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幾度秋涼 第4節:我的父母都是孤兒(2)

先說我母親。我母親王雅蘭據說是天津武清縣人,1922年8月8日立秋生人,小名就叫"秋兒"。因為家里窮得過不下去,她母親只得撇下她進城(天津)去當奶媽。母親8個月大時,餓得皮包骨頭,眼看活不成了,她父親抱著她進城尋找妻子。不料,被妻子的東家轟出門外,夫妻不得相見。我母親後來分析說,她娘可能是被東家給霸占了。老爺子急得捶胸頓足不知所措,就有好心人支招:"趕緊找個人家把孩子送出去吧,不然小命就保不住了。"就這樣母親被送給一家在戲班子里做事的中年夫婦。

母親的養母做姑娘時的名字叫白玉泉,1892年陰曆十一月初一出生。家住北京東邊的三間房,就是現在北京第二外國語大學的地方,娘家是正兒八經的旗人。上面這張照片是我母親5歲時跟著她娘(天津人管母親叫娘)回姥姥家參加表哥婚禮時拍的。母親的右邊是她15歲大的表哥,左邊是她19歲大的表嫂,前排是她娘和姥姥。

母親的養母在娘家排行老大,做的一手絕好的針線活兒,全家人一年到頭的衣服都指著她,因此舍不得讓她出閣,倒是先把兩個妹妹嫁了出去,直耗到26歲才給她找婆家。在那個年月,女孩十二三歲就有人來說媒了,26歲已經有嫁不出去的危險了。男方自然也是大齡青年,聽說結婚時還瞞了歲數。就為這事兒,夫妻感情受了影響,因此婚後幾年沒有孩子。經熱心人給撮合,也是為了積德行好,他們就收養了我母親。這位養母還很開明,在我母親出嫁前,竟把她知道的原原本本地道了出來,就連收養時母親身穿的小衣服、一張寫著母親生辰八字的紙也還一直保留著。母親遇到的這家,家境不錯,算得上是小康,母親還能跟著養父識字讀書,後來長大學習京戲。只是養父的脾氣不大好,愛發火,在後台,大伙都有點兒怕他,人送外號"咬牙王"。

我父親可沒有我母親那麼幸運,他的出身始終是個"謎"。父親虛齡5歲時跟後來成為他舅舅的張全斌坐火車來到北京。據說,父親是1917年農曆十月十五酉時出生的,所以乳名叫"小酉"。張全斌是戲班里的跟包,不知是不是因為太窮娶不起老婆,反正他一輩子打光棍兒。他把我父親帶到北京送給了自己的親妹妹,因此他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了我父親的舅舅,我們的舅爺。

據父親的檔案記載,父親的養父侯連達、養母侯張氏。家住北京地安門內大街織染局胡同,滿族鑲藍旗人氏。祖上也曾是殷實人家,轉入民國,因無生存技能又染不良嗜好逐漸敗落了。

從我記事起,我就知道父親一個人掙錢養活我們全家,名義上是8口-奶奶、爸媽和我們5個孩子,實際上是11口,因為父親每月還要支付他的舅舅張全斌,另外還有一個師父、一個師娘的生活費,盡管我們從小幾乎沒有見過他們。父親對這個舅舅應該說是盡了全責的,一直到把他送進火葬場,回來時手里拎著幾件老人隨身穿過的舊衣服。老人對我父親的出身始終諱莫如深。聽母親說,直到他彌留之際,父親守在他的病榻旁懇求他,他也還是不肯透露半點。如果說老人有私心,怕我父親找到親生爹娘後不再贍養他,那麼,為什麼到他臨終前還要保持緘默呢?他到底有什麼"難言之隱"?難道他向什麼人承諾過什麼嗎?所以說,父親的出身是個謎,這個謎折磨了他整整一生,是他心靈上一直淌血的創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