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蘭萬萬沒想到,自己擊敗了赫羅德,擊敗了海爾辛,擊敗了德恩大法師,最終卻在一座法師塔面前停下了腳步.
站在賢者之塔的門口,他多次起意往前邁步,但在抬步的一刹那,卻還是停下了動作.
這最後一步,他竟然始終邁不出去!
'你以為打敗了我,就能掌管賢者之塔了?我告訴你,你做夢!’赫藍的話在羅蘭腦海中響了起來.
"唔~這塔的確有點門道."
羅蘭清晰地感覺到,有一個強大的意志在阻擋著自己,這種阻擋不存在在力量層面,而是靈魂上的壓制.
每當他心中起念,並將這個念頭付諸實踐的過程中,就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出現,用各種各樣的情緒打斷他的念頭.
這是一個非常巧妙的過程,細思下來,也異常的可怕.
如果一個存在掌握了如此微妙的能力,那任何凡人,乃至是大法師,賢者在面對它時,只要沒有完全擺脫人性,那就有可能被他掌控,成為被他玩弄在手心的傀儡.
羅蘭還有一種感覺,如果自己不顧一切突破靈魂上的阻礙,執意要邁進賢者之塔,一定會遭遇到對方更加可怕,更加犀利的靈魂打擊,在這樣的打擊下,他甚至有可能走上德恩的老路,成為對方手中新一枚棋子.
"屠龍者重新成為惡龍的把戲嗎?"羅蘭心中暗道.
雖然心中忌憚,甚至存在一絲絲恐懼,但羅蘭終究不甘心被人阻擋在外,他咬緊牙關,再次往前邁步.
頓時,心中突然出現湧出一股怯懦,迅速地消磨他心中的勇氣.
"又來?!"
羅蘭念頭一凜,執意邁出腳步.
他的右腳已經抬起,離開了地面,但就在這時,怯懦變成了害怕,其中還夾雜著懊悔,他腦海中似乎有一個聲音在說:"何必干這麼危險的事呢?何必管賢者之塔的爛攤子呢?回去吧,轉身回去,那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滾出我的腦子!"
羅蘭咆哮一聲,右腳堅定地往前挪動.
這段短短的時間里,他腦海中冒出各種各樣的念頭,此起彼伏.
"如果這一步邁出去,一腳踩空了呢?又或者,前面就是法術陷阱呢?"
"如果有人趁你踩空時出手偷襲,你能躲過去嗎?"
"賢者之塔中聚集的法力如此龐大,萬一你被這里的法術陷阱困住,或許永遠也不可能逃脫了呢?"
"你想過莉莉嗎?想過薇思嗎?你要是死了,她們怎麼辦?"
"......"
明明只是一瞬,卻仿若經曆了無數時光,最終,羅蘭的右腳還是踏了出去,然後左腳也跟了上去,走前了3步後,進入了賢者之塔一層的大廳.
腦海中各種負面情緒如潮水一般褪去,前方大廳中燈火通明,華美的地毯,精美的壁畫,昂貴舒適的家具,輝煌的法術水晶燈,恍如皇宮一般地華麗.
在其中一張椅子上,羅蘭看到了一個白發白須的老者,他坐在那,手里拿著一個長長的煙斗,正在吞云吐霧.
聽到門口動靜,他轉過頭來,看他面容,竟然就是之前被羅蘭殺死在回音谷的大法師德恩.
羅蘭一驚:"你沒死?!"
但隨即,他就知道,這不過是一個幻象,因為靈覺法陣告訴他,眼前椅子上根本空無一物.
德恩幻象沖羅蘭微微一笑,指了指其中一張椅子,說道:"凡人,你通過了我第一個考驗,這非常不錯.我覺得,我們應該好好聊聊."
"我也這麼覺得."羅蘭走上前,在幻象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德恩猛吸了口煙斗,然後在桌上的瓷碗上輕輕敲了敲,磕起了煙灰,邊磕邊道:"在我眼里,一個凡人就相當于一根煙絲.我把他們放進煙斗,點燃他們的軀體,從中汲取讓我愉悅的體驗.而當煙絲燃燒殆盡後,就成了這毫無用處的煙灰,就得清理干淨,才能在煙斗里裝上新的煙絲."
"所以,德恩成了煙灰?"
"德恩其實還能用很長一段時間,可惜,你往他身上燒了一把火,讓他提前壽終正寢了.說實話,我很不喜歡有人打斷我抽煙,所以我其實對你是很不滿的."
"哼~煙絲未必喜歡被你裝進煙斗里."
"喜歡不喜歡,都無關緊要,因為這是他們的宿命."
"那麼,你想同我聊什麼?"
德恩幻象開始在煙斗里裝新煙絲:"你說呢?"
"你想讓我成為你的新煙絲?"
德恩幻象微笑了起來:"把你當做新煙絲,實在是一件非常浪費的事情.我更願意把你當做一根煙斗,就和德恩一樣.煙絲會被燃燒殆盡,但煙斗卻是能長久存在的工具,用的時間越長,會越順手,我也越喜歡,越難以拋棄."
羅蘭冷笑:"好聽些,是煙斗.難聽一些,就是幫你屠宰凡人的劊子手."
"本質都一樣,對我而言沒什麼區別.只是抽煙是個文雅的活動,而屠殺,向來受凡人唾棄.我並不想用糟糕的字眼引起你心理上的無端厭惡."
德恩幻象說話時臉上沒有表現絲毫的情緒,語氣也顯得十分平靜,甚至可以說是淡漠.這一點和生命女神雅緹納有些相似.
雙方都有一種以萬物為芻狗的心態.
羅蘭從這一點推斷,這個德恩幻象後面的那個存在,應該是一個邪神,而且應該是經曆無數時光的遠古邪神.
他沉默了下,問道:"如果我拒絕呢?"
"拒絕?你當然可以拒絕,但或許,你應該給我一個說服你的機會."
羅蘭想了下,點頭:"你說吧."
德恩幻象裝好了煙絲,他躺靠在椅子上,深吸一口氣,又吐出濃濃的煙霧,任由煙霧繚繞在他臉龐周圍:"年輕人,我問你,如果你設立了一個目標,如何才能讓一群凡人拼盡全力地為之努力?"
"我會說服他們,和他們分享目標成功後的利益."
"這是一個手段.在利益豐厚的時候,也非常的好用,但如果利益回報非常地少,乃至于幾乎無法滿足你個人的欲望呢?"
"那我會認為這個目標是錯誤的,放棄去實現它."
"如果必須實現呢?比如說,不實現的話,你就會死."
羅蘭皺眉.
德恩幻象繼續問:"設想一個場景.你在一個貧瘠的沙漠,快要渴死了,但你知道一處地方,在那里挖一口井,能得到解渴的水,但水卻非常有限,只夠你一個人喝.憑你自己的能力,當然挖不出這口井,但你周邊還有10人,他們比你弱小一些,根本不足以對你造成威脅,但他們卻有個長處,就是擅長挖井.那麼,你怎麼驅使他們為你挖井呢?"
羅蘭沉默,這個場景太苛刻了,存在道德上的困境,他知道不少方法,但每個方法都非常殘酷.
"你知道答案,但你不想說,對吧?"
羅蘭無語.
"你不說,那我來說一個.我的做法是,設計一套規則,告訴那10個人,在這套規則內,誰能成為最強者,就能擁有超過其他人10倍的獎勵,至于其他人,你可以給很少獎勵,甚至不給獎勵.當然,這個獎勵絕不能是井水,可以是沙子,石頭,任何一種看起來漂亮,但其實對你來說毫無價值的東西.只要能成功騙過那群凡人,那麼,他們就會為了爭奪漂亮石子而拼命地為你挖井."
"這就是你在賢者之塔做的事."
"對,我正是這麼做的.當然,具體操作要比挖井複雜地多,但有趣的是,其實現地難度卻比挖井要低.因為凡間有很多'漂亮但一無是處的石頭’,能輕易迷惑凡人的眼睛."
羅蘭臉上不自覺浮現出了厭惡.
德恩幻象歎了口氣:"年輕人,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覺得我的做法太過殘酷了.但你要明白,漂亮石頭雖然毫無價值,但也並不是那麼好找的.如果按我這麼做,你總共只需要付出20塊漂亮石頭,並且每一個人都在拼命地為我工作.而如果按你的做法,給每一個人分配讓他們滿意的漂亮石頭,那總數可能會超過40塊.同時,每個人也會變得十分安逸懶散,安于現狀,一事無成,而你,則會因為沒有水喝,而被渴死."
羅蘭沉默.
因為他知道德恩說的對,大部分凡人都是這樣的,短視,貪婪,或許有個別聰明人能看透其中的關竅,但無關大局.
德恩幻象再次深吸口氣:"這對凡人的確很殘酷,但這是他們的天性導致的,並不是我一定要這麼做.如果每個人得2塊石頭,就能拼命為我工作的話,那我也願意這麼做."
說到這,他抬頭看向羅蘭:"那麼,年輕人,你的選擇是什麼?成為我的煙斗,還是成為煙斗里燃燒的煙絲呢?"
羅蘭深吸口氣,說道:"我選擇......讓你戒煙!"
德恩幻象挑了下眉:"我理解的沒錯的話,你想成為抽煙的人?"
羅蘭搖了搖頭:"不,我會在盡可能多的煙絲上沾染毒藥.這樣一來,你抽煙的時候就會中毒而死."
德恩幻象眉頭終于皺起來:"噢~~那這麼一來,我們就成了永恒的敵人."
"我很榮幸."羅蘭淡淡一笑.
"我卻很失望,可惜我這座塔困不住你,要不然,我現在就會讓你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真是令人慶幸."
羅蘭的話音剛落,就發現頭頂的法術水晶燈一盞一盞地熄滅了,大廳迅速地褪去了華麗的外殼,變得十分黯淡.
他再用靈覺法陣觀看,就發現之前無處不在的白光已經消失不見了,這座賢者之塔失去了靈性,成了一座十分普通的建築.
那個神秘的存在,走了.
他到底是誰?
真實目的是什麼?
羅蘭仍舊一知半解,他在落了一層薄灰的椅子上坐著,心情卻很是沉重,並沒有多少勝利的喜悅.
因為他知道,那個神秘存在並沒有放棄,他還會再次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