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埃格歸來(8)



見到他沒有道歉的意思,我突然有了一種擔心,怕他是想要打劫我——也許是想搶相機,或是我錢包里的旅行支票。我又看了他一眼,確信他並沒有這兩種企圖。那雙無神的眼睛和那對豎起來的耳朵表明,我遇見的是一個弱智。隨即我確定無疑地知道了他腦子里想的是什麼,就好像他清楚地告訴了我一樣。他想要沖下來把我推到河里去。可為什麼呢?我看了一眼河水。水流很急,也許有齊腰深——說不定還會更深一些——但還沒深到能淹死一個成年人。河里有大大小小的石頭,但那種大小的石頭即使我掉進去也不會弄傷我。

我以前還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起碼在過去的50年里是這樣。我感到虛弱和害怕,想坐下來。但我還是決定不能暴露出我的膽怯。我努力做出一種不耐煩的表情,怒視著他,就像我以前偶爾對我的學生發怒一樣。令我驚奇的是,他對我笑了——盡管我覺得那是一種不懷好意的笑,而不是開心的笑——然後便轉身走開了。我毫不遲疑地爬上了河岸,爬到了一個不易受到攻擊的地方。

當我幾秒鍾後站到路邊時,他已經不見了。50碼之內可以藏身的地方只有橋的另一側或是我的車後面。我彎下腰來查看車下面是否有他的腳;沒有。我克服恐懼,走到橋對面的欄杆處查看著。他也沒在那兒。唯一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他溜到橋底下去了,雖然水流似乎流得太快了一些。無論如何,我是不會到橋下面去的。我回到車里,努力讓自己不要慌亂,當我把車開起來時,我才感覺到了安全。

到了山頂,我突然意識到我忘了我走的是哪條路了。我完全忘記了我是從哪條路開到橋上去的,忘記了我曾經停在一個和公路成直角的入口處。我停在一條荒僻的支路上,查看我的指南針。但它的黑色指針緩緩地轉著圈,顯然是不在乎什麼方向了。我輕輕地拍打了兩下,沒有用。它沒有被摔壞,指針依然固定在樞軸上。它只是被退磁了。我開車繼續走著,終于看到了一個路牌,我發現我走的方向沒錯,便繼續向龐蒂浦開去。指南針出現的問題讓我隱約有一種不安的感覺,但還沒有過分地擔心什麼。直到後來,當我仔細琢磨這件事的時候,我才意識到,如果不是把指針拿下來加熱,或用力地摔指南針,它是不可能退磁的。吃午餐的時候,我看過它,那時還好好的。我突然覺得,指南針的問題和那個男孩的出現一樣,都是在發出一種警告。一個曖昧的、漠然的警告,就像一個睡覺的人揮手趕一只蒼蠅一樣。

這聽起來似乎很可笑,而且不切實際;坦率地說,我在一定程度上也想摒棄這些念頭。但我傾向于相信我的直覺。

當我回到飯店的時候,我感到渾身哆嗦。我打電話到前台,抱怨說我的房間太冷了,不到10分鍾,在我不經意間,一個女服務員便在一個爐架上升起了炭火。坐在火邊,抽著煙斗,喝著白蘭地,我感覺好多了。反正,沒有證據表明這些“力量”帶有活躍的敵意——就算是暫且承認他們的存在。年輕的時候,我對超自然現象不屑一顧,但隨著年齡的增長,劃在可信與不可信之間的那條明顯的分界線也變得模糊了;我覺得整個世界都有點兒不可信。

6點的時候,我突然決定要去看厄克特。我沒費神去給他打電話,因為我已經把他視為一個盟友,而不是一個陌生人了。我冒著淅淅瀝瀝的小雨向他家走去,按響了門鈴。幾乎就在同時,一個男人走了出來。那個威爾士女人說著,“再見,醫生,”我站在那兒,看著她,突然感到有些害怕。

“上校一切都好吧?”

醫生回答我說:“還不錯,如果他當心的話。你要是他的朋友,就別和他一起呆太久。他需要睡覺。”

那個威爾士女人什麼都沒問就讓我進去了。

“出了什麼事?”

“小意外。他從地窖的台階上摔下去了,兩個多小時後我們才發現。”

上樓的時候,我注意到有些狗在廚房里。門開著,但它們聽到我的聲音後並沒有叫。樓上的走廊里很潮濕,地毯都破了。那條杜賓犬趴在一個房間的門外。它疲倦、順從地看著我,當我從它旁邊經過時,它沒有動。

厄克特說:“哈,是你呀,老兄。真高興你能來。誰跟你說的?”

“沒人。我是來找你聊天的。怎麼回事?”

他等那個管家關上了門才說。

“我被推下了地窖的台階。”


“被誰?”

“你不應該問。”

“怎麼發生的?”

“我去地窖取一些麻繩。下了一半樓梯後,有一種不好的、要窒息的感覺——我覺得他們能制造某種毒氣。然後便感到了一股斜向的推力。正好掉到了煤堆上。把我的腳踝扭了,我還以為我斷了一根肋骨呢。隨後門就關上了,還插上了插銷。我像瘋子似的喊了兩個鍾頭,園丁才聽見。”

現在我不懷疑他的話了,也不覺得他脾氣暴了。“可你現在在這兒顯然很危險。你應該搬到別的地方去。”

“不。他們比我想的要強大得多。但畢竟我是在地下,在地窖里。可能是這個原因。他們能到地面上來,但那樣會消耗他們更多的能量,而且得不償失。無論如何,沒有造成什麼傷害。只是腳踝扭傷,肋骨還沒斷。這不過是一個溫柔的警告——為了昨晚與你的談話。你怎麼樣?”

“原來如此!”現在我能把自己的經曆也聯系起來了。我給他講了發生在我身上的事。

他打斷了我,說道,“你下到了一個陡坡上——你看,就像我進地窖一樣。是可以避免的事。”當我提到指南針的事時,他笑了。“那對他們來說很容易。我告訴過你,他們能滲透物體,就像水浸透海綿那麼容易。要喝一杯嗎?”

我同意了,並且給他也倒了一杯。他邊喝,邊說道,“你說的那個男孩——我想我知道他是誰。本•切克諾的孫子。我在附近見過他。”

“切克諾是什麼人?”

“吉普賽人。他們家一半人都是白癡。他們都是近親通婚。他的一個兒子因為卷入一起謀殺案被判了5年——那是發生在這附近的最凶殘的謀殺案之一。他們折磨一對老夫婦,在知道了他們的錢都放在什麼地方後,他們便把他們殺害了。他們在那個兒子的大篷車里發現了一些被盜的東西,但他聲稱那些是一個逃跑的人扔在那兒的。他僥幸逃過了一項謀殺的指控。順便告訴你,判那個兒子的那個法官一個星期之後就死了。心髒病突發。”

我比厄克特更了解我的馬臣,所以我此時產生懷疑也是很自然的事。馬臣談起過某些半愚蠢的鄉下人和他不同尋常的邪惡力量之間的交流。我問厄克特,“這個老人——切克諾——會不會和勞埃格有聯系?”

“那取決于你所謂的聯系指的是什麼。我想他還沒重要到能對他們有大量了解。但他是他們喜歡去慫恿的那種人——墮落的老豬。你可以去找戴維森巡官問他的情況;他是這兒的警察局的頭兒。切克諾被定的罪串起來比你的胳膊都長——縱火,強奸,暴力搶劫,獸交,亂倫。整個是一個墮落人。”

此時,多吉莉夫人給他送晚餐來了,這也表明我該走了。在門口,我問道,“這個人的大篷車在這附近嗎?”

“離你說的那個橋大約有一英里遠。你不是想去那兒吧?”

我什麼都沒想,我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