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湘楚軍校 第十一章 兵變


1857年,對大清朝來說,是禍不單行的一年。

北京城里的咸豐皇帝從未感到如此無奈,似乎是一夜醒來,國之大勢便已經不再掌握在他的手里!發逆仍在橫行,兵鋒雖然已經從直隸退出,可河南、山東兩省已經徹底淪陷成為匪區!江南大地以及第一大通商口岸上海也被發逆糟踐得如火如荼……

更讓咸豐皇帝坐臥不安的是,閩浙總督塔齊布和湖廣提督秦漢已經開始公然蔑視朝廷的威嚴,塔齊布私自從上海外圍和安慶撤軍、退回杭州,風傳已經私下里和發逆達成了停戰協議!塔齊布他這是想干什麼?想學習發逆造反嗎?

浙江巡撫吳岷樵上奏彈劾塔齊布,居然反被塔齊布抓起來、活活杖斃!派去浙江調查事實真相的欽差大臣也被塔齊布押解送回北京。

還有那個湖廣提督秦漢,創建湘楚軍校,不過是想學習洋人替湘軍訓練一批下級軍官,創辦武漢軍械制造局也只為了給湘軍提供足夠的軍火,可這個秦漢呢?第一期學員一個也沒有補充到湘軍,全部被他截下,組建所謂的長沙衛戍第一師!還有武漢軍械制造局生產的第一批火槍、火炮,居然也被他私自截下,用來武裝第一師,簡直就是無法無天,將他這個當皇上的置于何地?

這樣的放肆,換在平時就是滅他九族也不為過!可這個刁蠻的秦漢,居然對欽差大臣說,查無此事,純屬造謠!欽差想進一步調查,卻又遭蠻橫阻止,真是豈有此理?

想到這里,咸豐皇帝不禁哀歎一聲,剛才的那絲無奈再度湧起,現在的大清,已經令不過黃河了,他縱然有心想治辦秦漢、塔齊布這兩個不臣之臣,也已經力不從心了!就是素來對朝廷言聽計從的兩江總督曾國藩聽說也對九江城只是圍而不攻,完全沒有遵照他的聖旨向九江城發起不計代價的猛攻……

咸豐皇帝呆呆地望著偌大的地圖,大清朝的疆域仍是如此廣闊,南至蠻夷之地,北至黑水之濱,莫非皇土,可再仔細一看,除了東北老家、蒙古以及直隸還算平靜之外,普天之下竟再找不出一塊淨土。

維族在新疆鬧獨立,撚匪在甘陝大有愈演愈烈之勢,一向平靜的四川也出了個鍾離仇,將整個天府之國弄得是烏煙瘴氣,兩廣、云貴民間對大清的仇視更是由來已久、根深蒂固!大半個錦繡江山,已經像滾沸了的開水,徹底失去控制了……

可是到了現在,咸豐皇帝都沒有弄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問題?原本的鐵桶江山為何會在一夜之間瓦解呢?究竟是誰給了那些亂臣賊子如此膽量,不再將皇家的威嚴放在眼里?不再將他派出去的欽差大臣當一回事?

咸豐死也想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卻有人想得明白。

曾國藩在帥營里就對曾國荃說:“九弟,眼下的大清朝正處于內憂外患、風雨飄搖之中,塔齊布、秦漢、僧格林沁等亂臣賊子已經有了不臣之心,我們也需早做打算了。”

曾國荃兩眼一亮,欣然道:“大哥,你是說?”

曾國藩搖了搖頭,阻止曾國荃往下說,低聲道:“九弟,眼下的大清朝雖說已經奄奄一息,可世事難料,曆史上朝代中興之事也不是沒有過,大清難保還有中興的一天,你我兄弟畢竟是朝廷的臣子,行事說話還需小心謹慎才是,尤其是不要向你下面的將領提及今日為兄說的話。”

曾國荃連連點頭道:“小弟理會得。”

曾國藩又接著說道:“塔齊布和秦漢、僧格林沁之所以敢如此肆無忌憚,所仗者就是他們手里掌握著一支絕對忠于他們的軍隊!塔齊布的閩浙綠營、秦漢的長沙衛戍第一師還有僧格林沁的蒙古騎兵,都是只知統帥而不知皇上之輩,九弟啊,你的吉字營……”


曾國荃壓低聲音道:“大哥你放心,吉字營的弟兄只要小弟一句話,就是讓他們殺到北京城去都沒問題。”

“放肆!”曾國藩心里猛地一跳,厲聲喝阻曾國荃。

曾國荃嘿嘿一笑,撓了撓頭,說道:“小弟也就是這麼一說,並無這等想法。”

“說也不行!”曾國藩厲聲道,“這話絕輪不到你我兄弟來說!為兄身受皇上大恩,豈能學秦漢之流有不臣之想?”

“是,大哥教訓得是。”曾國荃連連應是,心里卻不以為然,認為大哥未免有些做作了,眼下的大清朝早已經是兔子尾巴長不了、也事實上分崩離析了,如果不是看在銀子的份上、又想借機壯大湘軍,他才不想替皇上賣命打長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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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達開一腳將擋住去路的士兵踢開,厲聲道:“你一個小小的卒長,竟敢擋本王的路,活膩了嗎?”

被踢翻的太平軍卒長狼狽地從地上爬起,再不敢攔住石達開的去路,石達開悶哼一聲,帶著十幾員部將揚長進了北王府。

在韋昌輝的書房里,石達開終于見到了韋昌輝。

“六兄!你怎麼成了這副模樣了?”石達開吃驚地瞪大雙眼,看著眼前瘦得皮包骨頭的韋昌輝,感到難以置信,才只一月不見,韋昌輝便已經判若兩人,差不多就是奄奄一息了!如果不是精神還算不錯,簡直就是死人一個了。

韋昌輝歎息一聲,說道:“達胞,你不在上海督師,回天京做什麼來了?”

石達開臉色一變,沉聲道:“我聽說又北王被萬歲從前線召回,眼下已經囚禁在大牢里,三日後便要開刀問斬了,是不是真的?”

韋昌輝臉上泛起苦意,默然點頭。

“俊胞可是一員大將,是聖國未來的希望呀!”石達開厲聲道,“萬歲怎能如此自毀長城?六兄你為何不據理力爭?”

“我爭了,所以才會變成這樣。”韋昌輝苦笑道,“達胞,你有吃的東西沒有?我已經三天滴水未沾了,實在是快支撐不住了。”

石達開心里泛起劇烈的心痛,一揮手,早有部將呈上事先准備好的酒肉,韋昌輝見了頓時兩眼發光,也顧不得自己北王的形象,據案就狼吞虎咽起來,這副餓急的模樣瞧在眾將眼里,直讓這些刀尖舔血的漢子心疼不已。


吃飽喝足,韋昌輝才舒服地揉著肚子,臉上浮起滿足的神情,長歎道:“真爽啊,好久沒吃到這麼美味的紅燒狗肉了,達胞,真是多謝你了,我又可以撐上好幾天了。”

石達開冰冷地盯著韋昌輝,沉聲道:“六兄,你准備撐到什麼時候?由于失去了俊胞的指揮,眼下僧妖的馬隊已經由守轉攻,開始向山東發起猛攻,綱胞又被曾妖圍在九江、危如累卵,浙江的塔妖始終是聖國的心腹大患,局勢如此險惡,聖國絕不能沒有六兄您呀。”

韋昌輝淡然道:“聖國不是還有勇王和福王嗎?”

“他們?”石達開臉上浮起不屑之色,說道,“兩個酒囊飯袋而已!”

韋昌輝默然。

石達開一揮手,向十幾員部將道:“你們出去,守住四周,不准任何人靠近,知道嗎?”

十幾員部將答應一聲,出了房門,遠遠地散在四周警戒。

“六兄,現在你可以放心說了,怎麼辦?”石達開沉聲道,“聖國絕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今天殺這個,明天殺那個,現在居然把屠刀架到北王以及又北王的脖子上了,這還得了?只怕要不了多久,我們聖國的高級將領不需要清妖動手,便已經全死在自己人的刀下了!”

“可這是二兄的意思啊。”韋昌輝歎道,“身為臣子,我們又有什麼辦法?”

“二兄的意思也不行!”石達開沉聲道,“這樣錯誤的決定,天父和天兄是不會答應的!”

突然間,韋昌輝和石達開兩人的眸子同時一亮,回想起楊秀清和蕭朝貴的天父顯靈,兩人心里已經有了計較。

韋昌輝沉思片刻,低聲道:“天京城里的將領殺的殺、逃的逃,差不多已經都遭了毒手了!後來換上去的都是福王和勇王的親信,下面的將士都是跟隨二兄的老人而且不明真相,只怕不會聽我們指揮!”

“六兄放心。”石達開沉聲道,“我就是感到天京局勢有些反常,因此從上海帶了一萬將士前來,用來對付那兩個酒囊飯袋應該綽綽有余了。”

“好!”韋昌輝沉聲道,“明天就讓你的一萬人開進天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圍住天王府、北王府和翼王府,接下來,就交由本王來處理。”

“行!”石達開道,“為了聖國的命運,我們也顧不了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