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埃格歸來(6)



但厄克特關于Mu的學說有一個非常與眾不同的特點。他告訴我說,勞埃格和人類有一點主要的區別。勞埃格完完全全地深陷于悲觀之中。厄克特指出,我們很難想像出這意味著什麼。人類靠各種不同的希望生存。我們知道我們得死。我們不知道我們從何處來,又將到何處去。我們知道我們會有意外,會生病。我們知道我們很少能得到我們想要的東西;如果我們得到了,我們就會駐足欣賞它。這些情況我們都了解,但我們依舊是天塌下來也不怕的樂天派,甚至還會用荒謬的、明顯是無意義的信仰來欺騙自己,讓自己相信死後還有生命。

“我為什麼要跟你說呢?”厄克特說,“雖然我很清楚地知道,沒有一個教授是開明的,而且每個和我打交道的人都背叛了我。因為我覺得你也許是一個例外——你可能會理解我正在講到的事實。可是,在我也得像其他人那樣死去的時候,我為什麼要讓別人知道這些呢?可笑,對吧?但我們不是講道理的生物。我們活著,表現出一種缺乏理智的樂觀——一種條件反射似的動作,就像你的膝跳反射一樣。這顯然很愚蠢,但我們就靠它活著。”

我覺得自己被他的話打動了,盡管我確信他有點瘋狂。他確實是一個有頭腦的人。

他接著又說,勞埃格雖然比人類要強大無數倍,但也認為樂觀在這個宇宙中是很可笑的。他們的思想是一致的,不像我們都是分割開來了。他們的意識、潛意識和超意識之間是沒有區別的。所以他們始終能清楚地看待一切,不可能把思想從事實上移開,或產生遺忘。從精神上講,與他們最相對等的就是19世紀那些有自殺傾向的、富于浪漫氣息的人——充滿憂郁,深信生活就是一口苦井,承認這就是每日生活的基礎。厄克特否認佛教徒在他們的終極悲觀中與勞埃格有相似性——不單單是因為他們的那種涅槃的概念有一種專斷性,等同于基督教的上帝,而是因為沒有一個佛教徒真的生活在對他的悲觀的持續冥想之中。他從思想上承認他的悲觀,但並沒有用他的神經和骨頭去感知它。勞埃格是活在他們的悲觀里的。

不幸的是——我發現在這點上我很難領悟厄克特說的是什麼——地球在一個亞原子的層面上不適于這種悲觀的存在。它是一顆年輕的行星。可以說,它的能量進程還處于上升階段;這些進程是複雜的演變,因而會帶有破壞力。一個很簡單的例子就是,有那麼多的富于浪漫氣息的人年紀輕輕地就死掉了;地球不會容忍那些顛覆力量的存在。

這就是勞埃格奴役人類的傳說。為什麼強大的生物都需要奴隸呢?可以說,只是因為地球本身所具有的那種活躍的敵意。要抵消這種敵意,達到他們最簡單的目的,他們就需要那些有樂觀原則的生物存在。因此,他們故意將人創造成一種目光短淺的生物,沒有能力持續地仔細思考與宇宙有關的那些顯而易見的事實。

隨後發生的事就很荒謬了。勞埃格持續不斷地被他們在地球上的生命削弱。厄克特說文件沒有顯示勞埃格離開他們的家園——可能位于仙女座星系——的原因。他們漸漸變得失去了活力。他們的奴隸變成了現在的人。納卡爾石牌和從Mu流傳下來的其它文獻就是這些人做的,而不是最初的“神靈”做的。地球對它的這些笨手笨腳的、樂觀的孩子的進化提供了幫助,同時削弱了勞埃格的力量。但無論如何,這些遠古的力量依然存在。他們退到了地下和海底,以便在岩石和暗礁中集中他們的力量,因為他們可以逆轉石頭正常的新陳代謝。這使他們能夠緊緊地附著在地球上長達數千年。偶爾地,在他們積蓄了足夠的能量之後,他們就會對人類的生活造成一次破壞,其結果就是整個城市的毀滅。有一次,就輪到了Mu的陸地,後來又是亞特蘭蒂斯。當他們能夠發現他們以前的那些奴隸的蹤跡時,他們總是顯得特別地惡毒。許多考古學上的不解之謎都與他們有關——南美洲、柬埔寨、緬甸、錫蘭、北非,甚至意大利的那些巨大的廢墟城市。據厄克特說,北美的那兩個巨大的廢墟城市,現已沉沒在新奧爾良附近的沼澤地里的格拉登-依特紮,和曾經屹立在現在已成為大峽谷的裂縫的那片土地上的那座繁榮都市納姆-厄傑斯特。厄克特說,大峽谷不是地球的腐蝕造成的,而是形成于“一場大火”之後的巨大的地下爆炸。他懷疑那就像西伯利亞的那次大爆炸,是由某種原子彈造成的。我問他為什麼在大峽谷周邊找不出爆炸的痕跡,厄克特給出了兩點答案:其一,爆炸發生在很久以前,大部分痕跡都被大自然破壞了,其二,在任何沒有偏見的觀察者看來,大峽谷很明顯是一個巨大的、不規則的彈坑。

在這麼談了兩個小時,又喝了好幾杯他的好酒之後,我覺得我被弄糊塗了,以至于我完全忘了我想要問的問題的脈絡。我說我得回去睡一覺,並且好好想想這一切,上校提出用他的車送我回去。在我爬進他的老勞斯萊斯的副座之後,我想起了一個問題。

“你說威爾士人是Mu的幸存者,這是什麼意思?”

“是這樣的。我確信——我有證據證明——他們是勞埃格的奴隸的後代。”

“什麼類型的證據?”

“所有類型。得再說一個小時才能說清楚。”


“能給我一些提示嗎?”

“好吧。看看早上的報紙。告訴我給你留下最深印象的是什麼。”

“可是,我應該找的是什麼呢?”

他覺得我拒絕“等著瞧”的態度很好笑。他應該知道老年人的耐心比小孩子還差。

“犯罪數據。”

“能多告訴我一點兒嗎?”

“好吧。”此時我們已經把車停在了飯店外面,雨依然下得很大。此刻的夜晚,除了落雨的聲音和排水溝里流淌的水聲外,再沒有別的聲音了。“你會發現,這個地區的犯罪率是英格蘭其它地方的三倍。數字之高,使他們很少公布出來。謀殺,殘害,強奸,每一種可能的性變態行為——這個地區在英倫三島的數字是最高的。”

“可為什麼呢?”

“我告訴過你。勞埃格有時會積蓄力量重現。”為了表明他想回去了,他探身過來替我開了車門。我還沒走到飯店門口,他已經開車走了。

我問值班的管理員,可否借我一份當地的報紙看;他從他的小壁櫥里拿了一份給我,告訴我不用還了。我走進了我冰冷的房間,脫掉衣服,爬上了床——床上有一個熱水袋。然後我開始瀏覽報紙。乍一看,我沒看到能支持厄克特的證據。大標題是當地造船廠的一次罷工,頭條故事講的是在當地的一次牛展上,裁判被控收受賄賂,還有一篇是介紹南波特的一個差點打破橫穿英吉利海峽的游泳記錄的女游泳運動員的。在中頁上,編輯回答了關于周日禮拜的問題。看上去沒有犯罪的內容。

隨後,我開始注意那些隱藏在廣告欄旁邊或體育新聞中間的短訊。在布琳毛爾水庫發現的那具無頭尸經初步確認,是來自蘭代爾芬的一個農村少女。一個14歲的男孩因用短柄小斧頭砍傷一頭羊而被判入管教所。一個農夫申請離婚,因為他的妻子似乎愛上了她的弱智繼子。一個牧師因侵犯唱詩班男孩而被判入獄一年。一個父親出于性嫉妒而謀殺了他的女兒和她的男朋友。一個住在老人院的男子將煤油潑在了他的兩個同伴的床上並放火把他們燒死了。一個12歲的男孩給他的一對7歲的雙胞胎妹妹吃撒上了老鼠藥的冰淇淋,並且在少年法庭上狂笑不止。(所幸的是,孿生姐妹只是出現了嚴重的腹痛,但活了下來。)一則短訊說,警方現正指控一名男子是洛甫巷三宗系列謀殺案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