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勒姆恐慌(2)



他意識到,他正站在房間的正中央,也就是那塊黑色的圓石板上,那些怪異的圖形的集中點。他又一次注意到屋里的甯靜。他憑一時沖動把手電關上了。隨即他便陷入了一片漆黑。

在那一刻,他的腦子里出現了一個古怪的念頭。他想像自己是在一個礦坑的底部,一柱洪水從頭頂上傾瀉下來,淹沒了他。這種感覺是如此的強烈,以至于他竟然覺得自己聽到了沉悶的雷聲,大瀑布的咆哮聲。他感到心緒不甯,便打開了手電,掃視著四周。那種振動的聲音顯然是他的心跳聲——在一個十分安靜的環境里,你是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的,這是一個為人熟知的現象。但是,如果這個地方真的這麼安靜的話——

他的腦子里跳出了一個想法。這里將會是一個理想的工作場所。他可以把電線接過來,搬下來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如果必要的話,還可以用電扇——盡管他最初注意到的那種黴味好像已經徹底消失了。他向地道口走去,當他走出房間時,他感覺到他的肌肉莫名其妙地松弛了,而他之前並沒有意識到肌肉已經繃緊了。他把這歸結為神經緊張,便走上樓去,煮了一點咖啡,並且寫信給他在波士頓的房東,說了他的發現。

當卡森打開門以後,那個訪客好奇地打量著門廳,還自己點著頭,像是很滿意的樣子。他是一個瘦高個兒,熱切的灰眼睛上面是濃密的青灰色眉毛。他的臉雖然很憔悴,而且留著深深的疤痕,但卻沒有皺紋。

“我想,是來看‘女巫室’的吧?”卡森沒好氣地說。他的房東已經說了,而且上個星期他已經很不情願地接待了古文物研究者和神秘學者,都是些急于一睹阿比•普林曾在里面念咒的那個密室的人。卡森覺得越來越煩,他都考慮要搬到一個安靜一些的地方去了;但他天生的固執使他又留下來了,盡管有騷擾,他還是決心要寫完他的小說。此時,他冷淡地看著他的客人,說道,“對不起,但它已經不再對外開放了。”

那人像是被嚇了一大跳,但他的眼里馬上露出一絲理解的目光。他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卡森。

“邁克爾•利……神秘學者,啊?”卡森念著。他深吸一口氣。他已經發現了,那些神秘學者是最差勁的,他們會隱晦地暗示一些難于說出口的東西,並且對“女巫室”地板上的馬賽克圖案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對不起,利先生,可是——我真的很忙。請你原諒。”

他很不客氣地轉身往門口走。

“請等一下,”利趕忙說。

還沒等卡森提出異議,他已經抓住了卡森的肩膀,並且緊緊盯著他的眼睛。卡森吃了一驚,往後退,他看到,利憔悴的臉上現出一種很奇怪的表情,其中有焦慮,也有滿足。那個神秘學者好像剛剛看到了什麼令人厭惡的東西——但並未出乎他的意料。

“什麼事,”卡森冷冷地說。“我不習慣——”

“非常抱歉,”利說。他的聲音很深沉,很友善。“我必須道歉。我以為——好,我再次道歉。我真是太興奮了,恐怕是這樣。要知道,我是從舊金山來這兒看你的‘女巫室’的。你真的介意讓我看它嗎?我願意付——”

卡森做了一個抱歉的手勢。

“不,”他說道,心里反倒覺得喜歡這個人了——他友善、好聽的聲音,他生動的臉,他有魅力的個性。“不,我只是想要一份平靜——你不知道我有多煩,”他有點驚訝地發現自己正在充滿歉意地說著。“真是太討厭了。我真希望我沒發現那個房間。”

利迫不及待地問。“我可以看嗎?那對我意味著很多——我對這些東西感興趣極了。我保證不會占用你超過10分鍾的時間。”

卡森猶豫著,然後答應了。當他帶著客人走近地窖的時候,他還給他講了他發現“女巫室”的情形。利很專注地聽著,偶爾還會問個問題。

“那個老鼠——你知道它後來怎麼樣了?”他問。

卡森顯得很困惑。“為什麼,不知道。我以為它就藏在洞里。怎麼了?”


“沒人能知道,”利模棱兩可地說著,隨他走近了“女巫室”。

卡森開了燈。他已經把一根電線接過來了,屋子還保持原樣,除了有幾把椅子和一張桌子外,就再沒有別的東西了。卡森看著那人的臉,驚訝地發現那人臉色陰沉,像是很生氣的樣子。

利快步走到屋子中央,盯著放在那塊圓石板上的椅子。

“你在這兒工作?”他緩緩地問道。

“是的。這里很安靜——我發現我無法在樓上工作。太吵了。但這里很理想——不知為什麼,我發現在這里寫東西很輕松。我感覺很——”他遲疑了一下——“自在;也就是說,不用去考慮其它的事。這是種很不尋常的感覺。”

利點點頭,就好像卡森的話驗證了他的某些想法似的。他轉身向壁龕和鐵板走去。卡森跟著他。他貼近牆壁,用一根長長的食指描著那些已經變得模糊的符號。他低聲咕噥著什麼——在卡森聽起來,那就像是在說胡話。

“尼約戈薩……K’yarnak……”

他轉了一圈,臉色陰郁,蒼白。“我看夠了,”他輕聲說道。“咱們可以走了嗎?”

卡森感到很驚訝,他點點頭,領著那人回到了地窖。

上樓以後,利顯得有點猶豫,似乎覺得很難開口似的。最後,他說,“卡森先生——你能告訴我,最近你有沒有做過什麼很特別的夢?”

卡森看著他,眼里現出幾分得意。“做夢?”他說。“噢——我知道。這麼說吧,利先生,我可以告訴你,你嚇不倒我的。你的同行——我接待的其他那些神秘學者——已經這麼問過了。”

利揚了揚他的濃眉毛。“噢?他們問過你做夢的事了?”

“有幾個人問了——是的。”

“那你告訴他們了?”

“沒有。”利靠到了椅子背上,顯得很不解,卡森接著說道,“當然,說實在的,我不是很肯定。”

“此話怎講?”

“我覺得——我有一種模模糊糊的印象——我最近做夢了。但我不能肯定。我想不起來夢里的任何事情,你知道。而且——哦,很可能是你的同行把這個觀念移植到了我的腦子里。”

“也許吧,”利不置可否地說著,站了起來。他遲疑著。“卡森先生,我想問你一個相當過分的問題。你是必須要住在這個房子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