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宗樂對蘇遠古說:"我要修煉,我要踏道.只要我壽命長久,哪怕天各一方,我們都能一生相守,或許人潮人海,終究,能夠相遇."
蘇遠古沉默了,他緩緩的問道:"你當真想好了?今後你們相見,未必能夠再如同今天一般的,一奏一聞,一歌一舞,這你們經曆的所有平凡日子,都將一去不返!"
田宗樂卻是搖搖頭,道:"這又如何,從我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到底是什麼人,我也掙紮,我也糾結,可我更害怕,心中的不甘蔓延,那就像萬千只螞蟻,一同吞噬我的內心,我忍受不了,忍受不了這痛苦!"
蘇遠古遙遙頭,道:"那就隨便你吧."
蘇遠古知道,他阻止不了的.
過了幾日,不顧所有人的反對,田宗樂帶著六指琴帝的吟風古琴離開了家鄉,朝著萬里之外的縹緲宗而去.
路上千辛萬苦不說,險些遇見山賊而死不說,光是這萬里之路,都是他難以跨越的遠方.
他只是一個凡人,車馬奔波,行走半年,風塵仆仆,終于是到了縹緲宗之下.
縹緲宗宗門,不在大地,而在天穹之中,橫亙萬里之廣,天上宮殿懸河而落.
一道直落三千里之遙的瀑布,從天空之中落下,縹緲宗宗門坐落與縹緲大陸正中,覆蓋萬里天空,整個山門,都是由修士以大法力維持,坐落與半空之中.
另外,縹緲宗不論弟子身份,出生,只要弟子能夠登上三千里的高空,便可以拜入縹緲宗之內.
要說從哪里攀登,便是從傳聞中的登仙台而去,一座三千里于長的巨大石階,坐落與縹緲宗之下的尋仙山之巔,田宗樂准備好了干糧與水,便開始登上這尋仙台,與他同行的人還不少,不過都是十多來歲的孩子.
尋仙台上存尸骨,飄雪如夢絕情路.
這句話,便是形容這尋仙台的,因為這尋仙台實在太過漫長,路上死掉的人,便隨著歲月化作了尸骨一片,時間再長久一點,那些白骨就漸漸的化作一片白色的飛雪,落在這山下,登山之人,無一不是懷抱著一絲夢,朝著這絕情之路而上.
前面五百里,田宗樂沒有發現絲毫的異樣,只見到了四周一同登山的人,一個個的倒下.
可是這還不算什麼,漸漸的,有人開始搶奪身邊之人身上殘存的最後的一點食物,一群不到十來歲的孩子開始相互厮殺,一個搶奪到食物的人瘋狂的吞咽,完全沒有主意到後面的一個孩子舉起了一個白骨敲響他的頭顱.
因為田宗樂如今已經十八歲,個子比較高,所以其他人沒有敢把心思打在他的頭上.
不過,他看到的這些自相殘殺的景象,終于是為他詮釋了什麼叫絕情路!
這尋仙路上,沒有半個心慈手軟的人,盡數都是為了一己私念而自相殘殺的孩子,待得他們長大,那又將會成為怎麼樣的人,他不得而知.
就這樣過去了兩個月,他們終于攀登上了兩千五百里的高峰,可是,現在所有的人都已經彈盡糧絕!
所有人都餓了,都餓瘋了!唯獨田宗樂,還留有最後的一口干糧!
他也是走在最前面的人,他不知道,身後的一群孩子已經不是孩子,而是一群餓瘋了的鬣狗!
開始有人,將注意打在了田宗樂的頭上,他們三五成群,包圍住了田宗樂,在他不注意的時候,撲向了他!
被撲到了田宗樂死死的護住自己還留有的一口干糧,那是他最後的希望,他不能就這樣被奪取!
"你們!不要逼我!"田宗樂張口了,因為長久的不說話以及干渴,他的嗓音,沙啞得像是一個老頭.
"奪走他背上的東西!這個大一塊!絕對還有食物!"他們竟然將注意,打到了田宗樂背上的吟風古琴上了!
可是,就在他們的手,觸碰到吟風古琴的那一瞬間!一陣琴音響起,竟然如同魔音冠耳一般,猛然將這幾個貪圖他身上糧食的人,震成了血肉模糊的一片!
一股熱氣,落在了他的臉上,那是滿腔的鮮血!他忽然間多出了一絲恐懼!他開始害怕,畏懼,後悔自己踏上了這樣的一條絕情之路!
但是,一想到心中牽掛的人,他猛然間,便有了動力!他沒有回頭,抹干淨了臉上的血,毅然決然的登上了這山峰!
就在他走之後,身後的人群之中,一個餓到了極點的孩子,眼中猙獰著血絲,猛然間大笑不止,走上前去,拾起那些死掉的孩子的眼珠,吞入了口中!一股溫熱,落在了他的喉嚨中,他感覺自己又活過來了!
一陣瘋狂的吞咽,宛如失去了人性一般的,他已經不在乎自己吞噬的東西,究竟是何人的血肉!
他抬起一塊內髒,問向身邊的人,道:"你們,要吃嗎?吃了,我們就可以登上去了!"
那些孩子紛紛都被他嚇都不輕!紛紛都狂呼道:"魔!魔!你是魔!你大逆不道!你吃人肉!喝人血!你早晚會受到天譴!"
哪里知道,那個孩子狂笑不止,道:"尋仙之路!絕情之路!不是踏著別人的尸體走,便是自己死在這里!我不吃他們的血肉,我就會死!而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說完,因為得到了食物而恢複了不少體力的他,背上一些血肉,便又接著開始向上而去了.
而身後的那些孩子,有些因為絕望,轉身踏入了半空中,墜落而下,直絕而亡,而有些,卻是像他一般的,吞吃了同伴的血肉,繼續活了下去.
此去七日,他們已經登上了兩千九百九十里地!只剩下,最後的十里地了.
現在剩下的人,還有三個人,其中兩個,便是那吃了同伴血肉的人,而還有一個,便是靠著最後一口干糧活到現在的田宗樂.
可田宗樂畢竟已經彈盡糧絕,最後一口干糧,也在三天前,吃了下去,他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奇跡了.
身後一個孩子問他:"你何不將背上的琴放下,這樣你就走得快一些了."
田宗樂搖了搖頭,道:"若是我將此情放下,我便不能登上這山,我便不等踏上這道途,我會活著,背負著這情."
答非所問,可那孩子,卻是看到了他眼中的癡迷,與執著.兩個少年,竟然那般的相似!
一個不惜命絕也要背負古琴,一個不惜吞噬同伴血肉也要登上山頂!
那少年笑了,道:"你和我很像,我們是同類,所以,你不能死!"
田宗樂回過頭來,饑餓已經讓他看不清楚眼前究竟是什麼東西,看不清楚那孩子的眼眸,他只看到,那孩子回過頭,揮舞一個骨頭,朝著另外一個還活著的孩子而去!
田宗樂倒下了,半夢半醒之間,他聞到了一絲血腥的氣味,感覺到了口中的溫熱,那是食物嗎?他很需要食物啊!
他吞下了這溫熱,緩緩的睜開眼,卻是見到,自己的口中,竟然是一個不知道哪里來的肝髒!
他猛然間看到了身旁,一個被開膛破肚的孩子,登時想到了什麼,一股惡心至極的感覺,從心底開始蔓延,他想要吐!
可是一只手使勁的摁住了他,道:"吃下去!不然你就此斃命!"
他無力抵抗,本能的求生欲望,波動著,他緩緩的咽下這溫熱的液體,吃下這冒著熱氣的腥臭玩意.
他猛然間想到了一個女子,一個面帶輕紗的女子,想到了她,他心中的罪惡感,就渾然間迸射而出,他害怕,他畏懼,他唾棄此刻的自己,竟然在吞噬人血!
他猛然間宛若回光返照一般的掙紮了起來,吐出了口中所有的血肉,猛烈的干咳了幾聲,道:"我,我若是吞了下去,我便從此進入了人間煉獄,我會永遠都于心不忍,我會永遠都痛恨自己!我田宗樂,即便是死!也不做這豬狗都不如的事情!"
另外那個孩子猛然間笑了.
"哈哈哈!果然!果然,你不會屈服與別人的安排!好!我便不逼迫你!不過,我不會扶你任何一把!你自己走吧,我們,縹緲宗再見!"
說完這話,他緩緩的離開了,而田宗樂,因為方才的刺激,猛然間打起了少許的精神.
十里地,已經不遠了,他不會放棄,也不會妥協.
他知道,他與他之間的答非所問,注定了他們的不一樣.
他緩緩的朝著上方而去,當他徹底的倒下的時候,一個聲音落在了他的耳中:"活下去,就算天各一方,我們也能相守白頭...."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啊!!!
蘇遠古在他的腦海之中厲聲狂吼,終于是將昏迷的他叫醒.
"你快將背上的古琴放下啊!"蘇遠古厲聲說道.
可他搖搖頭,道:"這是我與她之間見證了一切的寶物,若是我放下,我便是一朝盡去,放棄了一切的執著,我不敢,也不能!"
他的眼中,忽然間,多出了一抹奇異的力量!所以蘇遠古知道,那竟然是一股意志的力量!
一步一步,一寸一寸,終于,他踏上了縹緲宗的山門之前,而那個孩子,卻是在哪里等候著他.
他笑了笑,道:"你看,不放下此情,我依舊還是上來了...."
此話說完,他就此倒下,不知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