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薇娜覺得,自己壓根就不該和海蘭納打這個賭.
如果覺得一個人好,那就純粹地對他好,坦坦蕩蕩,不猜疑,不試探,這樣難道不是更好嗎?
羅蘭的態度禮貌中帶著疏遠,這讓安薇娜覺得十分刺眼.之前明明不是這樣的,他們通力合作,配合默契,共同完成了湖中女郎這樣的傑作.
但這是羅蘭的錯嗎?顯然不是.
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啊!
海蘭納沒注意到安薇娜的沉默,她看著羅蘭,臉上帶著淡笑:"年輕人,我看起來有些不滿,是不是覺得錢給少......."
安薇娜打斷了她:"不要說了,海蘭納,這事和你沒關系!"
海蘭納撇了撇嘴:"好吧,我不說就是了."
安薇娜覺得十分尷尬,她感覺自己再沒法在這林中空地呆下去了,勉強笑著:"噢~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件急事要辦.羅蘭,你繼續忙.海蘭納,我們走."
說完,她對海蘭納招了下手,也不等對方回應,徑自轉身走了.海蘭納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快步跟了過去.
轉眼,兩人重新回到湖中木屋.
到了木屋客廳,安薇娜終于忍不住,開始抱怨:"海蘭納,都是你出的餿主意!這下好了,我肯定是惹惱他了."
海蘭納滿不在乎:"惱了就惱了唄,一個格倫麥人而已.運氣好,幾十年後老死,運氣差,或許幾年後就沒了,他們的生命就像一團云霧,存在的時間非常短暫.你完全沒必要關心他們的心情."
這話讓安薇娜感到有些驚訝,猛地一聽,似乎沒錯,還挺有道理的,但仔細一想,卻總覺得哪里不對.
"唔~你說的也不算錯.可是.......可是,有些東西,不是光有久遠的時光,就能獲取的.比如這天才的雕塑技藝,不僅現在找不到第二家,即使在過去數千年時光中,也是十分罕見的."
海蘭納心中無感,她對什麼雕塑藝術一點都不關心.
不過,安薇娜到底是她的好友,她只能壓下心中的不耐煩,安慰道:"你就放心吧.格倫麥人比母豬都要能生,過個幾年,肯定就會有新的天才出現.幾十年沒有的話,那就幾百年,耐心等等,肯定會有的."
不朽種族,壽命漫長,動輒千年,在大多數光靈眼中,壽不過百年的格倫麥人,和身邊的花鳥蟲魚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別.
對光靈帝國來說,格倫麥人作為個體毫無意義,只有凝聚成一個種族,才稍稍能入他們的眼界.
安薇娜知道,自己好友說的不算錯,但她煩躁的心緒非但沒有被這些話緩解,反而越發地難受.
那個年輕人是凡人沒錯,但他也是法術學徒,更是雕塑大師.他出身底層,卻不甘沉淪,不畏艱辛,奮力前行.即使是在銀月森林,這也是非凡的品質.
這樣出色的人,難道不值得尊重嗎?
難道就因為他是一個凡人,就要否定他的一切嗎?
安薇娜覺得這肯定是錯的,大錯特錯的那種.
海蘭納見自己好友不說話,以為自己說服了對方,她輕歎了口氣,語氣放緩了些:"這次打賭,是我輸了.這個格倫麥人,比我想象地要貪婪地多."
"你放屁!"安薇娜一個沒控制住,竟然罵了句髒話.
海蘭納吃了一驚,不敢相信安薇娜竟會說出這樣粗魯的髒話,這還是過去那個善良羞澀,連句重話都不會說的年輕木靈嗎?
安薇娜情緒激動:"你根本就不了解他,憑什麼就說他貪婪呢?"
"安薇娜,你今天到底怎麼啦?"海蘭納皺著眉,她性格高傲,並不覺得自己今天做錯了,莫名被罵,心中頓覺不悅.
安薇娜心里滿是懊悔,無心去顧忌海蘭納的感受:"像這樣的雕塑大師,整個格倫麥,不,整個諾斯蘭德大陸,恐怕都找不出第二個了.他要是對我心生惡感,我可能就再也得不到他的作品了!"
"你就放心吧,只要你給足錢,他肯定不會拒絕你的.格倫麥人最喜歡錢了,100克朗不夠,那就給他200克朗.200不夠,就300!他總會高興起來,然後滿懷熱情的為你服務.......反正你又不缺錢."
安薇娜頓時眉頭緊皺,深深覺得自己和對方聊不到一塊去.
"你以為是錢的事嗎?我告訴你,雕塑是高雅藝術,藝術是需要靈感的!沒有靈感,給再多錢也沒用.再說了,他這樣的雕塑大師,會缺錢嗎?格倫麥王國到處都是富商,他有這麼多選擇,憑什麼要違心為我服務呀?!你倒是說說,憑什麼呀?!"
安薇娜情緒越來越激動,說到後面,幾乎是在質問.
海蘭納心底怒氣暗生,她今天來拜訪安薇娜,是想著聊聊天,敘敘舊.為了這次拜訪,她還專程向隊長請了半天假,沒想到竟會發生這樣的事,一下將她的好心情破壞殆盡.
她滿臉冷笑:"憑什麼?就憑我們擁有不朽的生命,無盡的財富,強大的力量!那年輕人再出色,也還是一個凡人.面對你的力量和權勢,他有違抗你意志的膽量嗎?就算他敢,他有這麼做的能力嗎?!"
安薇娜眼睛圓睜:"海蘭納,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你以為雕塑大師是卑賤的奴隸?你揮下手里的鞭子,他就能創作出流傳後世的經典傑作嗎?我告訴你,奴隸中出不了大師,最多只能是唯唯諾諾的石匠."
海蘭納攤了下手:"雕塑大師當然不是奴隸.但格倫麥人卻是卑賤的奴隸......不,他們還不如奴隸,他們只不過是我們光靈養的一條狗!"
說完,見安薇娜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她搖頭歎口氣,滿臉憐憫:"安薇娜,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是一點沒變,還是和以前一樣,單純地可愛."
安薇娜臉漲的通紅:"你什麼意思?"
海蘭納嗤笑一聲:"你懂我的意思."
安薇娜咬緊銀牙,心中怒火難以抑制,再看海蘭納,她就覺得這張臉非常可憎,非常猙獰,虧她以前還覺得對方容貌出色呢?
她真是瞎了眼!
她再也不壓抑胸中怒火,大聲道:"好一個目空一切的光靈!你以為,我不懂你們光靈的卑劣手段?你以為,世上就只有弱肉強食這一個真理嗎?海蘭納,你的手段野蠻粗暴,暴露了你的無知和傲慢.我告訴你,我瞧不起你!我更不屑用所謂的手段!"
光靈海蘭納也是大怒,她眼中爆出刺目的精光,柔順如水的金色長發無風而動,身上顯出了淡淡的金色流光.
"呵~好一個不屑!好一個瞧不起!要不是因為生命女神的旨意,要不是因為我們兩族同出一源,你以為你們木靈真能平靜地生活在銀月森林里?你以為你們有足夠的力量去抵禦異族入侵嗎?我求求你,不要這麼幼稚了,木靈安薇娜!"
好吧,雙方都已經完全撕破臉皮了.
安薇娜眼睛圓睜,眸中閃現刺目的銀光,身上皮裙上的花藤不斷抽動著空氣,發出'噼里啪啦’地炸響聲:"好哇~我就知道你們光靈充滿野心,你看吧,你現在就暴露出來了!"
海蘭納哈哈大笑,笑的肆無忌憚.
"充滿野心又怎麼樣?我們光靈能創立偌大的帝國,我們能為女神建造輝煌的神殿,我們能傲視凡人,奴役凡人,掌控他們的財富和生命,不就是因為充滿野心嗎?哪像你們,明明有悠久的生命,明明有強大的力量,卻如帶殼的烏龜,縮在深山老林里,過著和野獸一樣簡陋原始的生活,簡直是可笑!可悲!可恥!"
安薇娜氣地渾身發抖,尖叫道:"海蘭納,你給我滾!馬上滾出我的星光玫瑰園!"
海蘭納卻已經恢複了平靜,她若無其事地站起身,神情淡漠:"早在30年前,我就知道,我們最終總會鬧翻.我一早就預料到了今天的局面,所以我一點都不感到意外.但我沒想到的是,讓我們鬧翻的原因,竟然是為了一條狗!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可悲可歎!"
安薇娜大聲爭辯:"那不是狗,是雕塑大師!"
"狗就是狗!會雕塑就了不起?不過是一條會雕塑的狗!還說是什麼術法學徒,身上卻滿是被混沌力量侵蝕的傷痕,我賭他活不到40歲!"
"你我雖然號稱不朽種族,模樣卻和格倫麥人沒什麼大區別.你要執意這麼說的話,那你我長得和狗也差不多."
"是你自己長得像狗,我才不像呢!"
"你無理取鬧!"
"無理取鬧的人是你!我看你就是沒事閑的!還不如趁早回銀月森林當烏龜去!"
"滾!快滾!"
"你當我喜歡呆在這里?好好的地方,非要弄成樹林,蚊蟲蒼蠅多的數不清,樹上的鳥屎就和下雨一樣掉個不停,惡心!"
海蘭納大步走出了湖中木屋,轉眼就走沒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