要守住底線,吾等所能做的事遠比你想象中的要廣泛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