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下) 第二部 第二百五十二節 更血液內閣迎新主 軒轅元議會起爭執


弘武十一年,五月初七,庚子國會在眾人的期盼之中終于于緩緩的拉開了序幕。與之前曆屆國會一樣,照例還是先要審核內閣在之前五年的財政狀況,事實上,每年年底國會都會對內閣的財政狀況進行審核,于是五年一度的國會財政審核,往往更像是一次總結報告。因此就算內閣在之前的五年出現的財政赤字,發動了額外的征倭之戰,國會的態度倒是頗為冷靜,甚至都會給人一種例行公事般的錯覺。

對此身為首相的陳邦彥不禁為之感慨萬分。掐指算來他出任帝國首相也有十年了,十年來中華帝國一邊在經濟民生上蒸蒸日上,一邊則是對外征戰連連,嚇南洋、平西域、征東瀛,以及帝國海軍在各大洋上同各國列強與海盜數不甚數的激戰。平均下來自中華朝立國以來幾乎年年都有戰事,如此“好戰”在中原曆史上也是極為少見的。相比之下,乙未內閣數十萬的赤字也就顯得微不足道了。對此民間在贊揚女皇聖明善戰的同時,陳邦彥本人也博得了“能相”的稱號。不過陳邦彥本人對外界這些贊揚卻一向表現得十分謙遜,這倒並不是說他在刻意的韜光養晦,而是在陳邦彥看來能波瀾不驚的度過每個念頭就是內閣最大的功績。

當然後世的史學家每每提到陳邦彥這種態度時,都會對其進行首肯,認為正是他抱有這樣的平常心,才使中華朝穩定的度過了最初的十年。相比陳邦彥的穩重,他的繼任者黃宗羲就完全是另一種風格了。由于之前皇夫楊紹清的意外身亡與之後的征之戰使得複興黨在輿論上占據了及其有利的優勢,因此今年的國會議席依舊是毫無懸念的被複興黨博得頭籌。有絕對優勢的複興黨在國會召開之前便已在京師召開過一次黨內會議,在會議上黃宗羲不僅被毫無爭議的推選為新一屆的內閣首相,他本人還在會議上公開了新內閣的成員表,並且順利為複興黨所首肯。

相同的情況在半個月後的國會上再次上演了一遍。在複興黨題名黃宗羲之後,國會第三次以全票的方式通過了新內閣名單。日新內閣的名單與國會的決議一同被呈交禦案,隨著女皇在議案上蓋上玉璽,“庚子內閣”也就此誕生了。

對于庚子內閣來說順利組閣並不代表著萬事大吉,中華朝的內閣除了要博取女皇的新任,還要得到議會的支持,因此在向女皇謝恩的完畢後,新內閣還得在國會上發表各自的就職演說,屆時黃宗羲還要當眾宣布新內閣的“五年計劃”。

由于國會議員來自帝國的五湖四海,其在京師開會期間的費用都得由朝廷負擔,因此國會開會的這段時間對于朝廷來說可謂是寸時寸金。其在日程安排上自然也是頗為緊湊。眼看黃宗羲等人才在金鑾殿謝恩,三日後,國會便安排其“烏台就職”了。

中華朝的內閣原是前朝的文淵閣,地處東角門之外,在前朝這里本事收藏宮中書籍、帝王舉行經筳活動的場所。其以黑色琉璃瓦為頂,綠色琉璃瓦剪邊,喻意黑色主水,以水壓火,以求保護文淵閣中藏書的安全。自前朝隆武年間,朝廷將此地設為國會的議事廳,文淵閣自然也隨之結束了藏書樓的使命,而它那富有特色的黑色琉璃瓦頂,則被人們形象的稱為“烏台”,成為了國會的最富有盛名的標志。

而今的文淵閣已是幾經翻修擴張,其規模甚至都不亞于東角門內的內閣。其間自然也是雕梁畫棟美不勝收,但要說最吸引人眼球的,則莫過于閣前方池旁的一幅壁畫了,此畫乃是由皇家畫師結合國畫及西洋油畫的特色所作。以華夏五岳為主題,氣勢恢弘,栩栩如生,凡是從其面前經過的人無一不會為其磅礴之勢所折服。

雖然王夫之已經是不止一次從此畫面前經過了,但此時的他依舊還是停下了腳步駐足仰視著面前云霧繚繞的五岳,見此情形,一旁的顧炎武不禁隨他一起停了下來望著畫問道:“而農,每次經過此地時,你都會停下來注視半晌,不覺得厭煩嗎?”

“不會厭煩,看多少次我都不會厭煩。”王夫之說道這里,回頭向顧炎武微笑道:“甯人,知道嗎,這畫是女皇特意著人繪制的。”


“那又怎樣?”顧炎武頭也不回的隨口問道。

“五岳乃是我華夏的代表,將五岳繪制在一幅畫上,其寓意當然是想讓我等來自五湖四海的議員團結一心咯。”回答顧炎武的並不是王夫之,而是來自直隸的議員戴建。

“團結一心?是指每次投票都全票通過嗎?”顧炎武收回目光嘲諷道。

早已習慣顧炎武這種風格的戴建努了努嘴反駁道:“顧兄不是也投了贊成票嗎?”

“我棄權了。”似乎是在畫面前看厭煩了,顧炎武回過了身。而戴建則與王夫之相視苦笑了一下繼續向議事廳旁的休息廳方向走去。卻見戴建跟著向王夫之拱手道賀道:“而農,聽說皇上與內閣已經批准了在下議院立議長的建議,在下在此可要先向而農你道聲賀了。”

“戴兄言重了吧,陛下與內閣確實同意在下議院設立議長之職,這是大家的喜事,戴兄你怎麼獨向在下道賀呢?”王夫之謙遜的一笑道。

“這還用說,誰都知道這下院議長之職非而農你莫屬,你可別推辭啊,過分的謙虛,那可叫虛偽了。”向來直來直去的戴建直言不諱道。

見此情形,王夫之也只能不置可否的笑了笑。而在他身旁的顧炎武則沉吟了一聲道:“現在恐怕還不是高興的時候吧,還不知道內閣會就此提出什麼條件呢?”

王夫之與戴建都清楚顧炎武口中的條件,指的就是過一會兒新任首相黃宗羲將要在國會上提出的“五年計劃”與財政預算了。因此,戴建跟著皺起眉頭接口道:“是啊,聽說黃太沖這次可是撩起了袖子准備大干一場,再說以他的脾氣,若真是沒聲沒響反倒讓人覺得有些不對勁呢。”

言語間三人已然來到了休息廳的門口。由于國會議院人數眾多,因此其休息廳也有數個,總的來說是按照地域劃分的,當然也存在為了某些議案,不同省份的議員互相串門的情況。就此刻來說直隸省的休息廳內可謂是人聲鼎沸,幾個明顯來自外省的議員正神情激動的與直隸的議員商討著什麼。懷揣好奇的王夫之不由上前打探了一番,卻發現這些人所議論的恰恰正是剛才戴建所提及的內閣計劃。


“而農,你來得正好,這里有幾位議員正想找你呢。”眼見王夫之進了門,先前還在與人商議的議員立刻起身拱手道。

“白老請坐。”王夫之客氣的回了個禮:“這幾位是?”

“在下湖北的議員黃向忠。這兩位分別是來自安徽的劉秉文議員與來自河北的孔懷先議員。”一位中年議員指著身旁的另外二人逐一介紹道。說罷他又進一步拱手道:“久仰王議長大名,這次的事還請王議長為咱們主持公道。”

“不敢當。不知諸位來找我所為何事?”王夫之客氣的拱手道。

“議長您沒聽說嗎?新上任的黃首相打算起用軒轅紀年,這事陛下似乎也已經默許了。”那位叫劉秉文的議員憂心忡忡的說道。

“連新編撰的《明史》上都用了軒轅紀年,陛下分明已經采納了黃太沖的進言。”一個中年議員跟著直言道。此人便是來自河北的孔懷先。

從此三人的表情忠,王夫之分明看到了一種焦慮,雖然他還不知道對方在焦慮什麼,但不可否認的事,這種情緒似乎已經感染到了在場的其他人。于是他當即不緊不慢的開口道:“不敢當。大家此刻彙聚京師想來都是心系著社稷。有什麼意見當然要提出來一起商量,至于諸位剛才說的軒轅紀年一事,此事其實是先通過了上院首肯後,內閣才向陛下上奏的,再說那時內閣尚未換屆,此事怎能算在黃首相一人頭上呢?”

耳聽王夫之如此回答,一旁的幾個年輕議員跟著附和道:“是啊,這事可是事先通過上院的,再說黃帝乃是我華夏子孫的先祖,使用軒轅紀年又有何不妥?”

“更改紀年是何等大事,怎麼著都該放到國會召開後再行商議吧。如此匆忙的決定此事,讓人不得不懷疑其目的。”來自河北的孔懷先針鋒道。


“不錯,雖然此案乃是前屆內閣所為,但誰都知道時任內務尚書的黃太沖才是此案的始作俑者。”黃向忠跟著點頭道。

面對幾人咄咄逼人的氣勢,王夫之不由的也嗅出了空氣中的異樣味道。于是他下意識的瞥了身旁的戴建與顧炎武一眼,卻見戴建站在那一臉迷茫,而顧炎武則坐在角落里一幅事不關己的模樣。見此情形,王夫之立刻打起了精神,謹慎的向眾人探問道:“這麼說諸位是認為這軒轅紀年有所不妥咯:”

“王議長誤會了。我等並不是說軒轅紀年本身有什麼問題,而是指朝廷在此妖風盛行的時刻突然變更紀年,讓人不得不憂心。”黃向忠加重了語氣道。

“妖風?”王夫之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他知道儒林人士每每提到“妖風”二字勢必預示著麻煩。

“是的。就是妖風。君不見而今朝野上下各種歪理邪說依托‘道法’四處橫行。何謂‘道法’,‘道’乃是黃老方術;‘法’乃是罷禮重刑。前朝嘉靖帝迷戀方術,亂朝亂綱的前車之鑒還曆曆在目,吾等怎能坐視妖風再次興起。”這次說話的是來自安徽的劉秉文。

“劉兄說的是,自漢武帝以帝王為紀年起,至今已有千年,千年來不曾有人更改過紀年法,為何唯獨到了我朝要采用軒轅紀年呢?由此可見,此乃居心叵測之輩意圖變天之舉。”孔懷先連忙附和道。

從三人那慷慨激昂的措詞之中,王夫之所聽到的並不是其對朝政的忡忡憂心,而是“恐懼”二字。正如那孔懷先所言自漢武帝之後千年,人們一直都以帝王的年號為紀年,可同樣的,在漢武帝之前的千年,人們用的是干支紀年。區別並不只單純的在于記述曆史的方式,而在于自“建元”年起,儒家替代沿用千年的黃老被統治者奉若寶典,並在之後的千年之中把持著華夏正統思想,因此當相似的情況在千年之後再次發生時,一些任便開始恐懼了。

是的,恐懼!如果說西方的契約說、女皇陛下的“天學”都從未讓中原的士大夫們害怕過,但這一次的對手卻真真切切的讓他們感到恐懼了。因為無論是從西方泊來的契約說,還是女皇奉行的“天學”,在中原的士大夫們看來都是無根之木,這些觀念要是想在中原大地上紮根,就必須得由他們這些微言大義者用儒學的瓊漿玉液對其澆灌,用禮教的剪刀對其修剪,這樣一來,儒家依舊還是華夏鐵打的正統。然而黃老卻並不是那些泊來品可以比擬的,它擁有比儒家更悠久的曆史,更深的文化底蘊,就算是被儒家奪去了在統治者心目中的無上地位,卻也從未喪失過對世俗政治的影響。現在它不僅卷土重來,甚至還在許多方面與上位者的想法不謀而合,這就讓一些任不得不為之緊張,為之恐懼了。

雖然與黃向忠等人一樣,王夫之自小也是讀著儒家的聖賢書長大的,但在這件事上,他卻遠沒有黃向忠等人那般如臨喪縞。如果說黃老學真要就此替代儒學成為中華朝新的正統,那以“妖風”、“禍害”之類的意氣言辭根本不可能挽回什麼。正如千年之前黃老的信奉者無法阻止漢武帝獨尊儒術一樣,在這種大氛圍下,與其抹黑對手,不如改進自身,讓現有的儒學更貼近統治者的意願,惟有這樣才能與新老挑戰者一較高下。畢竟現在是弘武年,而非建元年,其開放自由的風氣不是之前任何一個朝代可以比擬的。

想到這里,王夫之輕咳了一聲出來打圓場道:“諸位請少安毋躁。首先朝廷這次采用軒轅紀年是與目前的年號紀年並用的,並沒有以軒轅紀年替代現在年號的意思,而軒轅紀年本就是為了彰顯我華夏悠久的曆史。諸位就算是認為目前道法盛行的風氣影響朝政,那也不該將此歸咎在軒轅紀年上,就在下看來,大家還是該將心思多放在具體的時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