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慕云對人性的把握,還是很准確的.余國輝一通電話打出去,把要求一說,不但沒人怪罪他,反而個個對他感激涕零.
雖然三百大洋,確實有些高,但是,對進了政保局的人,能順利出來,本身就是了不得的事.就算經過政保局的審核,會有人能出來.可是,那得在里面,遭多大的罪?
況且,余國輝擔著多大的責任啊.作為政保局的警衛局長,敢把其他部門,抓來的人,私自放掉,這可不是三百大洋,能補償得了的.
所有願意出三百大洋"保證金"的,馬上被單獨提了出來.只要手續和錢來了,他們隨時都能走.
"朱長官,我去跟剩下的人,說明一下."余國輝說.
在此之前,六水洲關著這麼多人,他覺得是負擔.雖然他也想著,要撈一把.可是,沒有上面點頭,私自放人,是要掉腦袋的.關又關不下,放又不能放,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朱慕云一來,馬上就變出錢來.
"我也去看看."朱慕云沉吟著說.
他來六水洲,並不是為了賺錢,只是想借這個名義,來探聽虛實.所有抓來的人,不可能全部都是無辜的.政保局的人,也不都是飯桶,沒有一點嫌疑的人,也不會送到六水洲來.
所有的人,都被塞進了看守所的幾間房.余國輝為省事,讓所有人都出來,把打了招呼的人,叫到一旁,送到了反省院.這些人,已經可以受優等,不用再在看守所受苦了.
"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今天下午,有五個人,可以回家啦."余國輝站在台階上,伸出一個巴掌,大聲說.
"長官,我們都是良民,放我們回家吧."下面有人,哀求的說.
"你們都是通匪嫌犯,每個人都要審訊,還會用刑.你們可不是普通嫌犯,是通匪!知道嗎?今天死了個太君,凶手,很有可能,就在你們當中."余國輝厲聲說.
朱慕云站在旁邊的角落里,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下面一百多人.他的目光,緩緩從眾人的臉上掃過.
此時,朱慕云超強的記憶力,開始發揮作用.只要是被朱慕云看過一次的人,他都不會忘記.而之前,國共雙方,經他手制作的安居證,可是不少.這些人的名字,雖然用的化名,但是,他們的相貌,是不會有變化的.
"下面,我念到一個人名字,他就上來,寫一個金額.這個金額是什麼意思呢,是你想出去,願意給多少大洋.我告訴你們,這可是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機會,只有五個名額,你們可要倍加珍惜."余國輝大聲說.
"你們也太貪心了吧,竟然想出這樣的餿主意."下面有人一聽,馬上抗議道.
"每個人,都有主動棄權的權力.如果你們願意交錢走人,就來領一張紙片,寫上你們的名字,再寫上,願意出多少錢."余國輝不滿的看了一眼,聲音傳來的方位.
可是,下面有近兩百人,一時之間,他沒辦法,判斷說話的,到底是什麼人.敢在下面起哄的人,
"我出一塊大洋."有人突然大聲說.
"對,我也出一塊大洋."馬上有人醒悟,如果所有人的價格,出得都不高,余國輝想大賺一筆的希望,自然也就落空了.
"你們這點鬼名堂,是沒有用的.首先,這個價格,必須達到我預定的數目.如果沒有達到,就算是報價第一,也不能走."余國輝冷笑著說.
朱慕云早就有先見之明,這些人真想出去,不是要出錢,而是要出血.要不然,就只能真正放血.野山被殺,案子肯定要破.不管是真破還是假破,至少對上對下,都要有個交待.
到時候,沒有其他線索的情況下,這些可能有嫌疑的人,都將成為,重點調查的目標.到時候,把人往審訊室一帶,老虎凳,辣椒水,帶倒刺的皮鞭,就算不死,也得丟掉半條命.
"有沒有人上來?如果都不上來的話,那就全部帶回去."余國輝不耐煩的說,他是當兵出身,可沒有這麼大的耐性.
"我來報價."驀然,有人站了出來,拿出筆和紙片,寫上了自己的名字和願意出錢的數字.
"這就對了嘛,我跟你們說,今天是你們運氣好,才有這樣的機會.我跟你們說,機會難得,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你們必須在三點前之前作決定,三點半之後,就算你們報一萬大洋,也沒辦法了.因為,那個時候,會有專人,來審訊你們."余國輝獰笑著說.
有人帶了頭,剩下的人,原本看似團結,但聽了余國輝的話,心里都在打著沉吟著.人都是自私的,誰也不想,待在班房里.
是花錢出去,還是等著無休無止的審訊?看余國輝的態度,恐怕今天出不去的話,以後不打點,也別想離開六水洲.
朱慕云從角落,突然走了出來,站到了放紙片的桌子旁.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的,望著這張桌子.
果然,人群中有人,看到了朱慕云,眼中滿是詫異的目光.可能怕朱慕云發現,馬上低垂著頭.
此人叫聶大輝,中等個子,長相普通,可是,一對三角眼,總是閃爍著陰毒的光芒.他是九頭山的三當家,此次進城,沒想到,被抓上了六水洲.
朱慕云去過九頭山,雖然他經常與朱加和和韓之風打交道,但對巴衛煌和聶大輝,也是有印象的.剛才,他特意站到桌子旁,就是想引起聶大輝的注意.
除了聶大輝外,朱慕云還發現了幾張熟悉的臉孔.有軍統的人員,也有地下黨.今天的突擊檢查,古星的軍警憲特,全部出動.只要是街上的行人,都會受到盤查.任何可疑人員,全部會被帶走.
見到聶大輝躲避自己,朱慕云微微一笑,他站了一會後,就離開了看守所.如果聶大輝足夠聰明的話,一定會拿一張紙片,寫上一個令自己滿意的數字.
然後,就看聶大輝,能否將他的事情編圓.只要他能,拿得出錢,又能通過二處人員的初步審查,放出去是沒有問題的.
朱慕云一走,聶大輝馬上走到前面,寫上自己的化名:聶飛.他生怕朱慕云認出自己,特意寫了一個巨大的金額:伍佰圓.
余國輝看到聶大輝寫的數字,很是高興.他相信,這個叫聶飛的,今天肯定可以走出去.他心里早作決定,只要超過三百大洋,都可以無條件放人.只要不是真正的凶手,就不會出大問題.
"朱長官,總共有八十多人寫了金額,剔出金額在一百以後的,還剩下這麼些."余國輝拿出一堆紙條,找到了朱慕云.
"有多少?"朱慕云看了那堆紙條一眼,問.
"十六個."余國輝遺憾的說.
"也不算少了,加上那幾個關系戶,也有二十多人了."朱慕云沉吟著說.
"要不,我再把那些五十以上的,也拿過來?"余國輝問.
"不必了,我帶走的人,總不能全部放掉吧?如果上面追究下來,也不好交待."朱慕云搖了搖頭.
他的習慣,一般人都知道,無利不起早.可是,他也得防備,像張百朋,鄭思遠,這兩個日本人,心里只有小日本的利益.雖然平常,他們收經濟處的錢時,一點也不客氣.但真要做得過分,會被他們揪住不放的.
李邦藩給了朱慕云,三十個名額.這三十人,如果今天全部放掉,于情于理都說不通.至少,也得留下幾個.當然,朱慕云也擔心,那些眼熟的人,不敢多寫.
"還是你細心."余國輝奉承的說.
"你先去把這些人帶出來,先送到碼頭貨物檢查場."朱慕云說,那里是他的地盤,無論是放人,還是審訊,都很方便.
"是."余國輝說.
這二十多人,被余國輝帶出來的時候,朱慕云特意去看了.果然,有幾個都沒來.據朱慕云所知,地下黨方面,至少有兩個人,但都沒有在里面.軍統方便,他發現了三人,倒是有兩人,混了進來.
軍統果然財大氣粗,他們的人,敢于花錢.朱慕云看了,兩個軍統,都寫了兩百大洋.看來,他們已經暗地里商量過了.
隨後,朱慕云又親自去看守所,挑了幾個,湊足了三十人.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兩名地下黨.當然,朱慕云無法確定他們的真正身份,可是,需要用到假安居證的,就算不是地下黨,至少也是抗日人員.
"張光照,你通知諸峰,帶幾人來碼頭貨物檢查場.今天局里抓到的嫌犯,我們也要參與審訊."朱慕云到碼頭後,給憲佐班去了個電話.
"隊長,這種事,我很拿手啊."張光照一聽,審訊犯人,馬上主動請纓.
"這些人,都是各方面打了招呼的,只是走一下過場,讓諸峰來審訊,顯得更正規."朱慕云沒有同意,他當然知道,張光照做這樣的事,已經輕車熟路.
可是,這些人里,有軍統,有地下黨,還有土匪,怎麼能讓張光照參與呢.就算是周志堅,他也不敢交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