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幾度秋涼 第8節:搖搖籃的手(3)

此外,母親在創作上也給予過父親許多幫助,例如:父親有一段相聲叫做《規矩》,是根據傳統相聲《規矩套子》改編的,其中一段:

……

甲幾個月的小孩兒不會說話。

乙那麼他餓了呢?

甲會哭。

乙噢,就是哭。

甲他一哭大人就知道他餓了。

乙餓了。

甲趕緊給溫奶。

乙是了。

甲灌好了奶瓶子。

乙嗯。

甲你別瞧他哭那麼凶,只要奶瓶子往嘴里一擱……

乙嗯?

甲立刻不哭,咕咚咕咚吃下去。

乙吃了。

甲跟大人不一樣。

乙噢?

甲你說哪位,哭一頓能吃三碗炸醬面?

乙啊,他吃不下去了。

甲就是啊。

乙嗯。

甲他那哭也是語言,就是告訴你他餓了。

乙餓了。

甲給你提意見呢!你得趕緊給他吃。

乙那可不。?

甲奶瓶子熱好了擱在這兒,你不得把他抱起來嗎?

乙是啊。

甲你往起一抱他立刻他就不哭了。

乙噢。

甲不哭了他可嘴急,你這一動他,他還沒吃到嘴里頭呢……

乙嗯?

甲這會兒他就吭哧,北京話叫吭嘰。

乙吭嘰,怎麼個樣?

……

甲你說這跟大人完全不一樣吧?

乙是啊!

……

甲……你說咱們要有個聚餐宴會什麼的,十個人一桌,坐在這兒,菜老不來,這十個人都吭,吭,吭,吭……

這一段就是我母親的創作,很明顯,只有哺育過孩子的婦女才能對孩子的一舉一動有如此細微的觀察。當然,能展現母親才智的不只這一段,尤其是父親那些和京劇有關的段子,父親總會很虛心地聽取母親的意見。

1966年6月"文革"一開始,父親中斷了在上海鳳凰自行車廠的創作體驗。回到北京不久,就被隔離審查了,關在離我家不遠的舊廣播學院的灰樓里,每天刷廁所,鏟煤,寫十七年"反黨"的交代材料,不准回家。到了深秋,有人通知母親讓她給父親准備過冬的衣服,還帶回一句話,要母親和他離婚,免得受連累。父親收到母親連夜趕制的棉衣時,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憋了好幾天,他終于找到造反派的頭頭,跟他們說:"我什麼也不要,你們只要把王雅蘭的骨灰給我就行了。"後來,父親看到母親偷偷放在棉衣中的紙條,上面寫著:"孩子們說他們不做逃兵。"父親這才相信母親還活著。有一段時間,好像是"批判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父親被暫時放回家。他寫了大量的交代材料,因為抄家的紅衛兵隨時可能推門而入,你也弄不清他們都是哪一派的,甚至弄不清是本單位還是社會上的,當然也不敢問。父親怕他的交代材料被一派人拿走,另一派人又來要,解釋不清,就讓母親想法幫他藏起來。母親很聰明,她把材料放進一個塑料袋捆好,再放進我家的面缸,用面粉蓋起來。這招兒果然很靈,那些材料被保存了下來。這個秘密後來被我無意中發現了,我很佩服母親。如果沒有母親,父親是不是能捱過"文化大革命",恐怕就很難說了。

父親去世前最後一次接受中央電視台采訪時,他對著鏡頭用手指著母親說:"是王雅蘭和我共同培養了一個侯寶林!"這就是父親對母親最後的評價,可見,母親在父親心目中的位置。

2007年3月5日