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三章 釵頭鳳



孟溪風離開了別苑中,踏過集市上,見到一支鳳頭釵,心中流露出一絲感慨.

想到與杜秋娘的這些年,竟然連一件像樣的首飾,都沒有給予過她,不免心生愧疚.

于是他便買下了這鳳頭釵,看到這玲瓏輕巧的做工,又想到家中面貌逐漸憔悴的夫人.

心中不由得多出了一絲感慨,這鳳頭釵要價不菲,雖然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但做工精致,送與她,不知道又要為她增添幾分光彩?

念及于此,孟溪風便自然而然的笑了出來.

他忽然發現自己很幸福,當初從軍,從來沒有過的幸福感,蔓延上心頭,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家中,將鳳頭釵送給杜秋娘.

與恩怨情仇相比,與對師父的質問相比,他似乎覺得,將這鳳頭釵好好的放在夫人的秀發之上,才是他如今應該做的事情.

是啊,對錯難分,可人終究有他的尺度,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依舊如往日一般的,他走進屋中,見到那坐在木桌旁縫縫補補的夫人,還像個小孩子一般的故作神秘道:"夫人,你看,這是什麼?"

杜秋娘舉目看去,但見到七彩花光冠金鑲,五段青玉嵌鏤空.

一支做工精妙,百般精美的鳳頭釵,就像是幻化而出的幻想一般的,出現在了孟溪風的手中.

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再一睜開的似乎,猛吸了一口氣,憋足了歡喜,興奮的說道:"好漂亮的鳳頭釵啊!夫君,這....是給我的嗎?"

她終究還是一個女孩子,對這樣美妙的東西沒有絲毫的抵抗力.

"來,夫君為你戴上."說完這話,便取來銅鏡一片,落在鏡面中的,是三千青絲的宛若愁緒一般的散落.

輕輕的為她挽起愁緒,挽起那三千青絲,舒張撫平,妝弄百般,雖然不盡心意,卻是依舊頻頻笑意.

妝罷,由孟溪風為她戴上那一支發簪.

若有若無的,杜秋娘低聲問道:"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孟溪風搖搖頭,道:"君卿二人不問親,瀲灩明豔皆可憐."

上一句,本是妻子問夫君可否歡喜,可能得到家人的認可,可後一句,孟溪風根本就不在意家中之人是否認可.

他愛之有多深,乃至堪破世間的世俗.

杜秋娘心中歡喜,摸著頭頂的鳳頭釵,低聲接著說道:"銅鏡圓,蕭風嗍,百里青山歲月錯.風車搖,溪水流.一生所往,相濡以沫.莫,莫,莫.春風望,紅顏瘦,不等百年君與我?轉萬年,換千古.莫等白頭,空得寂寞.錯,錯,錯."

孟溪風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停滯在半空中的寂寞莫名的讓人心中一痛.

杜秋娘知道,就算他們心中相望相惜,可百年之後,孟溪風,難免會獨自守護著失去她的痛.

她活不了那麼久,這首《釵頭鳳》,是質問,也是叮囑.


孟溪風從她的身後,抱住了她有些蕭索的背影,道:"不管多少年,你便得如何模樣,就算白頭,我依舊是青年模樣,我依舊是你的夫君,你依舊是我的愛人."

海誓山盟,不過如此,女人啊,終究還是心中不安的生物,她們期待著一個承諾.

所以孟溪風便給了她一個承諾.

聞人莫念悄然的在蘇遠古的身邊看了看他的背陰,有些落寞的摁住了自己的衣角,直到那懷抱被眼淚模糊,不可捉摸.

蘇遠古回頭,有些困惑的問道:"師姐?你怎麼,哭了?"

聞人莫念急忙底下了頭,羞紅的臉色不願他看到,只是輕聲說道:"每什麼,只是想到他們終究有一個人要先走,這何嘗不是尋仙的寂寞?"

蘇遠古歎得一口氣,他又何嘗不知道?他們二人,一個天資聰慧,今後必然會封聖,可另外一個,卻是活不過數百年的歲月,便要慢慢的老去.

修道之人,若是想要尋一個心愛之人,不能一往情深,因為,大道無情,不知道那一天,便有人先行,留下另外的一個人,空得寂寞.

他也不是不知道怎麼安慰一個人,但聞人莫念,他始終不知道如何去靠近,他們似乎很近,但又似乎很遙遠.

末了,他終究沒有說一句話,做出任何的舉動.

或許時間會磨平一個人傷痛,蘇遠古這般的想到.

..........

時間過去的很快,孟溪風再一次的受到了軍令,他的父親,安排他成為正將大人.

雖然無法代替孟千秋成為將軍,可依舊還是統領一條戰線的正將了.

孟流云,卻是不知所蹤,自從上次的離去之後,他便消失在了戰場之上,據說,他回到了青龍星界中.

與父親解除了隔閡的孟溪風,又一次的開始在戰場之上厮殺.

這一次,他比以前更加的無情,往往都身先士卒,依舊是大家心中的那個追風大人.

曾經有分身妖魔聯手追殺他,可依舊不能奈何他分毫!即便他無法斬殺分身妖魔,但分身妖魔也不能奈何他分毫.

不過說起來,過往的他,也是這般,似乎和從前沒有區別,要真說有什麼區別,就是大家眼里總是一個人在軍營擦拭長劍的偏將大人,如今成為了正將大人,不再出現在大家的視線之中.

他始終掛著一臉心事的模樣,直到戰役結束,可以回到飛凰城中整頓的時候,他才會露出一絲笑意.

杜秋娘懷著的孩子,他始終不敢對她說,這些日子里,他一直都讓杜秋娘生活在那決明谷中.

決明花,宛若銀鈴一串,一束花枝上,開滿了數十朵花,可這種花,卻是會在無形之中,讓杜秋娘的孩子,一點點的死去,一點點的消失.

這是他父親的意思,如今他也只得默認,除此之外,他的父親會給他送來一些所謂的延長壽命的丹藥.

但其實,他知道,那是為了保住杜秋娘的性命,而去服用的去胎藥罷了.

青龍一族之人,不能與外族女子有孩子,若是有了,那便是不可逆轉的悲劇.


他之所以答應父親,回到軍營之中,便是因為他不忍心看到她服下他送給她的毒藥.

這是毒藥,也是救命的藥,不過,一個生,一個死罷了.

即便如此,她也依舊敵不過歲月這種毒藥.

漫漫十年,戰役似乎無邊無際,飛凰城永遠都是人界的一道堡壘,讓妖魔之人,無法踏足半步而去.

但決明谷,就並非如此了.

妖魔之人會踏足他的家.試圖抓住他的夫人,直到他有一次回到家中,見到默默守護在外的父親,身邊躺滿了妖魔的尸體,他這才明白了一切.

"父親,您....."他看的出來,這不過是他父親的分身.

孟神君的分身笑了笑,道:"我早就知道你小子做事情欠缺考慮,所以,我派了我的分身守護在這里,但這依舊不是長久的辦法,她服用的藥物,已經足以壓制她體內的孩子了,所以,這決明谷中的決明花,也就不需要了,我給你送來一物,幫你保護她."

孟溪風不解的問道:"父親,你...."

他輕笑了兩聲,道:"呵呵,孩子,你不必疑惑,這不光是為了你,杜秋娘的父親,也是我曾經的好友,只可惜,他為了我而死,所以,我得保護好他的孩子,而你是我的孩子,我為你們做這些,你不必心存感激,生為男人,必然有他的責任,這是我的責任,與人無憂."

恩怨情仇難以明說,但受人恩惠,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承受的,孟溪風心中始終有些沉重,與難以接受.

"若是你難以接受,那就快快成長起來,結束這場戰斗,今後,你要去哪里,我都不會阻攔你."孟神君終究還是他的父親,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所思所想.

他取出了一柄漆黑的鐵劍,道:"這乃是太古至寶,天柱劍,乃是太古時期的天仙共工撞壞天柱不周山所化的寶物,乃是一件空間至寶,你可以用它,保護你愛人."

說完這話,他的父親就此離開,孟溪風神色複雜的看著遺留在哪里的天柱劍,仔細看去,只見到劍上銘刻著短短的兩個字,不周.

他回到家中,與杜秋娘收拾了一切的物件,便帶著她禦劍飛到了決明谷之上.

催動法訣,發動天柱劍之威能,但見到這劍迎風而化,化作一巨大的黑鐵之劍.

就如同那葬劍歸鞘一般的,他將這巨大的黑鐵之劍插進了決明谷中.

巨大的天柱劍,化作了太古天柱,不周山,矗立在了這飛凰城外.

他們來到了山頂,打開了空間至寶的內部世界,便進到了一座山谷之中.

一切,依舊如決明谷中一般,只是少了決明花.

"秋娘,今後,你就住在這里面,再也不會有妖魔可以傷害到你."孟溪風的話,有些蕭索,因為他看懂杜秋娘額頭的一絲白發.

"嗯."

鳳頭釵依舊,釵頭鳳依舊,只是,不知道歲月何時,帶走一切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