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萬魔齊聲恭賀,蒹葭轉身走向祭台,萬魔殿中的魔意瘋狂的朝蒹葭身體中狂湧不止.
等到所有的魔意被蒹葭汲取一空之後,她雙手連連舞動,指尖上下翻飛捏出一個又一個法印.
法印在她身前層層疊加,宛若一朵盛開的墨蓮.
最後蒹葭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上下交錯,爆發出無上神威,口中念道:"惡魔之門,開!"
墨蓮轟然破碎,隨後一扇漆黑幽暗的虛空界門應聲而開.
界門開啟,蒹葭後退數步,轉身對著萬魔說道:"魔門已開,隨吾重建家園."
蒹葭話音落地,我看到萬魔肅然起身,猙獰可怖的臉上流下滾滾漆黑的眼淚.
魔誕生于純粹的黑暗之中,人間不是它們的向往之地,太古魔界才是他們真正的家園.
魔門開啟,萬魔齊哭.
魔是丑惡的,只會給人間帶來災厄和混亂.
而在這一刻,我卻看到魔也有值得憐憫的一面.
萬魔邁步進入界門,等到最後一個魔消失,萬魔殿中便知剩下蒹葭和我.
一個無情的魔,對著一個無心的人.
眼神交彙,冷若冰霜.
"我祭煉魔心三千年,其實不是為了你."
說完,蒹葭轉身走向魔門.
這是她在人間留給我的最後一眼.
蒹葭的身影從魔門中消失,隨後魔門閉合也消失于無形.
……
失去了魔心,我沒有急著離開幻魔玄關.
而是來到山頂的道觀中,面對著魔道祖師的畫像安靜的坐下來.畫像早已變成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張堆滿灰塵和歲月的畫布.
我運轉體內的真炁,感悟天尊道體的變化,識神入玄關,感知太古三劍胎.
從生機到神念,從道體到劍胎,我發現一件令人震驚的事情.
失去魔心,並沒有讓我損失多少戰力!
甚至還察覺到,太古三大劍胎因為魔心消失的緣故,變得更加靈動自如,越發和我的神魂相合.
原因在于,魔心是情感的載體,而劍不需要情感.劍無情,心反而成了劍的累贅.
魔劍劍胎已經大成圓滿,現在我發現我的鬼劍劍胎也出現了大成圓滿之兆.
魔劍和鬼劍我修行最多,只有神劍祭煉的最少,不過太乙仙尊的星辰劍海給了我很大的啟發,令我的神劍之道登堂入室,只差生死磨煉.
假以時日,我的神劍之道一樣可以圓滿大成.
當然,失去魔心也不是沒有任何損失.
天尊道體的強悍,替代不了魔心汪洋澎湃的生機.這意味著,我的劍不再可以輕出,同時,我的人也再也經不起太過沉重的損傷.
複蘇之風雖然也可以幫我修複受損的生機,可是如果沒有魔心做動力之源,恢複速度要慢上很多.
所謂,有得必有失.失去魔心讓我的太古三劍更加鋒芒,卻也讓我的本身變得更加脆弱.
值得欣慰的是,這份脆弱我承受的住.
魔心真正給我的打擊在于情感的缺失,我若是孑然一身還好,像呂純陽那般癡迷劍道,化身為劍,有沒有情感都無所謂.
我不怕弄丟了自己,我有魔道祖師的名分,還有玄關中的招魂幡時刻提醒我,我是誰.
可是情感的缺失,會傷害到我身邊的人.尤其是我的妻子,林姽婳.
想到姽婳,我忽然想起了當初的破軍護法天尊,繼而我又想到了魔道祖師,想起了他們之間的感情.
魔道祖師絕不是無情之人,無情的人寫不出刻不出"鬼神冥冥,自思自量"的七殺碑,也提不出"眾生平等,有教無類"的魔道教義.
可是,魔道祖師後來的所做所為卻堪稱無情至極.
愛你的時候,你深愛著魔道,好,我和你一起愛魔道.
可是後來,你又拋棄千萬魔道弟子,孤身赴死.
甚至連一個字都沒有留下.
我又該怎麼做?
這便是破軍的困惑和憤怒.
所以,破軍護法天尊才會提刀下陰司.
一刀斬斷的不只是忘川河,還有她和魔道祖師的情緣.
可是,魔道祖師為什麼會如此無情呢,怎麼忍心如此傷害破軍呢?
我思來想去,再聯系到蒹葭所說的那句話,她祭煉魔心三千不是為了我,最後得出一個連我自己都無法相信的結論.
魔道祖師和我現在一樣,都是無心人.
魔道祖師手段通天,除非天道出手,否則誰也不可能取走他的心.
而他之所以舍棄的心,答案只有一個,為了太古三大劍道. 太古三劍,每一種劍道都需要窮盡人一生的精力去領悟,魔道祖師雖然手段通天,奈何早已被天道窺伺,在這種情況下,他如果想把太古三大劍道全部領悟,只能走
捷徑.
這個捷徑就是舍棄自己的心.
這是巧合,還是宿命?
三生石前,九幽女帝說,她看不透我的前生,就像她看不透魔道祖師的.
徐福占卜,我寫了個正字,徐福說我自稱圓滿,有始有終.
魔道明明是從魔道祖師開始,為什麼從我的命運中看到有始有終的圓滿之相?
我越想越覺得恐慌,背脊生出冷汗.
弄丟了自己固然可悲,可更可悲的時候,當你發現你不是自己的時候.
過往的生平,不過我見過多少風浪,經過多少番生死,我總記得,我是謝家二子.
我叫謝嵐,黃河邊上白霧村人.
可是現在,我是誰?
我想放聲大哭,又想放聲狂笑.
我以為我拒絕了鎮魂棺中魔道祖師的衣缽傳承,就等于讓自己和他劃清了界限,即便是後來我也做了魔道祖師,那也是我自己的選擇.
現在我知道我錯了,我只要還活著,就永遠和他糾纏不清.
因為,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怪不得我背負七殺命格,怪不得魔道的一切都有我繼承,連英雄之劍都是他留給我的.
怪不得,我可以在天池為姽婳封神成功.
可笑當時我以為我憑借的是魔道祖師的名分,現在想想,恐怕多半是因為我是他的緣故.
我哭著笑著,流出眼淚.
所謂魔劍,所謂七殺,所謂魔道!
我所擁有的一切都不是僥幸,而是順理成章.
夢里不知身是客,半晌貪歡.
最恐怖的是,這個秘密沒有任何人知道.
雪陽不知道,姽婳也不知道,她們都以為我是被魔道祖師算計好的繼承人,魔道祖師在生前就為我謀劃了一切.
卻不知,他根本沒有想過要為魔道培養一個全新的魔道祖師,他留下的一切都是為了他自己.
如瘋似魔,又昏昏沉沉.
我不知在幻魔玄關中呆了多久,最後終于跌跌撞撞的離開.
我不想再去想為什麼我沒有他的記憶,一絲一毫都沒有,哪怕我是他的涅槃重生這一點都讓我無法接受.
慕容元睿能黯然接受她是九天玄女轉世,是因為她從未受過欺瞞,而且她也沒有我這一生曲折離奇的遭遇.
她只是在等待,等待時機成熟,覺醒宿命.
可我不一樣,我懷疑過,求證過,曆盡千辛萬苦找到了自我.
還記得我曾經問過姽婳,她賭我是魔道祖師,我還問她賭輸了怎麼辦.
現在證明,輸的人是我.
那麼我過往曾經的一切努力,還有什麼意義?
其實,我是魔道祖師的涅槃重生這件事對我來說沒有什麼影響,因為重生後的我已經是全新的生命個體.
遺憾的是,事實和邏輯往往贏不了情緒.
我現在滿腔憤慨,什麼都可以接受,唯獨無法接受我是魔道祖師的涅槃之身!
我想對著三界吶喊我是謝嵐,我想聽見和我血脈相連的人喊我的名字.
幻世當空,六舍迷離.
一座幻魔玄關,成了我心頭最大的魔障,我來這里是為了察看蒹葭,想不到不僅沒有把蒹葭帶回去,連我這個做道祖的都迷失在魔障之中. 離開十萬大山後,我在空中朝東海歸墟望了一眼,隨後禦劍飛向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