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志堅就知道,朱慕云對史希俠不放心,現在看來,果不其然.這種事,他當然不能讓給別人.長官能把這種私密之事交給你,說明對你是極大的信任.周志堅相信,只要自己做好此事,以後將更被朱慕云看重.
但是,朱慕云卻否決了.周志堅太過顯眼,如果讓史希俠發現,反而不妙.況且,周志堅還得負責在倉庫的審查,史希俠如果離開,他也離開,豈不是不打自招?
"那就讓譚新傑去,他很機靈."周志堅想了想,馬上說道.當初譚新傑連李邦藩都敢監視,遑論史希俠了.最重要的是,譚新傑對古昌縣很熟悉,又懂本地的方言,他稍微化下妝,很難被察覺.
"可以.但是,你也要做兩件事."朱慕云緩緩的說,史希俠是多年的老特務,他特意來古昌,要見的人肯定也不簡單.
可以想象,史希俠一定會非常警惕.對情報人員來說,保住自己的秘密,就是保住自己的生命.當然,史希俠要見的人,或許真的只是他的一個朋友,或者曾經的舊識.可不管如何,讓史希俠放下審查工作,願意去見面的人,都不一般.
"請處座明示."周志堅忙不迭的說.不管朱慕云說得有沒有道理,自己都要仔細聽著.
"第一,給譚新傑找一個合適的理由外出,讓他盡快熟悉古昌的街道.第二,你要想辦法讓史希俠忙得團團轉,在晚上之前都無法休息."朱慕云說,給譚新傑創造機會的最好辦法,就是讓史希俠變得更加疲勞.
昨天晚上,史希俠已經一夜無眠.如果讓他今天還沒時間休息,他的精力必須不濟.到時候,譚新傑再跟蹤他,被發現的幾率自然少得多.
朱慕云的辦法雖然有些損,但卻是個好辦法.他這屬于陽謀,就算史希俠知道,朱慕云這樣做是為了讓他更加疲憊,也沒有辦法.
"處座可能不知道,譚新傑以前在古昌待過一段時間,他對古昌熟得很.今天我們來,就是他領的路."周志堅微笑著說.
他沒想到,朱慕云竟然能想出這樣的辦法.原本,他只是象征性的聽著,畢竟朱慕云對情報工作並不專長.但是,朱慕云的建議卻出乎意料,這也符合朱慕云的性格.
朱慕云能在政保局身兼數職,在勾心斗角方面,絕對爐火純青.史希俠對審查工作很是熱忱,那好啊,就讓他忙得喝水的時間都沒有.當一個人非常疲勞後,注意力和觀察力,確實會大為降低.
"那就更好了,但有一個原則,甯願跟丟,也不能被他發現."朱慕云說,一旦讓史希俠發現,他會很被動的.畢竟譚新傑是二科的人,內部的表面團結還是很重要的.
"請處座放心,譚新傑跟蹤技巧很高,輕易不會被人發現."周志堅信誓旦旦的說.
"志堅,好好干,我看好你."朱慕云意味深長的說.
"多謝處座栽培."周志堅忙不迭的說,他知道,只要對朱慕云的眼,是很容易得到提拔的.朱慕云年輕,還沒有根基,需要培養自己的親信.只要下定決心跟著他,不要像史希俠這樣朝三暮四,是很容易得到重用的.
"馬興標不可能再回來了,你這個副科長,也該轉正啦."朱慕云笑著說.馬興標在重慶,雖然沒有被判死刑,但也被關進了監獄.這輩子,恐怕是出不來了.
就算是有期徒刑,在監獄里未必就能服滿刑.很多人進了監獄後,會覺得生不如死.就算能堅持下去,在監獄那種地方,一般人又能活多久?戰爭時期,後方百姓生活艱難,這些囚犯的日子,就更不好過.
"我一定好好表現."周志堅高興的說,這個時候聽到朱慕云說出這樣的話,他自然萬分高興.朱慕云的話里話外,都表明了一個意思,只要他聽話,接下來的科長之位,自然跑不脫.
有了朱慕云的命令,中午二科的人,就沒人喝高.等到下午,所有人都打起精神,工作起來很是賣力.史希俠很奇怪,難道真要好酒好菜請他們吃一頓才行?
但不管如何,二科開始配合後,進展快了很多.當然,也僅僅是快了,並不代表,一天的時間就能完成審訊.可就算如此,史希俠也很興奮.朱慕云沒有參與審查,所有的事情,都由他負責.
史希俠覺得,自己此次來古昌,實在太正確了.一旦審查有了發現,自己當居首功.雖然兩天一夜沒睡覺了,可史希俠依然精力充沛.他不知疲倦的工作著,並沒有注意到,自己因為精力太過于集中,偶爾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
吃晚飯的時候,史希俠去見一趟田島拓真.史希俠覺得,就算今天晚上加班加點,也沒辦法在明天轉移之前,將所有人全部審查完.
"白螺機場已經在催促了,原本這個時候,這些人已經在路上了."田島拓真說,如果因為他們的審查,而影響了軍事行動,這個責任他也擔不起.
"那就只能走馬觀花的審查一遍了."史希俠遺憾的說.他相信,如果能再給一天的時間,以今天的速度,應該能審查完.
"以你的經驗,這些人當中,會有地下黨嗎?"田島拓真問,他相信,這些人當中,肯定有新四軍,也有共產黨.但共產黨與地下黨是兩回事,他需要的,是從事地下工作的情報人員.至于軍事人員,讓他們去做勞工吧.
"難說,但以孫明華的重視程度,他恐怕是收到了消息."史希俠分析著說,孫明華的消息,肯定是曾山提供的.而曾山在共產黨那邊,據說有級別很高的內線.曾山的情報,從來沒有失誤過.
"實在不行,到白螺機場後再審查吧."田島拓真遺憾的說,不管如何,他都不能讓這批人再留在古昌.
"這件事,我們晚上再討論吧."史希俠說,他沒有見過火藥之前,也無法判斷此事.
史希俠沒吃晚飯,就獨自一人離開了.周志堅一直在注意著他,史希俠一走,他馬上把譚新傑派了出去.朱慕云很看好他,自然得好好表現.史希俠敢跟朱慕云對著干,這樣的人,以憲佐班是不會有人緣的.
史希俠離開倉庫的時候,確實很謹慎.但是,他下午非常興奮,周志堅又故意將所有的事情都推給他,讓史希俠過得很充實.這樣的後果就是,史希俠非常疲勞.他就算看到一名路人,也不能像以前那樣,一眼就記清對方的容貌.
史希俠所有的行為,都是下意識的,這是作為一名中統老牌特工,必備的素質.可是,譚新傑也不是吃素的,自從得知要跟蹤史希俠後,他就對史希俠留了心.晚上光線很暗,既有利于史希俠,也有利于他的跟蹤.
想要讓史希俠保持在視線范圍內,是非常困難的.最好的辦法,就是記住史希俠的步伐,手臂擺動的習慣.這些細節,可以隔著很遠,都能在人群里,准確的找到目標.
譚新傑對古昌縣很熟悉,又提前作好了准備,他遠遠的跟在史希俠身後.雖然史希俠換了幾輛黃包車,但他憑著對當地的熟悉,總能跟上.
史希俠只是按照一般的接頭原則,先是繞了一下路線,又換了黃包車,最終在縣政府東側下車後,觀察了一下四周,沒有發現異常,這才繞到後面的那家米粉店.
店子不大,只擺了兩張桌子,在外面就能看到里面的情形.史希俠走進去後,譚新傑在對面的角落里站住了.他在暗處,借著米粉店的燈光,可以清楚的看到史希俠的背影.
店內有兩張桌子,其中一桌已經坐了一人,而史希俠點了碗米粉後,坐到了另外一桌.此時已經八點半,基本上過了用餐的高峰期.
譚新傑一直觀察著史希俠,或許是跟了一路,看著史希俠興致勃勃的吃著,譚新傑也覺得肚子有些餓了.他並不知道史希俠的接頭地點,晚上史希俠好像確實沒吃飯,現在累了,吃碗粉也有可能.
史希俠的粉吃得很快,沒有兩分鍾止,一大碗就被他吃完,甚至,還把湯喝得干干淨淨.這都是用骨頭熬出來的高湯,營養豐富得很.吃完米粉,史希俠結賬走人.
譚新傑氣得想罵娘,史希俠餓了可以吃碗粉,自己連根煙都不敢抽.他生怕煙頭的紅光,會讓史希俠發現.可是,周志堅的命令,他又必須執行.史希俠走出了米粉店,他也得跟上去才是.
譚新傑剛要抬腳,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史希俠怎麼就知道,這里有家粉店呢?如果他餓了,是不是應該在米粉店門口下車,何必繞個圈子,先在東側下車,再步行來米粉店呢?
譚新傑此時才注意到,米粉店其實還有另外一人,他收回了腳步,繼續隱身在黑暗之中.史希俠走沒多久,米粉店的這人,也很快結了賬.借著米粉店的燈光,譚新傑想仔細看清此人的相貌,但對方戴著帽子,帽簷壓得很低,只能看到鼻子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